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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7)、定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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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檐下的台阶上,就站在阮洛身边的叶府大丫鬟小玉心里也有些疑惑他刚才说的话,见庭院间不少仆役的脸上都有这种疑惑神情显现,小玉先是犹豫了一下,最终忍不住,轻声向阮洛问询了一句。

    阮洛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说的话,腔调有些不适合此时的人员环境。稍作斟酌,他便缓言说道:“是这样的,我现在对京都还不太熟悉,所以府中日常事务,诸如柴米油盐、洗衣居宿,大家都按照以前的习惯进行即可,我不会干预。”

    阮洛的这番话刚说完,庭院中所有仆役似乎都恍然明白过来,再重复一思量,他们也都觉得,阮公子做出的这个决定也还挺合理的。

    而阮洛在微顿之后,又说出的一番话,则几乎是让所有人吃了一记定心丸。

    “日常事务,就重托各位了!”阮洛向十几名叶府仆役浅浅揖手,接着又道:“除此之外,阮某也会担负起自己的那份责任义务。从今天开始,府上请医、药材,或是其它方面有需要消耗银两的,都记在我的账录下。我不是学医出身,有些医疗常识很可能还及不上常在名医身边帮忙的在场各位,如果你们有什么好的建议,或者认得什么隐世良医,都可以说出来,我会负责派人寻找。”

    人群里,已有几人感叹出声,不乏感激的意思,但没有人再质疑什么了。

    然而在过了片刻后,人群里还是有一个与众人的思想方向有些悖逆的声音传出,那声音倒不是在质疑什么,只是颇有顾虑的意味。

    “我们府上的困境,可能不是几天就可以复原的,可能需要几个月,甚至是一两年的时间……这样的消耗,要损耗的可不止是银子,还有宝贵的时间。请阮公子恕小的冒昧相问,小的以前很少、几乎是没有听过老爷提及公子雅名,但在如今府上危难时刻,忽逢阮公子出面帮助,我们大家感激您,但也很惶恐,这样是不是拖累了您,我们又该如何报答?”

    这番话,很长,而那个说话的人,启齿时语速也不快,这让大家伙终于开始将注意力移向人群后方,那儿,只有一个人没有回头。

    阮洛早就发现了人群最后的那个衣着过于宽松的仆役,此前她一直是在人群里声援他,到了最后,她却又话锋一转,似乎在自己逆自己的初衷。

    可阮洛没有怪责她,并且他还诚心觉得,这个人说出的话,颇有一些深度。她此时所顾虑的问题,还真得当着大家的面说清楚、定下来,否则若等到这个问题在众人之中自然察觉,并被揣度一番以后,他再要说什么,就可能有些威信力不足了。

    阮洛依然站在台阶上,看着庭院中的众人,但他的目光所指,其实已只是凝聚在了那个麻衣少女身上。

    凝神片刻后,阮洛微微一笑,待开口时,语气已变得十分认真:“早些年,我就受过叶叔叔颇多照顾。我自小身体就不太好,如果不是叶叔叔的指引,让我寻到良医,今时今日我恐怕还无法像这样站在大家面前说话。救命之恩,胜过一切,这也正是我必须报恩的理由。”

    阮洛的话,略过了某件事的过程,但抓住了一个能说服大家的要点。

    必报救命之恩!

    ……

    先定人心,再吩咐下去一些事务细则,庭院里,之前冒雨长跪不肯起的一众叶府仆役,终于愿意散开,回到各自所处的位置上去。

    但有一个人,还站在原地。

    不是她不肯走,而是她的职属范围,其实就在这处院子里。

    阮洛也没有出言指使这个仆人回自己的位置上去,他缓步走下台阶,注视着她,沉默了片刻,似乎是在思考什么问题,而后才微微一笑,温言说道:“谢谢,你三番开口,说的话都很重要。如果没有你的帮助,我可能没有这么容易说服大家。”

    小玉随后也从台阶上走下来了,行至阮洛身边驻足,她刚刚看清眼前这麻衣少女的脸庞,就禁不住讶然出声:“小丫?”

    没错,站在人群最后方,形同在与阮洛唱了一出“双簧戏”的那个麻衣少女,正是叶府两名大丫鬟的另一位,常给人留下胆小印象的小丫。

    小玉的惊讶情绪没有影响到阮洛,而事实上并非阮洛不吃惊,只不过他发现得早,到了此时,即便心里还有讶异,也不会再像小玉这样反应强烈。

    其实刚才阮洛第一眼在人群里发现小丫时,他差点也以为自己听错了呢!

    见小丫在被小玉唤了一声后,居然像是被吓到了一样,身形禁不住在打颤,阮洛暗暗又心起一个念头。

    思酌片刻,阮洛微笑着说道:“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恐怕无法相信,小丫姑娘居然会‘化声’的功夫。”

    小丫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婢女没有吓到阮公子吧?”此时开口,她的嗓音已经恢复到她本色的那种有些怯懦的语调。

    阮洛摇了摇头:“倘若小丫姑娘告诉我,现在的你也是在用‘化声’说话,我才真要被吓一跳。”

    小玉在一旁听到这句话,当她明白了阮洛话里的真实用意时,她虽然没有开口,心中却是有一瞬间收紧了。她无法察觉,此时的她在看向同在叶府做丫鬟多年的小丫时,自己眼中的神色,与此时的阮洛几乎相同。

    那是一种含有揣摩意味的眼色。

    要知道,今天是小丫第一次在外人面前表露出她的这项技能。阮洛不是叶府中人,不了解这件事的过往,倒也正常,只是若连小玉也不知道这件事,那可就有些问题了。

    小丫自己也已从阮洛的话里听出几分别样用意,但又不能完全明白阮洛想说的是什么,只能连连摆手,话语有些艰涩地辩解了一句:“不、不,婢女平时就是这个样子的,只有刚才那会儿是不同的。”

    她的声音有些抖,话语也有些失了准头,全然没有之前“化声”的时候说得那么条理分明、直抓要点。也不知道她这是急的,还是真在心虚什么。

    阮洛闻言又是摇了摇头,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否定小丫的话,迟疑了一瞬,他又说道:“‘化声’是可以学习的技艺,但小丫姑娘刚才说的那番话,内容上无可挑剔,出声的时机,也是拿捏得很准,你是不是……经了谁的指点?”

    “不,不……”听阮洛把话说到这一步,小丫已隐约明白了些阮洛在质疑的问题。她先是直接开口否定,犹豫了一下,然后就在阮洛面前跪了下来,认真说道:“婢女刚才说的话,都是自己想说的,与别人无关。婢女也只是想为府上做些事,如果有做错的地方,甘愿受阮公子责罚。”

    “如果你是为了叶府而这么做,我不怪你,也不再问你,否则……”阮洛话说到此处忽然顿住,随后就改了口,“在你这儿,应该不会存在‘否则’,你起来吧。”

    小丫脸上露出犹豫神情,这时就见小玉迈出一步,扶她起身。

    “以后你们对我说话,无论有没有犯错,都不必行此大礼。”阮洛注视着眼前互相扶持的两个姑娘,话语微顿,然后肃容接着道:“小丫,你确实有做错的地方,但不是对我,而是对你的姐妹。你今天这一跪,就当是向她赔罪了。”

    阮洛在说这番话时,脸上笑容虽然敛了,但语气也没显得有多严厉,然而小丫却在他的话音刚落时,眼泪止不住淌了下来。

    她不是因为在听了阮洛的话后,心里觉得委屈才哭,而是她忽然觉得自己很对不起身边的小玉。

    小玉却只是认为,印象中非常胆小的小丫,这会儿是被阮洛吓到了,一时也就没有计较刚刚阮洛指出的,小丫对不起她的地方是什么。

    说实话,小玉与阮洛还未熟悉,小玉对阮洛的印象,目前还只停留在旁观、旁听这个层面,除了知道他是自家小姐新拜的义兄,刚才在回府的路上同乘一车时聊了几句,觉得他是个性格很温和的人,便再无深入体会了。

    总体而言,他应该是一个很好相与的人。

    只是眼前看他在三言两语间对小丫剥问见底,观察力的敏锐,以及其思考力的紧密,还是让小玉也禁不住有些忌惮。

    心里生出这样一抹情绪,再回想刚才阮洛与一众仆人说话时,最后那个仆人,也就是“化音”后的小丫问的那番话,以及阮洛给出的回答,她心里的感想渐渐有了一丝改变。

    如果之前不是阮洛说明了,他甘愿全力负责叶府事宜的原因,是要报答叶正名的救命之恩,小玉此时恐怕也会像刚才小丫在人群后方疑惑的那样,感觉阮洛的热情有些“过甚”。

    同时她又有些惊讶:对此问题,小丫居然比自己思虑得更深!

    这也难怪阮洛刚才会问她,是不是受了别人的指示。能说出刚才那番话来,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都太不符合小丫平时在府里那种存在感很淡的形象。

    见小玉望着她在发怔,小丫心慌了,终于忍不住,带着哭腔说道:“玉姐姐,是我不好,我不该瞒着你,但我学‘化音’并不是心存什么恶意。是因为我太孤独了,平时你和小姐都不在家,老爷即便下朝,也离府出诊去了,我一个人在家,找不到人说话,只好自己跟自己说话……”

    听小丫把话挑明了,小玉不禁动容。

    小丫哭着继续说道:“可是……自己跟自己说话又有什么意思?所以我只能回想着、模仿着别人说话,特别是府上偶尔也会来访的一些客人,他们都是当官的,说起话来一板一眼,我觉得好奇,就也学了一些……”

    默然旁观这一幕的阮洛这时忽然插言道:“小丫姑娘,以你这份天赋才能,如果有机会,你或许可以谋个讼师的职务。”

    小丫闻言不禁怔住,过了片刻,她才目露忌惮地道:“像这样自己跟自己说话,不是很可笑的事么?若叫别人知道了,怕是都要把我比做神经病,我哪能与讼师比较。”

    阮洛脸上浮现一抹温和笑意,没有再说话。

    倒是小玉,忽然明白过来了,她先是看了阮洛一眼,递去了自己的感激之情,然后回转目光看向小丫,语气责怪地道:“你真是个傻瓜,就因为这样,你才瞒着大家?”

    小丫扁了扁嘴,凭她现在的心情,真的很容易会把小玉的嗔言当成了真怒。

    见小丫的脸上又现出胆怯神情,小玉轻轻叹了口气,自袖里掏出丝帕仔细帮她拭干脸上的泪痕,同时柔声说道:“即便你告诉我这些,我也不会嘲笑你,相反,如果我早一些知道,也许平时就会注意多拿些时间来陪你了。至于小姐,她年纪小,喜欢胡闹,但你不会不知道,她有那一次胡闹是动了真格的?她也不过是觉得好玩而已。”

    “真的?”小丫眼中渐现水泽。

    “真的。”小玉点点头,眼角也已湿了。

    “你们真是……讨厌!”小丫嘴里虽在说讨厌小玉,人却已经扑到小玉怀里,箍紧她的腰“嗡呜”哭着,继续着片段的嗔言,“你们总拿我戏耍,我都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是在说真话……真是……真是太坏了……”

    小玉顺势也拥紧了小丫,任她一阵子撒气,等听着她的哭声渐渐平静下去一些,她才又调笑一声:“哎唷,你说说,现在你则是在模仿谁呢?怎么这么重一股子脂粉气?”

    她的话音刚落,就感觉拥在怀里的人儿身子一滞。

    紧接着,小丫从她怀间挣脱,眼角还带着泪花,却是佯装不悦地瞪了她一眼,忍了忍,却只憋出一句颇为孩子气的话来:“我懒得跟你说。”

    小玉正待与她打趣几声,忽然发现阮洛不知是在什么时候,已经悄步离开了,她立时凝了凝神,收起了戏玩之心。

    小丫也发现了这一点,自己揪着衣袖擦干脸上泪渍,整了整心神,然后认真说道:“阮公子是个心细的人,我们叶府暂时有他主持大事,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了,只是他对这儿还不熟,玉姐姐最好多跟紧他,做好她的帮手。”

    小玉迟疑了一声:“那你呢?”

    “我就做你的帮手。”小丫想了想,神情很认真地继续说道:“阮公子刚才说我有讼师的天赋,其实那是在宽我的心呢,我只会生搬硬套别人的话罢了,只是模仿得还能有几分像,因而叶府所有事务,要做的我都会做,如果玉姐姐一时找不到仆人,随时叫我就行了。”

    小丫的话,激起了小玉心中千层波澜,她不禁失声道:“这对你来说……太委屈你了。”

    “不。”小丫摇摇头,微笑着道:“我只希望叶府能快些恢复到以前的样子,如果我能为此做些什么,又算什么委屈呢?”

    她的眸色忽然一黯:“我很不喜欢府上现在的气氛,如果能回到从前,即便你和小姐会比从前更加倍的耍弄我,我也是无所谓的。”

    “不会的。”小玉握住了小丫的手,嗓音微沉,似也要哭了,“今天的事,以后在合适的时间里,我会认真说给小姐听,以后我与你认真拜为姐妹,你便不会那么孤独了,我们一起努力,叶府也会慢慢好起来的!”

    “嗯!”小丫信服地点了点头。

    人在脆弱无助的时候,需要得到积极的鼓励,但出言鼓励的那个人,必须拥有一定程度的让被鼓励者信任和依赖的情感,她说出的勉励话语,才会有了力度。

    此时小丫与小玉已将彼此间最难打破的一层屏障揭过,两人相互之间的信任更进一层,但却没有主次之分,这种信任与支持,是彼此间平均共鸣了的。

    不过在有的时候,这样互相扶持的关系,可能要比一个只管说、一个只能听从的主次关系,要更有积极力度和持续长久。

    ……

    一对姐妹在冰释了膈在心底的那最后一丝嫌隙后,只温言软语抚贴了几句,便各自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小丫回厨房继续熬药去了,一份老爷的药,一份小姐的药,都是丝毫懈怠不得。

    小玉则按照小丫的建议,去寻阮洛。叶府并不大,但小玉在不见了阮洛以后,不知是受了什么指引,第一个想到的,居然是去府外寻找。

    不过事也凑巧,她刚迈步出了叶府大门,果然就见阮洛站在不远处,正目送一辆马车离开。

    之前在庭院间看见那一对丫鬟姐妹在抱团哭,阮洛就自觉走开了。他做事喜欢把情和理分得很清楚,觉得自己在叶府的事面前,其实就是一个帮工的身份。即便今后他可以融入叶家的生活氛围里,那也不可能是只用花今天一天的时间,就可以做到那么亲近。

    小丫和小玉这对叶府大丫鬟,肯定是已经相处有几年时间了的。而从刚才她二人的泣声话语里,阮洛也不难看出,她俩的姐妹情谊,只怕也不比寻常。所以她们姐妹俩或许还有什么贴心话要说,自己一个外家男子,就不要杵在那儿不走了,免得让别人想说话时还要考虑旁的人。

    另外,阮洛也还有些自己家里的事要处理周全。

    他考虑着自己今天可能是回不去了,若要他这就回去,他也有些不放心叶府这边。

    他刚才对叶府仆人说,主持担负叶府的事是为了报答叶正名的救命之恩,确实有把话说大了些的举动。事实上他想为叶府帮忙做事的心毫无掺杂,只是在开口之前顾虑到,如果实话实说,旁人听起来可能会觉得叶正名好似也没怎么帮他,质疑他的报答未免有些过了,为了镇定人心他才夸大其词。

    原本他自己是没怎么在乎这些,只是考虑到叶府现在的人心如浮萍无主,他才需要用一些善意的手段。

    此时若王哲在场,一定会笑他傻。

    他这样布置了,以后为叶府做再多,于旁人看来,似乎都是他承诺报答叶正名而该做的。

    反而他如果在叶府的形势还未好转时就半路收手,不但他无偿付出的那些很可能收不回来,他恐怕还要被一群叶府的忠仆指指点点。

    如此看来,他真的不符合他那曾经帮过金老板许多忙,应该也沾染上一些经商习性的半个商人身份。

    但他就是这样一个头脑可以进行复杂计算,但心性一直处在一个很善良纯粹层面的人。

    决定了今天不回去,阮洛立即去找杨陈,果然见他还守在叶府大门前。

    得了阮洛吩咐下来的事,杨陈只犹豫了片刻,并没有表示出别的什么意见,便带着阮洛的叮嘱回宋宅去了。

    没想到只是送叶家小姐回家一趟,后头居然发生了这么多的事,使杨陈也感到有些措手不及。不过,在听阮洛简略说了叶家目前的情况,以及二皇子在走之前留下的口谕以后,杨陈也不好再提自己的想法了。

    或许……现在即便宋宅里有谁对此有异议,唯有那位阮洛的挚友留下来的姑娘可以在阮洛面前说几句话了,毕竟她有阮洛挚友交托的特别话语权。

    目送杨陈赶车走远了,阮洛才转身准备回叶府,却一不留神,差点撞到不知何时站到自己身后的一个人。

    阮洛连忙后退半步,身形因此微微一趔趄。看着同样也倒退了一步,差点摔倒的小玉,他讶然出声:“小玉姑娘?你什么时候站在我身后的?我刚才没有踩到你的脚吧?”

    小玉有些后知后觉地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行为上的冒失之处,连忙摇头道歉:“没有,是婢女不对,没有提前唤阮公子一声。”

    “罢了,我也没什么事。”阮洛释然一笑,又问道:“你来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

    “是……”小玉下意识回答,恍然间又摇摇头,急着换言说道:“没什么事。”

    “好吧。”阮洛看了一眼小玉脸上的神情,没有继续追问,只含笑又道:“我们回吧。”

    小玉望着阮洛往叶府内走去,她自己反倒微微一怔,落后了几步。待她回过神来追上阮洛,她才想起自己刚才失神走近他的原因,忍不住问道:“阮公子,你今天不回去吗?”

    她刚问完这句话,忽然很想抽自己一嘴巴,其实这就是她最担心的事,没想到自己一紧张竟直接说了出来,这要是提醒了他,真让他想起回家的事……可如何是好?

    阮洛闻言,偏头看了小玉一眼,忽然明白了一个问题,总算知道这丫鬟刚才在紧张什么了。他想了想后,温言说道:“现在府上的老爷和小姐都病倒了,我即便要走,也安不下心。我家里现在也没什么要紧事,索性近几天我都留在这儿,至少先等叶小姐病好了,勉强算府上有个主事的人了,我再考虑回不回去的事。”

    话至此处微微停顿,阮洛驻足转身,注视着小玉,才又说道:“也许我留在这儿,会给你们添一些麻烦。毕竟我才回京都没多久,还有一些不熟悉的地方,能做到的实际的事不多,自己却又身体不好。”

    “不,阮公子不要这么说。”小玉听完阮洛说的话,禁不住往前站出一步,认真说道:“婢女和府上其他仆人,本来每天要做的事,就是服从和服侍家主。现在叶家既然麻烦到阮公子暂时主持府中事务,全府上下的仆人当阮公子如家主一样服侍,也是本分之事。阮公子若有需要,尽管吩咐。”

    略微迟疑了一下,小玉又补充说了一句:“其实……现在只要阮公子坐在这个府院里,即便什么也不做,也可以让大部分人安心了。”

    “听你这么说,我不但不走,还要找些事做。”阮洛眉宇间自然流露出一抹柔和笑意,“要让所有人安心。”

    小玉微微一愣,连忙躬身道:“阮公子请吩咐。”

    “有件事,你或许比我熟练。”阮洛面现思酌神情,“你看看有什么药汤是可以防御风寒症的,煮一大锅出来,然后叫府里所有人都喝一碗。大家刚才都淋雨了,不注意可不行。现在府上情形如此,若再多病一人,因此耽误的人却要变两个了。”

    一个人病了,就得多耽误一个人负责照顾,小玉很快明白阮洛话里的意思,并深为认同。

    她正要出声应诺,即时去办,就听阮洛又说道:“如果今天之后,府上有谁风寒症犯得厉害,一定要注意,煮药的时候,各自的炉子离远一些,以防出错。药这东西,若是病人误服,良药立即可以变毒药,一定要当心。”

    他能留心于此,还得提前两天他自己家里发生的事。还好那天仆人错端来的药,他只尝了一口,就被莫叶留心发现了问题,事后他也没有因此感觉不适。但在今天,他很快将这个经验拿出来提醒叶府的仆人,也算是化劣性经验为良好利用吧!

    可是小玉并不知道此事,所以她在听了阮洛的这番叮嘱后,只是愈发觉得,阮洛此人的心细程度,几乎到了某种极致,也使她愈发觉得心安了。

    恭声应诺,小玉就准备去府里自备的储药房办这件事。

    叶正名除了在宫中有御用医师的职务,平时也常化名“叶相”在民间出诊,为了方便自己行事,他也在自家宅子里专门倒腾了一处房间,备了一些常用药材。因为这屋里还放置有他正在尝试调配的一些新药,平时都很少让寻常仆役进入,唯独对府中两个大丫鬟留了些特权。

    叶府仆人大多都懂些医术上的皮毛知识,而叶府两名大丫鬟则因为叶老爷给的这个特权,对医药的了解,要更为深入一些。她俩几乎算是把那房间里的药材都认熟了,照方子抓药是没有问题的,而最常见的方剂,就是硬背,也已背下几套了。

    叶府仆人从不会为小病小痛发愁,便是因为府中有这两个丫鬟在,药也是现成的。

    看着小玉领了指派后,丝毫没有犹豫的就往府里走,阮洛感觉自己的猜测看来是非常准了。思绪至此,他不禁一笑,暗想:叶府的仆人看来也不傻,敢那般淋雨,恐怕除了担心家主安危,也是因为他们潜意识里对叶家的这层保障,很是自信。

    ……

    当杨陈领了阮洛的叮嘱,刚刚自叶府大门口离开时,莫叶早已回到了宋宅,并在白桃的照顾下,准备畅快洗个热水澡,祛一下雨寒。

    白桃召了两个促使仆役,把热水一次性拎到了沐浴间,在浴桶里放好水以后,她又往水里扔了几片驱寒提神的香叶,这才招呼莫叶宽衣。

    到了这时,莫叶才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不禁心里一惊,“腾—”一下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白桃看她那模样,面上略现讶异,迟疑了一声:“妹妹,你是不是……背上掉进虫子了?”

    莫叶望着白桃,微微愣了愣神,旋即摇摇头,正要开口时,她忽然又点了点头,神色显出一丝尴尬。

    “洗完澡就会舒服了。”白桃说完这句话,犹豫了一下,才又轻声道:“妹妹,你以后还是不要去那些人多的地方了,好么?你终究是一个女孩子,跟那些身份混杂的人挤在一起,终究是不太好的,这事儿你要听姐姐一声劝。”

    “多谢白桃姐姐地教诲,小妹记住了。”莫叶连忙点头。

    此时她心里正紧张着一件事,但又不方便把此时告诉白桃,焦虑的同时一心二用,所以回应白桃的话说得虽快,语气听来却好像没什么诚意。

    白桃见状,只轻轻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

    但她也没有离开。

    莫叶正心急火燎着,等白桃走了她好找东西,但白桃却没有如她预料中的那样离开沐浴间,这让莫叶不禁又是一愣。

    白桃望着兀自站在浴桶旁不动的莫叶,脸上也是再现疑色,禁不住问道:“你怎么还不脱衣服?水要冷了。”

    莫叶望着白桃,心里有些犯难,脑子拧住了片刻,总算明白过来,连忙说道:“白桃姐姐,小妹习惯一个人洗澡。”

    独自洗澡,以及独自完成生活上的诸多基本本领,是莫叶在邢家村生活成长时就养成的习惯。

    只不过,她虽然已能做到自己料理生活上的事,却还没能完全做到料理自己的心。距离林家老宅的那场祸事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可她现在一旦想起那天的片段影像,还是很容易就觉得心在抽紧。

    所以她才会格外在乎那个小瓶子,在她惊觉瓶子似乎被弄丢了时,她的心绪已失方寸。

    ——那可是师父唯一留下来的遗物!

    在莫叶的记忆里,感觉小瓶子也是他最珍视的东西。

    他很少把玩什么珍宝之类的东西,他对某样东西进行细致观察,一定是有他的原因和目的,但惟独对那瓶子不同。

    每当他将它取出,放在手心摩挲,便必定是放开了手旁所有的事,进行着一种毫无目的地指尖体会……似乎那瓶子,是一样活物。

    可是现在,自己好不容易从伍书那儿要到那个小瓶子——伍书似乎也是思酌了很久才同意把那小瓶子交还出来——却转瞬又被自己弄丢了?

    在这顷刻之间,莫叶只觉得自己的心沉得厉害,却跳得极快。如果这个情况被证实了,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恐怕要郁极欲卒吧!

    所以她刚才才会如经络抽搐了一般,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但她很快又强自镇定下来,因为她还没有卸下对宋宅这个陌生环境的防备,也还没有完全松开对眼前这位性格细腻温柔的白桃姐姐的心防。

    而让她能压下自己心绪的原因,就是她还没有证实小瓶子是不是被自己遗失了。

    在听了莫叶有些支吾地说出那句话之后,白桃也没有再坚持什么,略叮嘱了几声就离开了沐浴房。

    在白桃转身带上房门的那一刻,她隔着房门,面朝屋内驻足了片刻。如果莫叶真如她自己说的那样,习惯一个人洗澡,那这会儿她应该已经宽衣解带,浸身在浴桶里。而浴桶与房门中间还横隔了一道屏风,白桃应该什么也看不到才对。

    然而白桃此时透过门缝,却见莫叶仍然没有开始洗的意思,而是如手舞足蹈一般在自己身上到处乱摸,似乎是在瘙痒,但又不完全像……

    白桃没有在门外站太久就离开了,没有人看见她在转身之际,嘴角勾起了一瞬的那丝笑意。

    此时她身边没有带着打下手的丫头,她亦不会在身边有人时,流露出这种不含什么情绪、但深刻入眸底的笑容。

    尽管她暂时还未看透这瓶子里所装物体到底有什么玄妙的,但回想到莫叶对这瓶子的珍视,现在这瓶子却悄然落入自己手中,白桃的心里近乎抑制不住的升起一丝病态的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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