第1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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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一天也看不出来什么,下午顾九曦回去,孟德笙询问的眼神看着她,她轻轻摇了摇头,孟德笙将她手上东西接过来放在桌上,道:“总之还是小心为妙。”
顾九曦点了点头,孟德笙忽然又道:“明天你要进宫?”
顾九曦一愣,半晌道:“你都回来了,真希望皇帝忘了。”
两人都知道这进宫就算打的是顾八珍的名义,背后的操纵者其实是皇帝,皇帝办事会虎头蛇尾的落人话柄吗?显然不可能。
“唉,”顾九曦叹气,难得的跟孟德笙抱怨起来,“真不想进宫。我都想好了,明儿进去指定得见皇后,皇后想必要试探我一番,看看你这个将军是不是心生怨气,还得见我那个姐姐……”顾九曦忽然沉默了,顾八珍在宫里过得肯定不好,甚至比她上辈子还不如。
孟德笙将她抱在自己腿上,轻轻拍了拍她后背,“估摸着你回来,我的第一次讲学也该定下日子了。”他若有所思望着空中,“若是我没什么怨气,兴许没过上三五天就要开始。”
顾九曦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坐在孟德笙腿上,他两手在自己腰腹处交叉,这姿势……顾九曦急忙跳了下来,“你当我是你闺女抱着不成?”
孟德笙笑了起来,“两个都是我养着。”
“呸!”顾九曦回头冲他做了个不知羞的表情,叫听音进来帮她找明日进宫要穿的衣裳了。
第二天一早,才吃过早饭,宫里头就来人了。
这次来的跟上回那个不一样,上回是皇帝宫里的宫女,这次实打实的是顾妃宫里头的,只不过依旧是皇帝身边的人。
顾九曦已经收拾妥当,也按照品级穿了大妆,那宫女跟她出来,上了马车还歉意的笑,道:“上回说是下午再来请您,可是回去一想,娘娘觉得不太妥当,进宫还是要先见一见皇后为好,只是冬日的日头短,要是见了皇后再去娘娘那儿叙旧,怕是夫人出宫的时辰就要晚了,兴许要天黑了呢。娘娘想来想去,就让我早上来接了。”
顾九曦点头,表示接受了她这份好意,又因为知道这人背后肯定是皇帝,顾九曦自诩对皇帝的心思也是比较了解的,便很是客气问道:“我姐姐在宫里可好?你是她贴身伺候的?”
宫女一时间笑得很是开心,重重的点了点头,“我是娘娘贴身的宫女雯雯,娘娘一切都好,就是宫里的饮食吃不惯,又想家,这两日瘦了些。”
顾九曦心里叹息一声,不是这两日,怕是进了宫就没胖过。皇帝不能人道,但是宫里宫外又盛传顾八珍是唯一有圣宠的妃子,再联想到皇帝那个脾气性格,顾八珍过的什么日子可想而知。更别提她临近宫之前那两碗加了料的药了。
一路上就这么有意没意的问上两句,刻意造成了一个还算天真的新妇人形象,想必不会再让皇帝多费心了,顾九曦心想,更何况她年纪本来就不大,有些女孩子这个年纪甚至还没出嫁呢。
这倒是她天然占了便宜。
不多时到了宫里,这宫女先带着她往皇后宫里去了,顾九曦上辈子在宫里住了三年,这辈子也进了好几次宫了,自然都是认得的。
那宫女还解释道:“是该先去见皇后的,原先贵妃还在的时候有些太过张狂了。”
这话不用说就是皇帝的评价了,顾九曦虚心点了点头,道:“先去拜见皇后。”只是她心里也知道,见皇后怕才是今天的重头戏。
而且这个点进来,早饭已经用过了,嫔妃请安也请过了,皇后宫里怕是没什么人,正好能好好说话。
不多时到了皇后宫里,顾九曦抬脚进去,立即就是一阵晃神。
这个样子跟上辈子她进宫之时皇后宫中的布置几乎一模一样了,还有这整日缭绕的青烟,是不是传出的梵音和木鱼的敲击声。
顾九曦几乎是一瞬间就回到了上辈子,那个时候她是——
“夫人,夫人。”雯雯轻声叫了两声,却以为她是因为上回在皇后宫里被人动了手脚这才心生恐惧的。
顾九曦回过神来,看了看皇后宫中肃立的宫女太监,冲她勉强一笑,道:“我没事。”
雯雯扶着她的手,用力握了握,道:“您孩子不是好好的吗?回去就能看见她了。”
顾九曦哑然失笑,却觉得这样的误会也很是美好,她跟着点了点头,道:“走,去见了皇后就能回家看女儿了。”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屋里,屋里的宫里看她们一眼,一言不发就将两人带到了皇后平日里坐卧的西次间。
原本这里头都是明黄的颜色,布置的很是清新,让人一见就觉得轻松,不过现在已经布置成了小佛堂,颜色也全部换成了厚重的深色,进来就让人觉得有几分压抑。
更别说坐在正中那皇后了。
当年顾八珍第一次进宫,就被皇后诓骗,以为皇后跟顾家的老太君一个年纪,只不过保养的好显得年轻。但是现在看了皇后的样子,她看起来甚至比老太君还要大上几岁。
顾九曦走到皇后身前行礼,皇后扫了她一眼,“你来了,坐吧。”
连声音里头都失了鲜活。
顾九曦规规矩矩的行完礼,这才看了宫女一眼,在她的示意下坐在下首,又有宫女给她上茶,皇后道:“一年了吧。”
“还差一个月。”顾九曦说的是她上次进宫的日子,只是这样的对话,这样的皇后,皇帝叫她来试探自己,让顾九曦有心透底都没什么机会开口。
皇后笑了笑,道:“我们去外头走走,这屋里布置的太过素净,你们年轻的女孩子怕是受不了。”
上来两个宫女来扶皇后,顾九曦也跟着站了起来。
不过皇后说的外头也不是御花园,就是在皇后宫里的前院走了走。
“上次的事儿我一直欠你一个交代。”皇后说这话的时候,虽然看着顾九曦,不过眼神还是往雯雯身上扫了一两次。
“后来查清楚是竹芸动的手脚。”皇后一声叹息,不知道是为了给皇帝被黑锅的竹芸,还是为了眼前这个被动了手脚的顾九曦。
“她自小养在我宫里,是我把她惯坏了,她又能在我宫里自由进出,年底外命妇进宫又是定例,想知道你什么时候进宫也不难打听,女官们都排好的日子,就在我小书房里头放着,想必她是看见这日子之后心生歹意,命宫外的手下找来药,下在了我的香炉里头。”
顾九曦静静的听着。
“那两日我宫里人来人往,用的也都是味道厚重的檀香,她又将东西黏在香炉顶上,竟然没有一个人察觉,这才叫你找了道。”皇后叹了一声,“后来你也知道了,她被夺了封号,远远的嫁了出去,这辈子都不会再回京城了。”
皇后停下脚步,回头看着顾九曦,“我原想等你养好了身子再叫你进来解释一番,只是……后来我的太子去了。”皇后声音有点哽咽,猛然间又转过身去,似乎不想让顾九曦看见她眼角的泪光。
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下来,顾九曦想皇后这番说辞,一切的理由还有现象其实都是合理的,但是只有动手的这个人……顾九曦当年也在皇宫里头住过,能让皇后宫里都察觉不出来的动手……顾九曦忽然打了个寒颤。
皇后察觉,道:“可是冷了?我这宫里看着气派,屋子也比别处大,又是后宫里头最高的一处宫殿,只是穿堂风一样比别处猛烈些,吹得人身上生冷。我们回去。”
两人又回到屋里,宫女换了新沏的热茶上来,皇后端着暖了暖手,道:“说起来当日的事情都是我这个皇后失察,很是对不住你,叫你生头一个孩子就遭了这么大的罪,不过好歹这孩子已经快到足月了,让我心中愧疚稍减。”
要说没有一点埋怨或者怨恨,那是骗人的,但是顾九曦知道现在宣泄出来是一点好处都没有。
顾九曦道:“孩子没事,我也好好在这儿坐着,还能跟您一同喝茶,这便是最好的了。”
皇后嘴角翘了翘,道:“好好养孩子。”
之后就再没什么话了,等到顾九曦将一杯茶喝的差不多了,皇后端起茶杯送客,“快到我念经的时候,我就不多留你了。”
顾九曦起身告辞,跟着雯雯出了皇后宫里,下来便是往清韵宫去了。
上辈子埋葬了贵妃和顾九曦,这辈子埋葬了贵妃和顾八珍的清韵宫。
雯雯带她抄了近路,从御花园里头过去,还道:“在皇后宫里待的时间不长,我方才还想着若是皇后娘娘留饭,她宫里吃的都是素斋,怕是您吃不惯呢。”
顾九曦冲她一笑,的确是吃不惯,上辈子吃了十年都没习惯。
两人刚进去御花园,顾九曦依稀听见身后传来稚童的声音,“今天可真冷。”
回头一看,前头两个太监引路,身后还跟着两个宫女,中间是个嬷嬷领着个看起来不到十岁的孩子往前头走.
“是六皇子。”雯雯轻声道,之后什么都没说,又领着顾九曦往前头走。
只是顾九曦看了这人,方才在皇后宫里的压抑顿时一扫而空。
她是知道皇后不会心灰意冷的,或者说皇后的心灰意冷不会维持那么长的时间,又或者说等到皇后的目的达到,这心灰意冷就只有浮于表面的东西了。
比方她宫里上辈子到皇帝死都没改了的布置。
皇后的目的就是六皇子,宫里唯一一个不满十岁,生母难产而亡,能被皇后养熟的六皇子。
就算是太子死了,就算不管将来谁上位皇后都是太后,但是一个有生母的皇子和一个生母已经死了的皇子相比,自然是前者更能入皇后的青眼,而且还不到十岁的皇子……皇帝还有多少年可活呢,到时候皇后不管是垂帘听政,或者给自己的娘家谋取官位,想必都费不了多少工夫。
方才这六皇子去的方向,就算雯雯不说,顾九曦也能看出来是往皇后宫里头走的,而且听六皇子说的话,只说冷,却没有一点惶恐,想必去了已经不止一次了。
这么说皇后早就已经恢复了正常,或者说是借着伤心欲绝,吃斋念佛一年的劲儿,终于让皇帝松口,能跟六皇子亲近了。
就是可惜上辈子皇后没能如愿,最后登上皇位的是三皇子,这辈子她就更不可能如愿了。
顾九曦微微叹气,她还有四个月就满十七岁了,还有四年她才二十一岁……怎么觉得这日子过得分外的慢呢。
雯雯听见她叹气,还以为她是累的,回头笑道:“马上就到了。”
不多时到了清韵宫,刚跨过宫门口,顾九曦就看见顾八珍站在主殿门口等她,眼中闪烁的似乎是泪光,跟她们两个第一次进宫,贵妃的作态一模一样。
顾九曦微微低了头,不管她这是耀武扬威还是做给皇帝看的……她也一样要做给皇帝看。
于是等顾九曦再抬头的时候,似乎也激动了起来,她两步走到顾八珍面前,扶着顾八珍,亲切的叫了一声“八姐姐!你瘦了好多!”
顾八珍一把将顾九曦抱起来,脸上是笑容,但是却在顾九曦耳边咬着牙小声道:“看来妹妹在孟家的日子过得也不好啊,不然为什么原先在顾家见了不喜欢的人还会冷着脸的妹妹,现在见了我居然还能笑出来了?”
顾八珍正要缩回手,又被顾九曦抱住了,不过顾九曦也有话回敬给她:“你为什么要说也字呢?另一个过的不好的人是谁?”
顾九曦说完便送了手,屈膝行礼道:“见过娘娘,我方才乍一见娘娘,太过激动失了礼数。”
这清韵宫里全部是探子,唯一一个算是顾家心腹的宫女碧菡,早就同贵妃一起死在了那个早上。
顾八珍闭了闭眼睛,伸手扶起顾九曦,笑道:“我又怎么会怪你,外头冷,快随我到里头坐着。”
顾九曦再次到了清韵宫里头,这里头的布置还跟贵妃在的时候一模一样,也跟上辈子她进来的时候一模一样。
两人分别坐下,顾八珍笑道:“原先我是住在后殿的,后来……”她眼中似有泪光,“后来姑姑死了,等过了三个月孝期,陛下便将我挪到了这前殿,只是我虽然住在前殿,这布置却是一点都没变,跟当年姑姑住的时候一模一样,你看着是不是觉得很亲切呢?”
顾九曦莫名的觉得有些尴尬,她笑得这样假,还说这样的话,上辈子顾九曦进来的时候,这宫里一半的探子,另一半则是以碧菡为首,忠心于已经死了的贵妃,现在呢?
现在的清韵宫怕是全部都成了探子吧。她还敢说这样的话,难道真是疯了不成?顾九曦瞬间就没了同她敷衍下去兴趣。
只见顾八珍脸上闪过一丝得意,似乎是为了叫顾九曦无话可说而高兴。
真是疯了!
好在顾八珍只要稍稍占了上风便正常了,她笑道:“我专门吩咐御膳房按照你的口味给做的小点心,你尝尝?还有这茶,是你最爱的清茶,你也多喝些。”
说到吃喝,气氛总算是不那么僵硬了,顾九曦点点头,也很是随和道:“多谢娘娘。”
“别叫我娘娘!”顾八珍忽然道,声音有些尖利,吓得她身边给她捶腿的小宫女抖了一抖,只是顾九曦看在眼里,却像是那小宫女在警告她一样。
“别叫我娘娘。”顾八珍放软了声音又来了一遍,解释道:“你我本就是姐妹,我进宫还不到一年,怎么就这般生疏了?你还是像从前一样,叫我八姐姐可好?”
“八姐姐。”顾九曦顺着她的意思叫道,只是心里却想顾八珍不愿意别人叫她娘娘,想必是这个称呼能让人想来的只有贵妃,她不愿意活在贵妃的阴影下头。顾九曦又想起来当初顾八珍说要进宫时候的雄心壮志,轻声问了一句,“姐姐在宫里可好?”
眼见对话又上了正途,那捶腿的宫女又举起两个美人锤来,不轻不重一下下的往顾八珍腿上捶去。
“我这儿挺好的,宫里吃的好睡的香,里里外外都有人伺候,比在家里的时候,下人多出去两倍呢。”顾八珍半靠在软榻上,那副慵懒中带了一点笑意的表情,几乎跟当年的贵妃如出一辙。
只是就算她想明白贵妃已经不受宠了,也没法做回自己了,只能顺着这条模仿贵妃的路子继续走下去。
“你那孩子呢?”顾八珍又问。
当初那宫女来将军府说过的话已经由太夫人一句一句转述给她了,只是谁都不知道顾九曦知道的比谁都多,自然能很是清楚明白的知道这话不是顾八珍的体贴,而是皇帝借她的名义说出来的忧虑。
“孩子挺好的。”顾九曦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是实打实的诚心实意,脸上也带着满意的笑容。孩子的确很好,有母亲看着,亲爹也无比疼爱她,甚至纵容在头上撒野,比起上辈子那个只活了三天的孩子好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我虽然遭了些罪,只是头胎不管怎么说,多少是会有些不顺利的,不过养了一阵子,现在基本没什么大碍了。”
顾八珍点了点头,有些嫉妒道:“原先在家里的时候你比我低了半头呢,现在看着跟我都一般高了。”
顾九曦笑了笑,昨天夜里孟德笙抱着她的时候,也说她长高了。想到这等事情,她脸上不由得显出一点点淡红色,连笑容也分外的羞涩。
顾八珍眯了眯眼睛,叹息道:“只盼着我什么时候也能有个孩子,兴许也能长上半头呢。”
顾九曦扫她一眼,心想她在宫里这许久,难道还是这般不知事?她临近宫的一个月喝下去的两碗药,难道她现在还没猜出来是什么?还是说……又是她故意的试探?
心里虽然这么想,但是顾九曦脸上还是满足的笑容,真的就说起来家常了。
“……月子须得好好做,不能受风,除了奶孩子什么都别做,用的水也得是煮开了再放凉,一点生水都不能加,没事儿就闭着眼睛养神,对眼睛好……”
没什么条理性,完全是想到什么说什么,若是以前的顾八珍,就要起来反驳了,可是现在的她不知道是换了性子还是完全没听进去,只是半闭着眼睛,一脸的微笑,似乎听得很是满意。
两人的对话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了没多久,便是午饭时间了。
顾八珍下来,亲手过来拉着顾九曦的手,笑道:“我们去吃午饭,你好容易进来一次,午饭也是按照你口味做的。”
一拉之下,顾九曦很是心惊,顾八珍的手太凉了。
现在虽然是大冬天的,可是这屋里有地龙,还有火盆,整个屋里都是暖洋洋的,甚至方才顾九曦进来的时候,因为是一路走过来的,刚坐下很是出了些汗才平静下来。除了出了这个,顾八珍身上的衣裳也是珍品,按说她不该冷的。
难道顾八珍的身子骨竟然虚弱到了这个地步?
她下意识捏了捏顾八珍的手才放开,这个举动让顾八珍很是诧异的看了她一眼,顾九曦笑道:“说起来我的口味跟姐姐也差不多,下次不必为了我单独吩咐了。”
顾八珍笑了,这次的笑容里多了点怀念,道:“是啊,当初我们在老太君院子里住……吃的可不都是一样吗。”
顾九曦知道这话里是个什么意思,她在顾家时候,虽说后来一直住在老太君的院子里头,也算是顾家比较得宠的女孩子,但是说真的,大家都是随着老太君的口味吃东西,哪儿能有自己的口味呢?
顾九曦冲她笑了笑,顾八珍歉意道:“是我想岔了,你好容易来一次……下回我叫她们备些宫里的拿手好菜给你尝尝。”
姐妹两个手挽着手到了小厅去吃饭,这地方也跟贵妃还在的时候布置的一样,也是上次贵妃逼着顾九曦吃吐了的那间屋子。
可惜就是贵妃不在了。
顾九曦笑笑,走到她以往坐的那张椅子上坐下,冲立在门口不知道想什么的顾八珍一笑,“八姐姐还不过来?”
只一天也看不出来什么,下午顾九曦回去,孟德笙询问的眼神看着她,她轻轻摇了摇头,孟德笙将她手上东西接过来放在桌上,道:“总之还是小心为妙。”
顾九曦点了点头,孟德笙忽然又道:“明天你要进宫?”
顾九曦一愣,半晌道:“你都回来了,真希望皇帝忘了。”
两人都知道这进宫就算打的是顾八珍的名义,背后的操纵者其实是皇帝,皇帝办事会虎头蛇尾的落人话柄吗?显然不可能。
“唉,”顾九曦叹气,难得的跟孟德笙抱怨起来,“真不想进宫。我都想好了,明儿进去指定得见皇后,皇后想必要试探我一番,看看你这个将军是不是心生怨气,还得见我那个姐姐……”顾九曦忽然沉默了,顾八珍在宫里过得肯定不好,甚至比她上辈子还不如。
孟德笙将她抱在自己腿上,轻轻拍了拍她后背,“估摸着你回来,我的第一次讲学也该定下日子了。”他若有所思望着空中,“若是我没什么怨气,兴许没过上三五天就要开始。”
顾九曦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坐在孟德笙腿上,他两手在自己腰腹处交叉,这姿势……顾九曦急忙跳了下来,“你当我是你闺女抱着不成?”
孟德笙笑了起来,“两个都是我养着。”
“呸!”顾九曦回头冲他做了个不知羞的表情,叫听音进来帮她找明日进宫要穿的衣裳了。
第二天一早,才吃过早饭,宫里头就来人了。
这次来的跟上回那个不一样,上回是皇帝宫里的宫女,这次实打实的是顾妃宫里头的,只不过依旧是皇帝身边的人。
顾九曦已经收拾妥当,也按照品级穿了大妆,那宫女跟她出来,上了马车还歉意的笑,道:“上回说是下午再来请您,可是回去一想,娘娘觉得不太妥当,进宫还是要先见一见皇后为好,只是冬日的日头短,要是见了皇后再去娘娘那儿叙旧,怕是夫人出宫的时辰就要晚了,兴许要天黑了呢。娘娘想来想去,就让我早上来接了。”
顾九曦点头,表示接受了她这份好意,又因为知道这人背后肯定是皇帝,顾九曦自诩对皇帝的心思也是比较了解的,便很是客气问道:“我姐姐在宫里可好?你是她贴身伺候的?”
宫女一时间笑得很是开心,重重的点了点头,“我是娘娘贴身的宫女雯雯,娘娘一切都好,就是宫里的饮食吃不惯,又想家,这两日瘦了些。”
顾九曦心里叹息一声,不是这两日,怕是进了宫就没胖过。皇帝不能人道,但是宫里宫外又盛传顾八珍是唯一有圣宠的妃子,再联想到皇帝那个脾气性格,顾八珍过的什么日子可想而知。更别提她临近宫之前那两碗加了料的药了。
一路上就这么有意没意的问上两句,刻意造成了一个还算天真的新妇人形象,想必不会再让皇帝多费心了,顾九曦心想,更何况她年纪本来就不大,有些女孩子这个年纪甚至还没出嫁呢。
这倒是她天然占了便宜。
不多时到了宫里,这宫女先带着她往皇后宫里去了,顾九曦上辈子在宫里住了三年,这辈子也进了好几次宫了,自然都是认得的。
那宫女还解释道:“是该先去见皇后的,原先贵妃还在的时候有些太过张狂了。”
这话不用说就是皇帝的评价了,顾九曦虚心点了点头,道:“先去拜见皇后。”只是她心里也知道,见皇后怕才是今天的重头戏。
而且这个点进来,早饭已经用过了,嫔妃请安也请过了,皇后宫里怕是没什么人,正好能好好说话。
不多时到了皇后宫里,顾九曦抬脚进去,立即就是一阵晃神。
这个样子跟上辈子她进宫之时皇后宫中的布置几乎一模一样了,还有这整日缭绕的青烟,是不是传出的梵音和木鱼的敲击声。
顾九曦几乎是一瞬间就回到了上辈子,那个时候她是——
“夫人,夫人。”雯雯轻声叫了两声,却以为她是因为上回在皇后宫里被人动了手脚这才心生恐惧的。
顾九曦回过神来,看了看皇后宫中肃立的宫女太监,冲她勉强一笑,道:“我没事。”
雯雯扶着她的手,用力握了握,道:“您孩子不是好好的吗?回去就能看见她了。”
顾九曦哑然失笑,却觉得这样的误会也很是美好,她跟着点了点头,道:“走,去见了皇后就能回家看女儿了。”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屋里,屋里的宫里看她们一眼,一言不发就将两人带到了皇后平日里坐卧的西次间。
原本这里头都是明黄的颜色,布置的很是清新,让人一见就觉得轻松,不过现在已经布置成了小佛堂,颜色也全部换成了厚重的深色,进来就让人觉得有几分压抑。
更别说坐在正中那皇后了。
当年顾八珍第一次进宫,就被皇后诓骗,以为皇后跟顾家的老太君一个年纪,只不过保养的好显得年轻。但是现在看了皇后的样子,她看起来甚至比老太君还要大上几岁。
顾九曦走到皇后身前行礼,皇后扫了她一眼,“你来了,坐吧。”
连声音里头都失了鲜活。
顾九曦规规矩矩的行完礼,这才看了宫女一眼,在她的示意下坐在下首,又有宫女给她上茶,皇后道:“一年了吧。”
“还差一个月。”顾九曦说的是她上次进宫的日子,只是这样的对话,这样的皇后,皇帝叫她来试探自己,让顾九曦有心透底都没什么机会开口。
皇后笑了笑,道:“我们去外头走走,这屋里布置的太过素净,你们年轻的女孩子怕是受不了。”
上来两个宫女来扶皇后,顾九曦也跟着站了起来。
不过皇后说的外头也不是御花园,就是在皇后宫里的前院走了走。
“上次的事儿我一直欠你一个交代。”皇后说这话的时候,虽然看着顾九曦,不过眼神还是往雯雯身上扫了一两次。
“后来查清楚是竹芸动的手脚。”皇后一声叹息,不知道是为了给皇帝被黑锅的竹芸,还是为了眼前这个被动了手脚的顾九曦。
“她自小养在我宫里,是我把她惯坏了,她又能在我宫里自由进出,年底外命妇进宫又是定例,想知道你什么时候进宫也不难打听,女官们都排好的日子,就在我小书房里头放着,想必她是看见这日子之后心生歹意,命宫外的手下找来药,下在了我的香炉里头。”
顾九曦静静的听着。
“那两日我宫里人来人往,用的也都是味道厚重的檀香,她又将东西黏在香炉顶上,竟然没有一个人察觉,这才叫你找了道。”皇后叹了一声,“后来你也知道了,她被夺了封号,远远的嫁了出去,这辈子都不会再回京城了。”
皇后停下脚步,回头看着顾九曦,“我原想等你养好了身子再叫你进来解释一番,只是……后来我的太子去了。”皇后声音有点哽咽,猛然间又转过身去,似乎不想让顾九曦看见她眼角的泪光。
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下来,顾九曦想皇后这番说辞,一切的理由还有现象其实都是合理的,但是只有动手的这个人……顾九曦当年也在皇宫里头住过,能让皇后宫里都察觉不出来的动手……顾九曦忽然打了个寒颤。
皇后察觉,道:“可是冷了?我这宫里看着气派,屋子也比别处大,又是后宫里头最高的一处宫殿,只是穿堂风一样比别处猛烈些,吹得人身上生冷。我们回去。”
两人又回到屋里,宫女换了新沏的热茶上来,皇后端着暖了暖手,道:“说起来当日的事情都是我这个皇后失察,很是对不住你,叫你生头一个孩子就遭了这么大的罪,不过好歹这孩子已经快到足月了,让我心中愧疚稍减。”
要说没有一点埋怨或者怨恨,那是骗人的,但是顾九曦知道现在宣泄出来是一点好处都没有。
顾九曦道:“孩子没事,我也好好在这儿坐着,还能跟您一同喝茶,这便是最好的了。”
皇后嘴角翘了翘,道:“好好养孩子。”
之后就再没什么话了,等到顾九曦将一杯茶喝的差不多了,皇后端起茶杯送客,“快到我念经的时候,我就不多留你了。”
顾九曦起身告辞,跟着雯雯出了皇后宫里,下来便是往清韵宫去了。
上辈子埋葬了贵妃和顾九曦,这辈子埋葬了贵妃和顾八珍的清韵宫。
雯雯带她抄了近路,从御花园里头过去,还道:“在皇后宫里待的时间不长,我方才还想着若是皇后娘娘留饭,她宫里吃的都是素斋,怕是您吃不惯呢。”
顾九曦冲她一笑,的确是吃不惯,上辈子吃了十年都没习惯。
两人刚进去御花园,顾九曦依稀听见身后传来稚童的声音,“今天可真冷。”
回头一看,前头两个太监引路,身后还跟着两个宫女,中间是个嬷嬷领着个看起来不到十岁的孩子往前头走.
“是六皇子。”雯雯轻声道,之后什么都没说,又领着顾九曦往前头走。
只是顾九曦看了这人,方才在皇后宫里的压抑顿时一扫而空。
她是知道皇后不会心灰意冷的,或者说皇后的心灰意冷不会维持那么长的时间,又或者说等到皇后的目的达到,这心灰意冷就只有浮于表面的东西了。
比方她宫里上辈子到皇帝死都没改了的布置。
皇后的目的就是六皇子,宫里唯一一个不满十岁,生母难产而亡,能被皇后养熟的六皇子。
就算是太子死了,就算不管将来谁上位皇后都是太后,但是一个有生母的皇子和一个生母已经死了的皇子相比,自然是前者更能入皇后的青眼,而且还不到十岁的皇子……皇帝还有多少年可活呢,到时候皇后不管是垂帘听政,或者给自己的娘家谋取官位,想必都费不了多少工夫。
方才这六皇子去的方向,就算雯雯不说,顾九曦也能看出来是往皇后宫里头走的,而且听六皇子说的话,只说冷,却没有一点惶恐,想必去了已经不止一次了。
这么说皇后早就已经恢复了正常,或者说是借着伤心欲绝,吃斋念佛一年的劲儿,终于让皇帝松口,能跟六皇子亲近了。
就是可惜上辈子皇后没能如愿,最后登上皇位的是三皇子,这辈子她就更不可能如愿了。
顾九曦微微叹气,她还有四个月就满十七岁了,还有四年她才二十一岁……怎么觉得这日子过得分外的慢呢。
雯雯听见她叹气,还以为她是累的,回头笑道:“马上就到了。”
不多时到了清韵宫,刚跨过宫门口,顾九曦就看见顾八珍站在主殿门口等她,眼中闪烁的似乎是泪光,跟她们两个第一次进宫,贵妃的作态一模一样。
顾九曦微微低了头,不管她这是耀武扬威还是做给皇帝看的……她也一样要做给皇帝看。
于是等顾九曦再抬头的时候,似乎也激动了起来,她两步走到顾八珍面前,扶着顾八珍,亲切的叫了一声“八姐姐!你瘦了好多!”
顾八珍一把将顾九曦抱起来,脸上是笑容,但是却在顾九曦耳边咬着牙小声道:“看来妹妹在孟家的日子过得也不好啊,不然为什么原先在顾家见了不喜欢的人还会冷着脸的妹妹,现在见了我居然还能笑出来了?”
顾八珍正要缩回手,又被顾九曦抱住了,不过顾九曦也有话回敬给她:“你为什么要说也字呢?另一个过的不好的人是谁?”
顾九曦说完便送了手,屈膝行礼道:“见过娘娘,我方才乍一见娘娘,太过激动失了礼数。”
这清韵宫里全部是探子,唯一一个算是顾家心腹的宫女碧菡,早就同贵妃一起死在了那个早上。
顾八珍闭了闭眼睛,伸手扶起顾九曦,笑道:“我又怎么会怪你,外头冷,快随我到里头坐着。”
顾九曦再次到了清韵宫里头,这里头的布置还跟贵妃在的时候一模一样,也跟上辈子她进来的时候一模一样。
两人分别坐下,顾八珍笑道:“原先我是住在后殿的,后来……”她眼中似有泪光,“后来姑姑死了,等过了三个月孝期,陛下便将我挪到了这前殿,只是我虽然住在前殿,这布置却是一点都没变,跟当年姑姑住的时候一模一样,你看着是不是觉得很亲切呢?”
顾九曦莫名的觉得有些尴尬,她笑得这样假,还说这样的话,上辈子顾九曦进来的时候,这宫里一半的探子,另一半则是以碧菡为首,忠心于已经死了的贵妃,现在呢?
现在的清韵宫怕是全部都成了探子吧。她还敢说这样的话,难道真是疯了不成?顾九曦瞬间就没了同她敷衍下去兴趣。
只见顾八珍脸上闪过一丝得意,似乎是为了叫顾九曦无话可说而高兴。
真是疯了!
好在顾八珍只要稍稍占了上风便正常了,她笑道:“我专门吩咐御膳房按照你的口味给做的小点心,你尝尝?还有这茶,是你最爱的清茶,你也多喝些。”
说到吃喝,气氛总算是不那么僵硬了,顾九曦点点头,也很是随和道:“多谢娘娘。”
“别叫我娘娘!”顾八珍忽然道,声音有些尖利,吓得她身边给她捶腿的小宫女抖了一抖,只是顾九曦看在眼里,却像是那小宫女在警告她一样。
“别叫我娘娘。”顾八珍放软了声音又来了一遍,解释道:“你我本就是姐妹,我进宫还不到一年,怎么就这般生疏了?你还是像从前一样,叫我八姐姐可好?”
“八姐姐。”顾九曦顺着她的意思叫道,只是心里却想顾八珍不愿意别人叫她娘娘,想必是这个称呼能让人想来的只有贵妃,她不愿意活在贵妃的阴影下头。顾九曦又想起来当初顾八珍说要进宫时候的雄心壮志,轻声问了一句,“姐姐在宫里可好?”
眼见对话又上了正途,那捶腿的宫女又举起两个美人锤来,不轻不重一下下的往顾八珍腿上捶去。
“我这儿挺好的,宫里吃的好睡的香,里里外外都有人伺候,比在家里的时候,下人多出去两倍呢。”顾八珍半靠在软榻上,那副慵懒中带了一点笑意的表情,几乎跟当年的贵妃如出一辙。
只是就算她想明白贵妃已经不受宠了,也没法做回自己了,只能顺着这条模仿贵妃的路子继续走下去。
“你那孩子呢?”顾八珍又问。
当初那宫女来将军府说过的话已经由太夫人一句一句转述给她了,只是谁都不知道顾九曦知道的比谁都多,自然能很是清楚明白的知道这话不是顾八珍的体贴,而是皇帝借她的名义说出来的忧虑。
“孩子挺好的。”顾九曦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是实打实的诚心实意,脸上也带着满意的笑容。孩子的确很好,有母亲看着,亲爹也无比疼爱她,甚至纵容在头上撒野,比起上辈子那个只活了三天的孩子好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我虽然遭了些罪,只是头胎不管怎么说,多少是会有些不顺利的,不过养了一阵子,现在基本没什么大碍了。”
顾八珍点了点头,有些嫉妒道:“原先在家里的时候你比我低了半头呢,现在看着跟我都一般高了。”
顾九曦笑了笑,昨天夜里孟德笙抱着她的时候,也说她长高了。想到这等事情,她脸上不由得显出一点点淡红色,连笑容也分外的羞涩。
顾八珍眯了眯眼睛,叹息道:“只盼着我什么时候也能有个孩子,兴许也能长上半头呢。”
顾九曦扫她一眼,心想她在宫里这许久,难道还是这般不知事?她临近宫的一个月喝下去的两碗药,难道她现在还没猜出来是什么?还是说……又是她故意的试探?
心里虽然这么想,但是顾九曦脸上还是满足的笑容,真的就说起来家常了。
“……月子须得好好做,不能受风,除了奶孩子什么都别做,用的水也得是煮开了再放凉,一点生水都不能加,没事儿就闭着眼睛养神,对眼睛好……”
没什么条理性,完全是想到什么说什么,若是以前的顾八珍,就要起来反驳了,可是现在的她不知道是换了性子还是完全没听进去,只是半闭着眼睛,一脸的微笑,似乎听得很是满意。
两人的对话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了没多久,便是午饭时间了。
顾八珍下来,亲手过来拉着顾九曦的手,笑道:“我们去吃午饭,你好容易进来一次,午饭也是按照你口味做的。”
一拉之下,顾九曦很是心惊,顾八珍的手太凉了。
现在虽然是大冬天的,可是这屋里有地龙,还有火盆,整个屋里都是暖洋洋的,甚至方才顾九曦进来的时候,因为是一路走过来的,刚坐下很是出了些汗才平静下来。除了出了这个,顾八珍身上的衣裳也是珍品,按说她不该冷的。
难道顾八珍的身子骨竟然虚弱到了这个地步?
她下意识捏了捏顾八珍的手才放开,这个举动让顾八珍很是诧异的看了她一眼,顾九曦笑道:“说起来我的口味跟姐姐也差不多,下次不必为了我单独吩咐了。”
顾八珍笑了,这次的笑容里多了点怀念,道:“是啊,当初我们在老太君院子里住……吃的可不都是一样吗。”
顾九曦知道这话里是个什么意思,她在顾家时候,虽说后来一直住在老太君的院子里头,也算是顾家比较得宠的女孩子,但是说真的,大家都是随着老太君的口味吃东西,哪儿能有自己的口味呢?
顾九曦冲她笑了笑,顾八珍歉意道:“是我想岔了,你好容易来一次……下回我叫她们备些宫里的拿手好菜给你尝尝。”
姐妹两个手挽着手到了小厅去吃饭,这地方也跟贵妃还在的时候布置的一样,也是上次贵妃逼着顾九曦吃吐了的那间屋子。
可惜就是贵妃不在了。
顾九曦笑笑,走到她以往坐的那张椅子上坐下,冲立在门口不知道想什么的顾八珍一笑,“八姐姐还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