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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至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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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一至二十五章

    这一年,季汉和曹魏之间总体说来是风平浪静,渭南大战之后,曹魏是紧守潼关,闭关不出,我们也回军华山,把精力放在内部事务上。只有并州还在开战,匈奴人的叛乱由于得到我们的暗中支持,终于做到了自保有余,但是面对虽然有些老迈却依旧难缠的并州刺史梁习,还是显得攻敌不足。

    曹魏与东吴之间的战争也是时打时停。先是春天里曹仁以步骑数万攻打濡须,结果被孙桓所败。三月丁未,陈忠侯曹仁病死。这场战斗结束。至六月,东吴的将军贺齐突袭蕲春郡,生俘了曹魏的蕲春太守晋宗。由于在渭南大战中伤了元气,本来该在这一年里发生的曹丕亲自攻吴却没有发生。

    六月甲戌,任城威王曹彰死。六月甲申,魏寿肃侯贾诩病死。

    很奇怪,三国年间出色的人物去世,总是接二连三的。

    这一文一武两个人的死,使曹魏的实力受到极大影响。三国的天平就是这样,一方的法码减轻,另两方自然可以增重。不知孙权如何,我听到这两个消息,是松了一口气。虽然我知道老狐狸会在今年死,但却担心历史有所改变。他的谋略如同狐独,他的阴险好象毒蛇,咬人一口,入骨三分,在曹魏能对抗先生的人,除了司马懿,便只有他了,甚至,我有时觉得他还在司马之上。

    如果说对贾诩的死我有些极不人道的幸灾乐祸,那么对曹彰的死,我就是充满同情了。虽然是敌对的两国,但我很敬重曹彰。他的武功就象曹植的文才一样,让常人高山仰止,难以企及。他膂力过人,武艺精熟,能徒手与猛兽搏斗。

    曹彰的死,人们传言是被他兄长曹丕下毒害死。否则,无法解释正当盛年,身强体壮的他,为何一次进京便突然暴毙。

    对于这种传言,设在曹魏的季汉知闻所选择了推波助澜,不一时,竟是闹得满城风雨。皇家的事不好管,但关于曹彰,却有无数的话题让人不得不说,他的身世,他的名称,他戏弄猛兽如弄婴儿的盖世勇恶,他带领虎豹骑千里破敌的伟绩丰功,他没有当上皇帝,但他的一生远比他当皇帝的兄长来得多姿多彩。他在军中的威望极高,他的死,使人们不由得不发出感叹,感叹他的早逝,感叹天家的无情,感叹曹丕的忍心。

    只要曹魏军心有所浮动,便是我们要的效果。

    除此之外,曹魏还有一件事发生,这件事相比曹彰等人的死似乎很不起眼,但它的影响却是极为深远。

    五月,屯骑校尉曹肇因过被消去了校尉之职,连降三级发往北疆,到护乌丸校尉田豫的手下任一名军侯。

    接着征南将军曹休被皇帝在折子里狠狠斥责了一番。

    人们不由纷纷猜测,是不是太子要倒了?

    太子曹睿自其母甄氏被赐死之后,储位一直不稳。而皇后郭氏一直在想办法推倒他,改立自己的儿子为太子。曹肇一直是曹睿最亲密的伙伴,他的倒下,只怕就是曹睿倒台的前兆。有些大臣们发现储位之争又已开始,不由想起曹丕兄弟的争端,纷纷打起主意。忠贞一些的大臣便上书说太子贤良温顺,希望陛下不要轻易更动;心眼灵活一些的便称赞郭皇后的儿子聪明机敏,有曹丕年幼时的风范;有的怕惹事上身,想办法外调来躲来这种纷争;而曹魏的几个士族也不由为自己的前途打算,这种事不牵连到其中则可,一但涉及,则除死方休,再无他法;而一些曾受打击,心怀大志的人也发现,机会来了……

    让曹魏乱吧,越乱越好。

    在季汉。

    孔明对我说,他要用五年的时间,恢复关中地区的元气。

    孔明不会有虚话。我相信他的能力,却担心着他的身体。他一心扑在政事上的时候,会忘我和不要命。他身为丞相,天下没有他管不到的事,而且他总是去亲自抓最坚难的一项。这一年来最重要的是屯田,军屯二十万人,民屯四十万人,加在一起就是六十人,皆从一张白纸开始。粮食不能一天就从地里长出来,人人要喝吃饭要穿衣要住房,干活得用工具,单是这犁、锄、铲、锸、耙、镰、斧几样农具,分配到各家,就要数百个作坊劳作几个月时间,花银子就象是流水一样,只见往外掏钱看不见进钱。人多了,怕出事,怕闹乱,怕下面人不体会百姓的艰辛中饱私囊祸害百姓,怕遇有大事国库空虚无数招架,忙得脚后根打后脑勺。好容易五月份大丰收,才略略喘了口气。无论如何,今年不用担心有人饿死了。

    三国时代,粮食产量低(没有玉米马铃薯红薯之类的高产作物),农民是极为贫苦的。

    在我还是世子的时候,孔明就曾给我算过一个细帐,以每户五口,一丁一妇两个劳动力,占地百亩(汉代的亩为小亩,一百步,计算公式为:1小亩=0.4166大亩=0.2881市亩),种粟,以汉代最低税赋三十税一来计算,一户人家平均总产量150石(相当于4050斤),但其中口粮就要占去90石(相当于2430斤)占到了60%,此然祠祭300钱,相当于10石(270斤),田租5石(135斤),赋钱600—1000钱,20—33石(540—891斤),种子、少量饲料10石(270斤),剩余的只有2—15石(54—405斤)。也就是说能用于进行再生产的最多不过8—16.6%,这是一个很低的数字,往往还需用压缩口粮的办法才能勉强维持简单再生产,进行扩大再生产的能力微乎其微。当时农业生产资料作为商品,其价格比农产品要高很多,如当时一具大铁耜约值百文以上,牛一头一千文以上到三千多文,甚至达到一万五千文。因此,农业生产水平不算高,农民生活也很困苦,平时勉强可以维持生产与生活,一遇水旱、疾病、丧葬或其他意外,或国家赋役加重,农民就有破产、饿死、流亡的危险。

    上面讲的是一般自耕小农的情况。至于佃农或依附农,即“或耕豪民之田,见税十五”的农民,其生产条件比自耕农还要差得多,即使一家五口两个劳动力平均年产粮4000斤,一半作地租,剩下2000斤,还不够一家五口的平均口粮(一人486斤,五人2430斤),那就只有侵夺必要劳动,降低生活水平,衣牛马之衣,食犬彘之食,长期挣扎在饥饿与死亡线上了。

    事实上,我们对屯田的百姓的剥夺,也是很高的,我们征收近一半的税赋,除了他们的口食,几乎剩不下什么东西。不过由于种子、工具、耕牛等各种生产和生活物资,都由政府拨给,他们的生活还算有着落。起码比原来的流民生活不知强了多少倍。而且几年之后,这些土地归他们个人所有,这是一个非常吸引人的希望。

    屯田,是季汉初创时期,百姓和政府对自己进行的残酷压榨。虽然辛苦,但因为有希望,所以没有一人不努力,没有一人不拼搏,没有一人有什么怨恨之意。

    毕竟,大家都能活下去。毕竟,大家都有了未来。

    六月。除了曹魏死了曹彰和贾诩之外,最让世人铭记的便是那场大雨。

    这场雨,连着下了七天七夜,水平堤岸,处处告急。

    长安城北的渭河堤上,阴风怒号,雨箭如蝗,一向平静的渭河如同一匹脱缰的野马,自西向东奔来,一派义无反顾的决绝势头,挟着寒风,吐着白沫,冲刷着堤岸,发出隆隆的巨响。河中心地带,水位已高过了河堤,在大堤之外,便可看到滔天的白浪。

    我下旨令太守以下官员全部上堤,各处军队紧急动员,严防死守,保证大堤安全,保证长安城安全,保证屯田区安全。孔明一连几天亲自在渭河的堤防上坐镇,鼓励军民奋战,终于晕倒。我在大堤上听说,下死命令送他回府。然后去探望他。他已醒来,望着窗外的层层叠叠的雨帘,却微微叹息道:“这是场好雨,可是却用不上。”我问他为什么说是好雨。他说都是因为关中诸渠年久失修而失去功能,不然的话,不然的话,这场大雨对我们只能带来好处,不会带来这么大的危险。

    我让他好好休息,自己回到大堤之上去。在西城门,我看到关凤和许灵儿跑过去,满身的泥水,看不出本来面目。

    “你们两个,到哪里去了?”我驻马喝问道。

    “我们军校生都上了大堤。我们也一样。”

    “胡闹。”我呵斥她们,“你们不是小孩子了!大堤上的危险你们不是不知道吧!都给我回府去,你们是女孩子,知道不!”

    关凤不满道:“斗哥哥,你总是看不起我!”

    灵儿却向我施了一礼:“陛下,我是一名军校生,是军人,我的职责在大堤上,与男女无关。”说完话,昂然拉着关凤离去。

    望着她们的背影,我叫道:“李暠,你带几个人去保护她们。”

    我带着黑塞和李晟几个上堤,没有銮驾,在泥泞的路上艰难行进,不时有侍卫摔倒在地上,李晟扶着我,走的一步一滑。大堤上一个简陋的小木棚子就是指挥所,三叔和几个高级军官在里面商议部署着什么,他的头发已经花白,原来伟岸的身躯也显得有些有些驼了,但还是那样的威猛。回头看到我,叫道:“陛下,你怎么又来了!这里有三叔在,你还不放心么?”

    我点头笑道:“放心,自然是放心的。三叔也要注意身体,你毕竟上了年纪,堤上冷,多喝姜汤,少喝酒。”

    正说着,突然间前面邦子声疾响,有人大叫道:“决口了!”

    这口子开在指挥所附近,简直是在打三叔的耳光。三叔一下子变了脸色。一个士兵跑进来:“将军,赵大人说指挥所危险,让您转移到安全地带。”

    三叔怒不可遏,一把将那士兵提了起来,对着鼻子道:“告诉赵累。我不动地方,他要堵不住口子,就把他自己填到里头去!”

    我想上前,李晟连忙拉住,道:“陛下不可。京兆尹赵累赵大人就在那附近,他已亲自过去了,您只要在此静侯便可,您若再去,有何闪失,可怎么得了。”

    三叔略平了下气,笑道:“陛下放心,赵累那小子,做事没有问题。你们几个,去帮他一下。”

    那几个军官点头如飞去了。

    三叔把手一挥:“来人,把那个妖言惑众的小子拉出去,砍了。”

    我一愣,问三叔道:“三叔在说谁?”

    三叔道说:“适才有个小子,跑到我这里来妖言惑众,诽谤圣朝。他说这场大雨再有两天就停了大家可以放心,结果就出了这么大的险情;他还说若是在孝武皇帝时期,这样的雨根本不会有这么大的危险。这种人,不杀还留着做什么?”

    我大惊道:“这人不能杀,给朕带过来。”话不多,但这两句竟与孔明对我之言相仿佛,若非高手,怎能说出这等话来。

    那人三十多岁,长得瘦瘦的,很单薄的衣裳,几根山羊胡子被雨淋的全贴在下巴上,也不知是冻得还是吓得,身子瑟瑟的发抖,一双老鼠眼睛却毫不畏缩。见了我,施了一礼,却叫道:“凭什么要杀我?”

    “你说,再有两天这雨就停了?”我缓缓问道。

    “不错,”那人嗓音却是又尖又高,“在下不才,对于天文地理略有所知,至明天这雨势就会减小,后天下午便会放晴。我对三将军说,若将北堤交给我,我保证它万无一失,可是三将军不听,反要杀我。”

    三叔冷笑道:“如今大雨正急,大堤之上,最后关头,你怎么敢以自己的一点点本事来涣散军心?岂不知越到决战之时,越不能有丝毫松懈?你有何德能,敢在我面前自荐?北堤交于你手,你付得起这个责任?再者说,眼下军民一心,共同抗洪,你反说什么先朝不先朝的鬼话,我来问你,先朝可有哪个皇帝一天几个的上堤察看险情?先朝可有哪个丞相累倒在长堤之上?先朝可有大将军亲自守堤之事?不杀你,不杀你留着做什么用?”

    那人分辩道:“小人只是就事论事。此时的关中,的确比不了先代。郑国渠、龙首渠、六辅渠、白渠、成国渠等渠道皆已失修,难以起到防洪烧灌的作用。若大将军和陛下自欺欺人,以为自己的功绩超越前代,那小人无话可说。”

    我说道:“三叔,算了,这是个直人,不用计较。我看他谈吐不俗,说不定真有些本事。而且一时失语,也无坏心,朕求个情,便宽恕了他吧。”

    三叔点了点头,道:“既是陛下求情,我没有话说。水情如军情,下次再敢胡言乱语,我饶不得你!”

    我问道:“你是哪里人世,姓甚名谁?”

    那人道:“小人便是长安人氏,姓魏名臻字首先。少时便对水利感兴趣,也曾走遍天下寻求治水之处,最佩服秦代的李冰。总想以一己之所长报效国家,造福万民。可惜天下动乱,碌碌至今。惭愧啊。”

    我听他大言不惭说自己的本领,知他有毛遂自荐之意,当下考问他道:“你既自言知道水利,那你说说,我大汉在关中都建了哪些水利?”

    “是,陛下。我大汉原来定都长安,这八百里关中,是京师官吏、军队、百姓的生活必需品的主要供给地。西汉诸位先帝重视开拓西北边疆,关中又是拓边的基地,肩负着提供粮秣的重任。因此,西汉一代,特别是汉武帝在位期间,为了满足各方面对粮秣等的需求,除凿漕渠从东方运粮入关外,更主要的是在关中增建灌溉工程,以扩大水浇地面积,增加当地的粮食产量。这就在关中形成了一个空前的兴建水利的高潮,在短短的几十年中,穿凿了龙首渠、六辅渠、白渠、成国渠等大批农田水利工程。”

    “我来问你,这关中数渠,除秦代郑国渠外,以谁为早?”

    “回陛下,关中灌渠的穿凿,以龙首渠为较早,约在汉武帝元狩到元鼎年间。当时有一位名叫庄熊羆的人,向皇帝上书,反映临晋百姓的需求,希望开一条渠道,引洛水灌溉重泉以东一万多顷盐碱地。武帝采纳这一意见,发兵卒万余人担任凿渠任务。他们自征县(治所在今澄城县西南)向南开渠,到商颜山(今铁镰山)麓,由于土质疏松,穿凿的明渠渠岸极易崩塌,改用井渠结构。井渠由地下渠道和竖井两部分组成。前者为行水路线,后者便于挖渠时人员上下、出土和采光。最深的竖井达四十多丈。由于凿渠时挖出许多骨骼化石,当作龙骨,所以称为龙首渠。渠道挖通后,由于解决不了塌方问题,溉田效果并不显著。但却创造了先进的井渠技术。”

    “我来问你,我关中既有郑国渠,为何要建六辅渠?”

    “回陛下,六辅渠是武帝元鼎六年由左内史倪宽主持兴建,规模不大,为六条辅助性渠道的总称。它是引冶峪、清峪、浊峪等小水,灌溉郑国渠上游北面的农田,这些农田地势较高,郑国渠灌溉不到。六辅渠建成后,为了更好地发挥这一工程的作用,倪宽又规定了《水令》,规范如何来用水。”

    “我来问你,白渠又是建于何时,为何白渠至今可用,而郑国渠却作不到?”

    “回陛下。六辅渠建成后第十六年,即武帝太始二年,动工穿凿白渠。这一工程由赵中大夫白公建议和主持。渠首也在谷口,渠道在郑国渠南面,向东南流,经池阳、高陵、栎阳,注入渭水。长二百里,灌溉郑国渠所不及的四千五百余顷农田。白渠建成以后,谷口、池阳等县因为有郑、白两渠的灌溉,便成为不知旱涝的高产区。当时当地,曾流行着这样一首民歌,歌颂两渠的作用:‘田于何所,池阳谷口。郑国在前,白渠起后。举臿为云,决渠为雨。泾水一石,其泥数斗。且溉且粪,长我禾粟。衣食京师,亿万之口。’

    白渠的溉田面积虽然远比郑国渠小,但是由于它的比降较大,远比郑国渠合理,因而不像郑国渠那样易被泥沙堵塞,故白渠长期发挥作用,而郑渠的下游很快就报废了。‘泾水一石,其泥数斗。’含泥量高,可以压碱肥田,在短期内确实效果显著。但不能只见优点不见缺点,从长远看,年长月久后,容易淤高渠道和农田,导至田高于渠,渠高于泾,势必破坏整个灌溉系统。”

    “不错,朕再问你,成国渠又修于何时,溉田几何?它比白渠又如何?”

    “回陛下。成国渠建于武帝在位期间。它是一条以渭水为水源的大型灌渠,位于渭水北面,渠首在郿县境内,傍渭水向东,经槐里等县,渠尾接上林苑的蒙茏渠。成国渠的长度略小于白渠,溉田面积约万顷左右,是白渠的一倍以上。现在是关中最主要的灌溉渠道。”

    我见问他不倒,知道他的确有些真才实学,不是一味冒充,心下开心。这个时代,找一个有真实本领的干吏比找一个才学渊博的学者还要为难。不由得考问的口气已变成了咨询:“那么你说,关中之水,当如何来治?”

    “回陛下,关中渠系共分三类,即以泾水为水源的引泾渠系,以渭水为水源的引渭渠系,以洛水为水源的引洛渠系。泾水多沙,郑国渠下游竟然高于泾水,已经废了,若想整治,困难重重,费力而难见成效。白渠设计较为合理,故只设一水官,定期修缮便可。臣愿为陛下扩建成国渠。”

    “如何扩建?”

    “回陛下,臣拟将成国渠由郿县向西伸展到宝鸡,伸长渠道百里里。新渠以汧水(千水)为水源,增加渠道入水量,增加灌溉面积。向东伸展百里,到泾水入渭附近。这样成国渠既可用于灌溉土地,又可用于漕运。若可能,我还打算在武功之西筑六门堰,汇集渭河以北一些小水,以补充成国渠的水量。一条成国渠,臣可为陛下灌溉二十万倾土地。”

    二十万倾!我看着眼看这个相貌丑陋的中年人,不由得暗叹,这下子挖到宝了。

    “魏臻。”

    “小人在。”

    “朕于水利不甚了了。朕荐你在丞相府中任事。丞相病好之后,你把今日与我所说的再向丞相汇报,若丞相认可,朕便全力支持你兴修水利。水之为物,其性至弱,一旦奔突起来,其势又甚刚,治水难,治水时要多征求意见,此渠每经一处,必先与当地老农商议,集思广益,不可自以为是。你说你最敬重李冰。当知,李冰本来并不通治水,只因为任蜀中太守,才将全部精力放到治水之上。万众一心,终使益州成天府之国。东吴亦兴水利,然这些年来,东吴未见水利,独见水害(此事史有记载),可知治水之事,只凭一腔热血是不成的,不然费了力气,却起不到收益。便如你说,龙首渠费尽力气,却无法用,岂不是罪过?”

    魏臻听了,也不由收起满面骄色,施礼道:“陛下自谦不懂治水,此语却深合治水之道。小人也曾日夜悬心,最怕出现如此情景,想要造福百姓,反而害了百姓。所以成国渠扩建之事,小人曾亲身走过沿途数百里之地,小心查访,不敢有丝毫大意,若陛下以小人治水,小人必倾尽心血,为关中父老留一个千世之基,不敢让秦李冰专美于前。”

    我点头。这时前面堤上一阵大乱,有人来报决口眼见要堵住了,却突然间崩塌,好几个人被水冲走了,其中就有赵累大人,幸好腰里系着绳子,被拉了回来。我看看魏臻:“你不是懂治水么,你说该怎么办?”

    魏臻道:“我得去现场。”

    赵累正被强行送往木棚处,全身是水,冻得直抖,却用力挣扎不肯前去。见到我来,他跪在地上:“陛下,臣无能,请陛下把我丢到决口里吧。”

    我看了他一眼:“随在朕身边,若决口当真堵不住,把你投到水中也未可知。来人,帮他换身衣服,喝点姜汤。

    来到决口处,只见决口还有一丈来宽,水流很急,才丢下去的沙石便被冲走,随着人们踩踏,决口还有加宽的趋势。魏臻看了片刻,道:“水流太疾,要先护住断头,下木桩!”

    有人叫着:“木桩也被冲走了。”

    魏臻道:“陛下,这水流太疾,只能用非常手段来减缓水流了。”

    三叔大喝道:“下人,会水的手拉手,把水挡住,其余人打木桩!”说着就要亲自下去,几个侍卫把他拦腰抱住。对面决口处有人大喝:“军校生,随我下去!”

    正是张苞。随着他的声音,十几个军校生拉着手扑通扑通的跳了下去。拉着手站成一排,挡住激荡的浊流。我看得清楚,关凤和许灵儿也要纵身往里跳,却被李暠带人拉住。关凤叫道:“是男儿的,下水去!”话犹未落,更多的军校生下饺子一样扑入了水中。

    两边的军民的喊着号子,全力的打桩。巨浪扑过来,张苞等人一下子被水吞没了,巨浪过去,他又露出头来,吐掉口里的泥沙,大声叫着,迎接又一次的冲击。魏臻大声的指挥着,决口一寸寸、一尺尺的缩小。

    我虽然经常上堤,但以我的身份,亲眼目睹这样的场景,却是首次。不知不觉间,眼前开始模糊。不知是有了泪水还是雨水进入了眼睛里。

    我想,有这样的百姓,有这样的军队,有这样的官员,有这样的人才,季汉怎么能不强大?而我,又该如何带领他们,让他们得到他们该得到的一切?

    决口终于合龙了。认识的,不认识的抱在一起一阵阵的欢呼。大堤上一片欢呼万岁之声。

    三叔点头笑道:“陛下,臣原以为军校这些孩子们大多在家里骄生惯养,难有大用,今日方知,他们还真是一群出色的孩子。”

    我也笑道:“是啊,特别是张苞,表现不错。再过段时间,朕就让他官复原职。”

    三叔摇头道:“陛下,臣有个小小请求。别让他守城门了,他不是那块料。张家的后代,该在战场上,我听说北线要开战了,你让他随了姜维去吧。”

    我点头应允。

    这时京兆府送来饭菜,大家去吃饭。我也准备回宫。

    军校生们累了半天,优先前去,他们走过我的身边,大声喊着陛下,向我行礼。我含笑点头。

    张苞和关凤先后走过我的身边。此时我看他们两个顺眼多了,特别是对关凤,觉得自己从前对她要求太严,管得太紧,总看到她的缺点,看不到她的优点。适才她在长堤之上,居然自己要下水,吓了我一跳,而她叫了一声:“是男儿的,下水去!”那些军校生竟不顾性命的向前冲,有如一群牛犊子。我向她笑笑,说:“这次做得不错。”关凤竟然脸红了,咯咯笑着跑了开去。

    这时我看到许灵儿一步一滑的走了过来,脸色发白,嘴唇发青,身子抖动着。我关切的问道:“怎么,你不舒服么?”

    灵儿摇头:“没有,没关系的。”

    我点头:“你们女孩子多保养好身体。在西凉你顶着大雪行军就受过凉,这次更要小心。”

    正说着,灵儿身子一摇,扑得摔倒。大雨落在她的裤管上,带出丝丝血渍,又被新的大雨冲走了。我登时明白过来,急叫道:“来人,快,送她回城休息!”

    这场大雨结束了,虽然有过几次小的决口,但是在季汉全体军民的抗争下,并没造成大的损害。相比曹魏的两个州受灾,上百万人无家可归,不知要好到哪里。

    洪水过后,我对有功人员进行了嘉奖,张飞、魏臻、赵累等人受到了表彰,军校生集体记功,关凤居然个人还受了表彰,因为她在洪水中救了两个孩子。

    孔明的病惭惭康复,他见到魏臻很是高兴,赞同他说的扩建成国渠的工程,并给他以好多好的建议。魏臻离开相府时,对孔明已是满脸崇拜之色。

    灵儿身体本来就不算是太好,这次又带着月事泡在冰冷的脏水里,受了感染,这场病一直缠绵到秋后。在我的擀旋下,灵儿和她家庭重新合好,她的父亲许钦,叔父许游原谅了她曾经的任性,同意她回家。

    七月,邓芝、姜维、王难等人归来。

    这一次北下,他们所获颇丰。

    一见面,我急急问道:“一路上可还顺利?”

    邓芝摇头道:“好险,我们差一点便回不来了。回来路上被鲜卑人围攻来着,幸好被一群匈奴人救了。”

    “匈奴人?是谁呢?”

    “陛下也不知么?那人没报名字,不过他的本领高绝,不在姜校尉之下,所带部队,也是汉人和匈奴人混杂,但行动如风,指挥有度,战力极强,一只百人队,轻而易举的便将近千人的鲜卑人逐走了,其战力之强,世所罕见。我们曾问起他的名字,他却说背国之人,不敢提先辈姓氏,离得近了,我们才发现他竟是汉人。”

    “背国之人,不敢提先辈姓氏?”我忽然想起他是何人,他,定是那个李陵后人,冒名呼衍昴的李昴。想不到,他却是如此重情。我点头道,“我知道他是谁了。你们此去,与鲜卑联络情情如何?”

    邓芝便笑了:“陛下,看来诸事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成功。”

    “怎么?”我问道。

    “我们搞错了一件事,现在鲜卑分化已不仅仅是三部,我们一直以为步度根能控制西部鲜卑,这次去鲜卑才发现,他的势力只到云中、雁门一带,而整个西部鲜卑身处大漠之西,步度根已完全无法控制他们。臣想,这些聚落我们可以蚕食的。”

    姜维道:“不错,只要他们不联合起来,我的五千铁骑可以横扫整个大漠,看谁能挡我。”

    王难却摇头:“鲜卑人和汉人之间的矛盾不是一天可以化解的,虽然现在他们内部分裂,你若以铁骑相攻,他们肯定会联合起来反击的。”

    我想了想,道:“那么,我们从内部分化如何?王难,你对鲜卑内部事务较熟,若是我们扶持某一部鲜卑,让它在短期内强大起来,然后主动向我们示好,投诚,然后……”我没有说下去,我看到王难脸色有一丝异样,便问道:“怎么?朕说的不对么?”

    王难猛得向我跪下,道:“陛下,陛下肯对鲜卑主动出击,臣愿担挡此任。只是臣有欺君之罪,臣不是汉人!”

    这句话让在座之人大吃一惊,他怎么会不是汉人,他不是王符的后代么?

    “陛下,自臣祖上一代,臣家已不是纯正的汉人了,臣祖无外家(没有外祖父一系,在汉代,母亲娘家不出众连累孩子也被看不起的),他的母亲便是胡人。臣祖其实是外祖,臣的母亲是王门之女,父亲是鲜卑部独孤氏,臣的名字应该是独孤难。”

    这一下倒是出乎众人意料之外,我想了想,便笑道:“起来吧,反正朕的这第一次举士,已是搞得乱七八糟,欺君的也不是你一个。朕招了个女扮男妆的探花郎,又招了个鲜卑的进士。你既是鲜卑人,为何反要助朕去对付鲜卑?”

    “回禀陛下,臣合族都被步六孤族灭族了。那年臣只有六岁,步六孤举族来攻,杀死我族所有高过马腹的男子,臣母临死将臣绑着老马身上,送臣回归王家。后来臣长到十三岁,独自一人前往步六孤族行刺,结果失手被擒,被绑在长杆之上剥皮。这时在拓跋氏大帅拓跋虞作客步六孤族,用三匹马换下了臣的性命,臣便成了他的奴隶。过了三年的时间,臣才被王氏族人以巨额财产赎出。臣要报仇,要借助我季汉天威。”

    王难,王历坷,果然是历尽坎坷。

    说到后来,王难已经哽咽,他拉开衣服,全身上下竟满是伤痛,最明显的一处在肚皮上,自咽至腹,那是差点被剥皮的明证。虽然历时已久,但那已长的变了形的长长疤痕还是强烈的冲击着所有人的视线。

    邓芝叹了口气,姜维却用手拍了拍王难的后背,以示安慰。

    我看着王难,忽然道:“若是朕给你人马兵器,你可能重新在大漠上立足?大漠之上,弱肉强食,如身处群狼之中。你若在姜维身边,身后有季汉宽广的纵深,一击不中,便可退回,进退自如。若你投入大漠,那么你便只能以大漠的规则来行事,到时候,朕便无法直接明着帮助你。你确信要去做这件事么?”

    王难叩头出血:“陛下,臣确信。只要陛下支持小臣,臣愿为陛下在大漠之中打出一片天下!”

    当下又问轲比能的事,他还是不赞成我们干涉鲜卑的内部事务,却希望我们可以与他互市,卖给他兵器。

    我冷笑道:“这件事,等我们拿下并州,与他真正接壤了再说吧。”轲比能不是可以信任的人,虽然有着共同的利益和共同的敌人,他却不肯让我染手鲜卑事务。但我下了决心,又怎能不插手。

    “伯约,今秋之前,你带队北下,找几个经常祸害汉人的部落下手,打出威风来。”

    “是!”姜维响亮的答道。

    这段日子,我最怕见的一个人,就是少府孟光。

    孟光字孝裕,河南洛阳人,汉太尉孟郁之族。灵帝末为讲部吏。献帝迁都长安,遂逃入蜀,刘焉父子待以客礼。博物识古,无书不览,尤锐意三史。我践阼之后,封他为少府,掌管皇室的所有财产。孟光说,我与灵帝,是天下最奇特的两个帝王。灵帝在西园修造万金堂,把大司农所管国库中的金钱及绸缎等都搬到万金堂中,堆得满满的。灵帝还把钱寄存在小黄门、中常侍家中,每家各存数千万。并在他当皇帝之前的封地河间购买田地,修建住宅。并囤积了大量的粮食。天下财富,都集中到他一个人手里。可是我正好相反,自继位以来,除了花钱,就是散钱,该少府出的钱,少府都出了,不该少府出的钱,少府也出了。建国以来,单是屯田一项,就把大司农府的钱花了个七七八八。所以办军校,钱从少府拿,议北征,钱从少府拿,近来要改建成国渠,又想算让少府筹备,我一提,孟光就红了眼睛:“陛下,您把我这把老骨头砸碎去卖了吧。先帝的国丧,简单的超过了文帝,长安城的诸殿,只留着一个空架子,太后几次想把自己的宫殿简单修饰一下,您都驳了回。六月大雨,未央、长乐二宫就没有不漏雨的房子,简直成了笑话。这百事孝为先,陛下就算以天下为念,也不能让皇家用度太惨了吧。”紧接着孟光就从以孝治天下开始讲起,说得滔滔不绝,吓得我这堂堂帝王,最后借了尿遁逃走。

    钱啊钱,没有钱,不算是我皇帝,好多事都办不成。

    不过,在这种情况下,我又做了一件蠢事。我恢复了五株钱。在此之前,季汉采用了刘巴的三条政策解决财政危机:一、铸值百钱的铜板通行;二、统一全国物价;三、实行公卖制度。这种方法很快便府库充盈,但却是一种伤民的举措,高价的铜板和公卖制度,可以使政府的从人民手中获得战争的必须品(粮食,麻布,金属等),但是百姓遭了殃,国家还能好么?

    所以,当七月的一天,我宫前的谤木上有人提出国家的政策扰民之后,我请来孔明和刘巴,向他们请教。他们介绍了眼下季汉这种政策的必要性,并指出曹魏和东吴都在使用着类似的政策,东吴铸了一种“大泉x千”,比季汉的货币政策“狠”多了。

    我说,比什么也不能比扰民,朕做一次主,恢复五株钱,朕不想再做涸泽而渔的事。

    这一条政策算是我较少的一次独断专行,而且立即显出了恶果,季汉的财政雪上加霜,少了二成左右。我不由得抓抓脑袋,苦笑不已。天底下,也只有我这样的笨人,才会这样不计后果的坚持恢复五株钱吧。可是,我为帝王,怎能怕百姓得利,百姓不得利,我们的国家又怎能得利?

    大道理先不说,我得先想办法怎么多赚点钱,可是,钱在哪里呢?

    这段时间除了为钱的事发愁,就是姜维的北征了。我对他说,我只能给他三个月的钱粮,过此就要他自己想办法。至于先打谁,由他来决定。

    他于是交给我一个资料。

    图狼族,位于上郡西北的大漠之上,他们以狼为图腾,信奉狼的哲学。他们认为自己就是狼,除他们自己之外,无论是汉是羌,是羯是氐,都是他们的猎物。他们认为抢劫是天经地义的事,他们说吃草的未必是仁慈,吃肉的未必是残忍。只要他们活着就必须有什么东西去死。当所有的牛羊沐浴在阳光里自由自在地吃喝时,那就意味着他们死了。狼性在他们身上生了根,这种狼性使他们消失了人性。

    但是,同样因为他们信奉着狼的哲学,他们也和狼一样的骄诈,贪婪,他们不懂兵法,但踩点、埋伏、攻击、打围、堵截,各种兵法运用起来有如天授。所有的人都恨他们,但没有人敢轻视他们。他们甚至击败过皇普嵩和董卓的兵马,而当他们反击时,他们又会远远的逃到大漠之外。这个族是个有着上万人口的大族,控弦乘马之士达四五千人。

    首次攻击就要面对这样的一个部落,能不能一下将其拿下呢?

    “伯约,首战一定要进攻这样一个可怕的部落么?五千对五千,你不占任何的优势。”

    “陛下,正因为这支部落的可怕,我才一定要首先拔掉它。眼下它不知道我要对付它,也不了解我的实力,正所谓敌明我暗,在这种情况下,臣的胜算会大大增加。而且拔掉了它,周边部落就会主动向我们示好,我们就可以安抚东羌、羯、氐等好多部落,则上郡就会一鼓而定。”

    我想了想,认可了他的话。

    八月份,草长马肥,眼见又是一年一度的防秋之时。此时处于边郡的驻军,总是会放火烧掉城外的草场,让敌人无法藏身,会准备好所有的兵器和箭弩,迎接北方的敌人。

    我改封姜维为长水校尉,引军北上。他所带的五千骑有他在西羌带来的百战铁骑,也有我从北军给他挑的精兵勇将。

    姜维是个极为小心的人,他行到图狼族落部之南二百余里的时候,便停了下来,将这些精骑藏在深山里。自己却带了三百个给他运送粮草的屯田兵继续前行,在一处山角下建了营地,做出长驻的姿式来,他打出大旗,旗上写的是季汉屯田军侯“刘”,是他的一个属下的姓氏。

    住了几天,便与旁边一个不起眼的小部落打了一架,结果是两败俱伤。于是在一起喝酒,那个部落赔了五头牛,他们赔了二十匹绢。于是各部落都知道有个没什么本事,却很富有的屯田使,他只有三百来步兵还想在这如狼似虎的北疆驻下来。大家一至都认为这个“刘大人”一定会被某个部落一举消灭的。

    紧接着,姜维便开始用重金收买周围的部落头领,请他们一起喝酒,聊天。这些人虽然看不起“刘大人”的实力,但“刘大人”毕竟代表着朝庭。这位朝庭里来的刘大人不但没有自高自大的指挥他们,攻击他们,还肯折节下交,与他们在一起喝酒,实在是想不到的事。一直以来,大汉的护边使者对汉人之外的所有部落都是充满敌意的,与他们的交流只有两种方式,一种是用刀箭逼着他们交出贡献,另一种是用刀箭逼着他们交出生命。虽然早听说季汉天子视夷汉为一家,好多部落内迁,并得到很多好处,但是这种隔膜却不是一天可以消除的。

    不论如何,“刘大人”好客的名称是传出去了。到了九月份,便有好多人开始来主动找“刘大人”,与他喝酒,与他互市,汉人的丝织,向来是草原上最为重视的珍品,是财富和身份的象征。也有人在想,这样一个人,在这里被吃掉,其实有点可惜。

    这样一来,“刘大人”这头肥羊,自然是进入了图狼族的视线。

    而姜维也利用这种笨拙的形象作掩护,悄悄用重金编成情报网,洒向图狼族。了解他们的人数,每年的迁徙路线,首领的习性。

    姜维象一个最老练的猎手一样,用一头又肥又大的肥羊做饵,来引图狼族这头恶狼。

    可是图狼族这头恶狼太狡猾了,到了九月下旬,姜维也没有完全摸清图狼族的位置,图狼族也还是没有进攻,反是另一支野猪部落下了手。姜维在里夜发现来的不是图狼族,一狠心全军后退,把营地交出,向后逃窜。逃至中途,正在怨叹肉饵便宜了旁人,哪知此时竟被图狼族打了个伏击。看着那些弯弓搭箭堵住道路精干骑士,姜维也不由叹息,这些人,太会用兵了。

    在先汉时期,战将被俘,那是死罪。就算是逃回来,也难免一刀之苦。当年飞将军李广不小心被俘,他虽然中途杀伤多人,英勇的逃回来,还是要判死刑,花了大钱才买了一条命,到底削了职位。不过到了季汉时期,国家对将领已经不那么残酷,三国时期战争频繁,将领被擒也是常事。但是,姜维自己并不想被擒,他对着身边的战士们说了句:“投降吧。”自己却弯弓持箭逃入深山,图狼族的一支小队认定姜维是条大鱼,打算用他换取更多的战利品,在后面紧追不舍。

    而图狼族大队则带着季汉的战俘整军杀回季汉营地,才得到季汉营地的野猪部落被包围起来,一举全歼。接着他们带着战俘和财物逃入大漠。

    追击姜维的小队乃是大漠上有名的射雕者,十分精悍,数次差点将姜维从马上射下来。姜维不由也激起了心头之火。他看看后面只有五人,一拨马头,向回冲了过来。后面的图狼战士不惊反喜,大叫:“杀汉狗啊!”三支箭同时射出。就在箭将要接近的一霎那,姜维一个蹬里藏身,整个人突然就从马鞍上消失了。三箭呼啸着射过,带动了姜维的头发。姜维翻身上马,一箭射出,图狼族当先的一个战士想不到姜维一个汉人有这样好的马术,才拉开弓,一支箭便从他喉间射入,颈后穿出,鲜血狂飙,人从马屁股处翻了下去。

    姜维才要再射,他的战马一声悲嘶,跳了起来,已经被箭射中。姜维不顾马力,在半空中射出第二箭,又已射死一人,他从马上跌落,死马直冲出数十步远。此时他距那些战士已不足三十步远。

    另外三个图狼族战士已经红了眼睛,纵马狂奔而来,要将他踏成肉泥。姜维在地上滚动着,躲避着杂乱的马蹄,闪身让过刺来的一支长矛,猛地用手握住,大吼一身,借着惯性硬是把对方拽落马下,反手抽出腰刀,一刀将那人劈死。随之弯刀转身,架住横空砍来的一刀,左手上的夺来的矛逆势而出,刺穿了飞驰而来战马,战马倒地,巨大的惯性使死马打着横向姜维砸来。姜维纵身而起,避过战马的冲撞,马上汉子直摔下来,姜维人在半空,弯刀挥动,那人一颗斗大的头颅抛曳着血尾冲天而起,喷了姜维一身。姜维落下时,已经稳稳的骑在了使长矛的那个骑兵的马背上,一双眼睛瞪视着仅余的一人。

    那人吓得呆了,万万想不到姜维如此凶悍,眨眼之间,一个人竟屠杀了他们整个小队,而他们这个小队,是纵横大漠数年都不曾有过任何闪失的。他拿着弓箭向着姜维,却已是吓得呆了。姜维冷笑一声,纵马向那人直冲过去,那人慌乱中发出一箭,早不知射到了哪里,姜维已抛出了手中的长矛。长矛带着马的冲力和姜维的投力,发出刺耳的破空声,那人根本没有时间躲避,被长矛穿胸而过,随着惯性高高飞起,坠落马下,胸口上那杆长矛依旧在摇晃。

    姜维看也不看那人的情况,从自己那匹马身上取回自己的长枪,骑着抢来的两匹马赶回营地,带着铁骑,沿着混在战俘中的细作留下的标记开始追寻这群恶狼。

    得胜而归的图狼族自然想不到他们这回吞下的肉竟然有问题。他们天生机警,此次抢掠成功虽然使他们放松了警惕,但他们却还是连夜迁徙,把营地搬到了大漠深处一个沙岗的后面。他们在这片大漠上敌人太多,不可不防。若不是战俘随他们行军,故意留下暗记,就算是周围的部落也不知他们在哪里,从远方而来的汉军更是无论如何也察不出他们的行踪。

    既便如此,姜维还是知道图狼族太过狡猾,一定在四周设了好多暗哨。若大军前去,必定会被他们发觉。他亲自带着十几个高手乘黑摸向图狼族大营,一连斩杀了五个哨位。在天将明时他才进入大营,却在营门处突然遇到三头巨狼的进攻,姜维没想到这图狼族真的有这种东西,被咬伤了手腕,狂怒的姜维一刀斩下狼首,又一刀破开狼腹,另一头狼发出长嚎,但此时姜维的手下已经点燃了营帐。得到号令的铁骑突入营中,遇人杀人,遇马杀马,一把大火,将图狼族大营点燃。五千铁骑如怒潮卷地而来,震得大地发出巨裂的抖动。在大漠上,马群奔跑起来,没有什么东西能挡住它们,就算是真正的狼群,也无法正面其锋,图狼族里一片鬼哭狼嚎,乱成了一团。数不清的营帐被点燃,战马被斩倒和逐散,失去战马的图狼族再勇猛,也无法阻住汉军的铁骑了。

    姜维跳上战马,大声呼喝着。五千铁骑从南营攻入,杀透敌营,从北门杀出,转过身来,又从北门杀入,从南门杀出。天将明时的这段一黑暗,成了图狼族最恐怖的噩梦,他们曾无数次以这种手段进攻别人,却想不到终有一天,别人也会用这种手段来进攻他们。

    惨叫声,哭号声,响遍了整个大漠。

    战斗在次日上午结束。五千汉军死伤八百余人,图狼族死伤三千五百余众,逃走不足千人,十万头牛羊一万匹战马,四千妇孺全部被擒。姜维没有想到,自己趁夜而来,在床上消灭的敌人,还会折损八百人,若是正面对攻,只怕自己还不是这个部落的对手。

    这当真是一群可怕的恶狼!

    看着这些人,姜维高举起的手,迟迟没有落下。真得要图狼族灭族么?

    姜维终于长叹道:“这些人虽然崇拜狼,但他们毕竟是人,不是狼!”

    他传令,通知那些和他交情不错的部落,他要卖奴隶了。

    三个月时间未到,但是他已经把三个月的钱粮花得差不多了,下面只能靠自己了。

    姜维对图狼部落的大战,使北疆为之肃然。好多人意识到,季汉这头猛虎,要开始吃人了。特别是他们知道这个看起来有些傻里傻气,又率真大气的“刘大人”竟是横扫西羌国,平定三千里的雏虎姜维姜伯约,不由得又惊又喜。惊得是面对这样一个可怕的人,实在是件危险的事,图狼族纵横大漠,上百年号称不败,姜维才来了几天,竟在一夜之间,将整个图狼族灭了族,其战力可见一斑;喜的是,前一段因为种种原因,自己和他交上了“朋友”,还占了不少便宜,以后有这样的朋友,行事只怕也方便不少。而且,姜维击败图狼部落之后,把所擒得的图狼部男女全部低价卖给了周围的部落。结果在上郡之北,除了被除了名的野猪部落和图狼部落,其余的部落全都小赚了一笔,而姜维也站稳了脚跟,并得到了支持。

    十一月,北疆二十四个部落一起拜访姜维,送给他杂畜万余头,并表示臣服。位于河套的铁弗匈奴主动与姜维进行了联系,表示友好。铁弗匈奴是与鲜卑融合而成的一个分支,战力极为强悍,却同时受到匈奴和鲜卑的排挤,在匈奴人眼中他是鲜卑,在鲜卑人眼中他是匈奴。正如姜维所说,将北疆最凶悍的一个部落消灭之后,北疆的形势完全改观了。

    不过,这场突袭并没有得到所有人的认可,在上郡的北方,已经有一些一贯仇视汉人的部落,开始把姜维当成卑鄙无耻的偷袭者了。

    我得知姜维被狼咬伤的消息后,着实担心了一阵子,怕他会不会得什么狂犬病之类的。狂犬病这种疾病,在这个时代没有人能够治疗。若是日后他因此而死,那也只能算是老天不长眼了。而且,这个时代,野兽还比较多,被咬伤抓伤时有发生,他是我未来的大将军,不会这么倒霉吧。

    现在困扰我的,还是钱的问题。

    我的身份,自然不可能如曹操那样大肆挖墓来获得财宝,也不可能如董卓那样把长安的铜人化了铸成无文小钱来从百姓手里抢掠财富。而且,我既然打出了为民的旗号,就不能再使用类似的方法来害民。

    怎么办?

    我请来孔明、刘巴、秦宓、孟光、程畿等人,接连几天的讨论如何在不扰民的情况下挣钱。现在光是节流已经不成了,必须要想办法开源。

    程畿为度支尚书,对于经济之道相当精通,他对我说道:“陛下少府之中,还有不少钱财呢。”

    他这句话一出,少府孟光火大了,指着程畿的鼻子大骂:“你这个的臣子也叫臣子么?少府早已空空如也,你还要进行搜刮不成?”

    程畿说道:“我相信孟少府之言,但少府主掌盐铁之税,眼下蜀中关中,皆是有盐有铁,眼下开发并没有到十分,可以增加人手,大力开发。我季汉民众近三百万,家家要吃盐,户户要刀斧犁笆,北方有鲜卑匈奴羌氐各部,西方有西域诸国,每年所用颇巨,煮海为盐,开山出铁,开得越多,卖得越多。”

    孔明摇头道:“这盐铁之利,已由官营,以藏量论,蜀中多于关中,加大开采数量,也无不可,可是蜀道艰难,运到此时,反不如自并州输入来的便宜。”

    秦宓恨道:“真该下手把河东抢过来。那几个大盐池,里面都是钱呐。”

    我心中一动,却又摇头,眼下的力量,还不足以攻克河东,还是一口一口慢慢来,过两年再说吧。可惜这一项里的钱好多都让魏国赚了去。

    程畿继续道:“除了盐铁,便是这海租鱼税,鱼虾产自江河湖海,吃的人多,交的税多。春秋齐桓公因鱼盐之利而霸,汉代的吴王刘濞挟鱼盐铜山之利而反。到东汉,我渔业的养殖技术和捕捞技术也有新突破,人工养殖技术有了重大进步,出现了养鱼‘千石’,其经济收入‘与千户侯等’的说法。《西京杂记》卷一云:汉武作昆明池,并在池中养鱼,池周回四十里。除祭祀以外,剩余的鱼送往长安市场出售,鱼价为此下跌。陛下的昆明池,为何不重新养鱼呢?需只养鱼之利,更强于种粮,昆明一池可养万人。”

    我不由笑了,养鱼到是条路,但若说靠养鱼能养万人,还是太过乐观了。眼下昆明池水浅,只怕远没有武帝时的风光了。嗯,下来让人放上鱼苗,或许过得几年,能恢复当年盛况。

    “此外长安城外天子的园囿池苑,皇庄万倾,都是最肥的田地,租给百姓耕作或采捕,佃者需交纳一定的租税,是为假税。眼下我季汉计人授田,普通百姓家中有田,不愿为奴,故而好多都白白放置,实在可惜。眼下我季汉人少,百年前,仅长安一城人口百万,如今雍、凉、益三州皆不足百万,人少自是无奈,不过姜维在北疆俘得奴隶无数,送来耕田喂马岂不是好,何苦白白便宜了北方诸奴?而且,中原大乱之中,陷入北方四郡的流民,被鲜卑擒掠的汉人,只怕也有数十万人,何不令姜维乘大胜之机北进,救这些人回来,一则显我季汉天威,二则这些百姓必感恩戴德。”

    姜维才胜,他就要姜维向北进攻,只怕是太乐观了,战场之上,胜负难定,不要说败,就算是拖下去,季汉的国力也支撑不起。程畿一定想不到,此次姜维北征,我才给了他三月之粮。

    见我对此也不太重视,程畿有些泄气,道:“此外少府的收益便是市租和工税了。眼下东市西市虽然重开,但人还是不多。工棚也是少得可怜。其实我季汉的蜀绵天下知名,纺织之术也是甲于天下,而且家家有桑田麻田,原料不缺,在纺织技术上,手摇纺车的推广,提高了卷纬、并丝速度,使纺纱效率提高了数倍;经脚踏织机的改进和创新,先后制造单蹑单综斜织机、双蹑单综斜织机、多蹑多综提花机等先进的纺织机,尤其梭子(即杼)的使用,大大地加快了纺织速度,提高了纺织效率,而且提花机可以纺织带有多种精美图案的产品。这些东西在我们这里值不得什么,但到了西方边鄙之地,却是价值不菲之物。当年长安、洛阳工房遍地,作工各数千人,一岁费数巨万,一家聚众或至千余人,家家富比公卿。眼下凉州数郡皆定,西域之路重开,我们以丝绸诸物西向,想来不能挣到钱帛。只可惜开这些作坊,一样要花大钱。”

    我想,他这话说了等于没有说,刘巴竟随着道:“其实,我季汉所缺的不是生财之路,而是财、是人。这些有钱有人懂经济之道的人大多不在季汉,而在曹魏和东吴。东吴的顾、陆、张、朱,多出仕郡,郡吏常以千数,曹魏的颍川荀氏、河内司马氏、河北甄氏,大都是富可敌国,家财万贯。若能想办法让他们出钱,就好了。”

    一句话,大家都笑了。秦宓道:“待我写上几封书信,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让他们以季汉天下为重,以苍生为念,感化了他们,让他们乖乖把钱交出来。”

    孔明被秦大博士逗得也笑了,他挥了下扇子,却道:“让他们乖乖把钱交出来,却也不是没有办法。”

    一句话,众人都止了笑,眼放向孔明,不由吃惊,只刘巴捻须而笑,似乎知道孔明会这样说。

    孔明道:“诚如尚书令所言,我季汉虽然没有什么大户,也没有钱财,但是我们却不缺生财之道。有了这条生财之道,我们还怕没有钱财不成?”

    众人望着孔明皆道:“丞相请讲。”

    “世间商人,无有不逐利者,为了利益,可以不顾性命,不顾大局。这是商人的天性,难以阻止。渭南之战前,渭南有利,各国商人一年间平地起大市,每日出入货物以十万计,直至我在渭南建八阵图时,他们才肯离开。鲜卑人生于草原,他们手中的弯刀哪里来的,他们锋利的弓箭哪里来的,他们自己哪有这样高超的煅造技术?这些都是从魏国偷运出去的。利字当头,商人可以什么都不在乎。陛下若诱之以利,不怕天下商人不会群集于长安。”

    孟光喜道:“不错,我们若说官府采购丝绸绣品,只要量大,各地大族肯定要来分一杯羹。”

    孔明道:“眼下我们没有钱,官府采购不妥。不过我们可以使用官府的威望,就说西域各国委托西域都护府采办五十万匹绣品,有殷实商户,准其集资报名,领帖设厂,招募匠人,置备织机,在长安城中生产,也可自各地运来成品。我季汉将派部队前往西域,各商家可随队前往。先期费用由他们垫付,到彼处换得钱帛,双方共同获利,此所谓借鸡生蛋之法。”

    秦宓盘算着,心动之间,却又犹豫:“以军队护送商人,这于祖制不相合吧。”

    程畿当即反驳道:“吕氏春秋云:上胡不法先王之法,因其不可得而法。只要我们一心为国,一心为百姓,所做为利国利民之事,祖制也不是不能更动的东西。孝武皇帝罢辍百家,独尊儒术,改变我大汉不尚贤使民不争的祖制,天下则贤才备出。若人人不敢触动祖制,那天下不知是什么样子。”

    刘巴道:“其实除了绣品之外,组织商团一项,还有利图。既然出动军队,那么多去人总比少去人强,所以凡愿随团去的商家,无论是卖什么的,交钱一万,可以随团十人,携百担之物。这样仅是入商团之费用,便颇为可观了。”

    我终于见到了现钱,不由大是兴奋:“好方法。不过,朕只收五株钱,董卓小钱和大泉当千,大泉几千的,朕一概不要。”

    众人皆笑。于是又议论细节。

    信息这种东西没有脚,但是,它比有脚的东西跑得快。

    季汉恢复五株钱、组建商队和重通西域的消息风一样传遍了季汉的每一个角落。商人怕的是什么,怕的是被骗,五株钱的恢复,给了商人们巨大的信心,因为在这个时代,使用五株钱的政府才是值得信任的政府,政府那种收回一个五株钱转手融铸成“当百当千”的大钱的手法,实在是可怕的很,眨眼之间,便可以让一个家财万贯的富商变得一文不名。商人求的是什么,求得便是一个利字,为了利,他们可以不要性命的去奔,何况这次是前往金钱遍地的西域,是官府亲自组队护送,没有任何的风险。

    不到两个月时间,前来报名交费的商人已达百户。能交出一万钱的商户自然都是大户,有些人虽是季汉国人,但很明显他们的家底很薄,此次表现在有些过头,说明他们“富”起来时间不久,那自然是后面有人支持了。

    对此我们也并不管,只要能给季汉带来钱财,管他是哪里的人。

    长安城渐次的热闹起来,外地人越来越多,后来有些人,很明显的有着中原或江南口音。他们在长安城中买房子置产业,建作坊招工人,一时间长安城中建筑工匠、纺织工匠的价钱飞涨,连带米价面价也开始上浮。看到长安城粮价上浮,一些商人竟首先打起了粮食的主意,竟当真有神通广大的人,从曹魏运了粮食进来。要知道,曹魏与季汉还是敌国,粮食这种东西那是绝对不可能流通的,虽然曹魏与季汉之间距离极近,长安与洛阳与不过数百里之遥,可是其间关卡重重,壁垒森严,若想过关,在军中没有极深的背景,只怕是绝对做不到的。看到这个我感到的不是开心,而是吃惊,第一感叹商人真是神通广大无孔不入,第二便是担心,这些是不是曹魏派来的饵料,引我季汉相信他们,好让他们对季汉进行破坏呢?但在眼下这种情况下,我要严格户籍的想法大约只能是泡汤了,若以汉代户籍制度管理,无故离乡百里便要进行处罚,这些人一个个的都得处置。就算不提这些,严查他们的身份,只怕也会查出一大堆违禁的人来。而这些人中,曹魏细作能有多少,我能因为这里可能藏着细作而全部拒之门外么?算了,为了钱,坚持一下,这安全上带来了的隐患,不能消除,大不了加强些防范就是了。而且,商人里也不一定所有人都要防范的,那些家室清白的,完全可以在内部对他们进行监督,或把他们直接发展为我们的眼线,若真有以商人之名来搞破坏的奸细,他们会发现的比我们要及时,而且,可以把知闻所的人投入到商场里去,一方面可以检查有没有敌国的细作,另一方面也可以想办法从内部拉拢敌国的大户商家,就算是他们不肯背叛魏国,把买卖开到季汉来对他们总还是有好处的吧,毕竟所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并不是一个稳妥的事情。

    东市西市,变得越来越繁华,眼见着一个个作坊,一间间房屋就象是气吹的一样涨了起来。我有时站在未央宫墙上向北望东西二市,简直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同时,为了保证安全,丞相府又给长安以西诸州郡发文,要他们对这些商队进行照顾,除了相关负责税务的官员外,其余人等不得随意进行盘查苛扣,肃清沿途匪类,保证他们的安全。又发文给西域都护府,让游楚在重建西域都护府的时候,尽量不要轻易动用武力,可以借助此次商队的契机,与西域各国重新通商交往,实在不成了,再动用关平这口快刀。游楚调到西域时间不足一年,但他的能力却是诸太守中少见的,身为文官,他的武艺,他的谋略都相当的出色,他的缺点是做事有些天马行空,不拘一格,他的长处也是做事天马行空,不拘一格。他这个人若在朝堂之上,只怕是一天也待不了,很难与人搞好关系,但若让他独挡一面,却绝对是一个天才。

    季汉通往西域的规模最大的一个商队于元旦之前出发了。这个商队一共有两千余人,五百多辆车的货物,总共的价值超过两亿钱,但是他们回来,只怕价值就要翻上一翻了。

    看着眼馋啊。望着那商去离去的背影,我舔着嘴唇:“若把他们全留下,抵得过半年的岁入了。”这次是普法在我身边,他双手合什:“陛下万不可生贪念啊,罪过罪过。”我说:“你久在凉州,这么大宗货物,能不能平安到达?”普法想了想:“若在五年前,一定无法安全到达。不过现在,应该问题不大了。”

    我点头道:“希望不要出什么差错。虽然不会丢朕的钱,却会丢朕的面子。”

    看着那支商队,我如同看着流动的银子的河流。

    转眼间又是春暖花开时节。二月,尚书台突然接到益州刺史马良的急报,益州蛮人叛乱!

    我的第一个反应是,怎么可能?其实我一直在担心益州,那里地形复杂,民族众多,矛盾和纷争也自古不断。我和孔明等执行平等的民族政策,招纳蛮族入伍,与他们互市,准许他们下山务农等等。好多豪帅都对我们表示了善意,甚至乌戈国全族都投到益州,国主兀突骨亲自参军,在渭南大战立下大功。而我在南下白帝城时又曾与他们各族的使者相联系过,断了他们与东吴的联系。我觉得,益州应该算是平定了,特别本该在去年发生的叛变却没有动静之后,我更是放下了这颗心。有意无意间,我常在朝堂上把益州的安定做为民族政策成功的典范,用来支持我们在雍州、凉州的政策,反对朝堂上一些保守的大臣。而此次益州民变的突然暴发,无异于打了我一记耳光。

    马良上书到长安,我不由拍案而起。马良在上书中说,这次叛乱,自益州郡开始,益州郡位于益州之南,治滇池(在今云南晋宁东),在历史上,益州郡耆帅雍闿杀了太守正昂,又捉了新任的太守张裔逃到吴地,我曾暗中关照张裔,让他注意雍闿。结果这一次雍闿才有动作,张裔便先下手为强,将雍闿捉住杀了。本来以为擒贼擒王,这下子没有事了,哪知道雍闿一死,益州郡更是大乱,诸部蛮族如蜂而起,要诛张裔为雍闿报仇。一时间破城杀官,势不可挡,太守张裔闭关自守,贼不得入。若说益州郡的蛮乱是蛮人雍闿有意而为,那么牂柯之乱便是长官所造成的人祸了,牂柯太守硃褒执行政策一向不好,而且在历史上他又有叛乱的劣迹,我早准备用李严之子李丰来替换他,只是没有找到由头。他不知从哪里得到风声,竟在境内胡乱执行政策,迫害蛮族,却说是我的政策所致,等把蛮族的怒气弄得火山一样爆发了,他转身却成了为蛮族伸张正义的急先锋。马良派向宠集合部众前往平乱,由于是蛮族叛乱,不敢调用最为精干的无当、无前两部飞军,因为这两部飞军皆是由蛮族组成,所以前往者皆是汉军。大军才一离开,成都、江州等蛮人较多的地方谣言纷起,不时有人告密说蛮人头领密谋造反,要尽屠汉人,百姓一日三惊,乱成一团,汉、蛮互相提防,互相警惕,只怕出乱。成都百姓近万人到刺史府请愿,要求将蛮人逐回山野,事犹未了,有一队汉军五十余人竟然不守号令冲入无当军中,被当场拿下。为平息军营之中的骚动,马良下令,将这些人斩首示众,传递到各处蛮营安定军心,又招集各蛮帅,重申军令,表示国家的和蛮之政策绝不会变,又让他们严守号令,无故不得出营。可是在成都,这一小队被杀的汉军却被传为英雄,激愤的百姓汇集在刺史府前,大骂马良背恩负义,不分亲仇,又因马良是荆州人,要逐马良滚回去。益州形势已是岌岌可危,有如累卵。

    我越看越是心惊,后来竟出了一身大汗。我一直想要提前着手消除益州的蛮人叛乱,想不到这次叛乱却是由我所引发的,我想要改变这段历史,我却成了这段历史发生的导火索。益州乃是季汉根本之地,雍凉初定,屯田安民还在进行之中,全靠益州的支援,若季州有变,则季汉危矣。我当下急召几位大臣前来议事。

    一时,丞相孔明,尚书令刘巴,御史大夫李严,张飞、马超、赵云三位大将军皆到。众人看了马良的上书,皆是面色沉重。

    李严道:“这个马良,平日看起来还算稳重,怎么处理此事竟糊涂至此,蛮人叛乱并不足惧,先帝未至蜀中之时,他们年年叛乱,只要责令官员严守城池,用不了多长时间,他们便自会退去。可是现在连成都和江州都乱了,他这个刺史是怎么当的?身为刺史,任由百姓围攻府第,国家尊严何在?若是臣在,先行禁严,抓住挑事之人杀他几个,定了这股子邪气再说。”

    这些却正与我所想相合,我看看孔明,孔明正在沉思,刘巴却道:“御史大夫是益州人,根深蒂固自然可以轻易下手,马刺史乃是荆州人,行事自然不敢如此莽撞。不过马刺史忍让百姓也就是了,为何放纵这些蛮人?他们进入成都,实是心腹之患,原来他们在边鄙之地也还罢了,毕竟只是疥癣之疾。以他们之力,若要攻入益州腹地,想也不要想。可如今,他们就在成都左近,手执军器,略一举旗,便可直攻成都,变生腹心,实在可惧。此事之后,无论如何,也该把他们调远一些。免得我军会缩手缩脚,无法处置。”刘巴是一直反对使用蛮军的,这倒不完全是他对蛮人有敌意,他认为蛮人与汉人互相敌视数百年,这个矛盾不是轻易可以解决的,就算想要和解,也该一步一步的来,而不是如我们现在这样一下子就给蛮人充分的权力和好处。而且有句话他没说,但表情上已带了出来,蛮人是不可信的,给他们这么多的好处,他们居然还是背叛,原由何在?只能用他们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来解释了。

    三叔在一旁怒道:“陛下,老臣愿提一部兵马,先荡平城中乱民,再涤清叛蛮,目无王法,这还了得!”他是益州牧,虽然在季汉,州牧这个职位已经变成了名义上的加官,没有任何的实权,既不能到封地去任职,也不能直接插手地方的军政人事,但是事情出在益州,他自然也无法不关心。

    我看着孔明,他不说话,旁人的话再多也不起什么作用,不知不觉之间,我早就形成了对他的依赖。

    孔明这时才终于开口:“陛下,此次蛮族叛乱情况特殊,臣一直在想,南蛮这一次叛乱不同以往。诚如尚书令所言,南蛮之乱,不过是疥癣之疾。而且,南蛮总体上对益州的政策十分感激,大多愿意与汉人和睦相处,而且好多部族的精兵都加入了无当无前两部飞军,他们想反也难。只要政策得力,消除误会,弥和裂痕,便可消除这次的叛乱。但是为什么远在益州郡的叛乱会这样快在成都引发这样的动荡,难道只简单的是因为成都城外驻着蛮族么?为什么成都会有上万的百姓敢于围攻刺史府,难道他们对蛮族恨到这种程度?难道他们不知道王法无情?臣以为,只怕这其中别有隐情,要知道,我们在益州的政策虽然对大多都人有好处,但的确损害了一些个别人特别是一些豪门大姓的利益的。再者,我们拿下益州只有不到几年的时间,接着我们扩大到雍州,凉州,定都长安,几乎所有大员都来到了长安,这就使益州的形势变得微妙起来,一些地方大族失去 了头上压制的力量之后,不免要想办法给自己争取更大的利益,相比之下,马良虽然是个可以托付的人,但他的威望诚如尚书令所言,似乎还是稍差些,而且他一直在荆州,在益州的根基也有些浅,不敢轻易行动。臣觉得现在益州暗流处处,只靠马良怕是无法镇住局面。臣想亲自前去往益州。益州是季汉的根本,乱不得。”

    “怎么,先生要亲自去么?你若走了,长安怎么办?这一大堆事,由谁来处理?”我实在舍不得孔明离开。而李严却挺起了胸,好似故意让人发现他似的。

    孔明却似在这眨眼之间把所有的事都安排好了:“屯田的事可以由尚书令刘大人掌总,侍中蒋婉大人具体负责,赵累、吴班两位太守各负其责,扶风太守李恢大人臣要带走,陛下可选一得力人手兼知扶风太守,则三辅不会出现问题。三辅安定,屯田就不会乱。北疆的事有三位大将军,有姜维在,陛下无须担心;商团的事可以交托给程畿;其余的军国重事陛下可以与朝中诸公共同参酌办理。臣离京之后,曹魏只怕会有所举动,要魏延、庞德紧守关碍,要冯习何九曲在沿河巡视,姜维暂时不要采取军事行动,以为震慑。不过曹魏眼下贾诩已死,曹仁、曹彰皆亡,曹操一代的名将百不余一,司马懿为曹氏所妒,已经下野,剩下的名将大部分在渭南吃足了苦头,这次小动作虽然会有,但不会也没有力量采取太大的举动。当然,若有军国重事,还要陛下与几位重臣共同商议后决定。”

    李严听孔明并没有说可以由他来代行丞相之职,不由得脸色有些难看。我只做没有看到。

    三日后,孔明离京,益州同时也是三叔负责的地方,三叔请令要随孔明前往。我终是没有应允,三叔将近六十了,若有闪失,可怎么得了,况且,孔明自己去我都觉得已是杀鸡用了牛刀,哪里还用再加上一个大将军。

    可是,孔明这次执意前往蜀中,我总觉得似乎还有什么其它的原因。虽然蜀中由他这个一心为公的人前往是最合适的,也是最让我放心的,除他之外,无论是李严还是吴氏兄弟或者其他的蜀中英杰,都不见得比马良处理的更好,也都有可能所执不公,埋下更大的祸根。但是,他以丞相之尊入蜀中处理一州之事,难免旁人会觉得他是不是失了宠。

    在只有我和孔明两个人的时候,我问孔明,若有军国急事,自然来不及问他,当着重参考何人的意见?他想了想道:“李严并非全才,他若守一城之地,则曹魏举十万之众亦不能下,但若托以国事,其大略稍差,可掌一府或主管一郡,过此只怕其才力不及,恐不能胜;刘巴经济之道绝佳,却不通军务;四位大将军中,于禁统兵之道最为高明,可惜早已消失了锐气,不可出征;赵云文武双全,张飞万夫莫当,马超勇猛无敌,皆世之虎臣,守在长安,则敌不敢侵,却要防备敌人用计;廖立为人轻浮,自视才高,目无余子,此次被曹魏用计所陷,已知天下有高人在,他沉下心来,其智不下于庞统徐庶,足保长安平安。”

    我点头。

    孔明看看我,又笑道:“陛下自己的才智亦不输人,不知为何近年却无当年取雍凉之时的锐气。”

    我一愣,抬头望他。

    孔明道:“陛下自为世子,最好弄险,但目光却是奇准,取汉中,下荆州,定雍凉,无不是破釜沉舟,一往无前,而今却似徘徊犹豫,所求皆为最稳之途,不知为何?”

    我对此半点感觉都没有,自己才十八岁,便当真失了锐气么?可是,我却并没觉得自己有什么锐气,原来那样做,都是逼不得已,现在就不用那样拼命了。听着他的话,我不由抓抓后脑勺,好象小时候上学答不出孔明的问话一样。

    孔明道:“陛下自御极以来,虽然还是日日操劳,亲自主掌国家大事,具体事务却常常依托于臣,这种信任与重托,臣感激涕零,不会不知。然世有小人,传言陛下惧臣,传言臣有不臣之心,陛下亦只一笑而过。虽然如此,却必伤及陛下之英名,亦可影响陛下处理大事能力的提升。陛下年轻,正当奋神威,展雄姿,纵横天下之时,而不应被为臣抢了风头。虽然蜀中之事,必得有人前往,而臣亦是最合适的一个人,但这只是为臣前去的原因之一,另一个原因,就是让陛下可以在长安独自做成屯田、北征、通商三件大事,让陛下的威名响遍天下。”

    我想不到孔明竟然如此说,又是动情,又是心酸,还夹杂着几分委屈:“先生说得哪里话来。先生与朕,虽二而实一,先生一心为兴季汉,朕也一心使先生成千古名臣。先生执掌季汉,名动天下,朕开心高兴还来不及,岂会有他想?何以韬光隐晦,自避蜀中,难到先生不相信朕不成?至于朕这两年或许有偷懒之处,或许当真如先生所说,羁于俗事,失了锐气,先生提点出来,臣自会更改就是,先生何以去蜀中来冷落朕?”

    见我如此动情,孔明也是十分感动,道:“陛下怎么竟说孩子话。臣之所为,岂会是因为臣一身之荣辱,为季汉,为陛下,臣离开一段时间,总是好的。益州之地,占季汉三分之一,眼下出产已占三分之二,季汉兴衰,全靠益州。臣在蜀中,必会给陛下一个安定的后方。陛下在长安,独掌乾机,万万不要被曹魏钻了空子啊。”

    我问道:“先生,您此次离开,是不是与前段时间李严弹劾你有关?若是如此,朕可罢了李严这个御史大夫,先生你看如何?”

    孔明急道:“陛下想到哪里去了,李正方弹劾于我,那是他的本份,他的职责,君子爱人,正该如此,陛下岂可因此而罪人?陛下想得多了。臣去蜀中,是为陛下,为季汉,而不会是因为个人之荣辱得失!”

    我无言以对。

    孔明再次向我施礼:“陛下,臣当远行,有一事嘱于陛下,近日知闻所得知,河内司马亦有所举动,但却无法查知任何细节,只知他们可能也入了长安商队。不知他们是单纯为了发展自己的力量,还是另有所谋。陛下一直喜爱微服出行,如今长安城内鱼龙混杂,陛下当以天下苍生为念,不可轻易出宫。否则臣万死不足以赎其罪。”

    我连忙双手相搀:“先生嘱托,朕无不应允,先生只管放心就是。”

    孔明点头:“河内司马,家有多养死士,臣几次着人前往行刺,皆未成功。司马懿虽然下野,影响还在,威望还在,的确是个人物。渭南一战,司马懿表现了极为出色的指挥和谋略,此人不在臣之下,其人难以拉拢,也很难除去,实在是个隐患。陛下要小心防着他。臣此去蜀中,只怕一年半载无法归来,但臣归来之时,便是季汉与曹魏再次交手之时,也必是臣与司马懿再度交锋之日。”

    孔明走后不久,我便听到益州传来向宠大败的消息。

    历史上,孔明的出师表里曾说:“将军向宠,性行淑均,晓畅军事,试用於昔日,先帝称之曰能,是以众议举宠为督。愚以为营中之事,悉以咨之,必能使行阵和睦,优劣得所……”向宠练兵用兵之术,应该说是相当厉害的。这次蛮人叛乱,马良派他出马,应该不算是有错。马良不让调集正在训练的无当无前两部飞军,他便带了成都的四千步卒,调李丰引军三千军自键为郡的符节出发,又调王濬带三千新兵自江州出发,同赴牂牁。临行,马良对向宠说道:“将军此去,须乘蛮人初叛,立足不稳,以雷霆之势进行打击,消灭叛乱越快,成都和江州便越安稳,否决的话,时间拖得久了,益州危矣。”

    有刺史的话,向宠更是坚定的速战速决的决心。他兵分三路进攻牂牁郡,首战在不周山下大破硃褒。他来不及等李丰和王濬前来,便摆下盘龙大战,用四千军马前打后消左右开花,打得硃褒八千军马晕头围向不如如何是好,也搞不清楚汉军倒底有多少人,只觉处处被动处处挨打,最后竟然狼狈而逃,损失惨重。

    初战得手,汉军气势如虹,在向宠的指挥下,连追敌军三百余里,杀得硃褒连个停脚吃饭的时间都没有。硃褒接连组织人进行阻击,可是打疯了的汉军如同洪水,什么阻碍都挡不住他们,到后来,蛮军看到汉人的旗帜转身便跑,吃着饭就端着锅跑,睡着觉着抱着衣服跑,跑了个落花流水,不亦乐乎。在这种情况下,向宠更是极为大胆的把部队分成五部,每部不足一千人,轮流追击,就象是一群狼看到猎物,死叮着硃褒不放,一口口的咬下去,咬得硃褒欲哭无泪。八千多蛮军在不周山损失只有不到三千人,可是在这场追击战里,却连跑带逃的,把剩下的五千人跑丢了多一半。最后硃褒带着不足八百人逃入了一个叫乱石滩的地方。向宠让军队追到乱石滩,把硃褒重重包围。向宠知道,只要消灭了硃褒,蛮族叛乱就等于消除了一半。当下他下令略事休整,便展开攻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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