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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艳甲飞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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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听得多了,他又发现,孩童们的嬉笑总是伴随着这阵细声一起喧闹,很开心的笑,好象是有什么很有趣的事情,每天从他院墙外经过。【文字首发书】

    那些欢笑让他很向往,于是,在一个清晨,他一早起床,攀在院墙上,伸长了脑袋,好奇的四下张望,他想,每天和他仅仅只是一墙之隔的究竟是什么样的欢笑事。

    曙光慢慢于天际一线而展,路人渐渐稠密于长街,这是武州城里最热闹,也是汉人聚住最多的一条长街,不擅长放牧狩猎的汉人们大多会选择在城里开家铺子,靠卖一些契丹少见的吃食或是货物过活,而那些新奇的各式小吃和手工织物也确实很能吸引契丹人的目光。

    为在异国他乡生存,这些从中原逃难过来的汉人远要付出比家乡更多的辛勤和忍耐,作为允许异族人在此安居的交换,契丹州府每月都要从汉人商铺内收取两倍的赋税,虽然契丹皇帝耶律德光曾下过旨意,要官员们给予迁入契丹境内的汉人一视同仁的对待,但作为一位想要有所作为的皇帝来说,耶律德光要兼顾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除了朝中种种繁琐,他还要提防草原各部作乱的隐患,所以旨意虽下,却未能令行即止,因为契丹官员和贵族们哪肯放弃这一笔财源?反正就算偷偷收取双倍赋税,这些寄人篱下的汉人时难道还敢上京告御状去?

    而逃难来的汉人为了不得罪各地契丹官府而遭驱逐,只能老实交纳双倍税钱,如果有契丹人和汉人发生争执,汉人们也只能以忍气吞声的讨好和示弱做为收场,因为比起不但有各种苛捐杂税,而且战火常燃的中原来,他们已算是太过幸运。即使是过着低人一等的日子,可至少他们还能活着。

    正是为了维持这样的艰难生计,汉人们每天很早便要起床,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揉着惺忪睡眼,开始一天的劳作。

    闻到街上飘来的阵阵香味,秋意浓的嘴立刻馋了起来,他这个契丹孩子似乎永远也吃不厌汉人们的小吃,正打算跳下墙去买点最喜欢吃的香糕和馄饨,忽然见,长街的尽头,一道纤细的身影低着头,很小心的沿着街角边侧,慢慢走来。

    之所以注意到这道身影,是因为随意的一眼过去,他就觉得这走在城中闹集的纤细身影,竟象是一只走在深山恶林中的受惊小兽,一步步的小心挪着,尽量不让自己碰到别的行人。

    那是一个汉家小女孩,她身上背着一个很大的包裹,包裹里不知道装的是什么,但是分量一定很重,因为这包裹把小女孩纤细的身子压得象张弓一样弯曲,小女孩手里还拿着一根竹杖,可这竹杖的真正作用不是借力,而是用来指路,好象怕惊动什么,竹杖很轻很轻的点在地上,发出一阵轻细的笃笃声。

    他后来才明白,便是这第一眼,已使他和她结下了一生的缘。

    “小瞎婆子!小瞎婆子!”一群汉家小孩忽然蹦了出来,跟在小女孩身后大声的笑。

    小女孩纤细的身子很明显的一滞,点在地上的竹杖蓦的一弯,似乎在替主人分担这一刹的慌乱,接着,小女孩抬了抬头,沉默了一瞬,竹杖便在那些孩童的嬉闹声里,继续轻轻点在地上,笃笃笃的往前。

    小女孩的眼睛不见,所以她不知道,她正走在一堵院墙下,院墙上,还有另一个小男孩正呆呆的盯着她,也就在她抬头的瞬间,她与那小男孩的脸正面面相对。

    有时候,老天也会施予世人一种很残酷的公平,它夺走了小女孩的眼睛,却给了她一张美得可称是精致的脸庞,即使是苍白瘦削的双颊,单薄褴褛的衣衫,都掩不住她脸庞间精致的美。

    如果说,那样的美只是使他惊愕,因为他的年纪也不大,远未到年少慕艾的年纪,那在小女孩抬头的一瞬,他却感到一种让他窒息的惊艳扑面而来,因为在那一刹,他能见,也只有他能见,小女孩抬头一瞬,精致的脸庞上忽流露出一抹苦笑,那是向着头顶青天,微微的苦笑。

    美如昙花,苦涩自知。

    在他的眼里,全是一种惹怜的柔,盼惜的弱。

    然后,他便楞楞的趴在墙上,仿佛时光都静止在他与小女孩面面相对的一刹,这道由长街尽头慢慢走来的纤细,带着惹怜的柔弱,小心翼翼走入了他的心田。

    她不见,他不完。

    当时的俩人都不懂,正是有了她对命运的无怨无艾,才有了他对她的无怨无悔。

    那一刻,他浑浑噩噩的脑子里只是在想,原来那些孩子们每日里令他向往的欢笑竟是因为这么个荒谬的原因?再听着长街上,那些小孩似乎天真的笑声里,其实透着一种残忍至极的无知。

    他不明白,为什么只有他觉得,不该对这小女孩与生而来的缺陷恣意嘲笑。平日里,这群小孩在契丹人面前不是都很乖巧吗?就算隔着堵院墙,都能听到这些小孩亲亲热热的喊光顾买卖的契丹人一声叔伯,还很殷勤的帮他们擦桌抹椅,递茶倒水,用小孩子的乖巧讨好城里的每一个契丹人,还有街上那些大人,见孩子们捉弄这样一个可怜的小女孩,不但没有一人上前喝止,居然还在一旁指指点点的热闹,难道在这些大人的心里,也无知到没有一点怜悯?

    他想不通,街上那些热闹的人不都是汉人吗?为什么要去嘲笑一个和他们来自相同地方,又一起过着背井离乡日子的小女孩?

    等他清醒过来,忿忿的想要跳下院墙去赶走那些孩童时,才发现那小女孩早已走远,那些孩童没有了取笑的对象,便无聊的各自散开。

    他转过头,想寻找那小女孩的背影,但热闹的人流已完全阻隔了他的视线,只有那一阵笃笃笃的轻响,好象一直点在他的耳中。

    又过得片刻,忽有一名契丹官员带着一队军士走来,街上的热闹顿时安静了下来,这是城中专司收税的官员,汉人们赶忙立在自家铺子里,一边又摸出早备好的税钱,一脸笑容的等官员过来,小孩们也立刻规规矩矩的躲在大人们背后,摆出一副乖巧的神情着那官员和他身后那群一脸跋扈的契丹军士。

    这些小孩原来都很懂事,他们也知道,什么人可以欺负,什么人万万不能得罪。

    契丹官员一脸傲慢的走过来,居高临下的着老实站立的人群,板着脸大声宣道,因皇上准备对叛乱的几处草原部落用兵,举国筹措粮饷,因此从即日起,每月赋税还要再加一倍。

    听到已经加倍的赋税还要再翻倍,长街上的汉人们努力堆起的笑脸顿时僵硬,半晌无人作声,那契丹官员等得不耐,大声喝令众人立即缴钱,一名汉人男子想起契丹皇帝说过的一视同仁相待,硬着头皮上前求了两句,请那官员高抬贵手。

    那官员果然抬起了手,二话不说对着那汉人就是一记耳光,随他同来的契丹军士也立即抽出配刀,恶狠狠的逼向人群。汉人们顿时慌了神,可除了求饶,无人敢为自己受到的不公反抗,他们哭丧着脸跑回各自店铺,翻箱倒贵的把最后一点积蓄拿了出来。

    秋意浓叹了口气,他到,这些汉人们的眼中只有畏惧,没有愤怒,连那名被打的男子也只是捂着脸颊,不但半点不敢作色,还陪着笑脸掏干净了身上最后一个铜子,双手奉上。

    早上,就是这些人任由自己的孩子去嘲笑一个毫无反抗之力的小女孩,似乎这不过是孩子们戏耍的一场热闹,可当真正的强势出现时,这些人流露出的懦弱却是如此不堪。

    经过长街的契丹百姓纷纷驻足,笑咪咪的着,在他们眼里,这也不过是一场热闹。

    他觉得心里有股说不出的味道,这些正被着热闹的汉民们是不是该好好想想,既然他们自己在强势面前根本无力自保,又怎能去嘲笑比他们更需要保护的弱者?

    至少,那个小女孩还懂得淡淡的苦笑。

    秋意浓不想再下去,他从墙上翻回院内,到那一幕,他心里没有半点生为契丹人的优越感,反觉得这些汉人不该这么软弱的任人欺凌,师父教过他,人可以很潦倒的活着,但不能失去尊严。必要的时候,甚至要用性命去换取自己应得的尊严。

    契丹官员拿到了税钱,心满意足的离开,院墙外,汉人们长吁短叹,间或有几声女人的哭泣,小孩子们生怕惹来大人的迁怒,老老实实的不敢吭气。

    长街外的喧闹陡然沉寂下来,他怀抱长枪,倚着院墙,开始发呆。

    他在等,每天午后,那个小女孩会再次走回这条长街。再到她时,自己是该继续趴在墙上着她发楞,还是去帮她分担一些沉重,总觉得,似乎应该去做些什么,

    就这么胡思乱想的发着呆,他又想到,每次到师父这么静静坐着,是不是也在等着什么?

    等待的时光好象很长,又好象很短。

    竹杖声终于传来,笃笃笃的声音沿着街角,小心的接近。

    他几乎是立刻翻上了墙,两眼瞪得大大的,见那小女孩慢慢走来,想要跳下去,却怕吓到了小女孩,而且他觉得自己很应该慎重想想,自己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应该是什么,反正绝不能自报姓名,要是以后回忆的时候,第一个想起的是小女孩强忍的笑脸,那就太窘迫了。

    “师父,你为什么要给我取这么个名字啊?”

    可正当他一心哀怨的腹诽师父的时候,那群刚刚还被吓得四处乱躲的孩子竟象是故意等着似的,突然又窜了出来,再次围着小女孩大叫,“小瞎婆子!小瞎婆子!”

    这一次,孩子们的叫喊声里含着的已不是无知的戏弄,而是最恶意的发泄。

    还有那些刚被盘剥过的汉人们,他们居然也指着那小女孩大声喝骂,有几名妇女还一脸恶毒的咒骂小女孩是个灾星,似乎大家今日所遭的不幸全是因这小女孩而起,有了这么个可笑的理由,其余汉人也就心安理得的站在一旁围观。

    小女孩被围在当中,进退不得,只能低着头承受这莫名而来的羞辱。

    而那些汉人们却趁机把不敢向强权诉诸的怨气,狠狠发泄在这小女孩身上,他们很放心的漫骂着,因为这个小女孩是真正的弱者。

    这已不是戏弄,而是欺凌!

    秋意浓突然明白,这一张张愤怒的脸和恶毒至极的言辞,正是这世上真正的丑恶。

    既如此,就让这些人见识一下什么是真正的愤怒!

    “滚开!”

    秋意浓猛的从墙上跃下,怒不可遏的冲入人群,把围在小女孩身边的人群狠狠打倒,今日之前,他不会想到,师父悉心传授给他的本领,第一次施展竟不是在战场上,而是向着这样一群既可悲又可鄙的平民,可当那些恶毒言语被他重重打倒时,他却觉得快意万分。

    “别怕!我会保护你!”他对小女孩说。

    原来,这就是他要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哦。”小女孩虽然盲眼,可她好象一点也不意外这突然出现的守护者,微微抬头,顺从的站到了他身后。

    “谁敢再过来,我杀了他!”他凶狠的瞪着人群,一字一字道,心里却在庆幸,幸亏刚才跳下墙时太匆忙,忘了拿枪,否则以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蓬勃怒火,一定已刺死了好几人。

    “记住!不要用我教你的本事去伤害汉人!”这是师父对他的告诫。

    那些汉人们惊恐的着这个突然冲出来的疯小子,不过是个半大孩子,可拳脚却又重又快,连几个成年男子都挡不住他随手一拳,而且他打起来狠劲十足,管你男女小孩,只要是围着那小女孩的,一律打翻在地。

    小孩们被打蒙了,哇哇哭叫着躲到大人背后,大人们也开始后退,他们不是真的怕这发了疯的少年,他们畏惧的是这少年穿着的契丹服饰。

    赶走了那些懦夫,再回过头去小女孩时,他发现自己一颗心跳得又快又响,根本不知道该再对这女孩说些什么。

    “来,我送你回家。”他笨头笨脑的着小女孩,抢一样夺过她背上那个又大又重的包裹,背在自己身上,又喃喃道:“我…我不是坏人。”

    “我知道。”小女孩笑了笑,不到的双眼在那一瞬泛动着异常明亮的神采,好象圆了一场等候多年的梦。

    小小女孩,真是个美人胚子,一颦一笑,无比动人。

    然后,她说了一句让他想破脑袋都不解其意的话,“你是飞将军!”

    “飞将军?”他使劲咽了口唾沫,呵呵傻笑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小女孩的声音恍如天籁。

    “能不说吗?”他又咽了口唾沫,心里继续抱怨师父。

    两人一路走,一路说,他可以肯定,那根轻轻点在地上竹杖,每一下都是点在他心头,戳得他有一种幸福的痛,听着竹杖尖笃笃笃的声音,他很想对小女孩说出一句话,却羞涩的开不了口。

    为了避免再被问及名字的痛苦,他这一路不断的问着话,小女孩不知是不是感激他,倒也有问必答,他因此而知道了小女孩身世的点点滴滴,小女孩姓柳,名字也算古怪,几乎可和他媲美,她叫银子?柳银子?

    说起自己名字的时候,小女孩也一脸苦恼,据她说,那是因为她家里太穷,所以出生的时候,她的阿爹给她取了这么个名字。

    柳银子,留银子。

    秋意浓哈哈笑了起来,又反应过来自己的名字才算是真正见不得人,忙收住了笑声,继续顾左右而言它。

    那条路很长,长得他有很多话可以和小女孩说。

    小女孩父母已亡,和她的奶奶住在长街尽头的一间小破屋,为了生计,她的奶奶就靠帮人缝补衣服过活,幸好武州城里有家姓柴的富户,她家一老一小可怜,家里的缝补活计都特意留给她,因为奶奶腿脚不便,所以她每天一早就要带着补好的衣服出门,送到柴翁家,再拿些破旧衣裳和口粮回家。

    他隐隐觉得,小女孩似乎对他有一种很奇怪的依恋,随便什么事情都愿意告诉他。

    当然,他是那个更愿意听的人。

    “你为什么每天那么早就出门?你出门的时候天都还没亮啊?”算着她出门的时辰,他随口问,话一出口,他就后悔的捂住了嘴巴。

    “我又不见,天黑天亮都无所谓,所以一醒过来就出门了。”小女孩也随口答了一句,似乎毫不介意自己的缺陷,却又轻轻道:“而且,我不想被人见自己的样子。”

    来,她还是很介意自己的瑕疵,但生活的艰难已使她学会了淡然相对。

    他却后悔的想请小女孩用竹杖痛打自己一顿出气,小女孩的淡然和无所谓让他全身刺痛。

    小女孩很聪明,从他的沉默察觉到了他的愧疚,故意压低声音说,“告诉你个秘密,不要跟人说哦,我奶奶年纪大了,所以有很多衣裳其实都是我补的。”一边说,她一边得意的把手伸到他面前,“怎么样,我能干吧?”

    很纤巧细嫩的双手,阳光下,如若一件人世间最精美的宝物,可惜,他一眼就到了那些手指间的针眼。

    一老一小相依为命的过活,其中艰辛,外人远难想象。

    比起小女孩,他这个因为自己贪玩而从家里跑丢的家伙实在算是太幸运了。

    “那个柴家也真是的,每天都给你那么多破衣裳。”他很介意小女孩被那个大包裹压弯腰的样子,忿忿道:“既然他家有那么有钱,怎么不派个家丁给你送过来?”

    “你别乱说话,柴翁是个大善人,他常常都会多付我些钱,而且他也说过要派人把衣裳送到我家,是我自己坚持要出门的。”小女孩又用淡淡的口吻道:“我虽然不见,可是我也很想每天到外面走上一趟,听听城里的热闹,闻闻风里的清香。而且郎中也说过,我身子太弱,最好每天多走动一下。”

    风里头有清香?他用力吸了吸鼻子,什么都闻不到,却忙不迭点头,“对对对,风是很香的!”又赶紧问,“你身子很弱?你生病了吗?我师父给我留了很多治伤的药。”

    “也没什么大的病,就是身子有些弱。”小女孩的神情忽有些暗淡,随即岔开了话,开始说起柴家的好处,“柴翁人很好的,除了常常多给我钱,还帮我请过郎中,柴翁的儿子也是个好人,有时候明明没衣服要我拿回去补,就故意回屋里撕破几件新衣裳交给我,可他不知道,我耳朵很灵的,他手忙脚乱撕衣裳的声音我都能听到。”

    小女孩叹了口气,“可惜,我奶奶也说了,柴家对我们的恩情,我这辈子大概是报答不了了。”

    “我帮你报恩!”他想都不想就立刻冲口而道,还使劲拍着自己的胸膛,待到小女孩又茫然又想笑的样子,他才想起,他算哪位?居然要帮人报恩,这话说得也太不见外了吧?

    “我的意思是…我的意思是…”他喃喃了半天,才结结巴巴的说,“如果你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告诉我,我帮你!”这句话就更不见外了,更难得的是他这时候还不到君子好逑的年纪。

    他也很纳闷,为什么听到有别的人对小女孩好,他心里会很不舒服。

    小女孩咯咯笑着,又轻轻道:“你也是好人。”又问:“你为什么不肯说出自己的名字?”

    “我的名字…”他小心的问:“如果我说了名字,你能不能不要笑?”

    小女孩先笑了起来,“你的名字很好笑吗?难道还能比我的名字更好笑?”

    “这就是人比人要哭,名比名知耻啊!”他长叹,还是不肯说出自己的名字,“等下次再告诉你。”

    小女孩体谅的点头,又认真保证,“不管你叫什么名字,我绝对不笑。”想了想又道:“至少不当着你的面笑。”

    他却笑了,很得意的笑,因为他下次可以理直气壮的去找小女孩。

    后来,师父说,你小子其实天生就是个风流胚子,可惜第一次出手就碰上了命中的克星。

    克星吗?他不觉得。

    他只觉得,这条长街太短了,因为他还有很多话想对小女孩说,可小女孩已经到家了。

    “那就是我家。”小女孩指着前方一处敝屋,有些赧然的说,“我家很破的。”

    他一点也不认为那间很通风的屋子破,甚至很愿意用师父花大钱买的那处四进四出的院落去跟这小女孩换,当然,那屋子要有这小女孩。

    所以后来师父还说他,人家汉武帝金屋藏娇就已是千古闻名的情种,可你更拿得出手,第一次见面就想甩了自己的房子。

    师父平常话很少,原来也很促狭。

    临别时,他轻轻对小女孩说:“我不是什么飞将军,不过…”他很痴迷的着小女孩,说了一句事后让师父大笑的话:“你长得真好!比我见过的所有人加起来都要好!”

    幸运的是,小女孩不见他此时痴迷的傻像,却已经羞红了脸,很费了点力气才从他手中拽回包裹,“你就是飞将军!”小女孩出奇的执拗。

    那天,他一脸傻笑的回家,连路上那些汉人对他的狠狠瞪视都全然没有注意。

    回到家后,他胡乱往肚子了塞了些吃食,就又抱起长枪,坐在了院墙下,傻劲十足的开始等第二天清晨。

    终于可以肯定的是,师父每次这么坐着,一定也是在等着什么人吧?

    天慢慢黑了下来,他从前最恨天黑,因为天一黑师父就要催他去睡觉,但此时仰望天空,他忍不住想,如果天就这么一直漆黑下去,那个小女孩大概就不会苦恼自己不见了吧?

    院墙外,喧闹又起,妇女泼辣的叱骂,男子重重的砸门,还有小孩尖利的喝吵,突然乱成一团。

    叫骂声一阵高过一阵,还有石头不停的从院外扔了进来,,白天里,见他穿着契丹人的服饰,那些汉人不敢得罪他,可他们很快就打听清楚,原来他只是个一个人独住的小孩,也从不见他和城里的任何契丹人有过往来,于是,这些人在白天里打算咽下的那口气又涨了起来,被他痛打过的那些男女聚在他门口,大声的吵闹,他们惹不起别的契丹人,但对这个无人照顾的小孩,他们无所忌惮,这就是他们任自己的孩子去羞辱那个小女孩一样。

    有个妇女高声叫骂,说白天被他打断了骨头,要他立刻赔出银子,否则就一把火烧了他家,很多人都附和着大骂,要他立刻赔钱,想来,他们是想从他身上补回白天被收走的税钱。

    真是一群既可怜,又可恨的市井小民。

    他无所谓的抱着枪,不相信这些人有这个胆子真敢放火,惊动官府。

    可这一阵阵的叫骂声实在心烦,他不想在这样的气氛下等着第二天到来,于是,他到屋里去取了包银子,扔破烂似的扔了出去。

    喝骂声顿时停下,先是一个妇女高兴的尖叫,接着就是男男女女闹哄哄的争吵,大概是开始吵这笔钱该怎么去分,开始还齐心协力要放火烧他家的一群人,这时为了分钱居然又互相攻讦起来,还是那些尖酸刻薄的叫骂,听来既厌且烦。

    他摸了摸手里的枪,暗暗想,如果不是因为师父也是汉人,而且叮嘱过他绝不可以去欺凌汉人,那他出手的就不会是那包银子,而是每日苦练的翔天枪术。想到这里,他忽然忐忑的想,万一师父回来,知道他动手打了一群汉民,会不会对他勃然大怒。

    他很苦恼的抱着脑袋,盘算该怎么和师父说这件事情,然后又想到,师父临走前似乎说过,此行艰险,也许再也不能回来。

    这时,他才开始坐立不安起来,担心师父真的一语成谶,他宁愿被师父毒打一顿,也不愿再也见不到师父。

    他绝对不要,这样的匆匆分离。

    那一晚,他就在对师父的担心中缓缓睡去,可在阖眼之前,他居然很没良心的提醒自己,第二天要早点醒来,因为那个小女孩会经过他的门口。

    天还没亮,门外忽有了轻轻的推门声,他警觉的睁开眼,一清来人,立刻冲了过去,“师父!”他紧紧抱住师父,激动的大喊,很高兴一晚上的担心终于白费。

    师父回来了,一脸的疲惫,一身的沧桑,可师父总算还是回来了。

    他环抱着师父的腰,开心的大喊大叫,同时再一次很不道义的提醒自己,一定要赶在清晨之前,把事情跟师父交代了。

    他有点明白了,为什么师父要说他这脾性太过痴迷,原来他一旦专注于某样物事或喜好时,果然就变得再也不肯放下。

    师父被他隆重的接风抱所惊,揉着他的脑袋,笑问他这段日子是不是没有苦学枪术和兵法,所以想用这法子来蒙混过关。

    他欢笑着不应声,只是一个劲的抱着师父不放手。

    师父很无奈的笑笑,待见院里一地的石头,才叹气道:“原来你是闯祸了。”

    他吐了吐舌头,大概是为师父的意外归来惊喜,他没有半句添油加醋,一五一十把昨天的事交代了一遍。

    也包括,他对那个女孩子的种种牵挂。

    师父没有动怒,却很留心的问那些汉人欺负小女孩时的恶毒,以及他们被契丹官员盘剥时的懦弱,等他全部说完,陡然觉到,师父的胸膛不住起伏,震怒已极。

    他老老实实的松开手,把枪柄递给师父,准备认命的接受师父的责打。

    师父接过了他的枪,默默了他一眼,又把枪递还给他。

    然后,师父怀抱着从不离身的长枪,依着院墙坐下,静等天亮。

    见师父没有揍他的意思,他长吁了一口气,又赶紧一脸谄媚在师父身旁坐下,也抱着枪,也倚着墙,也望着天,同时疑惑,为什么两人一模一样的坐着,可师父这个姿势起来要比他显得更沧桑,更顺眼?

    天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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