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立式机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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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宣布，DEC公司研发的个人计算机，正式公开发售！”
随着奥尔森的一声宣告，展厅内电子喇叭响起一声锣响，随之拉开了这次个人计算机公开发售会的序幕。会展中心保安早已严阵以待，锣声响过，他们牵着隔离红绳迅速离开，打开了通往展区的通道。
热烈的掌声还没结束，便有那性急的人急急忙忙向展区跑去。
戴维自恃身份，不好显得像其他人一样性急，还礼貌地鼓了一阵掌，等到其他人的掌声渐渐停歇下来才住了手。
也许是之前被IBM压制太久，奥尔森憋了一肚子的火，从八点半站上台就滔滔不绝说个不停。他几乎是将DEC的创业史整个给回顾了一遍，从当初DEC创业的艰难，他与安德烈是如何费力才拉来了风投资金的贷款，为此甚至抵让了70%的股份。然后是漫长的起步期，第一年总共才销售了9万美元的产品，盈利连养活自己都困难。就这样一步步艰难前行，直到第五个财政年度，才终于将营业额增长到650万美元，并创造了90万美元的利润。
说起当初的筚路蓝缕，奥尔森忍不住泪花闪烁，在场的DEC员工也是神情激动。但前来观礼的宾客们却忍不住想打哈欠，只是出于礼貌起见，大家都装作听得津津有味。DEC的创业艰难，但在场的各位公司总裁、CEO，只要经历过创业初期岁月的人，哪一个没有忍受过这种苦日子。自己的艰苦历程值得缅怀，但对于奥尔森怨妇式的唠叨，他们才没有心思倾听。
奥尔森是一个感情丰富的人，在心情激荡下，发言中夹带的个人情绪色彩越发浓厚，一说起来就收不住口。幸好这是全美同步销售，所有人都盯着时钟指针，等待着九点钟的到来。终于，当九点钟的钟声响起，尽管还有一肚子的话没有来得及说，奥尔森还是不情愿地停下了话头，宣布公开销售正式开始。
热烈的掌声胜过他之前任何一次！
大家等这一声，等得太久了，也就不介意再多等一两分钟，热烈的掌声久经不息，感动得奥尔森眼眶又有些发红，张张嘴似乎又有话说。掌声迅速停歇，贵宾们赶在他开口前纷纷散去，迅速走向开放的展区。
开玩笑，我们可不是来听奥尔森先生受难史的。
戴维也跟着住了手，和郭逸铭一起，跟着散去的人流向展区走去，不想再继续忍受奥尔森那声情并茂的倾诉。
产品展示区一共设置了五个展台，呈二二一设立，前二中二后一。前面四个展台相对而设，中间形成一条通道。而最后一个展台则横亘在通道尽头，面向来宾。
“这次不是一共推出四款个人计算机产品吗？怎么有五个展台？”戴维早就看到这个展台摆放格局，此时不用在奥尔森面前继续面带微笑假装聍听了，才有机会将心中的疑问问了出来。
“最后一个展台是我们公司的。”郭逸铭迅速回答道，“虽然我们没有个人计算机产品，但因为我们为其中一款个人计算机，提供了混合架构处理器。并为其开发了操作系统和一些应用软件，所以也借这个展会，将我们的产品展示一下。奥尔森先生很愉快地答应了我们的请求，特意在四个展区后面，又特意为我们新搭了一个展台。”
“原来是这样！”戴维恍然大悟。
既然是西部计算机公司的展台，他就不急着马上过去看了。反正西部计算机公司的产品，无非就是混合架构处理器、软驱、软盘，哦，还有为混合架构个人计算机开发的操作系统。
呵呵，是前所未有的操作系统！
展区虽大，不过展示的内容并不多，戴维信步走来，从最前一个展台一一看过去。
第一个展台，展示的就是代号DEC－professional，DEC个人计算机专业版。这是一台很大的机器，机箱横卧在桌面，比键盘还要长处一截，像是一个巨大的工具箱，至少有七十公分左右。机箱右侧正面，分别安放了两台西部计算机公司出产的软驱。
“上面一台是1.44兆软驱，而下面则是我们特意为DEC专门研发的2.88兆高密度软驱。这款软驱的存储密度和读取速度都比1.44快一倍左右，但价格只增加了三分之一，奥尔森先生对我们这款新软驱非常欣赏，决定将其作为DEC－professional的标准配置。”郭逸铭看他瞟了一眼软驱口，就转开视线，知道他并没放在心上，便特意为他详细解说道。
这款产品可是奥尔森特意向他要求，为专业版专门配置，以突出“专业”这个词的，他当然非常清楚。
通过戴维的口，将消息传递出去，比他自己大吼大叫效果要好多了。
“2.88兆！”
戴维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将审视机身后侧接口的身子又转了回来，认真地想要分辨出上下两种软驱有什么不同，“你们公司在高密度磁性材料的研发上，领先了其他公司一大步啊！目前国际上同样尺寸的磁存储装置，都还处于360K左右的等级，最高的也只有720K，你们就已经达到了1.44兆，而现在又将存储密度翻了一番，价格却只增加了三分之一，真是太惊人了！看来在软盘及软盘驱动器的竞争中，IBM已经被你们远远地甩到了身后。”
他随口夸耀着，顺便靠近那硕大的机箱，侧耳听了一下：“这里面安装的是一只DEC公司自己制造的硬盘？声音很大啊，隔着机箱就能听到。”
“是的，这可是一款纯正DEC血统的个人计算机！”郭逸铭略带讽刺、却又无奈地说道。
奥尔森的性子之倔、对DEC的爱之深，很难有其他人能比得上。要不然，当初他的合伙人安德森也不会在跟他搭档了12年以后，最终还是被他气得离开公司。
经过了郭逸铭前期的点醒，甚至他自己都认识到了同时开发三款硬件、软件都并不兼容个人计算机，是一件愚蠢的事。爽快地同意了郭逸铭的建议，双方共同开发基于混合架构处理器的个人计算机，并不惜开放技术以吸引更多计算机公司加盟。
可他仍然舍不得他的那三款宝贝。
特别是这款专业版，采用的是微缩化PDP－11，他一生中最伟大的杰出作品，被誉为计算机中的经典，畅销十余年而仍被大量公司所采用。这次开发个人计算机，他第一时间便想到了将这款经典之作，重新微缩化，并为它投入了满腔的热情，期盼它能在个人计算机领域再创辉煌。或许是为了证明他这十年来选择的正确，这也是一款具有纯正DEC血统的计算机：从处理器到主板、内存、显示电路、输入输出接口，乃至硬盘、显示器，除了软驱DEC自己没有，而采用了西部计算机公司的产品，其他一切硬件、包括电路上所使用的分立元器件，都是DEC公司一手打造。
自然，在奥尔森对技术精益求精的要求下，这样制造的计算机性能也非常惊人。而与此相应的，是呈直线上升的高昂成本。
他都投入了如此大的心血，当然舍不得将其埋没，堆放在仓库里蒙尘。所以尽管他同意与郭逸铭联手，可仍然固执地将这三款（主要是专业版）先期开发的产品拿了出来。在他心中，未尝没有希望能通过这次公开销售展示会，能证明它眼光的正确性，让这三款个人处理器都受到来宾们的热烈赞赏。如果不能都取得成功，他也希望能有伯乐慧眼识真材，将这款寄托了他十年心血的个人计算机版PDP－11发掘出来。
屏幕上，运行着DEC公司自行研发的UNIX衍生版本操作系统——这就是这个时代计算机公司、尤其是大型计算机公司的通病，所有的计算机产品硬件、软件，全都尽可能地自己生产，争取不留一点利润给其他公司。
“非常不错的性能！”
戴维驻足观看了一会儿，淡淡地说了一句，便掉头走开。
Professional的性能达到了小型机PDP－11的百分之七十，不管是科学计算还是商业运用，都明显轻松超过IBM－PC。而且它几乎是原封原样地延续了PDP－11的核心，以前发售的小型机所使用的应用程序只须略加编译就可以在这台计算机上共享，继承下DEC十几年来积累的所有客户资源，在先天上具有极大优势。如果这款机型和IBM－PC的价格相当，哪怕略高那么一点点，戴维都可以肯定，IBM都是毫无还手之力，绝对在个人计算机市场上收获一个完败的结果。
可惜，就是成本！
professional的成本高得不是一点半点，而是太多太多了！这样一款个人计算机售价竟然高达2万9千美元！
比一般的小型机都还贵！
奥尔森这个一头埋在技术堆里的老家伙，真的是老眼昏花了，竟然搞出这样一个大而无当的东西来。
愚蠢都不能形容他，完全就是自寻死路。
郭逸铭对他的判断完全赞同，其实这一点，就连奥尔森心里也同样明白，要不然他也不会同意和自己联手搞什么混合架构计算机。但如果不是奥尔森搞了这么一个神奇的家伙出来，弄得进退失据，他郭逸铭又怎么会有机可趁呢？
两人从professional展台离开。
和他们一样看了一眼便离开的人很多，他们不是瞎子，所有人都看到了professional的优异性能，但也看到了它那昂贵得让人心惊胆战的价格。2万9千美元，还不如去买一台小型机好了，要不AppleII、以及现在市面上的各种混合架构拼装机也可以凑合，吃饱了才会买这东西。
他们在离开前，看到了展台内的奥尔森。
他特意站在这个展台前，忙前忙后，以计算机巨头的身份亲自充当演说员、销售员，对这款计算机感情之深，令人动容。可市场是冷酷的，不适应用户需求的东西，就是再好，它也只会被市场所无情淘汰！奥尔森面对每一个前来观看的用户，都露出最为真诚的笑容，可却收获着一个又一个冷漠、摇头否定，他眼中的火花也越来越暗，整个人都慢慢失去了神采。
当郭逸铭与戴维走到了彩虹－100的展台前，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奥尔森已经离开了推广区，颓然地坐在一旁，眼神空洞而茫然。展台前空空荡荡，偶有路过的人，也多是好奇地看他一眼，然后便摇摇头迅速离去。
他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隐恻之情。
他脑子里忽然冒出辛弃疾的一首词《永遇乐.千古江山》：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斜阳草树，寻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赢得仓皇北顾。四十三年，望中犹记，烽火扬州路。可堪回首，佛狸祠下，一片神鸦社鼓。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他不知不觉用中文念出了口，同情地看了奥尔森一眼，便又回头，不再更多理会。英雄，也有落幕的时候，奥尔森现在就是一个迟暮英雄，虽然他尽力挣扎，迟迟不肯退出历史舞台，可事实证明，他已经不能够再适应这越来越千变万化的市场竞争。
虽然郭逸铭用自己从后世个人计算机发展中吸取的点子，帮他挽回一局，但他、奥尔森都很清楚，属于奥尔森的时代，已经结束了！
奥尔森还活在过去，活在PDP－11叱咤风云的时代，但现在，已经是个人计算机崛起的时代了！
“你说什么？”戴维正在仔细观看彩虹－100的演示，听他自言自语，愣了一下。
“没什么，你觉得这一款怎么样？”郭逸铭不想将他对奥尔森英雄迟暮的感慨说出来，随意岔开话题问道。
“不错！这款的外观、性能都很不错，能够和IBM－PC竞争。它的外观比professional还略小一点，显得更精致一些，白色的机箱外壳也很漂亮，由8088和Z80组成的双核心性能也很强劲，我很喜欢。但它的问题，也和professional一样。它是一款好的计算机，但绝不是个人计算机！”戴维也没去追问他刚才用那咏叹调式的语气，在感叹什么，顺着他话题说下去。在给与了足够的好评之后，也毫不留情地对其提出了严厉批评。
郭逸铭毫无保留地同意他的观点。
彩虹－100是款好机器，DEC的工程师总有许多令人惊讶的奇思妙想。双核心使它既可以用8088工作在16位元数据运算，又可以通过Z80继续兼容应用广泛的CP/M开发的8位应用程序，可以说初衷设计很有独到之处。但DEC的工程师可能是脑子动得太多了，他们不但设计了这款令人称奇的双核心，还顺带着将键盘也重新设计了一遍，放弃了DEC以前已经推广成熟的键盘布局，而重新对其进行了一番人体功能学上的优化。而这种键盘，正是87年才被正式作为键盘标准的增强型101键盘——但习惯了旧式键盘的用户却很不高兴。
彩虹100的小技巧可不止这一点。
这台个人计算机，竟然内置了64K的半导体内存，并且可以根据用户需求，扩展至128K，并还可再扩充768K的内存——在半导体价格贵如黄金的81年，他们是想设计一台个人计算机，还是准备配置一台性能优越的服务器？
再比如，在配备了西部计算机公司提供的1.44兆软驱后，DEC可能觉得这样太优待用户了，让对方占了大便宜。于是通过硬件设置，让客户无法通过软驱对软盘进行低级格式化，除非用户再购买DEC公司的一种RX50驱动卡……
郭逸铭面对DEC工程师把他们的聪明才智，用来挖空心思研究这些自己给自己套上层层枷锁的技巧，简直有无语问苍天的感觉。
DEC的工程师脑子里，装的都是糨糊不成？大家都抢着给用户提供各种额外好处，以争取客户购买自己的计算机，而DEC的工程师还在拼命给用户下绊，想着多卖出去一件外设板卡。
难道奥尔森还真的以为，一台优秀的计算机，无需推销就可以自己卖出去？
看看吧，除了以上这些让人无语的设计，工程师们还开发出了各种奇妙的技术。诸如双处理器分时系统，当一个处理器在处理数据时，另外一个就从软驱读取数据，从而减少中途读盘时间，加速处理器运行效率；为处理器和电源、机箱电源烧制不同的ROM管理电路，从而可以对不同的电路供电进行精确控制；除了半屏或是全屏显示，还专门对显示电路进行了修改，使之可以对字体进行加粗，实现两个字符的双宽度、双宽双高等特异字体显示输出……
说真的，郭逸铭觉得如果DEC的工程师，在这个时代可以称之为异类。他们对技术的热爱已经达到一种狂热程度，如果他们能够把这些心思花在如何节约成本上，这款价格高达两万美元的计算机，真正称得上是一款非常优秀的个人计算机产品，绝对有资格和IBM－PC打擂台而丝毫不落下风。但是很遗憾，他们都把精力用在了设计这些虽然很实用，但现在毫无必要的小技巧上。他们花费大量精力心思设计的这些技巧运用，随着半导体性能的快速发展，很快就能在低成本下轻松地实现，完全没有必要在这上面浪费如此多的技术开发力量。
不过，如果真的这样发展，DEC也就不成其为DEC，奥尔森也就不是奥尔森了。
正因为他们的工程师具有如此丰富的想象力，对各种新奇技术的追求达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才会在DEC最终被康柏收购之后，他们流散的工程师们给诸如英特尔之类的计算机生产商们，带去众多的新颖技术，并极大地丰富了计算机的发展。
两万美元的售价，毁了这台设计优秀的计算机。
戴维和他饶有兴味地看了很久，然后才颇为遗憾地离开这个展台。但在第三个展台前，他只是略微瞥了一眼，便径直走了过去，连停下来的打算都没有。
“不去看看？”郭逸铭有些惊讶。
“有什么好看的，与其说那是一台个人计算机，还不如说是一台打字机。有空看那玩意儿，还不如看看DEC研发的这款混合架构计算机。”戴维对于DECmate的不屑一顾，溢于言表。
“我相信，这一款机型一定符合你对个人计算机所下的定义。”郭逸铭笑着说道。对此他很有信心，要知道，这可是西部计算机与DEC两家公司的工程师们共同的心血结晶，而且其中基本采用了他的观点，完全适应了这个时代对个人计算机的全部要求。
戴维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还没有准备开口，眼光扫到最后一个展台人群分开露出的一个缺口，惊异地轻“咦”了一声，脚下步子加快，迅速走了过去。
由于两人信步看来，走得较慢，许多性急的来宾早就超过了他们，所以此刻这个展台前已经围满了人。而且不像前几个展台，来宾们匆匆一看就离开，他们围在展台前，看了又看，还不停地向DEC的工程师们询问着具体的技术细节，并不时与身边的人讨论几句，久久不愿离去。使得这个展台前堆集的人越来越多。这才一会儿时间，就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围了至少数十上百人。
戴维还是在有人从里面出来，人群散出一条缝的时候，昙花一现看到了一点，此刻通道合拢，他们想要挤进去就很要花费一点力气了。
“要不去我们公司展台看看？”郭逸铭友好地提议道，“为了搭配我们的产品，在我们展台摆放的也全是这一款混合架构型个人计算机，而且有我带路，我们可以从展台后面进去，哪怕那里也挤满了人，也没关系。”
“好吧，就去你们公司的展台。”戴维毫不犹豫答应下来，并用不同于刚才悠闲的步伐，急匆匆拉着他迅速赶往西部计算机公司的展台。
这里如同DEC公司的最后一款个人计算机展台一样，同样被人堵了个水泄不通。要不是今天来的大都是有身份的贵宾，相互之间比较注意礼貌，不喜欢与人紧贴在一起，此刻恐怕他们连绕到展台后面也不可得。
在展台后面，郭逸铭敲了敲简易门，里面却没人应答。他加大力气，用力砸了砸门，这次里面的人听到了，问了一声：“谁啊？”
“我，郭逸铭。”他报了自己的名字。
门迅速打开，一个西部计算机公司的白人工程师惶恐道歉道：“先生，我们刚才太忙了，没听到您敲门，非常对不起。”公司上下的人，都知道郭逸铭在公司的特殊地位，没有人会因为他只是一个中国区总裁而对他有所怠慢。
“没关系，这位是全美计算机学会通讯的戴维先生，我想带他来看看我们的产品，希望借他之口，帮我们在学会通讯上吹嘘一下，扩大下影响。”他笑着拍拍对方的肩头，开玩笑性地说道。
“哈哈哈哈！”戴维被他的话逗乐了，半认真地笑道，“是否吹捧，可不在我，而要看你们的产品是否真的好。只要产品好，帮你们多说几句好话也是没问题的。不过如果产品真的那么好，想来不用我在文章中帮着吹，用户自然就把你们的门给挤破了！‘好的计算机产品，是可以自己把自己推销出去的’。”
他俏皮地引用了奥尔森的名言，说话间跨步进门，一看到展台上摆放的计算机，顿时就不再说话了，三步两步抢到展台前，表情凝重而惊叹。
“太棒了！太漂亮了！这是什么设计？计算机机箱居然不是横卧在桌面上，而是竖着立起来，摆在显示器旁边……”他看了良久，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由衷地感叹道，“真是绝妙的设计！这样一来，计算机看起来再也不像是傻头傻脑的科学仪器，而是一种可以摆放在家里，与其它家用电器融合为一体的电器产品了！非常棒的设计！”
隔着柜台，外面参观的来宾也是连连点头，对他的话极为认可。以前的计算机，看起来就显得很庄重，感觉它就适合摆放在科学研究单位里，怎么也和个人联系不起来。但这款个人电脑在采用了立式机箱，并且在机箱上使用了彩灯显示以后，整个计算机立即充满了丰富的色彩，如同是一件漂亮的装饰品，而不再是死板的科学设备。
的确是非常棒的设计！
郭逸铭微微一笑，没有搭话，现场有专门的工程师负责解答用户的，不用他来充当解说员。他也无须特意提醒对方，这种立式机箱就是他画的草图。要不是没有必要，一些创意要留到以后作为对付IBM的秘密武器，这次展出的就不只是一款卧式机、两款立式机，而是极富生活气息的十几款、几十款风格各异的机箱展示会了。
他可不是奥尔森，为了发展出他心目中最完美的计算机，可以不顾成本的飞速上涨，不厌其烦在每个细节上把小技巧玩成一种艺术。他可是为了迎合用户的审美情趣，可以不顾节操的人。优雅型也好、可爱型也好、卡通型也好、科幻型也好，哪怕是情趣型，只要用户喜欢，他都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设计出来。
个人电脑就是给个人用，不给用户面子，用户就不会给你面子！
“这种立式机箱不只是好看，而且对散热也有很大好处，可以有效降低机内温度。”工程师卖力地向他以及聚拢在展台前的贵宾们介绍这种设计的优越性，“而且这种立式机箱，大大节约了各种设备所占据的位置，可以将空间利用率最大化，是一种非常先进的设计理念……”
郭逸铭笑而不语。
西部计算机公司聘请的白人工程师，主要是对外，负责面对美国客户解决各种问题。所以不求他们的技术有多么高杆，但要求他们的口才一定要好。这个工程师一吹起牛来，口才便给之极，一个小小的立式机箱，被他整个说得好似每一个细节都充满了高科技元素，听得周围的宾客们噤若寒蝉，连质疑都不知道从何谈起。
这倒不是他们不懂科学，事实上如果真的一点科学都不懂，倒对立式机箱所谓的种种高科技之处嗤之以鼻了。但偏偏根据他们对空气流体学的认知，这种立式机箱确实明显优于卧式机箱，至于更深入的研究暂时还没有，所以只能瞪大了眼睛听他海吹。
或许有言过其实之处，但这种立式机箱的确应该比卧式机箱好，这是肯定的。这就是大多数被灌了一脑子高科技术语以后的宾客们内心的真实想法。
“这是什么东西？”一个不知怎么挤到前台的普通计算机爱好者，好奇地指着机箱尾部连线接出来的一样奇怪部件问道。
其他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发现那是一个塑料制作的椭圆形小东西，表面带有一定的弧度，正适合一手将其覆盖，而且前方手指恰好放在两个活动按键之上。
C
“……，我宣布，DEC公司研发的个人计算机，正式公开发售！”
随着奥尔森的一声宣告，展厅内电子喇叭响起一声锣响，随之拉开了这次个人计算机公开发售会的序幕。会展中心保安早已严阵以待，锣声响过，他们牵着隔离红绳迅速离开，打开了通往展区的通道。
热烈的掌声还没结束，便有那性急的人急急忙忙向展区跑去。
戴维自恃身份，不好显得像其他人一样性急，还礼貌地鼓了一阵掌，等到其他人的掌声渐渐停歇下来才住了手。
也许是之前被IBM压制太久，奥尔森憋了一肚子的火，从八点半站上台就滔滔不绝说个不停。他几乎是将DEC的创业史整个给回顾了一遍，从当初DEC创业的艰难，他与安德烈是如何费力才拉来了风投资金的贷款，为此甚至抵让了70%的股份。然后是漫长的起步期，第一年总共才销售了9万美元的产品，盈利连养活自己都困难。就这样一步步艰难前行，直到第五个财政年度，才终于将营业额增长到650万美元，并创造了90万美元的利润。
说起当初的筚路蓝缕，奥尔森忍不住泪花闪烁，在场的DEC员工也是神情激动。但前来观礼的宾客们却忍不住想打哈欠，只是出于礼貌起见，大家都装作听得津津有味。DEC的创业艰难，但在场的各位公司总裁、CEO，只要经历过创业初期岁月的人，哪一个没有忍受过这种苦日子。自己的艰苦历程值得缅怀，但对于奥尔森怨妇式的唠叨，他们才没有心思倾听。
奥尔森是一个感情丰富的人，在心情激荡下，发言中夹带的个人情绪色彩越发浓厚，一说起来就收不住口。幸好这是全美同步销售，所有人都盯着时钟指针，等待着九点钟的到来。终于，当九点钟的钟声响起，尽管还有一肚子的话没有来得及说，奥尔森还是不情愿地停下了话头，宣布公开销售正式开始。
热烈的掌声胜过他之前任何一次！
大家等这一声，等得太久了，也就不介意再多等一两分钟，热烈的掌声久经不息，感动得奥尔森眼眶又有些发红，张张嘴似乎又有话说。掌声迅速停歇，贵宾们赶在他开口前纷纷散去，迅速走向开放的展区。
开玩笑，我们可不是来听奥尔森先生受难史的。
戴维也跟着住了手，和郭逸铭一起，跟着散去的人流向展区走去，不想再继续忍受奥尔森那声情并茂的倾诉。
产品展示区一共设置了五个展台，呈二二一设立，前二中二后一。前面四个展台相对而设，中间形成一条通道。而最后一个展台则横亘在通道尽头，面向来宾。
“这次不是一共推出四款个人计算机产品吗？怎么有五个展台？”戴维早就看到这个展台摆放格局，此时不用在奥尔森面前继续面带微笑假装聍听了，才有机会将心中的疑问问了出来。
“最后一个展台是我们公司的。”郭逸铭迅速回答道，“虽然我们没有个人计算机产品，但因为我们为其中一款个人计算机，提供了混合架构处理器。并为其开发了操作系统和一些应用软件，所以也借这个展会，将我们的产品展示一下。奥尔森先生很愉快地答应了我们的请求，特意在四个展区后面，又特意为我们新搭了一个展台。”
“原来是这样！”戴维恍然大悟。
既然是西部计算机公司的展台，他就不急着马上过去看了。反正西部计算机公司的产品，无非就是混合架构处理器、软驱、软盘，哦，还有为混合架构个人计算机开发的操作系统。
呵呵，是前所未有的操作系统！
展区虽大，不过展示的内容并不多，戴维信步走来，从最前一个展台一一看过去。
第一个展台，展示的就是代号DEC－professional，DEC个人计算机专业版。这是一台很大的机器，机箱横卧在桌面，比键盘还要长处一截，像是一个巨大的工具箱，至少有七十公分左右。机箱右侧正面，分别安放了两台西部计算机公司出产的软驱。
“上面一台是1.44兆软驱，而下面则是我们特意为DEC专门研发的2.88兆高密度软驱。这款软驱的存储密度和读取速度都比1.44快一倍左右，但价格只增加了三分之一，奥尔森先生对我们这款新软驱非常欣赏，决定将其作为DEC－professional的标准配置。”郭逸铭看他瞟了一眼软驱口，就转开视线，知道他并没放在心上，便特意为他详细解说道。
这款产品可是奥尔森特意向他要求，为专业版专门配置，以突出“专业”这个词的，他当然非常清楚。
通过戴维的口，将消息传递出去，比他自己大吼大叫效果要好多了。
“2.88兆！”
戴维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将审视机身后侧接口的身子又转了回来，认真地想要分辨出上下两种软驱有什么不同，“你们公司在高密度磁性材料的研发上，领先了其他公司一大步啊！目前国际上同样尺寸的磁存储装置，都还处于360K左右的等级，最高的也只有720K，你们就已经达到了1.44兆，而现在又将存储密度翻了一番，价格却只增加了三分之一，真是太惊人了！看来在软盘及软盘驱动器的竞争中，IBM已经被你们远远地甩到了身后。”
他随口夸耀着，顺便靠近那硕大的机箱，侧耳听了一下：“这里面安装的是一只DEC公司自己制造的硬盘？声音很大啊，隔着机箱就能听到。”
“是的，这可是一款纯正DEC血统的个人计算机！”郭逸铭略带讽刺、却又无奈地说道。
奥尔森的性子之倔、对DEC的爱之深，很难有其他人能比得上。要不然，当初他的合伙人安德森也不会在跟他搭档了12年以后，最终还是被他气得离开公司。
经过了郭逸铭前期的点醒，甚至他自己都认识到了同时开发三款硬件、软件都并不兼容个人计算机，是一件愚蠢的事。爽快地同意了郭逸铭的建议，双方共同开发基于混合架构处理器的个人计算机，并不惜开放技术以吸引更多计算机公司加盟。
可他仍然舍不得他的那三款宝贝。
特别是这款专业版，采用的是微缩化PDP－11，他一生中最伟大的杰出作品，被誉为计算机中的经典，畅销十余年而仍被大量公司所采用。这次开发个人计算机，他第一时间便想到了将这款经典之作，重新微缩化，并为它投入了满腔的热情，期盼它能在个人计算机领域再创辉煌。或许是为了证明他这十年来选择的正确，这也是一款具有纯正DEC血统的计算机：从处理器到主板、内存、显示电路、输入输出接口，乃至硬盘、显示器，除了软驱DEC自己没有，而采用了西部计算机公司的产品，其他一切硬件、包括电路上所使用的分立元器件，都是DEC公司一手打造。
自然，在奥尔森对技术精益求精的要求下，这样制造的计算机性能也非常惊人。而与此相应的，是呈直线上升的高昂成本。
他都投入了如此大的心血，当然舍不得将其埋没，堆放在仓库里蒙尘。所以尽管他同意与郭逸铭联手，可仍然固执地将这三款（主要是专业版）先期开发的产品拿了出来。在他心中，未尝没有希望能通过这次公开销售展示会，能证明它眼光的正确性，让这三款个人处理器都受到来宾们的热烈赞赏。如果不能都取得成功，他也希望能有伯乐慧眼识真材，将这款寄托了他十年心血的个人计算机版PDP－11发掘出来。
屏幕上，运行着DEC公司自行研发的UNIX衍生版本操作系统——这就是这个时代计算机公司、尤其是大型计算机公司的通病，所有的计算机产品硬件、软件，全都尽可能地自己生产，争取不留一点利润给其他公司。
“非常不错的性能！”
戴维驻足观看了一会儿，淡淡地说了一句，便掉头走开。
Professional的性能达到了小型机PDP－11的百分之七十，不管是科学计算还是商业运用，都明显轻松超过IBM－PC。而且它几乎是原封原样地延续了PDP－11的核心，以前发售的小型机所使用的应用程序只须略加编译就可以在这台计算机上共享，继承下DEC十几年来积累的所有客户资源，在先天上具有极大优势。如果这款机型和IBM－PC的价格相当，哪怕略高那么一点点，戴维都可以肯定，IBM都是毫无还手之力，绝对在个人计算机市场上收获一个完败的结果。
可惜，就是成本！
professional的成本高得不是一点半点，而是太多太多了！这样一款个人计算机售价竟然高达2万9千美元！
比一般的小型机都还贵！
奥尔森这个一头埋在技术堆里的老家伙，真的是老眼昏花了，竟然搞出这样一个大而无当的东西来。
愚蠢都不能形容他，完全就是自寻死路。
郭逸铭对他的判断完全赞同，其实这一点，就连奥尔森心里也同样明白，要不然他也不会同意和自己联手搞什么混合架构计算机。但如果不是奥尔森搞了这么一个神奇的家伙出来，弄得进退失据，他郭逸铭又怎么会有机可趁呢？
两人从professional展台离开。
和他们一样看了一眼便离开的人很多，他们不是瞎子，所有人都看到了professional的优异性能，但也看到了它那昂贵得让人心惊胆战的价格。2万9千美元，还不如去买一台小型机好了，要不AppleII、以及现在市面上的各种混合架构拼装机也可以凑合，吃饱了才会买这东西。
他们在离开前，看到了展台内的奥尔森。
他特意站在这个展台前，忙前忙后，以计算机巨头的身份亲自充当演说员、销售员，对这款计算机感情之深，令人动容。可市场是冷酷的，不适应用户需求的东西，就是再好，它也只会被市场所无情淘汰！奥尔森面对每一个前来观看的用户，都露出最为真诚的笑容，可却收获着一个又一个冷漠、摇头否定，他眼中的火花也越来越暗，整个人都慢慢失去了神采。
当郭逸铭与戴维走到了彩虹－100的展台前，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奥尔森已经离开了推广区，颓然地坐在一旁，眼神空洞而茫然。展台前空空荡荡，偶有路过的人，也多是好奇地看他一眼，然后便摇摇头迅速离去。
他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隐恻之情。
他脑子里忽然冒出辛弃疾的一首词《永遇乐.千古江山》：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斜阳草树，寻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赢得仓皇北顾。四十三年，望中犹记，烽火扬州路。可堪回首，佛狸祠下，一片神鸦社鼓。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他不知不觉用中文念出了口，同情地看了奥尔森一眼，便又回头，不再更多理会。英雄，也有落幕的时候，奥尔森现在就是一个迟暮英雄，虽然他尽力挣扎，迟迟不肯退出历史舞台，可事实证明，他已经不能够再适应这越来越千变万化的市场竞争。
虽然郭逸铭用自己从后世个人计算机发展中吸取的点子，帮他挽回一局，但他、奥尔森都很清楚，属于奥尔森的时代，已经结束了！
奥尔森还活在过去，活在PDP－11叱咤风云的时代，但现在，已经是个人计算机崛起的时代了！
“你说什么？”戴维正在仔细观看彩虹－100的演示，听他自言自语，愣了一下。
“没什么，你觉得这一款怎么样？”郭逸铭不想将他对奥尔森英雄迟暮的感慨说出来，随意岔开话题问道。
“不错！这款的外观、性能都很不错，能够和IBM－PC竞争。它的外观比professional还略小一点，显得更精致一些，白色的机箱外壳也很漂亮，由8088和Z80组成的双核心性能也很强劲，我很喜欢。但它的问题，也和professional一样。它是一款好的计算机，但绝不是个人计算机！”戴维也没去追问他刚才用那咏叹调式的语气，在感叹什么，顺着他话题说下去。在给与了足够的好评之后，也毫不留情地对其提出了严厉批评。
郭逸铭毫无保留地同意他的观点。
彩虹－100是款好机器，DEC的工程师总有许多令人惊讶的奇思妙想。双核心使它既可以用8088工作在16位元数据运算，又可以通过Z80继续兼容应用广泛的CP/M开发的8位应用程序，可以说初衷设计很有独到之处。但DEC的工程师可能是脑子动得太多了，他们不但设计了这款令人称奇的双核心，还顺带着将键盘也重新设计了一遍，放弃了DEC以前已经推广成熟的键盘布局，而重新对其进行了一番人体功能学上的优化。而这种键盘，正是87年才被正式作为键盘标准的增强型101键盘——但习惯了旧式键盘的用户却很不高兴。
彩虹100的小技巧可不止这一点。
这台个人计算机，竟然内置了64K的半导体内存，并且可以根据用户需求，扩展至128K，并还可再扩充768K的内存——在半导体价格贵如黄金的81年，他们是想设计一台个人计算机，还是准备配置一台性能优越的服务器？
再比如，在配备了西部计算机公司提供的1.44兆软驱后，DEC可能觉得这样太优待用户了，让对方占了大便宜。于是通过硬件设置，让客户无法通过软驱对软盘进行低级格式化，除非用户再购买DEC公司的一种RX50驱动卡……
郭逸铭面对DEC工程师把他们的聪明才智，用来挖空心思研究这些自己给自己套上层层枷锁的技巧，简直有无语问苍天的感觉。
DEC的工程师脑子里，装的都是糨糊不成？大家都抢着给用户提供各种额外好处，以争取客户购买自己的计算机，而DEC的工程师还在拼命给用户下绊，想着多卖出去一件外设板卡。
难道奥尔森还真的以为，一台优秀的计算机，无需推销就可以自己卖出去？
看看吧，除了以上这些让人无语的设计，工程师们还开发出了各种奇妙的技术。诸如双处理器分时系统，当一个处理器在处理数据时，另外一个就从软驱读取数据，从而减少中途读盘时间，加速处理器运行效率；为处理器和电源、机箱电源烧制不同的ROM管理电路，从而可以对不同的电路供电进行精确控制；除了半屏或是全屏显示，还专门对显示电路进行了修改，使之可以对字体进行加粗，实现两个字符的双宽度、双宽双高等特异字体显示输出……
说真的，郭逸铭觉得如果DEC的工程师，在这个时代可以称之为异类。他们对技术的热爱已经达到一种狂热程度，如果他们能够把这些心思花在如何节约成本上，这款价格高达两万美元的计算机，真正称得上是一款非常优秀的个人计算机产品，绝对有资格和IBM－PC打擂台而丝毫不落下风。但是很遗憾，他们都把精力用在了设计这些虽然很实用，但现在毫无必要的小技巧上。他们花费大量精力心思设计的这些技巧运用，随着半导体性能的快速发展，很快就能在低成本下轻松地实现，完全没有必要在这上面浪费如此多的技术开发力量。
不过，如果真的这样发展，DEC也就不成其为DEC，奥尔森也就不是奥尔森了。
正因为他们的工程师具有如此丰富的想象力，对各种新奇技术的追求达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才会在DEC最终被康柏收购之后，他们流散的工程师们给诸如英特尔之类的计算机生产商们，带去众多的新颖技术，并极大地丰富了计算机的发展。
两万美元的售价，毁了这台设计优秀的计算机。
戴维和他饶有兴味地看了很久，然后才颇为遗憾地离开这个展台。但在第三个展台前，他只是略微瞥了一眼，便径直走了过去，连停下来的打算都没有。
“不去看看？”郭逸铭有些惊讶。
“有什么好看的，与其说那是一台个人计算机，还不如说是一台打字机。有空看那玩意儿，还不如看看DEC研发的这款混合架构计算机。”戴维对于DECmate的不屑一顾，溢于言表。
“我相信，这一款机型一定符合你对个人计算机所下的定义。”郭逸铭笑着说道。对此他很有信心，要知道，这可是西部计算机与DEC两家公司的工程师们共同的心血结晶，而且其中基本采用了他的观点，完全适应了这个时代对个人计算机的全部要求。
戴维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还没有准备开口，眼光扫到最后一个展台人群分开露出的一个缺口，惊异地轻“咦”了一声，脚下步子加快，迅速走了过去。
由于两人信步看来，走得较慢，许多性急的来宾早就超过了他们，所以此刻这个展台前已经围满了人。而且不像前几个展台，来宾们匆匆一看就离开，他们围在展台前，看了又看，还不停地向DEC的工程师们询问着具体的技术细节，并不时与身边的人讨论几句，久久不愿离去。使得这个展台前堆集的人越来越多。这才一会儿时间，就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围了至少数十上百人。
戴维还是在有人从里面出来，人群散出一条缝的时候，昙花一现看到了一点，此刻通道合拢，他们想要挤进去就很要花费一点力气了。
“要不去我们公司展台看看？”郭逸铭友好地提议道，“为了搭配我们的产品，在我们展台摆放的也全是这一款混合架构型个人计算机，而且有我带路，我们可以从展台后面进去，哪怕那里也挤满了人，也没关系。”
“好吧，就去你们公司的展台。”戴维毫不犹豫答应下来，并用不同于刚才悠闲的步伐，急匆匆拉着他迅速赶往西部计算机公司的展台。
这里如同DEC公司的最后一款个人计算机展台一样，同样被人堵了个水泄不通。要不是今天来的大都是有身份的贵宾，相互之间比较注意礼貌，不喜欢与人紧贴在一起，此刻恐怕他们连绕到展台后面也不可得。
在展台后面，郭逸铭敲了敲简易门，里面却没人应答。他加大力气，用力砸了砸门，这次里面的人听到了，问了一声：“谁啊？”
“我，郭逸铭。”他报了自己的名字。
门迅速打开，一个西部计算机公司的白人工程师惶恐道歉道：“先生，我们刚才太忙了，没听到您敲门，非常对不起。”公司上下的人，都知道郭逸铭在公司的特殊地位，没有人会因为他只是一个中国区总裁而对他有所怠慢。
“没关系，这位是全美计算机学会通讯的戴维先生，我想带他来看看我们的产品，希望借他之口，帮我们在学会通讯上吹嘘一下，扩大下影响。”他笑着拍拍对方的肩头，开玩笑性地说道。
“哈哈哈哈！”戴维被他的话逗乐了，半认真地笑道，“是否吹捧，可不在我，而要看你们的产品是否真的好。只要产品好，帮你们多说几句好话也是没问题的。不过如果产品真的那么好，想来不用我在文章中帮着吹，用户自然就把你们的门给挤破了！‘好的计算机产品，是可以自己把自己推销出去的’。”
他俏皮地引用了奥尔森的名言，说话间跨步进门，一看到展台上摆放的计算机，顿时就不再说话了，三步两步抢到展台前，表情凝重而惊叹。
“太棒了！太漂亮了！这是什么设计？计算机机箱居然不是横卧在桌面上，而是竖着立起来，摆在显示器旁边……”他看了良久，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由衷地感叹道，“真是绝妙的设计！这样一来，计算机看起来再也不像是傻头傻脑的科学仪器，而是一种可以摆放在家里，与其它家用电器融合为一体的电器产品了！非常棒的设计！”
隔着柜台，外面参观的来宾也是连连点头，对他的话极为认可。以前的计算机，看起来就显得很庄重，感觉它就适合摆放在科学研究单位里，怎么也和个人联系不起来。但这款个人电脑在采用了立式机箱，并且在机箱上使用了彩灯显示以后，整个计算机立即充满了丰富的色彩，如同是一件漂亮的装饰品，而不再是死板的科学设备。
的确是非常棒的设计！
郭逸铭微微一笑，没有搭话，现场有专门的工程师负责解答用户的，不用他来充当解说员。他也无须特意提醒对方，这种立式机箱就是他画的草图。要不是没有必要，一些创意要留到以后作为对付IBM的秘密武器，这次展出的就不只是一款卧式机、两款立式机，而是极富生活气息的十几款、几十款风格各异的机箱展示会了。
他可不是奥尔森，为了发展出他心目中最完美的计算机，可以不顾成本的飞速上涨，不厌其烦在每个细节上把小技巧玩成一种艺术。他可是为了迎合用户的审美情趣，可以不顾节操的人。优雅型也好、可爱型也好、卡通型也好、科幻型也好，哪怕是情趣型，只要用户喜欢，他都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设计出来。
个人电脑就是给个人用，不给用户面子，用户就不会给你面子！
“这种立式机箱不只是好看，而且对散热也有很大好处，可以有效降低机内温度。”工程师卖力地向他以及聚拢在展台前的贵宾们介绍这种设计的优越性，“而且这种立式机箱，大大节约了各种设备所占据的位置，可以将空间利用率最大化，是一种非常先进的设计理念……”
郭逸铭笑而不语。
西部计算机公司聘请的白人工程师，主要是对外，负责面对美国客户解决各种问题。所以不求他们的技术有多么高杆，但要求他们的口才一定要好。这个工程师一吹起牛来，口才便给之极，一个小小的立式机箱，被他整个说得好似每一个细节都充满了高科技元素，听得周围的宾客们噤若寒蝉，连质疑都不知道从何谈起。
这倒不是他们不懂科学，事实上如果真的一点科学都不懂，倒对立式机箱所谓的种种高科技之处嗤之以鼻了。但偏偏根据他们对空气流体学的认知，这种立式机箱确实明显优于卧式机箱，至于更深入的研究暂时还没有，所以只能瞪大了眼睛听他海吹。
或许有言过其实之处，但这种立式机箱的确应该比卧式机箱好，这是肯定的。这就是大多数被灌了一脑子高科技术语以后的宾客们内心的真实想法。
“这是什么东西？”一个不知怎么挤到前台的普通计算机爱好者，好奇地指着机箱尾部连线接出来的一样奇怪部件问道。
其他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发现那是一个塑料制作的椭圆形小东西，表面带有一定的弧度，正适合一手将其覆盖，而且前方手指恰好放在两个活动按键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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