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网 > 帝师 > 第六十三章

第六十三章

推荐阅读:深空彼岸最强战神龙王殿天下第九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特种奶爸俏老婆妖夏

顶点小说网 www.23wx.info,最快更新帝师最新章节!

    弘治十八年十一月乙酉,大雪初晴。

    层云散去,晴空万里,北风却是更冷。

    早朝之上,天子敕谕翰林院,命学士刘机为总裁,重校《大诰武臣》一书,翻刻颁赐京城武学及在外各卫,令武臣子弟熟读。

    “勉善戒恶,勤操练,熟读兵法,以待武选。”

    同日,升谢丕为兵部郎中,顾晣臣为国子监司业的敕令颁至翰林院。

    谢状元和顾榜眼在值房接旨。谢恩当时,心有五味,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难言喜忧。

    升官是喜事。

    半年不到即品级跃升,青袍白鹇位列朝堂,实是少有。

    杨瓒是个例,大可不提。内阁三位相公都在翰林院多年,才得以-拔-升,入六部议政。更不用提满朝文武,诸位先进。

    只不过,对两人来说,掌管武学,同武臣子弟打交道,终究心中没底。

    按照后世的话讲,专业不对口,被天子-强-行-分配,实是喜忧参半,忧大于喜。

    该庆幸,武学到底是“学”,不至过于离谱。被天子“升”到五军都督府,或军卫指挥使司,才当真该哭。

    “咱家恭喜谢郎中,顾司业高升。”

    丘聚袖着手,道喜之后,向两人告辞,返回乾清宫。

    捧着圣旨,谢丕和顾晣臣互看一眼,都是心有愁意,不敢诉之于口。

    恭贺?

    道喜?

    顾榜眼家在外县,尚有缓和余地。

    谢状元望着屋顶,长叹一声,顿生苍凉之感。

    日前苦读兵书,手不释卷,以致染上风寒,告假数日,便引堂上侧目。今遭升调兵部,掌事武学,等着他的,必会是一番“恳谈”。

    想起每次同谢迁“对坐长谈”的情形,谢状元当真是头皮发麻,不想回家。

    与之相比,揍一顿反倒更容易接受。

    真心实意,没有半字虚言。

    与谢丕和顾晣臣不同,杨瓒的心情很是不错。有谢丕和顾晣臣作伴,分散可能到来的“火力”,走路都轻快许多。

    早朝之后,入弘文馆为天子讲习。

    民政一向枯燥,朱厚照却也听得认真,时而就流民等事发问争论。凡杨瓒不能当场解答,自可向内阁和六部寻求答案。

    一个时辰之后,民政讲完,杨瓒轻咳两声,请谷大用和张永取来海图,朱厚照立时腰背挺直,双眼发亮,精神百倍。

    因福船被拆,至今仍有几个零件装不上去。寻不到匠人重新组装,杨瓒只能研究海图,为天子讲解海外方物。

    凭着记忆,杨瓒在海图上点出爪哇,占城,暹罗几地,就气候和地形稍作讲解。余下多是古名,疆域分界亦有些模糊,同后世地图大有区别,只能作罢。

    与其连猜带蒙乱说一通,不如什么都不说,免得留下错误印象,给日后造成麻烦。

    自永乐朝至,已达百年。宣宗之后,再无天子遣船队出海。

    海图深藏在内库多年,得以重见天日,已是万幸。真被朝官藏起或是一把火烧了,才是神仙难救,哭都没地方哭去。

    “臣才蔽识浅,不能识得全部海图。”杨瓒道,“内阁三位相公博学多识,广见洽闻,必能为陛下解惑。”

    “阁老?”

    朱厚照蹲在地上,袍角掖入腰带,手指擦过真腊等地。听到杨瓒之言,头也没抬,直接道:“朕不能问。”

    为何不能?

    不过是一张海图,几个地名,满足一下天子好奇心,举手之劳。刘健谢迁不理解,李东阳总不会如此死脑筋吧?

    “杨先生不知道。”

    收回手,朱厚照坐到地上,闷声道:“上月,占城王子沙古卜洛遣使朝贡,言有红发夷人乘船入港,携金银火器期望通货。”

    红发夷人?

    杨瓒脑海里乍然闪过一个念头,西方大航海,美洲新大陆!

    “外夷船能至,我朝亦可遣人出海。朕就此事询问内阁,话刚提起,不光是刘先生,李先生和谢先生都是摇头。”

    朱厚照托着下巴,回忆起当时的情形,声音愈发沉闷。

    “刘先生说,据永乐朝记载,朝廷每遣船出海,均耗费巨繁。官员、船匠、役夫,少则千余,多则几万。衣食补给耗费极多。单是准备马船,足要用上整年。”

    “现下,库银多充为军饷,赈济灾民。内库亦是入不敷出。休要说出海,便是试造一艘福船,都未必可行。”

    嘴上说说,尚不会怎么样。

    真下令造船出海,满朝文武的口水能淹没奉天殿。

    “刘先生所言确有道理,朕只是不甘心。”

    不知道太宗皇帝的辉煌,倒还罢了。

    知道明朝船队下西洋的壮举,看到当年留下的海图,清点过内库留下的珍宝,朱厚照满心火热。

    不只想派遣船队,若是条件允许,自己都想杨帆出海。

    “这些话,朕只同杨先生说。”朱厚照盘着腿,笑容里是超出年纪的苦涩,“也只能说说。”

    “陛下……”

    历史上,正德帝的确在京城待不住,三天两头想往外跑。

    几次尝试未果,总结经验,终于成功跑到北疆,和小王子打了一仗,取得应州大劫,成为永乐帝之后,唯一一位亲上战场杀敌的天子。

    此战之后,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鞑靼不敢大举犯边。北疆重镇难得有几年安稳。

    对于史书中的“战况”和“死伤”,杨瓒能送出的只有两个字:荒谬!

    打了几天仗,就死几十个人?

    开什么春秋玩笑。

    不提刀枪砍杀,便是火炮-射-出的铁球,砸也能砸死百八十个。退一万步说,鞑靼游骑犯边,不到百人的队伍,遇到敢战的边军,总也要留下几具尸首。

    十万军队都是举刀虚晃,友谊第一,杀敌第二?

    天大的笑话。

    朱厚照为出海一事郁闷,杨瓒也没太好的办法。只能提起武学之事,转移天子的注意力。

    “陛下,杀敌有赏,盖能激励军民。今京军操练无法,学中无才可举,当行赏赐之法,以励武臣子弟。”

    “赏赐?”

    “武学年终一操,可改为三月一考。请钞为奖,优者按季行赏。当日于学中鸣鼓,以彰其能。”

    没有激励,如何能大踏步前进。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凡武臣子弟,再是纨绔,也要争几分面子。

    天子行赏,鸣鼓学中,既得实惠,又有面子。

    再榆木脑袋,不求上进,面对这种情况,也该仔细想想,别人三月领赏,荣耀学中,老子出门抬头挺胸,倍有面子。自己月月落后,回到家中,不是竹笋炒肉,就是木棍加身。

    老子一样是纨绔,凭什么抽孩子?

    好的不学坏的学,必将抽得更狠。

    论起抽-人的技术,实乃武将家学渊源。杨探花-欲-有所长,还当勤学苦练。

    想了想,朱厚照点头。

    “此事可行。需令兵部先议,方可定为条格。赏赐的金银,”朱厚照咂咂嘴,“朕自内库出便是。”

    因操演之事,天子盛怒,兵部尚书刘大夏在雪中长跪,羞愧气怒交加,病在府中,早朝都未能上。部中上下战战兢兢,对天子的命令,凡是合理,必不敢驳斥。

    相比之下,户部却是老大难。

    除军饷和灾银,韩尚书简直一毛不拔。

    朱厚照无法,几番从内库搬钱,承运库太监连连上奏,就差抱着天子的大腿哭:陛下,库房将要见底,天子家也没有余量,慎搬啊!

    内库之事,杨瓒不好插嘴。

    只不过,锦衣卫收缴的番僧赏赐,囚犯赃-银,均未送入顺天府,而是运送到承运库,他却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通过庆云侯世子一案,杨瓒还得知,功臣不纳税,宗室不交钱,绝属谬误。

    洪武帝定下规矩,赏赐给皇亲、功臣、内官及寺观的庄田,不能白得,全部都要交税。不收麦稻,只征银两,按每亩三分收取。

    盘点南北两京,杂七杂八算起来,每年可得银二十余万。

    圣祖高皇帝在位时,敢拖欠一分银子,必让你好看!自宣宗皇帝之后,减免成为常例,拖欠也没关系。

    朱厚照继位至今,弘治十六年的赏田税银仍在拖欠,弘治十七年更是想都不要想。

    不能说老爹过于仁厚,只能是皇亲功臣不体皇恩,胆大妄为。

    “有幸”翻阅庆云侯世子的供词,杨瓒发现,周家已有三年不交税银,借口五花八门,简直匪夷所思。偏弘治帝不追求,任由其拖欠。

    今番周瑛被下诏狱,前事都被翻了出来。

    想救儿子?

    先把积欠的税银补全,再论其他。

    庆云侯在诏狱外守了两日,求不得宫中开恩,只能想法筹钱。补交之后,是否释放周瑛,还要看顾千户的心情。

    以杨瓒的观察,可能性实在太小,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杨瓒正琢磨库银,朱厚照已拟定条章,行赏之外,添加罚规。

    “有赏当有罚。”

    朱厚照放下笔,吹干纸上墨迹,道:“朕闻秀才不第,考核不过,达一定年限,即要夺其禄米。朕不欲罢黜学中子弟,惩治懈怠庸碌者实是必须。”

    “陛下英明!”

    杨瓒拱手。

    “杨先生必早已想到,故意不说,是想考朕?”

    “陛下,臣不敢。”

    真心冤枉!

    只言赏不说罚,绝非考验天子,实是不想再得罪人。

    先同文官集团保持距离,后同勋贵功臣扯开脸皮,再同武臣子弟各种不对付,事情传出去,即便是钢筋铁骨,也会被敲得粉碎。

    杨瓒惜命,总要为自己留条退路。

    从杨瓒的建议中得到启发,朱厚照先定京城卫学条规,又铺开纸,敕令在外卫所,指挥以下,百户以上,凡年不满二十五岁,均要入卫学,熟读《大诰武臣》,勤学武经七书。

    “提学官严行其责,督其学习,举能才,备来年武选。”

    武选是由各卫学推举?

    杨瓒诧异。

    朱厚照更诧异。

    “杨先生不知道?”

    杨瓒老实摇头。

    “长安伯是武选魁首,府门前的匾额是父皇所提,前厅还悬有钦赐宝剑,杨先生没看到过?”

    杨瓒抿了抿嘴唇,承认自己眼大漏神,孤陋寡闻。

    天子为何知道他仍住在顾卿府上……杨侍读拒绝去想。

    “今年会试,明年即是武选。自永乐年起,俱行此例。”

    杨瓒汗颜。

    杨小举人一心读圣贤书,不知此事,不足为奇。他入朝半年,常在翰林院抄录文卷,日前更翻阅武学卷宗,仍不知此事,实是疏忽大意,粗心太甚。

    说话间,滴漏轻响。

    午时已过,弘文馆讲习结束。

    按原定计划,杨瓒留膳宫中,未时中,将随圣驾前往东城外一座武学,观学中演武。

    杨瓒真心不想去。

    奈何天子有令,不去也得去。

    御膳撤下,稍歇片刻,中官奉上清茶。

    朱厚照端起茶盏,忽然又放下。

    “谷伴伴。”

    “奴婢在。”

    “传朕旨意,今日武学观操,谢丕、顾晣臣随驾。”

    “是。”

    谷大用退出偏殿,往两人处传旨。朱厚照又让张永准备常服皮靴。难得出宫一次,没有内阁三位相公和六部九卿看着,也没有言官在一旁讽谏,他要骑马。

    “陛下,昨日刚下过雪,路滑。”

    “无碍,朕的骑术乃武定侯亲授,张伴伴吩咐下去便是。”

    张永劝不住,连连向杨瓒使着眼色,期望后者能帮忙。

    怀揣对谢状元和顾榜眼的“歉意”,杨侍读一心饮茶,愣是没收到张公公的求救信号。

    无奈,张永只能出殿,取来牙牌,传人牵马。

    张公公真该庆幸,弘治帝十八年不出京城,象房正空。不然的话,好奇心极盛的少年天子,要骑的不会是马,而是大象。

    真到那时,才正该头疼。

    谢丕和顾晣臣领旨,至乾清门候驾。

    小半个时辰后,一身明-黄--色-盘龙常服,头戴翼善冠的少年天子出现在两人眼前。

    杨瓒落后一步,行在朱厚照身侧。离得近了,看到满脸肃然的顾晣臣和月朗风清的谢丕,心中愧疚更甚。

    坑是他挖的,也是他拉着两人跳的,可起跳之前,着实没能想到,坑下有坑,还是天子亲挖。想爬出来,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臣兵部武库司郎中谢丕,拜见陛下。”

    “臣国子监司业顾晣臣,拜见陛下。”

    “起来。”

    能骑马出宫,朱厚照心情大好,面上带着笑容,同谢顾二人的紧绷形成鲜明对比。

    杨瓒上前,三人行礼。

    很快,禁卫牵来骏马。

    朱厚照挥退中官,手握缰绳,脚踩马镫,一跃飞上马背。

    坐稳之后,兴冲冲挥下马背马鞭,骏马扬起四蹄,飞驰出宫门。

    前马的禁军和中官扑倒在地,半晌没能反应过来,天子竟然招呼不打一声,跑了!

    在场众人都是手脚冰凉,受惊不小。

    数名禁卫急追而出,唯恐天子出现闪失。

    谢丕反应相当快,飞身上马,双腿一夹马腹,半身前倾,瞬息追了上去。

    顾晣臣和杨瓒几乎同时上马,前者紧随谢丕,纵马飞奔。后者拉着缰绳,眼一闭牙一咬,抱住马脖子,速度竟然也不慢。

    听着众人的呼声,感受到耳边的风声,杨瓒切切实实上演一出“泪奔”。

    果然,坑不能轻易挖。

    出来混,总是要还。

    朱厚照一马当先,驰出奉天门。

    起初,守门的卫军以为是自己眼花。看清马上的龙-袍,立即汗如雨下。

    “陛下!”

    “万岁!”

    禁卫追得急,来不及出示腰牌,拉紧缰绳,从城门卫身侧急冲而过。

    谷大用和张永十分生猛,两条腿追四条腿,硬是不落多少。上气不接下气之时,犹能从城门卫处“抢”下马匹,追逐圣驾。

    谢丕、顾晣臣和杨瓒落后,只能挥舞马鞭,脚踢马腹,拼命追赶。

    三人飞驰而过时,城门卫眼睛都要揉瞎。

    骑术精湛,堪比边军那位,是谢状元?

    鞭舞成风,满面凶狠之人,是顾榜眼?

    抱着马颈,看不清脸的那个,大概、也许是杨探花?

    雪渣飞溅,冷风扑面。

    奉天门前一片寂静。

    做梦,必定是脑袋被马蹄踹到,正在做梦!

    文渊阁内,听文吏回报,三位阁老面面相顾,久久无言。

    刘健捏着额头,眉间拧出川字。

    历经四朝,经历过天顺和成化年间的风风雨雨,都未曾这般累,心累。

    谢迁愣愣的出神。

    自己六个儿子,二儿子向来最省心。之前二十多年,也证明了这一想法。可自从儿子金榜登科,入翰林院,讲习弘文馆,一切都开始转变。

    先是捧着兵书,日夜揣摩。后是升入兵部,同武人打起交道,距离谢阁老的期望越来越远。

    现下,又纵马驰出宫门。

    这是要闹哪样?

    左思右想,谢阁老委实想不明白,头疼之际,猛然生出揍孩子的-欲-望。

    李东阳看看刘健,再看看谢丕,端起茶盏,吹吹浮在水面的茶叶,轻饮一口,悠然得令人生愤。

    “宾之兄好生自在。”谢迁很不平衡。

    李东阳八风不动,放下茶盏,示意谢迁稍安勿躁。

    “天子既已出宫,再急也是无用。有禁卫在侧,静候其音便是。”

    谢丕三人之举,虽有些出格,实际而言,算不上什么。

    说不得,还是件好事。

    李阁老成竹在胸,拂过长须,再不多言。

本站推荐:一号红人天价小娇妻:总裁的33日索情少帅你老婆又跑了与校花同居:高手风流天价宠儿:总裁的新妻蜜爱100分:不良鲜妻有点甜惹火999次:乔爷,坏!陆少的暖婚新妻总裁爹地超给力早安,总统大人!

帝师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顶点小说网只为原作者来自远方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来自远方并收藏帝师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