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网 > 一世清欢gl > 第134章 南泱番外(终)无间长情

第134章 南泱番外(终)无间长情

推荐阅读:深空彼岸最强战神龙王殿天下第九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特种奶爸俏老婆妖夏

顶点小说网 www.23wx.info,最快更新一世清欢gl最新章节!

    到兖州时,正是腊月三十的晚上。

    这是第几百个年头的腊月三十,我却是记不太清了。

    兖州的冬天很冷,我撑着一柄伞面素净的二十四骨油纸伞走在街道上,手上能清晰地感觉到伞面上积雪压下来的点点重量。风卷着雪瓣斜斜飞入伞下,钻入我的袍子缝隙,袍子被风灌得膨胀起来,碎雪几乎要迷了我的眼睛。

    太冷了,我的身体早已大不如前,不论我是否愿意面对,身体里的脏腑与骨骼都开始渐渐衰老,只徒留这一副皮相还未曾改变。在到兖州之前,我已经在城郊走了整整两天,两天两夜不眠不休又不曾进食,必须得尽快找到一个客栈。

    我是头一回来到兖州,现下又是午夜,一些店铺虽还开着门,但都已打烊,只是店主人坐在门口守岁。我握着伞柄的手僵硬地颤抖,禁不住停下脚步,捂住嘴闷声咳起来。

    风有些大。

    先开始只是低低的几声轻咳,咳了几声,便又演变成愈来愈剧烈的闷咳。冬日彻骨的寒意像是埋进了我的骨头,让我不住地颤抖,连手里的伞都握不住。

    她以前总归是将我照顾得太体贴,叫我自从多年前离了她,便一直活得如此狼狈不堪。

    我的眼角被身体的不适灼得滚烫,手里的伞随着我咳嗽的动作不断打颤,我咳得越发厉害,它便抖得越是厉害,终于还是在一个不留意时从我虚弱的手中跌落。

    却又没有真的掉下去。

    身后有人忽然扶了我的胳膊一把,将我的后肘稳稳握在那人温热的掌中。那人动作轻和,力道妥贴,扶稳我之后,便轻巧地撤了回去。随即一个女子温润的嗓音响起:

    “姑娘,没事罢?”

    我微微侧头去看身后扶我的女子,她站在离我一步的合适距离,个头高挑,一身玄黑色的精致衣袍,袍角绣着细密典雅的云纹。看身段应是个美人,只是她戴着宽大的兜帽,容貌隐在兜帽里,隐约瞧不清楚。

    她正压着眉眼看我,双臂好整以暇地交叉抱在胸前,黑夜里看不太清的眼睛里像铺满了碎琼乱玉,清亮又深邃。雪花落在她玄黑色的外袍上,将她衬得愈发沉稳大气。

    我又看向她身后,她身后站着两个高大的男子,像是她的随从,神情肃穆而规整,姿态恭敬守礼。

    “我没事。”我撇开目光,沉声答道。

    “姑娘身体状况不是很好,怎么大半夜的,还在外面呢?”她偏了偏头,上下打量着我,又补上一句:“看姑娘衣着,应不是兖州本地人。”

    “过路人罢了,才入城。”我淡淡答道。

    女子点点头,沉吟片刻,又道:“我家就在兖州附近,故此对兖州还算熟悉。姑娘人生地不熟,难免有许多麻烦,我可以带姑娘去寻一家客栈,以供落脚。”

    我不说话,只看着她。

    “我无甚恶意。只是看你身子弱,好心引个路。”她的唇角似乎弯了弯,抬了抬左手去拉被风吹斜的兜帽。我的目光落在她的左臂上,她左手戴了一只黑色的软合手套。

    看她打扮与姿态神情,在江湖上也应是个有身份的人。

    我紧了紧握着伞柄的手,目光掠向别处,只浅浅点头:“也好,劳烦姑娘了。”

    女子像是笑了一下,偏过头和她身后其中一个男子道:“阿碎,引我们的马车过来,带这位姑娘去东边的悦来客栈。”

    被称为阿碎的男子恭敬抱拳应一声,便转身去寻马车了。女子旁边的另一个男子隐隐皱了皱眉,沉声道:“宫主,何必……”

    “无碍,行个方便罢了。你先回云宫,我和阿碎稍刻便回。”女子小声和那男子吩咐,那男子领了命离去后,女子向我礼貌地点点头,引我上了马车。

    .

    马车上,那女子一直悠悠地看着我,但似乎没有什么恶意,只是单纯的好奇。

    “你何必多管闲事。”我看着马车窗外的雪景轻声道。

    “我素来喜欢交朋友,姑娘气度不凡,不知出身何门何派?”

    我沉默了一会儿,淡淡答道:“……南泱。”

    女子惊诧片刻,随后笑了笑:“原来是北罚的掌门人,如此说来辈分远远在我之上,先前实在失礼了。”

    “不曾。你认得我?”

    “前辈说笑了,毕竟北罚时至今日都还是天下第一大派,您虽不常于世人面前露脸,但作为掌门人,岂有不识得您名字的道理。况且世间少有真正长寿之人,有些人虽有长寿之命,却无长寿之实,有时还不如常人活得久。前辈寿命已逾数百年,实在难得。”

    有长寿之命,无长寿之实……

    想到喻修师兄和容怀师兄,我心中五味陈杂,说不上来的一阵复杂滋味。

    “惭愧。”我摇摇头,不愿去多提及寿命这件事,“……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她旁边坐着的那个高大俊朗的男子颇有兴致地笑道:“我家宫主可是……”

    “阿碎,闭嘴。”她有点生硬地打断了男子的话,转而向我颔首道:“一介草履之辈,不足为前辈知晓。”

    “……你帮了我,我还不知要如何向你道谢。”

    “举手之劳罢了。”她彬彬有礼,丝毫不逾礼教。这一身非凡的气质和浑然天成的气度,实在难得一见。我在这世上走过这许多年,她是为数不多的只第一面便能得我欣赏的人。

    马车到了悦来客栈,她那位名叫阿碎的仆从将我扶了下去。过来的路比较偏僻,与除夕夜惯常的景象有些不同,或许只是地段关系。她随后下来,拱手道:“雪夜相会本就是有缘,虽只匆匆一面,但我相信他日必将重逢。”

    “一定。”

    她向阿碎招招手:“阿碎,拿一个红灯笼过来。”她取过红灯笼,递到我的手上,祝了一句:“流年大吉。”

    我点点头,她转身欲走,我又叫住了她:“姑娘,等等。”

    她停下回头:“前辈何事?”

    我摘下身侧的落霜,留恋地摸了摸,将这陪了我几百年的剑递向她:“赠给你。”

    “这礼重了。”她看向长剑的目光带着欣赏,却又摇头拒绝了。

    “无所谓重不重,这剑即使跟着我,也并不能让我通天彻地,起死回生。曾经……这是一个人留给我的一个罪证,常在我身侧向我昭示着曾经我们对她造下的一切罪孽,我几次欲要葬了它,却到底舍不得。可左右我以后也没什么机会用上了,还不如送给有缘人。”

    “果然是修道的,十分讲究眼缘。”她没有多过问什么,只是以双手恭敬地捧过落霜,修长的手指拂过雪青色剑刃,“不过这剑跟着我实在可惜,若日后见到了我的有缘人,我可否转赠给她?”

    “自然,它是你的了。”

    “多谢,就此别过,期待以后重逢之日。”她朝我微微颔首,旁边的阿碎又将她扶上马车。

    她由窗口向我轻轻一笑,兜帽下的脸宛如一片莹白古玉,饶是天底下最优秀的匠人,也雕琢不出那古玉中蕴藏的风雅与韵味。

    “恭贺新禧。”她忽然道。

    “恭贺新禧。”我轻轻笑了笑。

    .

    我收好红灯笼,进了客栈,于二楼开了间房。因为今天是腊月三十,掌柜和店小二在忙着鼓捣一些烟花炮仗,似乎因为我的深夜造访而有些恼火,但又很快被银钱逗开心了。小二一直不厌其烦地问我需不需要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很不容易才打发走他。

    关上客房的门,我在桌前坐下,摊开一张白纸,望着窗外等候着。

    不一会儿便到了午夜子时,外面忽然吵闹起来,街道上瞬间拥满了人群。窗外原本沉寂的夜空被一个个大大小小的烟花炸破,街道也热闹起来了,在嘈杂的吵嚷声中隐约还能听见小孩子嬉闹欢笑的声音。

    从窗口望下去,除了我刚刚过来的偏僻小道上人迹稀少外,大道旁边都挤满了贩卖炮竹灯笼的摊贩。红光白雪,两个颜色相互映衬着,煞是喜庆。

    又是一年新春啊。

    我支着脑袋想了想,在纸上落下笔。

    “又一甲子年正月初一,已忘天地轮回之数,算来既存此世三百九十余年矣。可叹吾命实为亘长,苍天不怜,时光不弃。

    “吾现于兖州客店,窗外人群熙攘声不绝于耳,独吾一人伏于案前。尤记往昔今日,共君并肩执灯,度此良辰,友人伴旁,师门健在。旧事填膺,思之凄梗,如影历历,逼取便逝。凡此琐琐,虽已渐去,然吾一日未死,则一日不忘。

    “近日身体力乏,念已至暮年,知在人间,尚复几日?”写到这里,我的笔锋顿住,不禁看向窗外出了会儿神。

    忽然记起一句话。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

    老了,我老了。

    原来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我终究还是老了。

    嗟叹两声,半晌,才又蘸蘸墨,继续写道:“此生将尽,唯一恨不消,不能与君相养以生,相守以死。吾且不明,泉下可有人知?

    “君彼一世为吾而生,为吾入道,为吾而活,又为吾而逝;而吾此一生非为君而生,非为君入道,非为君苟活,非为君而亡,然若身后仅得与君同葬,亦实为死得其所,不负同去同归之誓。

    “纸灰飞扬,朔风野大。百岁之后,归于其居,羁魂有伴,当不孤寂。

    “君倘有灵,详读上书,浮生妄念,皆呈在此。

    “未亡人手白,甲子年正月初一字。”

    我长叹一声,搁下笔,用砚台压好纸边等它晾干。

    不知为何,想到我的寿命将要走到尽头,我竟会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或许我真的找不到她,但我至少可以马上去陪她了。

    等待的每一天都是越来越残酷的折磨,不能弃,不能忘,不能负,不能死。如今,倒也是个解脱。

    我闭上眼睛,将腰侧的玉葫芦握在手中,试着去回想昔年往日轻欢在我眼前时的各种模样。可终于,在岁月不经意的侵蚀下,我还是将她的容貌渐渐淡忘了。

    她在我记忆中,只留下一个模模糊糊的轮廓,好像一直背对着我渐行渐远,我再也记不清她那理应细致好看的五官。她的眉毛,她的眼睛,她的鼻子,她所有的一切在我心中呼之欲出,却也仅仅只剩下呼之欲出这一点浅薄的程度。总有一天,她会像万家灯火后的一抹孤烟一般逝去,我抓不住,也留不得。

    我甚至开始不明白自己这么多年都在寻些什么。

    原来想透彻些,不过就是一个臆想罢了。

    我长长缓出一口气,收好桌子上的手记,放入了贴身携带的一个锦囊中。锦囊里面鼓鼓囊囊的,塞了不少这些年我写的东西,每过几年,我都会回到北罚,在给轻欢立的衣冠冢前烧掉这些手记。若人死后真有魂灵,也愿她能知晓我这一份心,我与她说过的,有生之年,永不相忘,从来都不是说说而已。

    收拾好后,我便躺在床上和衣睡了过去。

    .

    我在房间睡得气闷,半夜里醒了过来,却又被外面的炮竹声吵得再也睡不着,觉得还是下楼去散散步比较好。客店的门还没关,有些过路住宿的旅人也都出来了,站在大门两侧看着烟火聊天。

    我拿着之前那女子送我的红灯笼,离开客店门口嘈杂的人群,只想找个六街清净的地方走一走。不知为什么,走路时感觉脚下很虚,不知是因为身体,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雪夜里的兖州很是热闹,这个时候许多人都在街道上玩耍,哪怕是下着这么大的雪,都丝毫不影响他们过年的热情。我慢慢觉得去人多的地方散步也好,至少耳朵里能听见些声音,杂音盈耳,也不至于那么孤独无趣。

    不知走到了哪一条路上,我无意中瞥见有个举着满垛糖葫芦的小哥,小哥穿得很是喜庆,人群里举着红彤彤的山楂十分显眼。串在一起的山楂倒很映衬这年三十的气氛,外面裹的一层薄薄糖衣被烟花灯火照得几近透明,宛若明珠琉璃。我盯着那些糖葫芦看了好一会儿,才向他踱步行去。

    糖葫芦小哥看见我一呆,眼中似有惊艳之色,忙不迭地招呼道:“呀,这位俊俏的姑娘,来买糖葫芦吗?”

    我很久都没有尝尝这滋味了,许是忘了,许是不愿记起那些过往。我总是陷在令人烦心的矛盾中,想要去记住她,又不愿去记起她,偏偏世间任何一点细小事物都能让她浮现在我脑海中。可得不到的执念,总归是伤人的。

    “姑娘?姑娘?”小哥疑惑地叫我。

    我回过神来,看向他手中拿着的一扎鲜艳糖葫芦,不由自主地抬起手想去碰一碰。将将要碰到它们时,我长叹一口气,还是把手缩了回来。它们会牵扯出我太多陈年旧伤,多看无益。我没有理会看着我的小哥,兀自转身想继续走。

    “姐姐,你的东西掉了。”

    一个稚嫩的声音突然在我背后响起。

    我愣了一下,然后回头去看,看见一个肉呼呼的小手高高地拖起一块布满裂痕的红色玉石,玉石上的黑色绳子与流苏凌乱地缠绕在她细嫩的手腕上。

    我偏了偏头,借了路边红灯笼的光去看那孩子的脸。

    光点斑斑驳驳地投照在她年幼的脸上,五官的阴影浅浅印在半边面颊。我仔仔细细地看过她的眉毛,她的睫毛,还有睫毛下圆润漆黑的一双眼睛,宛如两颗黑曜石一般镶嵌在白嫩的脸蛋中央。有一颗鲜红的朱砂痣,熠熠生辉地点染在她的眉间。

    我骤然睁大了眼睛,呼吸都忘了继续。

    好像那一刻我再也听不见周遭烟花炮竹的声音,也听不见人群嘈杂的熙攘,只能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心脏死而复生一般“咚、咚、咚”地一下一下跳动。

    那个人的面貌,竟在我心中又逐渐清明起来。异样的感觉从心里破土发芽,那熟悉的感觉沉睡了太多年,让我不敢相信它的重生。是啊,这么多年了,实在是太久了,久到我本已不抱任何希望了。

    我很快回过神来,意识到这只是一个虚幻的梦境,我又做梦了,好像以往许多个夜晚的幻梦一样,我同她,应该也只剩下这一枕黄粱的缘分。

    我瞬间释然了。也好,我本就不剩多少时间了,在这行将就木的年龄,就算是在梦里,能多见她一次都该好好珍惜。我紧紧地盯着那孩子的眼睛,甚至都能从她漂亮的瞳仁中看见我的倒影。

    “你……叫什么名字?”虽然知道这不是真的,但我仍感觉着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在莫名兴奋,连说话都小心到颤抖。

    她笑得天真无邪,把脑袋微微一歪,脆生生道:“你猜猜呀。”

    我猜猜啊。

    我不禁想要笑,或是侥幸,或是自嘲,许多复杂的念头涌上心头。我欲言又止,有很多话想说,脑中思绪前所未有的纷杂混乱,憋了许久,才憋出局促的一句:“我叫南泱。”

    “哦。”她的表情却毫无波澜,好似根本不在意我说的话,只把手里的流玉又举了举,重复刚才的话:“姐姐,你的东西掉了。”

    我没有接过她手中的流玉,只是低下头不断深呼吸,努力缓和自己的心情。许久,我才复又抬起头,面上表情不由笑了一笑:“……送你了。”

    她眸子一亮,咧开嘴笑起来,用她细皮嫩肉的手指不停摩挲着玉石凹凸不平的表面,一边把玩它一边又问我:“谢谢姐姐。姐姐是什么人?”

    我反问她:“你觉得我是什么人?”

    她皱起眉来,眉间的朱砂痣也困惑地浮动,须臾,不太确定地说:“神仙?”

    “不对。”

    “那……戏本子里头厉害的女侠?”

    我听着这似曾相识的问话,只觉得鼻腔一阵酸涩,眼前顿时被水雾朦胧了。

    她黝黑的眼珠悠悠一转,眼睛忽然笑得眯了起来:“我知道了,你叫南泱,那你就是南泱啊。”

    “不对,我不是南泱。”

    她一愣,突然就开始有点急,口齿都不太伶俐:“为什么?你刚刚不是和我说你的名字叫南泱……”

    我蹲了下去,握住她的双手慢慢拉到胸前,像祈福一样将她小小的手紧紧扣在我的手中。我感觉到自己的眼眶中有一滴滚烫的液体滑了下去,正好落在我努力勾起的唇角,心中的欲念却恍若一片雪花轻柔落在六月江南的瘦西湖面。

    在泪光的恍惚里,我好似看见了那个久违的人就站在我对面,她眉眼漆黑明亮,宛如裁下了半片星空缝入其中。一颗鲜红的朱砂痣灼灼熠熠地点染在她精致的眉间,而她轮廓精致的眼瞳里,只倒映着我一个人的影子,里面蕴含着言语诉说不尽的温柔。她小心翼翼地抓着我的手,唇角微微弯着,好似含了一句酝酿了几百年的情话,终于等到了要向我吐露的这一天。

    我认真看着她,笑着将这一句几百年都没有机会说出的话道出:

    “我是你的妻子。”

    【全文终】

本站推荐:一号红人天价小娇妻:总裁的33日索情少帅你老婆又跑了与校花同居:高手风流天价宠儿:总裁的新妻蜜爱100分:不良鲜妻有点甜惹火999次:乔爷,坏!陆少的暖婚新妻总裁爹地超给力早安,总统大人!

一世清欢gl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顶点小说网只为原作者无心谈笑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无心谈笑并收藏一世清欢gl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