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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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勒她不着痕迹地用力握了一下胤禩的手，眼看着胤禩的身影消失在殿门之外，才转回来。
听着胤禩的意思，他在怀疑牙胶是有人故意动了手脚。小孩子什么都喜欢往嘴里放，在胤踽喜欢的玩具上下手，既保险又不容易露痕迹——夏天最容易肠胃不适。
要不是胤禩凑巧听苏勒说过一次每次用牙胶的时候都要烫过，大概也不会有人想到这个上，只会觉得是不小心吃坏肚子着了凉。好深的心思！
苏勒低下头，嘴角噙着一丝冷笑：这事若没有露出疑点来也就罢了，既然暴露了，那就丝毫没有姑息的可能。只不知胤踽一个孩子，到底是挡了谁的路，竟然下此狠手？苏勒缓缓抬头，目光已然从犹疑换做坚定：不管用什么样的方法，从背后主使到主犯、帮凶，一个都不会放过！
苏勒对着坐在软榻边上的几位娘娘一福身子，“踽阿哥殇在苏勒眼前，我做姐姐的必须要问清楚来龙去脉。几位母妃稍坐，若有失礼之处，苏勒他日定上门赔礼。”
紧接着也不管娘娘们说什么，只冷冷扫一眼跪在一边儿没有说话的奶娘陈氏和太医等人，目光有如实质。当晚负责伺候胤踽的四个人跪在下首，三个已然抖得像筛子一样，只陈氏还定得住。
苏勒冷哼一声，问道：“哪个还能说得出话的，给我解释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原原本本地讲，一个字也不许落下。踽阿哥这是得了什么病，怎么病的，病了几天，什么症状，什么时候传的太医，怎么诊的脉，脉相如何，几个太医诊断的，用了什么药，什么时辰用的，最后死因为何？禟阿哥惯和踽阿哥一起玩儿，有没有过了病气，人都在这里，那边是谁在伺候，可有太医值守？一样一样地说，什么都不能漏下。”
宜妃本来觉得如此多的宫妃在场，苏勒说这样的话并不合适，然而一听到胤禟的事儿，立即收了眼泪，问道：“对，禟阿哥那边可有人盯着？张起用过去看看，甄太医先过去请个平安脉。若有不爽，即刻过来报我。”
然后起身拉了苏勒的手，将苏勒揽在怀里，吩咐道：“陈嬷嬷把事儿说给公主听听，按公主的吩咐来。”这就表示是站在苏勒一边，打算彻查原因了。
这些年皇子、皇女成活率极高，没养活的少，养活的多。不算德妃所出的皇七女、皇贵妃所出的皇八女那样出生即体弱或有疾病，不足月夭折的，胤踽还是这几年头一个养了半年多，身体看着也康健，竟就这样突然没了的皇子。
原本早些年宫里夭折的皇嗣不少，遇到这样的事儿如何处理早已有了成例，以往也都是依着旧例办理，胤踽照理也该如此。更何况，今年皇帝、太皇太后和皇贵妃都不在宫里，小阿哥病故还得让大学士等将事情奏报给康熙知道。贵妃她们原本商量的结果也就是依着旧例办了丧仪，再将脉案等由大学士呈给康熙就行了。
宫里死了个不足周岁的阿哥，原本也就是生母伤心难过而已。下人虽然总得审问处置，但苏勒这些话，未免有些太重。
苏勒才不管这些。胤踽的事像是火石，一下子点燃了她这个火药桶。得了宜妃话，正好鸡毛做令箭，直接吩咐身边已经跟过来的小宫女辛夷：“拿了纸笔把他们说的话都记下来，一个字都不许漏。每个人的话单列一份，凡是对不上的，把供词画押留档，将来也好做个凭证。”
贵妃在一边儿看着，只觉得顺着她也不是，逆着她也不是，也就不多说了。倒不是说她一个贵妃，能这么的简单被一个孩子拿捏住，可眼前胤踽病死，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原本和惠妃、宜妃、荣妃商量一切按着旧例，也就是求个不功不过，顺顺当当把这个劫过去。她此时握着的宫权，也是要在佟佳氏回来之后交回去的，犯不着因为这一点儿事儿沾了包儿。
贵妃这样晾着不表态，荣妃也不好说太多。惠妃原本跟宜妃关系不错，这时也只是静观其变。一屋子里头的娘娘，竟然突然安静下来，只剩下郭贵妃恍若不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苏勒很快就把事儿问清楚了。
胤踽得的是急性痢疾，昨天半夜里第一回吐了奶，倒是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但并没有传太医。夏日里天气炎热，延洪殿这边冰的份例不多，开始数伏之后，冰就只有晌午最热的时候才用一些。
天热小孩子本来就容易中暑，晚间中暑就更是寻常了。指不定梦里有什么东西魇住，一点儿肠胃不合适就会吐奶。踽阿哥平时也不是不吐奶的，都没什么大事。这回吐得不算多，就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
到了早晨，胤踽就开始便血，体温也高的吓人，昏迷不醒。消息报给了宜妃身边的大宫女云巧，烦她去请太医过来给胤踽看看到底怎么一回事。而太医赶过来之后就已经来不及了，一副药煎好，却怎么也喂不进去。
宜妃和郭络罗氏急得不行，哪里还能顾得上通知苏勒，就一直围着胤踽打转，却仍没什么效果。还是高氏因为跟着苏勒在纳兰府住过一段时间，又被苏勒嘱咐过要费心看顾一下踽阿哥，这才提出，苏勒生病的时候听说有个西仁堂的大夫用民间土方救活了公主，如果把公主找回来，也许能帮上忙。
这时胤踽眼看已经不行了。张起用让何玉柱拿了宜妃的手书去储秀宫找了贵妃要出宫的腰牌，何玉柱不会骑马，还是一路跑出宫到了纳兰府。从储秀宫到什刹海附近的纳兰府，单靠脚力也是不远的距离，跑得再快，到底也还是耽搁了。等到苏勒回来，就已然赶不及。
“正是这么回事，”宜妃看见苏勒的眼神越来越冷，不禁有些疑惑，也在一旁佐证，“今儿早晨起我就没离开过这儿，她也不敢说谎。”
一番说辞，听上去天衣无缝，实则漏洞百出！好端端的，为何踽阿哥就得了痢疾？到底是不是因为吃了不干净的东西？为什么吐了奶没有及时传太医？从早起去太医院宣人，到太医赶到开药煎服，这当中有没有人刻意耽搁？急性疾病在这个年代都是催命符，只要拖拉一两个时辰，再好的药也难力挽狂澜。
然而这个人又很高明。
一连串漏洞百出的局，却偏偏得到了一个无法挽回的结果。人死不能复生，再往前头查，也难查到任何东西。
呵，痢疾？苏勒内心冷笑，竟用这样方式折磨胤踽一个婴儿。真该庆幸自己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没有天真的以为痢疾只是寻常疾病！痢疾可是消化道传染病，然而胤踽又不是那种在外头疯玩儿什么都往嘴里放的野孩子，一应饮食，都格外注意。这样一日即死，高烧惊厥，说不是被下毒，苏勒死也不信。
苏勒相信胤禩，即使他不过是个四岁的孩子。胤禩既然发现牙胶有问题，从这上头查，定然就能查出端倪来。胤禩总不会无端冤枉奴才，没有用开水烫过的东西进了阿哥的嘴里，陈氏第一个就该死！
苏勒应了宜妃一声，转头便问依然跪在一旁的秦太医，“痢疾的病因是什么？胤踽又是怎么得的病？”
“痢疾病因多发，主要是外感时邪疫毒，内伤饮食不洁。宫内无人有此病，阿哥又病逝凶猛，当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这样的话方才已经说过一遍，是以才有郭络罗氏痛哭失声，觉得是因为自己没保护好胤踽。
“哦，那就是奶娘照顾不当喽？”苏勒紧接着问道。她自然不可能让额娘把错处归结到自己身上，甚至不能让额娘和姨妈之间因为这件事生出不愉快，唯一的办法，就只有逼迫陈氏。
秦太医刚想说小孩子这个年纪什么都会往嘴里放，可一瞥见苏勒那双冷冷俯视的眼睛，就觉得什么话也说不出了。明明只是个小姑娘，却不知哪里来的这样强的气势，直压得他喘不过气。再回神，已经是汗透浃背。
陈氏的头磕得如同捣蒜，口里一直说着冤枉。
康熙是个仁慈的帝王，原本从未有过孩子夭折迁怒到奴才身上以至于要人性命的。苏勒在纳兰府传染上天花险些丧命，负责照顾她的两个人，林佳氏只被关了几日问过了话就放出来了，宁楚更是一步登天，直接成了皇上的庶妃，又被封作答应了。陈氏虽然抱着必死之心，但仍幻想着，这番可能不会死。
可四公主的眼神，分明就是要人命的。
陈氏仍记得四公主出宫之前，交代她们要好好照顾踽阿哥，不可有丝毫懈怠。虽说是敲打，可那样子和善极了，让人看了只觉得公主如同观音身边儿的童女，一本正经、玉雪可爱。即便是她这心被仇恨沾满的，也无法对那样的四公主恨起来。
然而此时的四公主，不过站在她身前，却好像离得那样远，高高在上，像看着一只可恨地臭虫一样瞧着她，似乎抬起脚就能把她踩死。
她还不想死。
苏勒眼睛里仇恨吓到了她，却也点燃了她内心深处的恨意。
当初决定把下药的时候，不就已经想好了？他们不过是郭络罗氏的孩子，就算再无辜，也是带着旁人的鲜血出世的，可怜他们，谁又来可怜自己、可怜她不明不白去世的妹妹？
有怨报怨，有仇报仇而已。
“奴才冤枉！踽阿哥是喜欢把牙胶放在嘴里咬，奴才想拦也拦不住啊！都是那东西不干净！”陈氏的嘶吼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就算是死了，也要把这根刺种在她们心里，一辈子也拔不掉！
一时间，整个屋子突然安静下来，连郭络罗氏的哭声也停了。她坐起身子，妆面已经哭花了，衣裳皱皱巴巴的，头发蓬乱得简直不像从前的自己。只有一双眼睛，满怀着失望和愤怒地看着苏勒。
所有人都知道牙胶是什么——那是苏勒专门做出来哄着弟弟们开心的，可以拿来咬着磨牙的玩具。屋里的每个人都在看着苏勒，似乎想等着她说出一些解释话来。
苏勒却没有理会那个有些疯魔的奶娘陈氏。她既然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剩下的事也就不难办了。既然能说出这样的话，陈氏必不无辜！苏勒明明亲□□代过她所有入口的东西要仔细烫过，她还敢说出是牙胶的问题，其心可诛！
陈氏已经是板上钉钉必须要死之人，就算贵妃顾忌杀人下手太狠，苏勒也不怕。对辛夷淡淡吩咐一声：“把她说的记下来，让她画押。”然后转身走向自己的额娘。
额娘的眼神刺痛了苏勒。她原本觉得自己并不畏惧把这件事挑到明面上说，有什么可怕的呢？只要能让坏人一个一个得到报应就好。
可额娘的眼神是那样的不可置信，带着那样疯狂的恨意，好像下一刻就要扑过来将苏勒撕碎一样。
苏勒觉得自己已经被撕碎了。
小郭络罗氏不过是个可怜人。她的儿子死了，却不知道该埋怨谁。她像大多数丧子之后无助的母亲一样，用不幸去惩罚自己的最亲的亲人。是啊，苏勒是那么聪明坚强，那么善解人意，那么不像一个孩子，却没想到，这样的苏勒，也是会痛的。
苏勒却还是强忍着心里的委屈，一步一步走到小郭络罗氏身边。她拉起额娘的手，像是没注意到那样的眼神一样，安慰道：“额娘别太伤心了，胤踽在天上会过得好的。”
苏勒她不着痕迹地用力握了一下胤禩的手，眼看着胤禩的身影消失在殿门之外，才转回来。
听着胤禩的意思，他在怀疑牙胶是有人故意动了手脚。小孩子什么都喜欢往嘴里放，在胤踽喜欢的玩具上下手，既保险又不容易露痕迹——夏天最容易肠胃不适。
要不是胤禩凑巧听苏勒说过一次每次用牙胶的时候都要烫过，大概也不会有人想到这个上，只会觉得是不小心吃坏肚子着了凉。好深的心思！
苏勒低下头，嘴角噙着一丝冷笑：这事若没有露出疑点来也就罢了，既然暴露了，那就丝毫没有姑息的可能。只不知胤踽一个孩子，到底是挡了谁的路，竟然下此狠手？苏勒缓缓抬头，目光已然从犹疑换做坚定：不管用什么样的方法，从背后主使到主犯、帮凶，一个都不会放过！
苏勒对着坐在软榻边上的几位娘娘一福身子，“踽阿哥殇在苏勒眼前，我做姐姐的必须要问清楚来龙去脉。几位母妃稍坐，若有失礼之处，苏勒他日定上门赔礼。”
紧接着也不管娘娘们说什么，只冷冷扫一眼跪在一边儿没有说话的奶娘陈氏和太医等人，目光有如实质。当晚负责伺候胤踽的四个人跪在下首，三个已然抖得像筛子一样，只陈氏还定得住。
苏勒冷哼一声，问道：“哪个还能说得出话的，给我解释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原原本本地讲，一个字也不许落下。踽阿哥这是得了什么病，怎么病的，病了几天，什么症状，什么时候传的太医，怎么诊的脉，脉相如何，几个太医诊断的，用了什么药，什么时辰用的，最后死因为何？禟阿哥惯和踽阿哥一起玩儿，有没有过了病气，人都在这里，那边是谁在伺候，可有太医值守？一样一样地说，什么都不能漏下。”
宜妃本来觉得如此多的宫妃在场，苏勒说这样的话并不合适，然而一听到胤禟的事儿，立即收了眼泪，问道：“对，禟阿哥那边可有人盯着？张起用过去看看，甄太医先过去请个平安脉。若有不爽，即刻过来报我。”
然后起身拉了苏勒的手，将苏勒揽在怀里，吩咐道：“陈嬷嬷把事儿说给公主听听，按公主的吩咐来。”这就表示是站在苏勒一边，打算彻查原因了。
这些年皇子、皇女成活率极高，没养活的少，养活的多。不算德妃所出的皇七女、皇贵妃所出的皇八女那样出生即体弱或有疾病，不足月夭折的，胤踽还是这几年头一个养了半年多，身体看着也康健，竟就这样突然没了的皇子。
原本早些年宫里夭折的皇嗣不少，遇到这样的事儿如何处理早已有了成例，以往也都是依着旧例办理，胤踽照理也该如此。更何况，今年皇帝、太皇太后和皇贵妃都不在宫里，小阿哥病故还得让大学士等将事情奏报给康熙知道。贵妃她们原本商量的结果也就是依着旧例办了丧仪，再将脉案等由大学士呈给康熙就行了。
宫里死了个不足周岁的阿哥，原本也就是生母伤心难过而已。下人虽然总得审问处置，但苏勒这些话，未免有些太重。
苏勒才不管这些。胤踽的事像是火石，一下子点燃了她这个火药桶。得了宜妃话，正好鸡毛做令箭，直接吩咐身边已经跟过来的小宫女辛夷：“拿了纸笔把他们说的话都记下来，一个字都不许漏。每个人的话单列一份，凡是对不上的，把供词画押留档，将来也好做个凭证。”
贵妃在一边儿看着，只觉得顺着她也不是，逆着她也不是，也就不多说了。倒不是说她一个贵妃，能这么的简单被一个孩子拿捏住，可眼前胤踽病死，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原本和惠妃、宜妃、荣妃商量一切按着旧例，也就是求个不功不过，顺顺当当把这个劫过去。她此时握着的宫权，也是要在佟佳氏回来之后交回去的，犯不着因为这一点儿事儿沾了包儿。
贵妃这样晾着不表态，荣妃也不好说太多。惠妃原本跟宜妃关系不错，这时也只是静观其变。一屋子里头的娘娘，竟然突然安静下来，只剩下郭贵妃恍若不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苏勒很快就把事儿问清楚了。
胤踽得的是急性痢疾，昨天半夜里第一回吐了奶，倒是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但并没有传太医。夏日里天气炎热，延洪殿这边冰的份例不多，开始数伏之后，冰就只有晌午最热的时候才用一些。
天热小孩子本来就容易中暑，晚间中暑就更是寻常了。指不定梦里有什么东西魇住，一点儿肠胃不合适就会吐奶。踽阿哥平时也不是不吐奶的，都没什么大事。这回吐得不算多，就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
到了早晨，胤踽就开始便血，体温也高的吓人，昏迷不醒。消息报给了宜妃身边的大宫女云巧，烦她去请太医过来给胤踽看看到底怎么一回事。而太医赶过来之后就已经来不及了，一副药煎好，却怎么也喂不进去。
宜妃和郭络罗氏急得不行，哪里还能顾得上通知苏勒，就一直围着胤踽打转，却仍没什么效果。还是高氏因为跟着苏勒在纳兰府住过一段时间，又被苏勒嘱咐过要费心看顾一下踽阿哥，这才提出，苏勒生病的时候听说有个西仁堂的大夫用民间土方救活了公主，如果把公主找回来，也许能帮上忙。
这时胤踽眼看已经不行了。张起用让何玉柱拿了宜妃的手书去储秀宫找了贵妃要出宫的腰牌，何玉柱不会骑马，还是一路跑出宫到了纳兰府。从储秀宫到什刹海附近的纳兰府，单靠脚力也是不远的距离，跑得再快，到底也还是耽搁了。等到苏勒回来，就已然赶不及。
“正是这么回事，”宜妃看见苏勒的眼神越来越冷，不禁有些疑惑，也在一旁佐证，“今儿早晨起我就没离开过这儿，她也不敢说谎。”
一番说辞，听上去天衣无缝，实则漏洞百出！好端端的，为何踽阿哥就得了痢疾？到底是不是因为吃了不干净的东西？为什么吐了奶没有及时传太医？从早起去太医院宣人，到太医赶到开药煎服，这当中有没有人刻意耽搁？急性疾病在这个年代都是催命符，只要拖拉一两个时辰，再好的药也难力挽狂澜。
然而这个人又很高明。
一连串漏洞百出的局，却偏偏得到了一个无法挽回的结果。人死不能复生，再往前头查，也难查到任何东西。
呵，痢疾？苏勒内心冷笑，竟用这样方式折磨胤踽一个婴儿。真该庆幸自己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没有天真的以为痢疾只是寻常疾病！痢疾可是消化道传染病，然而胤踽又不是那种在外头疯玩儿什么都往嘴里放的野孩子，一应饮食，都格外注意。这样一日即死，高烧惊厥，说不是被下毒，苏勒死也不信。
苏勒相信胤禩，即使他不过是个四岁的孩子。胤禩既然发现牙胶有问题，从这上头查，定然就能查出端倪来。胤禩总不会无端冤枉奴才，没有用开水烫过的东西进了阿哥的嘴里，陈氏第一个就该死！
苏勒应了宜妃一声，转头便问依然跪在一旁的秦太医，“痢疾的病因是什么？胤踽又是怎么得的病？”
“痢疾病因多发，主要是外感时邪疫毒，内伤饮食不洁。宫内无人有此病，阿哥又病逝凶猛，当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这样的话方才已经说过一遍，是以才有郭络罗氏痛哭失声，觉得是因为自己没保护好胤踽。
“哦，那就是奶娘照顾不当喽？”苏勒紧接着问道。她自然不可能让额娘把错处归结到自己身上，甚至不能让额娘和姨妈之间因为这件事生出不愉快，唯一的办法，就只有逼迫陈氏。
秦太医刚想说小孩子这个年纪什么都会往嘴里放，可一瞥见苏勒那双冷冷俯视的眼睛，就觉得什么话也说不出了。明明只是个小姑娘，却不知哪里来的这样强的气势，直压得他喘不过气。再回神，已经是汗透浃背。
陈氏的头磕得如同捣蒜，口里一直说着冤枉。
康熙是个仁慈的帝王，原本从未有过孩子夭折迁怒到奴才身上以至于要人性命的。苏勒在纳兰府传染上天花险些丧命，负责照顾她的两个人，林佳氏只被关了几日问过了话就放出来了，宁楚更是一步登天，直接成了皇上的庶妃，又被封作答应了。陈氏虽然抱着必死之心，但仍幻想着，这番可能不会死。
可四公主的眼神，分明就是要人命的。
陈氏仍记得四公主出宫之前，交代她们要好好照顾踽阿哥，不可有丝毫懈怠。虽说是敲打，可那样子和善极了，让人看了只觉得公主如同观音身边儿的童女，一本正经、玉雪可爱。即便是她这心被仇恨沾满的，也无法对那样的四公主恨起来。
然而此时的四公主，不过站在她身前，却好像离得那样远，高高在上，像看着一只可恨地臭虫一样瞧着她，似乎抬起脚就能把她踩死。
她还不想死。
苏勒眼睛里仇恨吓到了她，却也点燃了她内心深处的恨意。
当初决定把下药的时候，不就已经想好了？他们不过是郭络罗氏的孩子，就算再无辜，也是带着旁人的鲜血出世的，可怜他们，谁又来可怜自己、可怜她不明不白去世的妹妹？
有怨报怨，有仇报仇而已。
“奴才冤枉！踽阿哥是喜欢把牙胶放在嘴里咬，奴才想拦也拦不住啊！都是那东西不干净！”陈氏的嘶吼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就算是死了，也要把这根刺种在她们心里，一辈子也拔不掉！
一时间，整个屋子突然安静下来，连郭络罗氏的哭声也停了。她坐起身子，妆面已经哭花了，衣裳皱皱巴巴的，头发蓬乱得简直不像从前的自己。只有一双眼睛，满怀着失望和愤怒地看着苏勒。
所有人都知道牙胶是什么——那是苏勒专门做出来哄着弟弟们开心的，可以拿来咬着磨牙的玩具。屋里的每个人都在看着苏勒，似乎想等着她说出一些解释话来。
苏勒却没有理会那个有些疯魔的奶娘陈氏。她既然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剩下的事也就不难办了。既然能说出这样的话，陈氏必不无辜！苏勒明明亲□□代过她所有入口的东西要仔细烫过，她还敢说出是牙胶的问题，其心可诛！
陈氏已经是板上钉钉必须要死之人，就算贵妃顾忌杀人下手太狠，苏勒也不怕。对辛夷淡淡吩咐一声：“把她说的记下来，让她画押。”然后转身走向自己的额娘。
额娘的眼神刺痛了苏勒。她原本觉得自己并不畏惧把这件事挑到明面上说，有什么可怕的呢？只要能让坏人一个一个得到报应就好。
可额娘的眼神是那样的不可置信，带着那样疯狂的恨意，好像下一刻就要扑过来将苏勒撕碎一样。
苏勒觉得自己已经被撕碎了。
小郭络罗氏不过是个可怜人。她的儿子死了，却不知道该埋怨谁。她像大多数丧子之后无助的母亲一样，用不幸去惩罚自己的最亲的亲人。是啊，苏勒是那么聪明坚强，那么善解人意，那么不像一个孩子，却没想到，这样的苏勒，也是会痛的。
苏勒却还是强忍着心里的委屈，一步一步走到小郭络罗氏身边。她拉起额娘的手，像是没注意到那样的眼神一样，安慰道：“额娘别太伤心了，胤踽在天上会过得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