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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计出新奇惊闻真相难自已,求签问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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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有点少,我不对,我有罪,鞠躬,别打

    本文配乐:一句一伤

    从来推演出周易,常向铜石定死生。

    竹筒轻摇明日雨,铜子慢撒今时风。

    前事读史何须算,现世如前变则通。

    可否谢君求一卦,不问功名问卿卿。

    枫灵在浦乾殿站了一会儿,才算是找到给自己安排的座儿——本来按着身份,她和田谦以及爱笙都是该站着看别人吃的份儿,可是楚王爷心情好,给他三人在末席加了两张案。她有点打蔫儿地缩在自己的位置上,考虑着行程的安排。八月将至,黄河的汛情也快结束了。

    她动了几筷子,见到尽管都是珍馐美味,却无一不是占了荤腥的,便皱眉停了箸,田谦倒是饿死鬼投胎一般吃了个尽兴。田谦、田许兄弟两就吃相一个模样,枫灵不由自主的想到这一点,又有了几分忧心:田许被三位姑奶奶甩在驿馆,在路上耽搁了这么些日子居然还没有到洛阳,若他不来,我也不好安心离开……

    席间只听到邵俊林向楚王以及公主介绍北地风情的声音,笑声朗朗,很是融洽。尤晋最擅长此类地理志异,加上年少出游见闻广博,说起来时候滔滔不绝,难得的把怜筝和惜琴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了。爱笙少年随着杨四踏遍河山,所以自是见惯了的,听到动人处,也只是含蓄地扬了扬嘴角,与这些相比,她还是比较关注在一边似有深思的杨枫灵。

    她就在枫灵旁边坐着,不用转头,眼角余光便可以看到枫灵动作。见枫灵表情变化,自己也提了心思。那个总是穿白衣的俊秀文书把眉头皱得很紧,似乎掉进了什么难题之中,他没有吃菜,只是在手里拿了一盏茶,面带惊异,小心谨慎地嗅了嗅,再抿了抿,脸色很是难看。

    自春日在宫中被莫名的下了迷药之后,枫灵喝酒明显节制,甚至宫宴或是在他人处用餐时候滴酒不沾。后来七夕之夜又被媚药暗害了,枫灵对于茶水食物之类也加了小心,不是亲近的人准备的,她不会轻易尝试,在府衙工作时候也推说身体不好只喝爱笙沏的药茶,这些爱笙一直清楚。毕竟爱笙负责枫灵起居多些,对她的这些变化都了解——可是没见过枫灵这般表情过。

    “尤先生怎么了?饭菜不合口味么?”爱笙轻声探问着,一脸关切。

    枫灵初时面色凝重,见爱笙问她,就换了副轻松表情说道:“没什么,只是这茶香味四溢,似曾相识,所以子进一时惊叹而已。”既然是在行宫设宴,饮食应该是安全的。

    “尤先生喜欢喝茶啊!”不经意间听到了两人细若耳语的声音,窦慠禁不住插了句嘴,特意加重了“尤先生”三个字,他似乎是特别喜欢这个妹夫。

    “是啊,王爷。”邵俊林笑着说,“尤先生还真的是十分喜欢喝茶,品茶也是有一番功夫的。”

    枫灵向着窦慠的方向一笑:“子进不懂茶道,只是少年时候身体虚弱,恐药补过甚而伤身,所以父亲教导了多喝茶而已。”

    “会喝容易,难的是会品,尤先生谦虚了。”邵俊林带着欣赏的眼光看向枫灵,“尤先生风骨奇异,气度不凡,又如此负有才学,只是可惜了个白身。”

    “尤大人身无功名,确实也不是个事儿,但是尤大人的功劳,福泽后世,子孙万世的功德,将来自然会有定论。”李逡笑着向真正的尤晋点了点头,后者明显地一愣,干笑几声喝了口酒。

    见话题要被绕走,枫灵赶紧赶话道:“诸位大人抬举了,邵大人才是真正的青年才俊,不过是方逾弱冠之年,已然是贵为一方太守了……为政素有德行,且风格高雅,连设宴沏的茶都这么有味道。”

    邵俊林笑道:“尤先生却是说错喽,俊林已是二十有五了,比年轻,这里谁比得上驸马?论成就,驸马爷也是远在我之上的——至于那茶么,驸马在我府中也应该是喝过了的,也不干我的什么事,是我府中请的沏茶的家人沏茶技艺高超而已。今日众贵胄在此,所以我将他唤来沏茶。”

    众人方才只是喝酒饮宴,不曾关注过那茶水,听到这二人讨论此事,不由得心痒起来,赶紧各自端起了面前的茶盏。茶已微凉,味道却犹自甘香,齿颊之间清净之气漫溢开来,洗净了方才食用的酒荤之气。

    “好茶……”听到窦慠轻轻一赞,枫灵立即抓紧机会说道:“大人府中家人居然有如此之才华,所谓‘术业有专攻’,子进对于各项本领达到顶尖的人素来十分钦佩,不知可否一见?”窦慠虽不懂茶事,可是看到枫灵如此积极也来了兴趣:“说的是,邵大人不妨将他请出来,让我们见一见。”

    “这……”邵俊林沉吟片刻,道:“王爷想要见他,自然是他的福气,不过我那家人平素只研究茶道,形貌惭陋,不懂礼仪,怕是入不了眼……俊林怕他冲撞了诸位贵戚,所以还请楚王爷见谅了。”

    这话说得客气非常,可是出乎意料。窦慠不是北国皇子,所以也不便再强求什么,只得讪讪一笑,准备转过话题——

    “又不是招亲,不问长相,”一直沉默的怜筝突然开了口,眼神飘忽不定,“只是看看而已,本公主也很是好奇。”她难得地笑得雍容大气,含威不露,似乎在逼迫着谁。“我想驸马也是想见一见那个人的吧。”她转向尤晋,尤晋背后一寒,连连点头。

    与窦慠不同,怜筝可是北国皇帝齐公贤的女儿,是邵俊林真正的主子,也就比窦慠多了几分资格来命令他。

    邵俊林讶然,眼睛转了转,干咳一声笑道:“既然如此,那么我就叫他上来拜见下几位贵戚。”说罢,抬头正色对身后的侍卫说:“叫陆先生准备准备出来。”

    陆茗实在是个长相普通的男子,表情木讷,说起话来也没什么底气,和想象中的翩翩佳公子相去甚远,甚至有几分粗鲁。他在殿上表演了沏茶之后,才算是让人相信了那茶是他沏出来的。只是沏过茶之后,便借故告了辞,下去了。

    宴会又恢复了方才的气氛。

    怜筝有几分失望,偷偷瞥了杨枫灵一眼,见她仍是一脸思索的模样,心中揣度万千:那个陆茗,究竟是什么来历?方才她察言观色,知道枫灵对那人感兴趣,所以才发了发公主威,迫得邵俊林就范,不想结束得竟是如此平淡。那陆茗也确实是个普通得掉到人群里都捡不出来的样子,除了精通茶道之外,似乎也没有什么值得人品味的地方了。

    毕竟是灾年,奢侈设宴难免惹人非议,所以准备的宴会不大,时间也不长,早早就散了,各人各回自己的住处休息去了。

    枫灵与李逡同回了驿馆,反而是将田谦与爱笙都留在了行宫,这两人自是不愿,可是枫灵硬是坚持自己的决定,强迫他二人住在行宫,回了驿馆。

    李逡同枫灵一样,也是个不喜欢太多人跟随,且专注于工作的人,因而两人舍弃了车马步行着回去,一路上谈论的尽是洛阳风土。枫灵神色自然,一如往常。

    驿馆门口似乎有些热闹,枫灵细细看去,竟然看到了个熟悉的身影,欣然道:“田许!你总算是来了”

    田许一身风尘,面带疲倦,见到枫灵时仍然堆着笑,抱拳道:“属下田许拜见主子。”

    枫灵向驿官介绍了田许身份,将他引进驿馆。“啧,公主她们八天前就到了,连走水路的楚王今日也到了,你怎么这么晚才到,莫不是路上出了什么岔子?”枫灵看着田许仿佛是从土堆儿里拣出来似的,不由得关切问道。

    田许一阵苦笑,摸了摸额角的伤痕:“等了一天,本来是想让马休息够了我再上路,结果夜里马得病死了。我担心主子这里防护不够,所以就一路施展着轻功向洛阳走来。不想路上遇到了个女侠,非说我长得可疑,轻功卓绝,是什么大盗,要缉拿我归案。她武功不怎么样,可是缠人的功夫不弱,纠缠了我好几天我才把她甩掉。”

    “哈哈哈,天下再没有比田许你长得老实的人了,”枫灵难得笑出了声:“没准人家是看上你要招你做丈夫所以缠了这么久。”

    “……啊,不会吧。”田许摸着脑袋,一脸惊愕。

    “我说什么你都当真。”枫灵抿唇,嘴角一弯:“瞧你这一身风尘,还是先去洗洗吧,等等来我房间,我有事情和你商量。 ”

    ……

    铁盒下方有个圆形锁孔,似乎能够用钥匙打开下层的机关,上方倒是一个可以直接掀开的盖子。

    黑色的印信静静地躺在盒中,不知已被尘封了多少年。印章不大,侧着放在掌中,单手便可以含握。印章呈龟型,是用玄铁制成,所以多年未锈,表面光洁如初,光芒流转,散出森森威严之意。轻轻合掌,冰凉的金属的触感令濮历沐背心一阵寒意。

    他按了印泥,将章轻轻扣在案上的白纸上,是一个篆体的”民”字。濮历沐诧异地看着那个字,心思沉重,于是加了盏灯,把印信放在灯下仔细研究起来。

    刻印章的文人雅士要么刻上自己的名号要么就是一句诗文,难得有人只刻这么一个字,偏偏,还是前朝的国号。

    濮历沐百思不得其解,只想着去找个锁匠,把这下面的机关打开,看一看其中的玄机。

    父亲濮鸿渐是前朝冀州太守,为人城府极深,今上当年兵变之时,苏国舅发起勤王之师,全国各处起兵者甚多,有勤王的,也有帮助今上和窦貹凯的,也有那么一些人,拥兵自重,自立一门。而只有一个人按兵不动,态度暧昧,便是濮鸿渐。

    待到后来局势见见明朗时候,濮鸿渐才动了手。他游说北方各州,迫使各州太守平静下来,拥护齐公贤在北方称帝。同时耍动手腕,迫得窦貹凯不能北上征伐,在南方自成王朝。

    所以齐公贤对濮鸿渐又是重视又是防备,特意将丞相之位一分为二,相互制衡,任命了濮鸿渐为右相。这个右相一做就是十七年,终于死在了这个位置上。

    濮鸿渐一生也称得上是个枭雄,然而却在家庭上不甚如意。长年不问家事,终于使得夫人郁郁而终。长子缺少父亲教导,从小被人吹捧,变得盛气凌人,不可一世。幼子更是被他早早地送出去游历,回来后不久又被他一纸请令,外调到了别州做官。

    濮历沐少年时候与荫国侯杜臻的女儿订了亲,这也是他父亲为他忙活最多的一件事情。杜家小姐杜芊芊倒是个活泼性子,与濮历沐深沉内敛的性子截然相反,而且性喜周游,喜好扮作女侠。两人感情倒是不错,从小相识,很是亲密。

    荫国侯杜臻是当年最先起兵响应齐公贤的人。他是齐公贤做主考官时候的进士,可以说是齐公贤的门生,忠心耿耿,深得齐公贤信任。只是他膝下无子,只有四女,若是儿郎,定然是被齐公贤统统拔走做官去了。就算是这样,杜家仍然得蒙圣眷。长女婿陆信出任户部尚书,手掌财权,可谓最富之官职。次女女婿家族祁家乃是商业大贾,皇帝喜爱杜家,将祁家税收减去七成,使得祁家成为大富之家。三女女婿出任刑狱司,掌管刑狱,比刑部尚书更有权力去管理刑狱职责。小女仍然待字闺中,已经与濮历沐订了亲。

    右相濮鸿渐为自己的儿子选媳妇,是花了一番苦心的。杜家不仅仅是富,不仅仅是威,杜臻的岳父章瑞,正是手握国中三分之一兵权的威远大将军。虽然英雄白头,已然垂垂老矣,却是威风不减,年逾七十仍然披挂上阵与窦貹凯的军队周旋,上一仗更是与驸马杨悟民合力打得窦貹凯直接把女儿嫁了过来。

    世人都说濮鸿渐为次子濮历沐铺了条光明坦荡的前途,却无人知道他在家中极少和亲人说话。

    思虑万千,濮历沐忽地愤然一吼,将桌案上的书尽皆打落到了地上。他揉着自己的额头,痛哭失声:他要的,不是什么非富即贵的前程,而是父亲的关怀。

    ……

    房间的窗户暗了下来,埋伏在墙头的黑衣人对同伴耳语了几句,几人小心跳下,脚下是草地,十分松软,因而不必担心会发出声响。他们不敢上前,灯刚熄,人应该还没睡熟。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一个打头的向前凑了凑,在窗口听了听,听得气息平稳,知道是睡熟了,可是还不放心,从身边抽了个竹筒出来。青烟通过窗上的孔洞飘入,暧昧的气体充满了整间卧室。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借着满天朗照的月色,几个人互相递了个眼神,用刀片从门缝里把门闩挪开,小心地推开了门。床上的人睡得很熟,呼吸平和,伴着轻轻的鼾声。今夜田谦是住在行宫的,这里应该是没有别的看护了,况且平日里这位白衣文书看起来那么瘦弱,似乎不像会武功的模样,所以几人也就大了胆子,用布袋套了头,抬着带走了。

    出手三次,总算这一次成了功,黑衣侍卫们舒了口气,心里轻松,脚下也快了许多,不一会儿,便到了豫州太守府的后门。

    门口有人守着已久,见到人来了,慌忙进厅堂,敲了敲卧室的窗。卧房的门开了,邵俊林打着呵欠走了出来,一脸不耐地对着身边的人说:“大晚上的把我叫起来干什么?”他扬起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勾起了身旁的人的下巴:“莫不是你还嫌不够?”

    那个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的把脸一转,离开了邵俊林的手,转向来报信的人:“人带到了?”“回禀公子,带到了。”带信的人一脸恭顺地作了回答。

    “很好,你下去吧。”被称作公子的人声音平静柔和,略微有些低沉。“怎么?”邵俊林皱起眉来:“是什么人?”

    “哼,”那人冷笑一声,“你去后门那里自己看看就知道了。”邵俊林面色一变,疾步向后门走去。

    见到地上被套着头的人,邵俊林阴沉地看了四周的黑衣人一眼,恶声道:“你们好大的胆子!谁给你们命令让你们这么做的?!”

    “自然是你,”紧紧跟着自己的人照样用那种冷冷的声调说道,“若不是你,谁能调得动他们?”

    黑衣侍卫们顿时觉得了不对,纷纷跪下:“是属下擅作主张,与陆公子无关,请大人恕罪。”

    “等会儿我再教训你们,现在,你们几个怎么来的再怎么把这个人给我送回去!千万不要让他醒了,也不要伤害他,一旦有违我的命令,你们知道我会怎么做。”邵俊林知道此时什么是当务之急,没顾得上与“陆公子”计较,只是急急忙忙安排了命令。

    几个黑衣侍卫面具下的脸上都是苦笑,赶紧领了令,把人抬回去。来得突然,消失得也快,院子里只剩下了两个人。

    月色朗照,邵俊林借着月光蹙眉看着对面的人,上前抓住他的手腕,怒不可遏说道:“陆茗,你吩咐他们把他抓来做什么?”

    陆茗冷冷一笑:“你见他的第一个天不就一直念叨着要把他抓来么?怎么,我设计把他弄来供你享用你还不高兴?”

    “你……”邵俊林靠近一步,眼神凶狠,心里却是莫名的一空,“你是在怪我么?”

    “怪你什么?”陆茗的脸被月光照得一片白,明眸光波流动,俊俏的面容与月光辉映成景,“邵公子你风流倜傥了这么多年,多少人都被你玩弄于股掌,又有哪个人敢怪你?”

    邵俊林邪邪一笑道:“你分明是在吃醋,如许这般做了那么多,说到底也是因为心里泛酸了。”

    “笑话,我吃的哪门子醋?”陆茗脸色愈白,仰起头来时候嘴角轻扬,笑得自然,“我屈从于你,对你没有半分情意,恨你还来不及,又怎么会为你吃醋?”

    “是……这样吗?”邵俊林笑着又凑近了些,低声说道,“那你就更恨我一些吧。”他蓦地吻在了陆茗紧闭的唇上,舌头硬生生突破牙关顶了进去,吸吮、纠缠。陆茗的身子慢慢瘫软,又忽然一僵,狠狠将邵俊林推了出去,喘息着说道:“今日我累了。”然后便头也不回的回了自己的厢房。

    邵俊林看着陆茗走过去,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回了自己的房间,心里无比沉重。

    “啧啧,还真是出乎意料。”蹲在房顶上的枫灵惊讶好一阵子,才算是相信了邵俊林与那陆茗的关系。这事情并非难以理解,枫灵之所以惊讶,只是惊讶那陆茗的相貌,明明是个星眸秀容的,翩翩一介浊世佳公子,而并非晚上所见的那般普通。她眨了眨眼,似乎弄明白了许多事,淡然一笑,便提着衣襟下了房檐,奔着陆茗的居室而去。她似乎忘记了忠心耿耿的田许还被那几个不知轻重的黑衣人用极不叫人舒服姿势抬着,只是像个小孩子样,急于求证自己的推论是否正确。

    叶寂然站在暗处,看着枫灵的动作,不动声色。“但愿她的那个手下是睡着了的,不然这么一通折腾可有得受。”他脑中突然冒出了这个想法,不由得悠然一笑,安心离去。这里应该没有什么危险了。

    陆茗自然是睡不安适,没有点灯,坐在桌案前发呆,满心的思索叩问,终于没找到什么答案,长长地叹了一声。

    “夜凉如水,星退蝉歇,好夜如斯,何不入睡?”突兀的声音突然响起,将他从种种思绪中拉了出来,他不禁惊悚起来,寻声看向那声音传来的方向:一个黑衣男子笑吟吟地站在门口。

    陆茗面色大变:“是你?你应该被他们送回了驿馆才是!”他声音中明显带了颤,身体也站了起来,不由自主地向墙边靠去。墙上有一把没有开过封的佩剑。

    “啧啧,陆公子不必惊慌,在下并无伤害公子之意。”枫灵一脸和气的笑容,踱着步子上前,迫得陆茗一步步后退。

    枫灵摇了摇头:“陆公子还是不相信在下啊,啧啧,没法子。”她安然坐下,顺手抓过了茶壶,掀开了壶盖嗅了嗅,似乎很是受用:“陆公子身为茶道行家,自己喝的茶,也应当是自己沏的吧。”

    陆茗看着她,仍然是不说话,眼里满是戒备。他的手已经够着了剑柄。

    月光懒散地漫入窗户,落在桌案上,照到了桌子旁坐着的人,白皙的脸搭配着黑色的夜行服,再加上今日这个特殊的日子,使得枫灵愈发地像个鬼魅。“经公子之手泡出来的茶,无论是哪一种,都会有一种特殊的香气。”枫灵压低的声音在安静的夜晚显得格外清晰,也更加的富有深意。

    “我在太守府喝了许久,竟然是喝得习惯了,所以那日没有喝出来公子的‘大红袍’之中的那种特殊香气。”枫灵自言自语一般地说着话,为自己倒了一杯茶:“而后我因为小心只喝自己家人沏的茶,所以渐渐对这种味道淡忘了,直到今夜——”她轻轻咂了一口茶水:“今夜在行宫的宴会上,我重新又品尝到了这个味道。”

    “所以你才会在殿上要求见我……你还真是聪明……”陆茗说着话,慢慢将剑拔出了一些。

    “不是我聪明,实在是公子沏的茶太有特色,令在下一下子就回忆起了这个味道。所以我假借了皇亲的威严要求邵大人召你上殿。”枫灵放下了手里的茶杯:“公子不必急着拔剑,我对你来说没有什么威胁,深夜造访,我也只是想知道个为什么而已。”

    “聪明如君,也会有想问为什么的事情么?”陆茗嘲讽地问道。

    “我说了,我不聪明。再说,就算是再聪明的人,什么信息都没有他要是还能够什么都知道的话,怕是得了神助才有可能吧。”枫灵不声不响地自夸了下,继续说:“小生平日什么都忍得,就是忍不住这个‘想不通’。我只求解惑而已,事情大致我也清楚了,方才在院子里……我也看见了。”不该说的我已然知道,所以你也没有什么不该说了。枫灵的笑容透露的全是这个意思,叫陆茗十分不自在。

    看见自己的小动作完全被对方看透,陆茗放弃了拔剑自卫,坦然地抖了抖衣服,走上去,坐在了枫灵对面,幽幽然一叹:“好吧,我告诉你便是了。”

    陆茗是个不喜出仕的世家子弟,平生最爱的只一件事,便是钻研茶道。他漂泊各州,扮成个算命先生,历遍山河,身如不系之舟,但是由于面容太过阴柔姣好而常常遭遇尴尬——”我遇到了一个老妪,她教我了些易容之术,虽然不甚精致,但是把我伪装成个普通人的样子还是可以的。”

    陆茗的漂泊生涯结束于邵俊林之手。三年前的通州,邵俊林无意中上街卜卦,两个人相遇,相谈甚欢。邵俊林游历甚广,看到陆茗便清楚那不过是假面。他又是个能言善辩的主,几句话便叫得陆茗甘心摘下了脸上的面具。却不想,邵俊林平生别无贪婪,只是最是禁不起的,就是□□。

    那个夜晚的经历或许成了陆茗这辈子最不愿意想起的回忆,他被用强,成了邵俊林手里的玩物。“他很有才华,却总是安心做一介小小州官,辗转各州之间。我也被他带着,从通州到泽州,最后折回了豫州,升为太守。”

    三年来,邵俊林对陆茗或喜或恶,始终不肯放他离开。陆茗却是一直心中怀恨,从来不曾对邵俊林真心笑过。两人彼此看不顺眼,相互折磨。邵俊林手下驯养了一批黑衣死士,也不知他一个小小太守怎么会需要这些,但是他这批死士经常为他效劳倒是真的——邵俊林经常当着陆茗的面指使自己手下去将他看中的美男或者美女带来。

    “我知道他的意思是让我动怒,”陆茗一声冷笑:“可我偏偏不怒。他愈发变本加厉,那日在街上遇到你,他回来后便是一番失魂落魄模样,说要将你夺来。”

    借着月色照不到的角落,枫灵掩饰住了自己微微发红的面色,干笑道:“却是失败了。”

    “是的,是他第一次没有得手。”陆茗苦笑:“所以他暴怒非常……”他不自觉的摸了摸脖子,身上的几处淤紫仍是那暴怒之后未曾消下去的证据,这叫枫灵又一次想到了自己的左肩……总是被咬的总是留有伤痕的地方。“然后……然后……”陆茗深深吐了一口气:“然后我便得知你喜欢喝茶,所以乔装设计了你,要将你掳来,没想到你手下那么快便醒来将你救走。”

    “再然后,便是今夜……你也都知道了。”陆茗一脸正色,也是一脸淡漠,似乎是个木头人一般,绝美的面容一潭死水。

    “原来如此,后两次的设计者都是你了。”枫灵短短一叹:“唉……”她抬起头来,面带笑容,“先生也曾是个算卦的人,算来算去,原来也是算不出自己的心意。”

    陆茗面色微变,偏过头去。

    “我只希望你们不要再互相伤害,再做出些害人害己的事情,”枫灵起身,“有的人总是后知后觉的,对自己宽容些。”她自鸣得意地说了这句话,心里蓦然一抽,这话究竟说给谁听,她也不知道。

    原来所谓的暗害和她真正的身份无关,只是两个人互相纠葛的筹码而已。

    路过邵俊林的卧室的时候,枫灵似乎听到了里面传来了一声低低的叹息,她莞尔一笑,跳出了墙头。邵俊林的卧室门开了,一个人影走了出来,向着陆茗那里走去。枫灵合计一阵子,走向行宫方向。

    此刻,田许被放回了驿馆里枫灵的床上,继续呼呼大睡,似乎把刚才孥着劲儿挺腰防备的花费的精力都补回来。

    ……

    枫灵的日子忙碌而充实,汛期将过,今年死伤甚少,加之各处商户十分配合,捐钱捐物,施粥赈济,所以灾民安顿也十分顺利。枫灵现在最关注的还是灾后对黄河的综合治理。

    算一算来了一月有余,枫灵也只在七夕之夜出去溜达了一圈,还很不幸地被人摆了一道。此后枫灵就由于小心和忙碌没怎么出去过了。田许来了是好事,至少枫灵身边多了个可靠的保护,而田谦则被枫灵派去伺候三位姑奶奶了。虽然说,此举与把田谦扔到狼窝无异……

    尽管要出了八月,可还是大雨阵阵,最重要的还是修堤,于是便定了今日东巡,视察状况。这几日城中不太平,频频有女子失踪案发生。开始枫灵还怀疑是不是那邵俊林又开始犯邪乎,只是陆茗暗地里向她报了信儿,说是自到了洛阳后邵俊林便没有做这出格儿的事情——除了那天他看见了枫灵,起因也是因为陆茗对他横眉冷对。枫灵释了疑,可是凶犯还没有抓到,邵俊林也每日里焦头烂额地去处理这些事儿。所以东巡也就是他们三个人为主,李逡和尤晋,加上她。

    在路上,枫灵忽然疲倦不已,便告了假,说是要独自走走,李逡和尤晋自然是答应了。田许只得领命跟着尤晋视察修堤情况,让枫灵一人留在了路边的驿馆。

    洛阳毕竟是洛阳,几朝古都,虽然繁华逝去,那庄严与历史的见证仍然比比皆是。枫灵下马而行,没走几步就看到了白马寺。她忆起从前看到过的白马寺的来历,兴致所至,便进去上香礼佛。枫灵不信怪力乱神,可是父亲从小教导她要尊重别人的信仰她却是做的很好。寺内香火旺盛,游人甚多,所以枫灵也只能是稍待片刻便走。

    她跪在蒲团上,心无旁骛地拜了拜,看着地上的签筒只觉得好笑。世人都以为圣朝佛教兴旺,却不料大家礼佛求的是财是物,而非佛家追求的境界与超然,真正的佛学家能有多少谁也不知。宗教最开始的教义到了最后往往都会被人以世俗庸俗化,正如道家追求的天人合一,最后也演变成了今上的喜爱仙丹,追求长生不老。

    竹筒轻摇,一枚细细的竹签落在了地上,枫灵微微一笑,将它拾起,交给而庙祝。枫灵心里合计着这个人会怎么解签,铁定像一般神棍那样说个上上签讨要个香油钱,再送个祈福的东西。

    庙祝似乎是新来的,一身崭新的布袍坐在崭新的桌案边发呆。见到枫灵走来立即站起身来道了声施主万安。枫灵把签递给了他,他循着签号找寻签文,嘴里念念有词地展开了签文,眨了眨眼睛。

    “施主请坐。”他有点紧张,“施主是要问什么?”

    “呃,”枫灵没有算过卦,所以也不知道个流程,便随口掐了个,“问前程吧。”

    “公子卦象显示公子近日即将出行,”庙祝挠了挠头,“路途凶险,恐有桃花缠身……万事小心,万事小心。”

    “咳咳咳咳咳,”枫灵猛咳嗽了一阵,擦汗道,“先生还是详细说说吧,让晚生也有个准备。”

    “详细的……呵呵,小人不才,怕是说不出来。不过公子此去路途艰辛,异常凶险,所幸公子天生有贵人相助,只要尽力种善因,应该是不会出什么岔子……如若公子需要寻人,还是要记得北上去寻,公子气脉在北,居北而盛。近日得来不易,公子千万要珍惜,切切。”

    枫灵低头看了看签纸,不过短短二十来字,居然被他念叨出了这么多东西,不由得好奇起来:“只算出了近日的命格么?”

    庙祝迟疑一下,笑着继续说:“公子前途似锦,一生跌宕,万事凶险,却吉人天相。小人实在不敢妄言。”他从旁取了个护身符,轻轻叹了一声,递上前去,“一路凶险,这东西没什么用,但是好歹给施主积点福气。”枫灵愣愣的拿下了那个护身符,收入怀中。

    寺外是一片树林,一片郁郁葱葱,枫灵带了一身檀香味道从香雾缭绕的寺庙走了出来,头脑还是有些发晕,不知道方才那庙祝什么意思。

    她独自走在松软的林间道上,听到林鸟鸣声悦耳,心情也舒畅了起来。这也算是偷得浮生半日闲,她盘算着,再待一刻便动身东去,追上李逡和尤晋,毕竟与自己的不适宜相比,那些任务更重要。

    一辆马车从西边行过来,压得路上枝叶“咯吱咯吱”的响,林间小路不似大路平坦,马车轮轴滚动时候颇为艰难,加上前夜一阵大雨,路上有的地方泥泞不堪,枫灵走的时候也只好是拣着干净地方,踩着石头过去。那马车忽然飞一般的掠过去,正好打枫灵身边过去,溅了她好一身泥。枫灵一身白衣顿时斑斑驳驳,泥浆顺着衣襟往下淌。

    “唔……真是路途凶险啊……”枫灵苦笑着从怀里掏出了个手帕,小心揩去了衣上的泥渍,抬起头看着那辆莽撞的马车。车主速度仍是飞快,猛抽着马背,似乎有什么急事。

    “罢了罢了,”她摇了摇头,“还是不要与人争执的好。”她转过身,走了几步,就听到传来了一声粗俗的恶骂,前面的马车停了。

    “咦?”枫灵好奇地看去。好像是速度太快,没注意道路,车轮陷进了泥坑里,从车上跳下来三个大汉,相互骂骂咧咧地嘟囔了几句,便开始推车。

    大车纹丝不动,看来是陷得太深了。三个人铆足了劲儿,继续推车,大车似乎有了些变化,但是还是推不动。

    枫灵的善良开始作用,她走上前去,温和地一笑:“三位大哥需要帮忙么?”她没带佩剑,手里拿着怜筝扔给她的铁骨扇,无论怎么看都是个俊俏而且羸弱的书生。

    三个大汉轻蔑地瞥了她一眼,道:“少管闲事,一边去。”

    枫灵悻悻站在了一旁,捡了个干净地方坐下,看着三个人和马车较劲。

    马车很执拗地还是一动不动,三个人脸憋得通红,出了一身的汗。“格老子的,老子拆了这车。”一个性子暴躁的已然是怒了,动手拔剑要去砍一边的树拿来做杠杆。

    “慢着慢着——”身为治河官员,枫灵自然是爱护这树木的,她立时坐不住了,轻轻一跃,跳到三个男子面前,“让小弟试一试吧。”

    见她轻功了得,三个男子面色微变,但是为首的那个立刻又变了个笑脸道:“原来公子是个练家子,失敬失敬,有劳公子了。”

    枫灵转身推了推那车,用上几分内力,不想那力道如同石沉大海,马车岿然不动。

    皱着眉转过身来,枫灵疑惑道:“这车里究竟装了什么,怎么会这么沉重?”她抱歉笑笑,“不如把车里的人和货物都请下来吧,不然怕是推不起来。”

    三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为首的清清嗓子说道:“不劳烦公子了,还请公子继续赶路吧,里面都是货物,卸下来没地方放,我们等着帮手来推车子。”话说的客气,却是逐客令。

    枫灵颇为尴尬,道:“实在对不住,小弟没能帮上忙。”她一抱拳,告了辞,转身继续向东边走去。

    走了约莫百步,隐隐看见了自己的马拴在驿馆门口的树下,马儿不耐烦的打着响鼻,刨了刨土。

    “不对!那车里分明有呼吸声!”枫灵眼前一亮,转身看去,却看到三个人都在原地待着,看向自己的方向,根本没有回城报信儿的意思,反而像是在等她离开。

    她起了疑心,便折了回去,径直走向马车。三个大汉见她回来先是一惊,随后故作镇定地向她走来,挡在大车前面:“公子去而又返,却是何意?”

    “小弟想问,这车里,究竟装的是什么货物?”枫灵一脸严肃,手里的扇子拿在手心里敲了敲。

    “只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而已。”为首的大汉回答道,面无表情。

    “这样——”枫灵拖长了声音,忽然足一点地,跳了起来:“就让我看一看吧。”她停在车辕上,掀开了马车捂得严严实实的帘子——

    约莫十几个被捆得很结实的女子闭眼坐在车上,看来都已经昏迷,只有门口一个睁大了眼睛,嘴里塞着布,看向门口一脸错愕的白衣公子,眼里满是求救之色。

    “这便是你们的货物么?”枫灵面色铁青地扯断了帘子,从车辕上下来,似笑非笑,合上了手里的扇子。

    “妈的,臭小子,多管闲事!”三个男子此刻已经挥刀向枫灵砍来。枫灵虽然怒火中烧,却没失了理智,生怕三人伤了车中女子,急忙挥动铁骨扇,暂时弹开了三人的刀。铁器相撞迸出火花,枫灵右手虎口一震,几乎裂伤。

    三人再度一哄而上,枫灵心下后悔没有将佩剑带来,向上一纵,正踩在一人天灵盖上。其他两人赶紧退后几步看向她,一脸惊骇,若她足下再一发力,此人怕是立即横死当场,可她没有,反而一个空翻落在那人面前,挥扇横劈砍断了那人的刀,再一转身,卸掉了其他两人兵器。然后一个旋身,砸向三人脖颈,三人统统昏厥了过去。

    枫灵松松吐了口气,走上车辕,扯下了车门口那个女子口里的布,柔声安慰道:“姑娘莫怕,现在没事了。你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士?”

    女子十分漂亮,面容姣好,虽然沾染了污垢有些脏,皮肤却仍是如玉石样光洁,薄唇轻启,她大大的眼睛扑闪着,几乎落泪,停顿了片刻才说道:“小女子尘儿,是蜀国人士。”

    一个时辰后,豫州太守府门口停了一辆马车,一身泥渍的白衣公子从驾车的位置跳了下来,她身后跟着下来了十六个年轻女子,地上滚着三个满头满脸是青包的看不出来长得什么德行的男人,三人身上多处骨折。后来枫灵向他人解释了多次,这不是她打的。

    枫灵没有迟疑,立即调动了地方守军找到三个男子提供的地址,将他们的同伙一网打尽,从他们老巢里解救出来三十余名年轻女子,有洛阳本地的,也有其他州县的。这一伙恶徒流窜各州,掳夺贩卖年轻女子,罪行滔天。由于流动犯案,调查起来颇有难度,故而竟然让他们逍遥作恶半年之久,贻害女子数百。

    枫灵从旁听审,几度恨不得将那罪犯头子当堂杖毙,终于还是冷静下来,看着邵俊林审理。一审便审了了一月有余,由于涉案地方广泛,不得不跨州求证,浪费了不少时间。待案子审完到了京城,已经是深秋了。

    后话不提,且回来现在,洛阳涉及此案的官员正忙不迭地安排将各离家女子送回各家。洛阳本地的自然好送,难的是那些外州的。邵俊林经不住尤晋的一再软磨硬泡,只得拨出经费再选派可靠衙役将各个苦主送回各家。

    自然,尤晋是不会想到这么多,也是枫灵指使他利用自己的“驸马钦差”的身份迫使邵俊林答应,“枫行”管事也不失时机地送了一笔路费。

    被选中的衙役都是心地善良之人,但也是恋家不舍得离开的人,领命的人多是不情愿的。不过许多事情总是有喜剧性的结尾,千里送行的路上也有那被送回家的女子与送她的人两情相悦的事情发生,倒是叫众人不知如何评价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这件案子的结局倒是不太糟糕,只是有那么点麻烦,麻烦来源于,枫灵准备亲自送尘儿回四川。

    【伤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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