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艰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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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活着，钱没了，陈中明也杳无音信，生活的重负全都压在宇琳肩上。再也无钱雇人，农活只有自己亲自去干了。此时到了栽秧的时节，去农田有两里多地，可是两个孩子不愿离开妈妈，也要跟着去，宇琳只得带上两孩子，沿途道路不好、湿滑，宇琳用背带背着云扬，牵着芸梦。到了田边，宇琳把芸梦放在一块石头上，云扬太小，担心他会掉到水里，只得背着。宇琳弓着腰在田里栽秧，云扬在背上直动，时间长了，考虑儿子头朝下会难受，只得不时起来站一会，不到一个小时，宇琳累的腰酸背痛，云扬的口水夹杂着自己的汗水顺着肩膀流淌下来。
这时芸梦在附近的石头上大哭起来，宇琳只得上岸，知道又是被蚂蟥叮了，怕的直哭。蚂蟥是软体动物，尾部有个吸盘，在人身上若是吸足了血会自动滚落下来，倘若没有吸饱，便很难拽下来。宇琳天生就怕此动物，捏在手里，软绵绵、黏糊糊的、恶心的很。她用树叶垫着将趴在芸梦腿上的大蚂蟥拽下来，甩的远远的，而手还直甩，恨不得把粘过蚂蟥的手指都给甩掉。芸梦还在哭，宇琳安慰说：“都扯下来甩远了，你还哭什么？”
芸梦指着小腿弯，斜着眼睛不敢看，带着哭腔说：“这里还有一个！”宇琳看她小腿弯处有个喝的鼓鼓壮壮的乌麻色的大蚂蟥，又把它拽下来，闭着眼睛甩远了，芸梦腿上被叮过的地方还渗着血，宇琳看着很心疼。男人们捉到蚂蟥就用小树枝把它从头到尾翻过来，这样它才会死去，据说这东西生命力极强，倘若把它剁成三截，不出几日，就会变成三条新生命。男人就是不一样，宇琳为自己是女人如此胆小深深自恨。哄好了女儿，还得背着儿子下田。
临近午饭时分，宇琳上岸来接芸梦，刚到石头边的时候，宇琳大惊失色，就在离芸梦背后两米的一棵小树上，吊挂着一条一米多长的竹叶青蛇，昂着头，朝这边吐着信子。宇琳吓得身子哆嗦起来，示意芸梦不要出声。慢慢靠前把芸梦拉过来，跑到安全地方，心还在怦怦直跳，幸运的是有惊无险，宇琳决定以后干活不能带孩子，这也太危险了。
回程时，宇琳还得扛一根木头回家当柴禾，芸梦在前面慢腾腾的走，云扬在背上偶尔滑下一截，他就往上纵，小脑袋顶撞在木头上“砰”的一声。宇琳把儿子歪向左边，结果是儿子右脑袋碰到木头；把儿子歪向右边，结果儿子左脑袋碰到木头。宇琳心疼的不得了，想丢掉这根木头，但又想着家里没有东西生火。只得忍者，心烦气燥又无可奈何。到了家，宇琳早已精疲力尽还得做饭。
吃过饭，宇琳还得出去，就嘱咐芸梦带好弟弟，不能跑，不能玩火，好好在家呆着。芸梦虽然不愿意，也只得同意。宇琳把柴门关住，用铁丝系起来，再去田间栽秧。
下午轻装上阵，感觉轻松很多，宇琳想着今天要把这一垄田给栽好，不知不觉，天色向晚。宇琳开始往回走，接近家门的时候，喊：“芸梦、云扬，妈妈回来了！”
可是却没有听到孩子的答应声。宇琳纳闷了，难道都睡觉了。只见院门上的铁丝被绕开了。于是赶紧冲到房间，没有孩子，家里每个角落都找遍了，依然没有两个孩子的身影，宇琳脑袋“嗡”了起来。开始边喊边寻找。屋前屋后，附近山坳，小溪边，临近的人家，都没有孩子的踪影。宇琳急了，莫不是被人拐走了。此时她万分懊恼，当时要把他们锁到房间就好了。现在只能在内心祈祷上天保佑孩子会平安无事，只要能找到孩子无论让我付出多大代价都行，如果孩子有什么不测，那我也活不成了，宇琳不敢去这样想。
月色映照下，林间开始变得黑魆魆的，宇琳有些绝望。附近该找的地方基本找遍了。这时她想起来，下午栽秧的地方没有去找，也许会在那里，可是自己是从那里回来的，决定还是去看一下。她嗓子有些哑了，但还是一边大声喊着飞奔过去。
孩子果然在，宇琳悬着的心才放下来，到近跟时，看着芸梦和云扬在一处小水沟边正用树枝挑着小蝌蚪玩，两人笑的咯咯的，乐在其中。宇琳拉起来俩孩子，大声训斥，让你们不要跑，这里有毒蛇，很危险的，出来这么晚了，也不知道回家，害得妈妈到处找你们，到家了再来教训你们。
原来，芸梦看到太阳落山了，妈妈没回家，就从院子里面伸出手把门外的铁丝绕开，牵着云扬去找妈妈，去田间有个分岔路，宇琳平时带孩子走的就近小路，而芸梦记不太清楚，走的是大路。要经过小溪，云扬跨不过去，芸梦抱不起来就拖着云扬过去，云扬的鞋子弄湿了。到了田边，没有看到妈妈。两人却被小蝌蚪吸引着了，中间两人还做水库蓄水冲毁下游大坝的游戏来玩。一直到宇琳来找。
到了家，宇琳先给两个像泥猴子一样的孩子洗澡换衣换鞋子。罚他两人站在堂屋反省。以后没有大人同意不允许私自外出。宇琳赶紧烧饭。
秧苗进了田需要施肥，宇琳一大早，把家里鸡蛋装好，又到菜地里摘了几捆新鲜黄瓜，放到背篮里准备拿到镇上去卖，准备再买些钾肥回来，这一去估计得要半天，又担心孩子不长记性还会乱跑，要把孩子锁在房间里，俩孩子哪里肯答应，，吵着要跟妈妈一同去。宇琳哄了半天，并答应回来买奶糖吃，买酸奶，才同意留下。为了安全，嘱咐芸梦照顾好弟弟，不许玩火，在出门前担心孩子烫着，就把水烧开再等水不烫了才装到水瓶，锁上门，双肩挎着背篮出发。
今天农贸市场人气不旺，鸡蛋很快卖完，一直到中午才把黄瓜卖完。宇琳很着急，两个孩子还在家里等着，厨房碗柜里有剩饭，不知道芸梦会不会拿出来用热水泡着和弟弟吃，没想到今天会弄这么迟，走时也忘记交代这些。
在去买化肥的路上经过幼儿园，宇琳想着孩子的学费还没有着落，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时旁边的一家诊所门口贴着一张收购中草药的告示：百合、天南星、忘忧草。宇琳准备抽空到山中采药来卖。她来到农技站，在买化肥的时候，村长陈怀柳也在，他问：“中明回来了吗？”
宇琳有些自卑的回答：“还没有！”人们遇上总问，虽然明知丈夫不太可能回来，但是还要装出很平常的样子。
陈怀柳继续问：“那他有音信吗，或者能确定什么时候回来？”
宇琳不自然的摇摇头，个中内情也不方便说。陈怀柳叹了口气说：“那你出来，你小孩子在哪里？”
宇琳显得有些忧虑，说：“我把孩子锁在房间里！”
陈怀柳显得有些不可思议，说：“怎么能把小孩子锁在房间里呢，要是失火了，怎么办！”
这句话提醒了宇琳，自己怎么没有想到呢！怕孩子乱跑，又不能锁门，确实两难。赶紧背起化肥回家。陈怀柳看着宇琳离开的背影，转身对农技站陈站长说：“她丈夫走了，长年没有音信，留下女人带两个孩子，这个家庭也够为难的，我回村委看看有什么政策能帮助到她家。”
陈站长说：“战国时期的孟子说过：鳏寡孤独是世间最困苦而又无告之人；西汉戴圣讲过：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两千年后的今天情况也没有多大改观。”
宇琳远远的看到家里没有烟雾才松了口气，下次房门不能锁，今晚要把篱笆院墙扎结实，到时把孩子关在院子里比锁在房间安全性要好很多，总比乱跑找不到强。到家已是午后两点多，只见芸梦双手扒在窗沿上，踮着脚向外张望，失神的眼睛看到了妈妈回来而放出光芒来。芸梦激动的说：“妈妈，您怎么到现在才回来，我的两腿都站麻木了，您不是说中午就能回来么？我都等急死了。”说着上来抱紧宇琳。
宇琳搂着芸梦说：“对不住，妈妈有事情耽误了，回来晚了，弟弟呢？”
“弟弟睡觉了！”
宇琳放下芸梦，到卧室看儿子还在熟睡，问芸梦“你们吃过饭没有？”
芸梦委屈的说“还没有，我都饿晕了！”
宇琳心疼的说“厨房碗柜里有饭菜，你不知道自己用水瓶温水泡着吃吗？”
芸梦回答“我不知道有饭，”
宇琳说：“下次妈妈回来迟了，就自己用水泡些饭菜和弟弟一起吃，知道不？”
芸梦点点头，宇琳有些伤心，拿出一粒奶糖给芸梦，自己也没有顾得上吃饭，赶紧生火热饭菜。
次日天气晴好，宇琳要入山采药，拿着小锄头和柴刀，背着背筐就要出发，芸梦云扬知道妈妈这一去就要大半天才能回来，都吵着要和妈妈同去，宇琳不肯，大山里山高树密，荆棘丛生，经常又无路可走，怎么带孩子，这又不是去旅游。她想趁两孩子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溜走，可是芸梦云扬不离左右，怎么也脱不开身。哄也不行，回来带糖吃也不行。宇琳急了，不出去挣钱，呆在家里，到时候学费从哪里来。山区良田少，稻谷还需要买一些才够吃，这个年龄段的孩子没有经历过挨饿的滋味，不知道生活的艰辛，只知道自己喜怒哀乐。讲道理，他们也理解不了，只要妈妈天天陪在身边就好了。外面蛇虫多，万一有个闪失怎么办。宇琳狠下心，站起身，挣脱两双小手，对芸梦说：“你在家带好弟弟，我很快就会回来！”
芸梦哭着说：“妈妈，你带我去吧，我保证听话、不乱跑不惹你生气，您就带我去吧！”
云扬也在哭：“妈妈，我要跟你一起去，求你不要把我丢在家里，我不想在家！”
听着两个孩子稚嫩的声音说出这样的话，宇琳一阵心酸，流下泪来，急忙转过身，抹干眼泪，再次挣脱两双小手，迅速走到院外，准备关门。芸梦云扬哭喊着：“妈妈您带我去!”当院门要关起来的时候，两孩子同时赶到，两双小手要开门，宇琳要关门。芸梦哭着说：“妈妈，您总是丢下我，是不是我做错了事让您生气了，我保证听话，不玩水，不乱跑，您带我去！”云扬也哭：“妈妈我要和您去！”
宇琳怕关门会轧伤孩子的手，狠下心，用力推倒俩孩子，芸梦云扬跌坐在地上，门“砰”的瞬间关上，上了锁，里面传来两孩子的哭喊声“妈妈，我要跟您去”又传来小巴掌的打门声。
宇琳倍感心酸，含泪走出一段路，家中还隐隐传来孩子的哭喊声。这一切都是谁的错，她恨自己不该当初同意丈夫离开家，但是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陈中明已经回不来了。恨命运。自己何尝不想整天和孩子待在一起，丢下两个孩子在家也于心不忍，有几次准备回去，但是理智告诉她，为了生活，不，是为了生存，决不能这样做。
深山里古木森森，遮天蔽日。宇琳踏着厚厚的松针在密林中艰难的行走，寻找可以卖钱的草药，此时正是百合开花的时节，零星的生长在斜坡各处。乳白色鲜花中心泛出微黄，远远就能看到，入药的是地下的鳞茎。还采到天南星，忘忧草。宇琳对今天的收获还比较满意，偶尔还能摘到没有成熟的野果充饥。不知不觉，已过午后，他感到口渴，上了山岗，听到了哗哗流水声，待到走近时，原来这就是传说中“响水岩”，它素有“神仙府下面条”的美称。只见流水从百米高的岩石上，一浪一浪滚滚而来，在下岩二十米处，陡然形成无数水柱，千丝万缕、万缕千丝、飘飘洒洒，飞泻而下，落在石上溅起无数水花，犹如雾绕深潭，雨布青山。流水沿着山溪哗哗流去，溪水两旁林木深深，奇花异草点缀其中，宛如人间仙境。
宇琳想着家中的孩子，不觉一阵酸楚，即刻泪流满面，不知道孩子是不是还在哭，如果哭到现在，想必嗓子早已哑了吧。这一段时间以来，自己消瘦了许多。为了支撑这个家，弄得心力交瘁。少女时期，自己也曾经是有梦想的人，但是如今早就将梦想埋在心底，只剩下能让自己和孩子生活下去就满足了。这时听到对面的山坡上传来：呜------唔------的叫声，隐约像是一条状如灰狗的野兽，宇琳吓的魂不附体，紧握柴刀转身就沿着山岗没命望下跑，荆棘、树枝划破了皮肤也感受不到疼痛，在接连翻过了几个山头，实在跑不动了，才靠到一棵树上，站立不住，瘫坐在地上，喘着粗气，衬衣早已湿透，胳膊和腿上划伤多处，有血渗出来。
此时天色不早，除了风吹树叶哗哗作响，四周已无别的动静。背筐里的忘忧草天南星被抖落了一大半。宇琳曾经听孩子已经过世的爷爷奶奶说过，深山里有豺、狼、狐狸，但是没有遇见过。近年来就很少听说了。宇琳用檵木叶嚼碎敷在伤口处止血，就开始下山，心还在怦怦直跳，走了一段，却迷路了，找不到家的位置，她是根据松树皮厚的一边阳光相对充足就是朝南来辨别方向的。但是却错过了回家的山头。此时她又累又急。她只得根据水流的方向下山，因为水最终能流出大山。溪流边崎岖难行，依靠藤蔓走过陡坡。
在两山夹峙中的溪水边，宇琳看到红日已经西沉，天色暗了下来。此时一个悬崖挡住了下山的路，唯一的办法是上到左边的山脊绕过这个悬崖。她用柴刀开路，艰难的上到山脊。快走到和悬崖下方平行的时候。这时隐隐传来呼唤声，侧耳细听，原来是芸梦云扬在齐声喊：妈妈------妈妈------妈妈------！并伴有轻微的空谷回音。听到两个孩子在喊自己，宇琳应答了一声，继续应答，可是山下呼喊声依旧。原来声音上传容易下传难。山下的孩子却听不到妈妈的答应声。
芸梦看着天黑了下来，妈妈还没有回来，心里着急又害怕。牵着云扬，两个人齐声对着山上大声喊着妈妈，喊累了，歇一会，再喊，如此反复。宇琳顺着孩子呼喊声找到了回家的路，天黑路又小，跌跌撞撞往下奔，到了离家不远的山岗，芸梦云扬才听到妈妈的回应声。才不再担心，高兴起来。
月光下，芸梦云扬牵着手站在院子中央呼唤着妈妈，宇琳一阵心酸，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受滋味。进了院门，三个人抱在一起，久久不愿松开。
两个孩子被丢怕了，担心妈妈一走就是一整天，总是不离左右，特别是云扬只要妈妈一动脚就跟在后面哭。宇琳到屋外水沟去提水，云扬也依偎左右，弄得两人衣服都溅着水。但一旦下雨，芸梦云扬就咯咯笑，因为妈妈可以不出门在家陪着自己玩，又不需要担惊受怕。院门也可以开着，母子们玩“躲猫猫”游戏。屋檐下、柴堆旁、房间角落里都是他们的藏身之地。一旦找到，芸梦云扬就哈哈大笑，一家人暂时忘却了生活的艰辛，其乐融融。所以芸梦云扬天天盼着下雨。
雨后的一天早晨，村长陈怀柳和村会计来了，说离宇琳家一里地有一囗鱼塘，己荒了一年了，希望宇琳承包下来，这样也方便照看孩子。宇琳有些顾虑，说：“承包鱼塘是好，可是我拿不出承包费和鱼苗的钱！”
陈怀柳说：“鱼苗的钱可以从扶贫资金来解决，不用你承担。鱼塘是集体所有，承包费等鱼有收获了再支付。”
宇琳大喜过望，连声道谢，一行人来到鱼塘边，陈怀柳指着塘口说：“你花些工夫把进水口那里的泥沙清理掉，还有这四周蒿草也要清除干净，你如果愿意，就在这上面签字。”
宇琳简单看着扶贫承包协议，怀着感激的心情签下了自己的名字。陈怀柳说：“出水口下面的茭白也归你，成熟了可以做菜，你尽快把鱼塘弄好，鱼苗已经联系好了，一周后就会送到，只要好好养殖一年就会有收获。现在塘里多少会有些野生鱼，适合时可以捕捞以补贴家用。”说着，陈怀柳和村会计离开了。
鱼塘处在靠近山底部的平坦地带，有半亩多的水面，下边是梯田，水源是深山泉水汇集而来。宇琳拿来锄头，铁锹整天忙着清理鱼塘，一周后鱼塘焕然一新，鱼苗也跟着送到了。
鱼塘里养着有草鱼、鲢鱼、鲫鱼。宇琳每天到山边割草来喂养，看着鱼儿慢慢长大，一家人心里很高兴，生活和学费都有了着落。可是就有些居心叵测的人会打鱼塘的主意。
宇琳最近经常远远的看到一个人坐在她的鱼塘边，待走近时，这人就离开了，好像还拿了鱼竿。后来这个人的胆子越来越大，干脆明目张胆的在宇琳的鱼塘里钓鱼，他就是本村的陈忆杨，对于别家的鱼塘他不敢去钓。看宇琳过来，也不收杆子避开。宇琳上前质问：“这里现在不是野生鱼塘，是我承包的，你凭什么来钓鱼？”
陈忆杨说：“党说天下是一家，你的就是我的，我为什么不能钓。”
宇琳听了这话很恼火：“那你为什么不到别人家鱼塘去钓，偏要到我家鱼塘来钓？”
陈忆杨掂量着对方只是一个弱女子，恬不知耻的说：“我想到哪里钓就到哪里钓，你管得着么！”
这句话激怒了宇琳，上前准备将他鱼篓的鱼倒回塘中，两人正在抢夺之际，陆松涛到田里除草路过这里，看到两人推搡在一起，走上前朝陈忆杨的脸上就是一拳头，陈忆杨被打倒在地，握着疼痛的脸庞骂道：“要你多管闲事！”
陆松涛上前踢他两脚，训斥道：“你欺负一个女人算什么本事，你有种到别人家鱼塘去钓鱼，你有这个胆子不？”
陈忆杨吃了瘪，又打不过，气急败坏的说：“你有种就不要跑，我去喊人来，不报这个仇我就不在东河镇这一带混了！”他艰难爬起身，飞也似的跑了。
陆松涛说：“你去喊人，老子就在这里等着！”
宇琳看这形势，怕了，让陆松涛快走。陆松涛说：“我为什么要走，我今天倒要看看他能找什么样的人来报复我！”
宇琳急了说：“陆大哥，陈忆杨有个表侄是混事的，我们惹不起，你快走，会出人命的！”
陆松涛坚定的说：“我管他什么混事不混事，今天不杀住他们的气焰，那以后就会爬到头上去了，你走。”
宇琳推不走他，这时芸梦在家里喊妈妈，宇琳不知道有什么事。陆松涛示意她回家。宇琳只得先回家，劝陆松涛快走，好汉不吃眼前亏。
不出一刻钟，陈忆杨就喊了表侄李贵和另两个“兄弟”抄着家伙过来了，李贵几年前在县城批发一条街上收取保护费，在“严打”后，回到乡里混了。陈忆杨指着陆松涛说：“就是他”李贵二话不说，就一长矛刺过来，陆松涛没有完全避开，长矛的利刃从左侧的腰部斜穿过去。陆松涛感觉腰部有些湿润，即刻操起铁锹朝李贵脑袋上打去，李贵头一偏，铁锹打在脸上，连人和长矛摔到鱼塘里，水面上泛出来红色的鲜血。岸上陈忆杨和两个同伙一下子吓呆了，这两人本来是助威的，看到这架势扔下武器，下塘救人。陆松涛也担心闹出人命，用铁锹把李贵扒向岸边，陈忆杨和两个同伙把李贵拉上岸，脱下湿衣，捆住他脸上的伤口。夹着两边胳膊，连拖带拽的送镇上卫生院去了。
宇琳赶回来时，看到四个人离开，陆松涛左手按住的腰部在泊泊流血。宇琳很震惊，立马用毛巾将伤口压住，用细藤条绑住他腰部，扶着他一瘸一拐的去卫生院。宇琳有些责怪陆松涛，说：“我让你走，你偏不走，这些人，我们惹不起，还躲不起。”
陆松涛夹着部分呻吟的语气说：“我在东河生活了二十多年，作为独姓人家，我悟出一个道理，在人的本质中，欺负弱者，狼见到羊就会扑上去，见到老虎才会逃跑。”
宇琳说：“可是这些都是不务正业的人，横行乡里，不去招惹他不行吗？”
陆松涛说：“你想的倒简单，你不去惹他们，他们也会来欺负你。”
宇琳说：“我不和他们发生冲突，我让还不吗？”
陆松涛说：“就是你们这种忍让思想，才助长了这些人的嚣张气焰。弱的怕狠的，狠的怕不要命的。一些人只服你的狠，你要是示弱，你的麻烦就会没完没了。”
宇琳说：“你今天把他们打伤了，不怕他们来报复？”
陆松涛说：“因为有太多的人像你这样前怕狼后怕虎，不去反抗，才给这些地痞混混提供了生存的土壤，他要是敢来报复，看我拿刀子捅。我听我堂哥说，在城市，根本不存在有这种小混混。”
宇琳若有所思，人们的处世之道不尽相同。到了卫生院，医生看伤口不深，缝针，包扎，打点滴抗感染。年轻护士说：“今天怪了，刚才有个脸上受伤的，说是不小心摔了一跤，跌到铁锹上去了，伤口太深，我们只是简单的处理一下，转到县医院去了。”宇琳又担心起来，害怕事情闹大了，而陆松涛却满不在乎。
宇琳有些过意不去，毕竟是为了自己的事情让他受伤，买来了饭菜和水果。陆松涛觉得女人麻烦，不应该买这些东西，自己和宇琳都来自陆家庄，是老乡，也算是大哥。不需要这么客气。宇琳放心不下孩子，先行离开了。
正如陆松涛预料的，李贵这群人没有再来，鱼塘也平静了，可是村子里却有风言风语，说宇琳表面很正经，私下里生活不检点，宇琳有口难辩。
离开学只有一个多月时间了，宇琳小心翼翼的照看鱼塘，鱼也渐渐长大了不少，准备了渔网，等下周就开始捕捞一些野生鱼到镇上去卖，凑些钱交学费。芸梦一年级是义务教育，只要学杂费几十元，主要云扬幼儿园保教费贵。卖野生鱼的钱肯定不够学费，宇琳准备和园长商议，等鱼塘的鱼上市了再补齐。
但天有不测风云，当天晚上村广播就在喊，预计明后天将有台风带来强降雨影响我县，请大家做好安全防护准备，特别注意洪水、泥石流。宇琳一大早就在门前屋后清理加固。忙完了，又跑到鱼塘入水口边的排水河沟，进行疏浚清理。
此时狂风大作，山雨欲来。宇琳赶紧跑回家，关好门窗，阴沉的天空雷声阵阵，雷电闪耀着的弧光源源不断的划过天际，紧接着雨带自东南方向铺天盖地而来。一会功夫，屋前屋后的水就沿着阴沟哗哗的向山下流去。雨一刻不停的下到傍晚，看到屋后山上有砂石泥土纷纷滚落，宇琳担心泥石流会冲垮房屋，赶紧牵着芸梦云扬站到屋外的空地上，密切关注着屋后的情况。
三人共撑着一把雨伞，雨水很快打湿了每人裤脚，雨还没有要停的意思，这时山下传来轰隆轰隆的声音，山洪暴发了。宇琳想起了鱼塘，这是一家人生活的希望，于是抱起云扬，拉着芸梦，奔向鱼塘，这时村长陈怀柳过来了，说今晚只要是山边的住户，统一到村委会过夜。宇琳在岸上就远远看到山洪卷起着枯木树枝排山倒海向鱼塘这边滚滚而来，宇琳看着自己辛辛苦苦的鱼塘马上就将在山洪前毁于一旦，心肝俱裂，要跑上前去拯救，被村长陈怀柳抓了回来，芸梦云扬也拉着妈妈哭起来。
眼看山洪前峰冲进鱼塘向前推进，群鱼纷纷跃起，有的翻着白肚被洪峰巨浪卷出塘埂。随着后续洪峰滔滔的咆哮而来，在塘埂处卷起巨浪冲向下游农田。宇琳痛哭起来。陈怀柳安慰说：“不要伤心，这都是天灾，生活还要继续下去，总会好起来的！”他急着要去通知其他农户，让宇琳一家注意安全，就匆匆离开了。
看着鱼塘彻底毁掉了，同时也毁掉了一家人生活的希望，宇琳捂住脸，眼泪从指缝间流出，悲泣的说：“我们日子怎么能过下去！”
易涨易退山洪水，次日雨停的时候，鱼塘里填满了山石泥沙，一条鱼都没了，宇琳欲哭无泪，可是生活还得继续下去，摆在面前的依然是学费。昨晚在村委会里过夜时听陈节的老婆说，镇上防尘口罩厂在招人，熟练工一个月加班干也有三到四百元一个月，宇琳决定去试试。
口罩厂在镇的西边，宇琳找到这里，看到门口贴着招工告示，就进去问。接待的是老板娘，四十多岁，问了宇琳简单情况，便同意试用，厂子不大，有一台面料切割机和二十几台缝纫机。正常上班时间早晨八点到下午五点，一个月休息两到三天，具体要看订单情况。为了生活，宇琳决定在这里上班。
每天五点多钟，宇琳起来把当天孩子的饭菜烧好，六点半就要从家里出发，把芸梦弄醒重新嘱咐一番，云扬还在熟睡。出发时宇琳亲了云扬熟睡的脸庞，抱了芸梦，狠心的出门了。
宇琳在口罩厂每天重复着简单枯燥的劳动，但是和生活的重压比起来，这都不算什么，让宇琳辛酸的是每天要到天黑时才能赶回家，芸梦云扬要每天承受着期盼和渴望，等到妈妈回来时又变成惊喜和欢乐。为了节约在上班路上时间，宇琳买了辆二手自行车，可以从上班的地方骑行一段路，然后把车停在山麓边的牌坊边，再上山步行回家，这样可以节约十多分钟时间。
家里的米快要完了，本来稻谷在收割后就可以运到加工厂碾米，但是米在夏天容易生虫，而稻谷相对容易保存。宇琳打开舱门，仅有一点点稻谷，还要留给猪和鸡做饲料，离新谷成熟还有些时日。今年又遭遇了水灾，准备等田里仅有有稻子成熟，在工作之余抽出时间来收割。预计年底必须要买米了。
到了幼儿园交费的日子，保教费涨了一百元。宇琳和园长说了情，到9月8日发工资凑钱先付一半的学费，园长勉强答应了。就这样，在开学的那天，芸梦上了小学一年级，云扬也上了幼儿园。但是云扬在离开妈妈时候总是哭，宇琳有些心酸。可是等到下班来接的时候，云扬用小手抓着小门的铁栏杆对着门外哭，看妈妈来了，小身子直向上纵，哭得更凶，宇琳看着也忍不住哭出来，赶紧抱紧云扬不停的哄着。听老师说，你早晨走后他就和朋友玩去了，下午放学看班上别的小朋友都接走了，剩下他一个人，才开始哭的。早晨，宇琳先把芸梦云扬送到学校再去上班，芸梦把午饭放到学校蒸笼，可是下午三点半放学，只能在老师办公室边写作业边等妈妈，老师有时候等不及要下班，芸梦就只能在学校门卫处等妈妈来接，云扬虽然到四点放学，但是幼儿园还有别的班上也有少量小朋友没有接走，关门时间相对会延迟。宇琳想去把孩子接到厂里等自己下班，可是老板娘不允许，说是怕不安全。宇琳虽然努力工作，但是下班前的最后一小时，因为担心孩子是数着墙上挂钟的时间度过的。
一到下班，宇琳就飞奔出厂，骑上车，去接云扬和芸梦。到了牌坊岭，三人开始步行，上次大雨，泥石流把靠近陈晓亮家西边的一条路冲垮了，露出岩石，好在原来的路基下的岩石相对有些平坦，三人牵手小心翼翼的经过。回到家，快七点钟了，宇琳赶紧把早晨烧好的饭菜热一下，开始吃晚餐。
终于等到了发工资那天，陈节老婆领了工资出来，就一脸的不悦，说：“既没有五险，也没有一金，加班也不算工资，这是什么厂子么，干了没意思！”
其他人表示认同，说：“听说县里的合资工厂，一周上五天班，我们一个月就休息一两天，加班的工资还不给，老板娘太抠了！”
宇琳也去领工资，老板娘却告知：“你没有工资，要到下个月发。”
宇琳不敢相信，问：“我从上月一号来的，怎么要到下月才发工资呢？”
老板娘回答：“新人都必须押一个月工资，这是厂里的规定，你可以去问其他人。”
宇琳失望的出来，问陈节老婆：“厂里要押一个月工资是这样吗？”
陈节老婆说：“是的，厂里怕职工领了工资走人，人员衔接不上，早就弄出这个规定，其实很不合理。”
宇琳默然，说好的今天去付云扬一半的保教费，现在怎么去面对园长。中午吃饭时间，宇琳骑车来到幼儿园，难为情的说：“因为上班的工资需要押一个月，自己事先并不知道，所以说好云扬的保教费要推迟一个月！”
园长也有些失望，但是经营幼儿园所付出的是“沉没成本”，多出的相对便成了利润，总不能因为交费延迟两个月就让孩子退学，于是说：“象你们这种情况极少，那就等下个月付吧，不能再拖了。”宇琳表示了感谢，承诺下个月一定付！
周一到周五，宇琳带着孩子去上学，可是周六周日学校不上课，宇琳还要上班，只有把芸梦云扬丢在家里。宇琳把刚收割晒干的稻谷用尼龙袋扎起来，装到背筐里，到镇上加工厂去碾成米，准备下班时候带回来。
好不容易熬到快五点准备下班，老板娘过来说：“今天大伙全部留下来加班。”
大家小声议论起来，有的说要回家烧饭，有的说加班又没有加班工资，不愿干。最急的是宇琳，她两个孩子还在家里等着她回家。于是嗫嗫嚅嚅的对老板娘说：“我能不能不加班，我的两个孩子还在家等我回家？”
老板娘傲气而又不满地说：“如果要带孩子，就回家舒舒服服的带孩子，要上什么班？既然选择上班，就要遵守厂里的规定！”
宇琳只好退一步说：“要么我明天一大早就来，把加班时间补上可行？”
老板娘坚定的回答：“不可以，你走了，下一道的工序就要延迟，订单很急，明天要发货。”说完她离开了。
这些都是被生活剥夺了自尊的人群。宇琳楞住了，在这东河镇，没有别的工作机会，如果不上这个班，自己和孩子就生活不下去了，保教费还没有着落，受到不公和羞辱都只能忍受！她默默的回到工作岗位。
加班延续到晚上八点多钟，回程到牌坊岭时，遇到陈节来接她老婆。看到宇琳，吃惊的问：“你还没有回去啊，你儿子哭死了，没气了！”
宇琳一听此话立刻浑身瘫软，心肝俱碎，哭着丢下背筐就要往回跑。没想到陈节一把拉住宇琳说：“我开玩笑的，你别当真。”
宇琳一听此话，不知道是怒是喜，嗔骂道：“你尽瞎扯，害我吓一大跳，冷汗都出来了！”
陈节说：“我下午砍柴回来，经过你家门口时，听到你儿子哭着要妈妈，他姐姐哄不好，想我们带她来找你，我和陆松涛想了，我们扛着柴禾，可以带芸梦去找。但是芸梦要求把云扬也带上。我们认为云扬太小，怕出事，就没敢带，估计你也快下班了，我没想到你到现在还没有回家，你想想孩子要是哭到现在还有气么？”
宇琳只得背起背筐，往回奔，此时天上阴云四会，大风扬起灰尘，连路也难以看清，渐渐又下起小雨来。她凭着微微的天光和闪电拼命的往回赶。在离家两华里处，要经过一个山排，下边有一个坟屋，棺材里面躺着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孕妇，因难产而死。传说曾经有人在夜晚看到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怀抱一堆血衣，坐在坟边哀鸣。也有人说，夜晚看到坟屋里有亮光，死者已经变成了妖怪，指甲有五寸长，只要嗅到鲜血的味道，就会从棺材里爬出，张开血盆大口，拖着长舌，捉吃过往行人。死者没有“结阴亲”，因此迟迟未能下葬。
想着这些传说，宇琳心里发慌，汗毛倒竖，在平时，一个人是决不敢经过这里，宁愿多绕一里小路。但是今日不同，天下着雨，只能摸黑前进，那条路太小，林又密，完全看不见，孩子都在家里哭着等自己，只得硬着头皮往山排赶来。一边走，一边祈祷菩萨保佑能平安经过此地，好在这一段是平路，可以走得快些。这时一道闪电，宇琳看到周围树木在动，紧接着一声炸雷，豆大的雨点落下来，雨夹着风，乌鸦惊叫着成群飞离。她转过脸，眼睛不敢朝外边看，借着闪电的光，准备冲过这是非之地，没走多远，右脚踩空，人连着背筐摔了下去，黑暗中，伸手抓住一把茅草，，由于背上负重加上瞬间的下沉力，茅草被连根拔起，人和背筐一起滚下山排，在平坦处停下。这时又是一道闪电，宇琳发现自己倒在坟沟里，右手鲜血淋漓，隐约看到黑色的棺材在动。不禁吓的尖叫起来，头发倒竖，汗水夹着雨水，身子抖动起来，风夹着雨，又是一道闪电，周围树木哗哗摇晃，时有受惊的鸟兽呼呼而逃。宇琳早已吓的魂不附体，抓着小树，拼命的爬上横排路，借着闪电的光，看着对面松树上站着一只猫头鹰，面部像人脸，眼里放绿光，发出的叫声，状如弃婴夜啼。她已经魂飞魄散，快步冲过这里，背后隐约传来女人的哭笑声，也不敢朝后看了。
到了家门口，微微天光下，只见两扇门各关一半，芸梦云扬坐在门中的门槛上，前面放一长凳，长凳前斜靠着一晒蓝，两人把头掩在内。云扬在哭，芸梦用小手在云扬背上拍，一边流泪一边哄：“弟弟不怕，弟弟不怕，妈妈马上回来哦，不哭不哭！”云扬嗓子沙哑着仍然啼哭不止，芸梦哄又哄不好，也跟着哭起来：“妈妈------妈妈-----，你什么时候回来，教我怎么办！”一道闪电，一声炸雷，芸梦也非常害怕，姐弟两人赶紧闭着眼趴在凳子上，不敢看，但芸梦的右手仍然在拍着云扬的背心，带着哭腔：“弟弟，不怕，不怕，妈妈马上回来呦.......”宇琳看着这一幕，怎么不叫人肝肠寸断，母子见面紧紧抱住，哭成一团。
芸梦边抽泣边说：“陆叔叔和陈叔叔经过我这里，我想他们带我和弟弟去找您，他们说弟弟太小，怕出事，弟弟总是哭，我又哄不好，我说妈妈回来买奶糖给你吃，他也不听。天黑了，我们都很饿，又没有吃的，我和弟弟就到院门外望你，你总是不回来，我把猪赶入笼里，上了栓，把鸡赶回到鸡窝，您还是没有回来，我们就到门外喊，我们嗓子都喊痛了，您也没有回来。后来打雷，下雨，停电了，黑漆漆的，我又找不到打火机点灯.....”
宇琳流泪说：“我怕你们玩火，把打火机藏起来了”
芸梦继续诉苦：“打雷闪电，，我很害怕，我想把门关着我睡着了，怕你进不来，就坐在门槛上，外面黑不敢看，就用晒蓝在前面挡着雨。还刮着大风，我听到怪声音，怕的很，弟弟老是哭，又咳嗽，妈妈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宇琳听着芸梦的话，心碎了，搂紧两个孩子说：“妈妈晚上加班，搞迟了，对不住!”隐瞒了坟地的那一段，怕孩子会做噩梦。
芸梦问：“妈妈我爸爸为什么不回来？”云扬听了也要爸爸。
宇琳又心酸起来，说：“你们的爸爸现在在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预计要等到你们长大以后才能见到你们的爸爸！”
芸梦问：“我们要长多大就能见到爸爸呢？”
宇琳严肃起来，说：“等长到妈妈这么高的时候，从现在开始，你们要好好吃饭，好好听话，就能很快长大！”
宇琳抱着孩子，感觉云扬的头上有些发热，听同事说刚上幼儿园的孩子会交叉感染，容易生病。今天总是在哭，应该就是身体不舒服，赶紧找来几个月前芸梦吃过剩下的感冒药兑水喂云扬。估计药有些苦，喝了一口，云扬就咬紧牙关，不肯再喝。宇琳和芸梦两个人都哄着云扬，但是云扬总是把头歪向一旁，不肯再喝。宇琳和芸梦扒嘴喂，结果喝进去了一点，弄得衣服上都是，还呛着了。
宇琳睡到下半夜，摸着云扬的头发烫，立刻惊醒了，发烧成这样，听说孩子高烧不及时处理会影响智力，宇琳想着得赶紧送去镇卫生院。天还没有亮，可是芸梦还在熟睡，山区初秋的夜晚感到深深的凉意。宇琳不忍心叫醒芸梦，就把云扬穿好衣服，用小被子裹着，写着一张字条放在芸梦的枕头边，拿着手电筒，匆匆抱着云扬赶着去镇上卫生院。手电筒的电力不足，后来干脆就没有亮了，只好把电筒收起来，在昏暗的夜色下快步往前赶。
值班医生睡眼惺忪的开了门，量体温，39度，验过血，说是感冒引起的支气管炎。打点滴，云扬哭着不让，但在宇琳和医生的配合下，开始输液。好在云扬渐渐又睡着了。
一个多小时后点滴结束，医生开了药，嘱咐宇琳，要密切关注孩子，如果发烧到38.5度就要喂退烧药，如果有其它突发情况，要立即送来。
宇琳抱着云扬离开了，此时东方开始发白，天快要亮了，走到牌坊岭时，却迎面看到了芸梦。原来芸梦在迷糊中没有摸到妈妈，云扬也不见了，立马醒来，担心妈妈和弟弟抛弃了自己，很吃惊，又很害怕，就喊，没有回音，起床点蜡炬四处寻找，风吹灭了蜡炬也没有找到妈妈。想着云扬生病了，也许妈妈带云扬去卫生院看病了，就穿好衣服下山来寻找。
宇琳心疼的问：“我写了字条放在你枕头边，说妈妈去镇上卫生院给弟弟看病，搞好了就回来，让你在家等着，你不知道吗？”
芸梦说：“我没有看到字条。”
宇琳懊悔又有些自责，说：“你这么小的孩子，独自走这么多山路，要是有什么闪失，那该怎么办。你下次看不到妈妈也不能一个人跑出来，知道不？”
芸梦点点头。
因为还要输一次液，宇琳只能请假在家看护云扬。
云扬咳嗽慢慢好了，也终于等到了发工资那天，可是得到的答复是因为产品回款不及时，厂里资金紧张，工资要等到下个月一起发。宇琳还在做最后的争取：“我等着这个钱急用，交孩子保教费，已经拖了一个月了，特殊情况，我的工资能不能先借给我？”
老板娘冷冷的说：“如果有钱就会一起发，个个都能来借到，那工资不就是能发了么。”
一再的出尔反尔，宇琳不知道怎么去面对园长。下午，接云扬的时候，被女园长叫住了，宇琳让云扬先玩滑滑梯，自己和园长有话要说，可是云扬却不愿离开妈妈。女园长问：“你不会忘记了交费的事情吧？”
宇琳只有把情况解释了，女园长很不客气的说：“我们每天的开支都是需要钱的，孩子的午餐，教师保育员的工资、水电、房租，这都是需要钱的，不要拿厂里资金紧张做借口，你们资金紧张，我们资金也紧张，都像你这样我们早倒掉了，你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忽悠我们！”
当着孩子的面受到这些指责，宇琳脸上发热，感到很悲哀，狠下心说：“我马上把家里的猪卖掉，只是猪没有出栏，估计也卖不到多少钱，反正先凑一部分给你！”
女园长还有些不放心，说：“希望你不要再自食其言了。”
出了幼儿园，云扬问：“妈妈，我们欠老师的钱吗？我们很没有钱吗？”
宇琳回答：“欠的钱就能还上，这是大人的事，你小孩子不要过问!”
云扬说：“那个老师好凶，我不想来上学了！”
宇琳严肃的说：“不可以，必须要来上学，无论有什么困难，你都必须要来上学！”
接到了芸梦，在经过一个商店的时候，门口有个笼子里有几条小狗。芸梦云扬挣扎着跑过去，围着笼子欣赏。芸梦非常想要这条大些的狗，说：“妈妈给我买一条吧？你不在家的时候，我很害怕，有了狗我就不怕了！”
云扬也兴奋的说：“我也想要，好可爱。”
宇琳鼻子酸楚起来，妈妈也想给你们买，但是人都快活不下去了，如果再加上养一条狗，粮食更不够。于是说：“妈妈没有带钱，以后再给你们买！”
店主过来把狗从笼子里拿出来递给芸梦，对宇琳说：“这是正宗的京巴，50元一条，要不？”
云扬用手摩挲着小狗软滑的皮毛，芸梦则抱着小狗不放，央求着妈妈买。宇琳严肃的说：“妈妈没有带钱，以后再给你们买！”宇琳把小狗抓着放回笼子，拉着孩子离开，芸梦云扬不时的回头望着，依依不舍。在经过泥石流冲垮的路时，不知道是谁做好事，在路基上架起了座简易的木桥，走起来安全多了。
周末商贩来捉猪，给了宇琳490元钱。商贩问：“你干嘛急着卖猪？”
宇琳说：“我这猪还没有到出栏的时候，卖都亏了，虽然舍不得，确实没有办法，儿子学费等着要交。”
商贩问：“你的老母鸡卖不？”
宇琳说：“家里就只剩下五只母鸡了，现在两个孩子的营养都靠它了。”
商贩说：“要么卖一只给我。”
宇琳说：“再困难都不能卖。”
商贩走了，这时一只老鹰出其不意的俯冲下来，用两只爪子勾住那只最能下蛋的母鸡，迅速腾空飞起，宇琳跟在后面，大声喊着，芸梦云扬也跟在后面喊着，可是喉咙喊破了它都不放，最后眼睁睁的看着老鹰飞远消失，宇琳欲哭无泪。
本来为改善家庭生活的一头猪卖了四百九十元，准备给云扬交园费。在山区，事情传的飞快，陈晓亮听到了，立马到宇琳家来讨要工钱。适逢周日，芸梦云扬在屋外玩掘蚯蚓。
宇琳说：“你们和中明在外地的这个工钱我不清楚，我听陈节说，你们是大伙承包的，理应共同承担这个风险，找我要我也没钱给你。”
陈晓亮腆着脸说：“你不是卖了一头猪么，不找你要找谁要。”
宇琳争辨道：“你给谁干活的找谁要工钱，我没有钱给你，你给我出去。”
陈晓亮说：“这个钱我偏要找你要，没有钱我今天就不走了。”说完就到房间翻找起来。宇琳担心他把放在被子下面的四百九个元钱给翻了去，上来阻止。在肢体接触中，陈晓亮顺势把宇琳按到床上，开始撕扯她衣服，宇琳拼命反抗，陈晓亮说：“你假装什么正经，你男人这么长时间不回家，你想男人都想疯了吧，我最近想你想着觉都睡不安稳。”说着把胡了脸凑上来。宇琳感到一股男人烟熏口臭冲进他的鼻腔，感到恶心呕吐。宇琳一边尖叫，一边挣扎，这时她手上碰到一个硬物是电筒，迅速抓起手电筒就朝陈晓亮头上狠狠的砸去，陈晓亮起身握着受伤的左脑，恼羞成怒，“啪”的甩了宇琳一个耳光，骂道：“老子是不会放过你的，你等着.”握着受伤的头踢门出去。宇琳喊着：“我要到派出所去告发你。”
陈晓亮回头说：“你要是不怕丑你就去告，看你孩子长大了怎么做人！”
这句话说到了宇琳的软肋，在农村祖祖辈辈都生活在同一块土地上，低头不见抬头见，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事要是被添油加醋传了出去，以后怎么见人，孩子也会被贴上标签。为了孩子，还是隐忍下来。现在觉得自己快支撑不下去了，丈夫中明已经是指望不上，一个单身女人带着孩子过，举步维艰！
人活着，钱没了，陈中明也杳无音信，生活的重负全都压在宇琳肩上。再也无钱雇人，农活只有自己亲自去干了。此时到了栽秧的时节，去农田有两里多地，可是两个孩子不愿离开妈妈，也要跟着去，宇琳只得带上两孩子，沿途道路不好、湿滑，宇琳用背带背着云扬，牵着芸梦。到了田边，宇琳把芸梦放在一块石头上，云扬太小，担心他会掉到水里，只得背着。宇琳弓着腰在田里栽秧，云扬在背上直动，时间长了，考虑儿子头朝下会难受，只得不时起来站一会，不到一个小时，宇琳累的腰酸背痛，云扬的口水夹杂着自己的汗水顺着肩膀流淌下来。
这时芸梦在附近的石头上大哭起来，宇琳只得上岸，知道又是被蚂蟥叮了，怕的直哭。蚂蟥是软体动物，尾部有个吸盘，在人身上若是吸足了血会自动滚落下来，倘若没有吸饱，便很难拽下来。宇琳天生就怕此动物，捏在手里，软绵绵、黏糊糊的、恶心的很。她用树叶垫着将趴在芸梦腿上的大蚂蟥拽下来，甩的远远的，而手还直甩，恨不得把粘过蚂蟥的手指都给甩掉。芸梦还在哭，宇琳安慰说：“都扯下来甩远了，你还哭什么？”
芸梦指着小腿弯，斜着眼睛不敢看，带着哭腔说：“这里还有一个！”宇琳看她小腿弯处有个喝的鼓鼓壮壮的乌麻色的大蚂蟥，又把它拽下来，闭着眼睛甩远了，芸梦腿上被叮过的地方还渗着血，宇琳看着很心疼。男人们捉到蚂蟥就用小树枝把它从头到尾翻过来，这样它才会死去，据说这东西生命力极强，倘若把它剁成三截，不出几日，就会变成三条新生命。男人就是不一样，宇琳为自己是女人如此胆小深深自恨。哄好了女儿，还得背着儿子下田。
临近午饭时分，宇琳上岸来接芸梦，刚到石头边的时候，宇琳大惊失色，就在离芸梦背后两米的一棵小树上，吊挂着一条一米多长的竹叶青蛇，昂着头，朝这边吐着信子。宇琳吓得身子哆嗦起来，示意芸梦不要出声。慢慢靠前把芸梦拉过来，跑到安全地方，心还在怦怦直跳，幸运的是有惊无险，宇琳决定以后干活不能带孩子，这也太危险了。
回程时，宇琳还得扛一根木头回家当柴禾，芸梦在前面慢腾腾的走，云扬在背上偶尔滑下一截，他就往上纵，小脑袋顶撞在木头上“砰”的一声。宇琳把儿子歪向左边，结果是儿子右脑袋碰到木头；把儿子歪向右边，结果儿子左脑袋碰到木头。宇琳心疼的不得了，想丢掉这根木头，但又想着家里没有东西生火。只得忍者，心烦气燥又无可奈何。到了家，宇琳早已精疲力尽还得做饭。
吃过饭，宇琳还得出去，就嘱咐芸梦带好弟弟，不能跑，不能玩火，好好在家呆着。芸梦虽然不愿意，也只得同意。宇琳把柴门关住，用铁丝系起来，再去田间栽秧。
下午轻装上阵，感觉轻松很多，宇琳想着今天要把这一垄田给栽好，不知不觉，天色向晚。宇琳开始往回走，接近家门的时候，喊：“芸梦、云扬，妈妈回来了！”
可是却没有听到孩子的答应声。宇琳纳闷了，难道都睡觉了。只见院门上的铁丝被绕开了。于是赶紧冲到房间，没有孩子，家里每个角落都找遍了，依然没有两个孩子的身影，宇琳脑袋“嗡”了起来。开始边喊边寻找。屋前屋后，附近山坳，小溪边，临近的人家，都没有孩子的踪影。宇琳急了，莫不是被人拐走了。此时她万分懊恼，当时要把他们锁到房间就好了。现在只能在内心祈祷上天保佑孩子会平安无事，只要能找到孩子无论让我付出多大代价都行，如果孩子有什么不测，那我也活不成了，宇琳不敢去这样想。
月色映照下，林间开始变得黑魆魆的，宇琳有些绝望。附近该找的地方基本找遍了。这时她想起来，下午栽秧的地方没有去找，也许会在那里，可是自己是从那里回来的，决定还是去看一下。她嗓子有些哑了，但还是一边大声喊着飞奔过去。
孩子果然在，宇琳悬着的心才放下来，到近跟时，看着芸梦和云扬在一处小水沟边正用树枝挑着小蝌蚪玩，两人笑的咯咯的，乐在其中。宇琳拉起来俩孩子，大声训斥，让你们不要跑，这里有毒蛇，很危险的，出来这么晚了，也不知道回家，害得妈妈到处找你们，到家了再来教训你们。
原来，芸梦看到太阳落山了，妈妈没回家，就从院子里面伸出手把门外的铁丝绕开，牵着云扬去找妈妈，去田间有个分岔路，宇琳平时带孩子走的就近小路，而芸梦记不太清楚，走的是大路。要经过小溪，云扬跨不过去，芸梦抱不起来就拖着云扬过去，云扬的鞋子弄湿了。到了田边，没有看到妈妈。两人却被小蝌蚪吸引着了，中间两人还做水库蓄水冲毁下游大坝的游戏来玩。一直到宇琳来找。
到了家，宇琳先给两个像泥猴子一样的孩子洗澡换衣换鞋子。罚他两人站在堂屋反省。以后没有大人同意不允许私自外出。宇琳赶紧烧饭。
秧苗进了田需要施肥，宇琳一大早，把家里鸡蛋装好，又到菜地里摘了几捆新鲜黄瓜，放到背篮里准备拿到镇上去卖，准备再买些钾肥回来，这一去估计得要半天，又担心孩子不长记性还会乱跑，要把孩子锁在房间里，俩孩子哪里肯答应，，吵着要跟妈妈一同去。宇琳哄了半天，并答应回来买奶糖吃，买酸奶，才同意留下。为了安全，嘱咐芸梦照顾好弟弟，不许玩火，在出门前担心孩子烫着，就把水烧开再等水不烫了才装到水瓶，锁上门，双肩挎着背篮出发。
今天农贸市场人气不旺，鸡蛋很快卖完，一直到中午才把黄瓜卖完。宇琳很着急，两个孩子还在家里等着，厨房碗柜里有剩饭，不知道芸梦会不会拿出来用热水泡着和弟弟吃，没想到今天会弄这么迟，走时也忘记交代这些。
在去买化肥的路上经过幼儿园，宇琳想着孩子的学费还没有着落，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时旁边的一家诊所门口贴着一张收购中草药的告示：百合、天南星、忘忧草。宇琳准备抽空到山中采药来卖。她来到农技站，在买化肥的时候，村长陈怀柳也在，他问：“中明回来了吗？”
宇琳有些自卑的回答：“还没有！”人们遇上总问，虽然明知丈夫不太可能回来，但是还要装出很平常的样子。
陈怀柳继续问：“那他有音信吗，或者能确定什么时候回来？”
宇琳不自然的摇摇头，个中内情也不方便说。陈怀柳叹了口气说：“那你出来，你小孩子在哪里？”
宇琳显得有些忧虑，说：“我把孩子锁在房间里！”
陈怀柳显得有些不可思议，说：“怎么能把小孩子锁在房间里呢，要是失火了，怎么办！”
这句话提醒了宇琳，自己怎么没有想到呢！怕孩子乱跑，又不能锁门，确实两难。赶紧背起化肥回家。陈怀柳看着宇琳离开的背影，转身对农技站陈站长说：“她丈夫走了，长年没有音信，留下女人带两个孩子，这个家庭也够为难的，我回村委看看有什么政策能帮助到她家。”
陈站长说：“战国时期的孟子说过：鳏寡孤独是世间最困苦而又无告之人；西汉戴圣讲过：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两千年后的今天情况也没有多大改观。”
宇琳远远的看到家里没有烟雾才松了口气，下次房门不能锁，今晚要把篱笆院墙扎结实，到时把孩子关在院子里比锁在房间安全性要好很多，总比乱跑找不到强。到家已是午后两点多，只见芸梦双手扒在窗沿上，踮着脚向外张望，失神的眼睛看到了妈妈回来而放出光芒来。芸梦激动的说：“妈妈，您怎么到现在才回来，我的两腿都站麻木了，您不是说中午就能回来么？我都等急死了。”说着上来抱紧宇琳。
宇琳搂着芸梦说：“对不住，妈妈有事情耽误了，回来晚了，弟弟呢？”
“弟弟睡觉了！”
宇琳放下芸梦，到卧室看儿子还在熟睡，问芸梦“你们吃过饭没有？”
芸梦委屈的说“还没有，我都饿晕了！”
宇琳心疼的说“厨房碗柜里有饭菜，你不知道自己用水瓶温水泡着吃吗？”
芸梦回答“我不知道有饭，”
宇琳说：“下次妈妈回来迟了，就自己用水泡些饭菜和弟弟一起吃，知道不？”
芸梦点点头，宇琳有些伤心，拿出一粒奶糖给芸梦，自己也没有顾得上吃饭，赶紧生火热饭菜。
次日天气晴好，宇琳要入山采药，拿着小锄头和柴刀，背着背筐就要出发，芸梦云扬知道妈妈这一去就要大半天才能回来，都吵着要和妈妈同去，宇琳不肯，大山里山高树密，荆棘丛生，经常又无路可走，怎么带孩子，这又不是去旅游。她想趁两孩子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溜走，可是芸梦云扬不离左右，怎么也脱不开身。哄也不行，回来带糖吃也不行。宇琳急了，不出去挣钱，呆在家里，到时候学费从哪里来。山区良田少，稻谷还需要买一些才够吃，这个年龄段的孩子没有经历过挨饿的滋味，不知道生活的艰辛，只知道自己喜怒哀乐。讲道理，他们也理解不了，只要妈妈天天陪在身边就好了。外面蛇虫多，万一有个闪失怎么办。宇琳狠下心，站起身，挣脱两双小手，对芸梦说：“你在家带好弟弟，我很快就会回来！”
芸梦哭着说：“妈妈，你带我去吧，我保证听话、不乱跑不惹你生气，您就带我去吧！”
云扬也在哭：“妈妈，我要跟你一起去，求你不要把我丢在家里，我不想在家！”
听着两个孩子稚嫩的声音说出这样的话，宇琳一阵心酸，流下泪来，急忙转过身，抹干眼泪，再次挣脱两双小手，迅速走到院外，准备关门。芸梦云扬哭喊着：“妈妈您带我去!”当院门要关起来的时候，两孩子同时赶到，两双小手要开门，宇琳要关门。芸梦哭着说：“妈妈，您总是丢下我，是不是我做错了事让您生气了，我保证听话，不玩水，不乱跑，您带我去！”云扬也哭：“妈妈我要和您去！”
宇琳怕关门会轧伤孩子的手，狠下心，用力推倒俩孩子，芸梦云扬跌坐在地上，门“砰”的瞬间关上，上了锁，里面传来两孩子的哭喊声“妈妈，我要跟您去”又传来小巴掌的打门声。
宇琳倍感心酸，含泪走出一段路，家中还隐隐传来孩子的哭喊声。这一切都是谁的错，她恨自己不该当初同意丈夫离开家，但是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陈中明已经回不来了。恨命运。自己何尝不想整天和孩子待在一起，丢下两个孩子在家也于心不忍，有几次准备回去，但是理智告诉她，为了生活，不，是为了生存，决不能这样做。
深山里古木森森，遮天蔽日。宇琳踏着厚厚的松针在密林中艰难的行走，寻找可以卖钱的草药，此时正是百合开花的时节，零星的生长在斜坡各处。乳白色鲜花中心泛出微黄，远远就能看到，入药的是地下的鳞茎。还采到天南星，忘忧草。宇琳对今天的收获还比较满意，偶尔还能摘到没有成熟的野果充饥。不知不觉，已过午后，他感到口渴，上了山岗，听到了哗哗流水声，待到走近时，原来这就是传说中“响水岩”，它素有“神仙府下面条”的美称。只见流水从百米高的岩石上，一浪一浪滚滚而来，在下岩二十米处，陡然形成无数水柱，千丝万缕、万缕千丝、飘飘洒洒，飞泻而下，落在石上溅起无数水花，犹如雾绕深潭，雨布青山。流水沿着山溪哗哗流去，溪水两旁林木深深，奇花异草点缀其中，宛如人间仙境。
宇琳想着家中的孩子，不觉一阵酸楚，即刻泪流满面，不知道孩子是不是还在哭，如果哭到现在，想必嗓子早已哑了吧。这一段时间以来，自己消瘦了许多。为了支撑这个家，弄得心力交瘁。少女时期，自己也曾经是有梦想的人，但是如今早就将梦想埋在心底，只剩下能让自己和孩子生活下去就满足了。这时听到对面的山坡上传来：呜------唔------的叫声，隐约像是一条状如灰狗的野兽，宇琳吓的魂不附体，紧握柴刀转身就沿着山岗没命望下跑，荆棘、树枝划破了皮肤也感受不到疼痛，在接连翻过了几个山头，实在跑不动了，才靠到一棵树上，站立不住，瘫坐在地上，喘着粗气，衬衣早已湿透，胳膊和腿上划伤多处，有血渗出来。
此时天色不早，除了风吹树叶哗哗作响，四周已无别的动静。背筐里的忘忧草天南星被抖落了一大半。宇琳曾经听孩子已经过世的爷爷奶奶说过，深山里有豺、狼、狐狸，但是没有遇见过。近年来就很少听说了。宇琳用檵木叶嚼碎敷在伤口处止血，就开始下山，心还在怦怦直跳，走了一段，却迷路了，找不到家的位置，她是根据松树皮厚的一边阳光相对充足就是朝南来辨别方向的。但是却错过了回家的山头。此时她又累又急。她只得根据水流的方向下山，因为水最终能流出大山。溪流边崎岖难行，依靠藤蔓走过陡坡。
在两山夹峙中的溪水边，宇琳看到红日已经西沉，天色暗了下来。此时一个悬崖挡住了下山的路，唯一的办法是上到左边的山脊绕过这个悬崖。她用柴刀开路，艰难的上到山脊。快走到和悬崖下方平行的时候。这时隐隐传来呼唤声，侧耳细听，原来是芸梦云扬在齐声喊：妈妈------妈妈------妈妈------！并伴有轻微的空谷回音。听到两个孩子在喊自己，宇琳应答了一声，继续应答，可是山下呼喊声依旧。原来声音上传容易下传难。山下的孩子却听不到妈妈的答应声。
芸梦看着天黑了下来，妈妈还没有回来，心里着急又害怕。牵着云扬，两个人齐声对着山上大声喊着妈妈，喊累了，歇一会，再喊，如此反复。宇琳顺着孩子呼喊声找到了回家的路，天黑路又小，跌跌撞撞往下奔，到了离家不远的山岗，芸梦云扬才听到妈妈的回应声。才不再担心，高兴起来。
月光下，芸梦云扬牵着手站在院子中央呼唤着妈妈，宇琳一阵心酸，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受滋味。进了院门，三个人抱在一起，久久不愿松开。
两个孩子被丢怕了，担心妈妈一走就是一整天，总是不离左右，特别是云扬只要妈妈一动脚就跟在后面哭。宇琳到屋外水沟去提水，云扬也依偎左右，弄得两人衣服都溅着水。但一旦下雨，芸梦云扬就咯咯笑，因为妈妈可以不出门在家陪着自己玩，又不需要担惊受怕。院门也可以开着，母子们玩“躲猫猫”游戏。屋檐下、柴堆旁、房间角落里都是他们的藏身之地。一旦找到，芸梦云扬就哈哈大笑，一家人暂时忘却了生活的艰辛，其乐融融。所以芸梦云扬天天盼着下雨。
雨后的一天早晨，村长陈怀柳和村会计来了，说离宇琳家一里地有一囗鱼塘，己荒了一年了，希望宇琳承包下来，这样也方便照看孩子。宇琳有些顾虑，说：“承包鱼塘是好，可是我拿不出承包费和鱼苗的钱！”
陈怀柳说：“鱼苗的钱可以从扶贫资金来解决，不用你承担。鱼塘是集体所有，承包费等鱼有收获了再支付。”
宇琳大喜过望，连声道谢，一行人来到鱼塘边，陈怀柳指着塘口说：“你花些工夫把进水口那里的泥沙清理掉，还有这四周蒿草也要清除干净，你如果愿意，就在这上面签字。”
宇琳简单看着扶贫承包协议，怀着感激的心情签下了自己的名字。陈怀柳说：“出水口下面的茭白也归你，成熟了可以做菜，你尽快把鱼塘弄好，鱼苗已经联系好了，一周后就会送到，只要好好养殖一年就会有收获。现在塘里多少会有些野生鱼，适合时可以捕捞以补贴家用。”说着，陈怀柳和村会计离开了。
鱼塘处在靠近山底部的平坦地带，有半亩多的水面，下边是梯田，水源是深山泉水汇集而来。宇琳拿来锄头，铁锹整天忙着清理鱼塘，一周后鱼塘焕然一新，鱼苗也跟着送到了。
鱼塘里养着有草鱼、鲢鱼、鲫鱼。宇琳每天到山边割草来喂养，看着鱼儿慢慢长大，一家人心里很高兴，生活和学费都有了着落。可是就有些居心叵测的人会打鱼塘的主意。
宇琳最近经常远远的看到一个人坐在她的鱼塘边，待走近时，这人就离开了，好像还拿了鱼竿。后来这个人的胆子越来越大，干脆明目张胆的在宇琳的鱼塘里钓鱼，他就是本村的陈忆杨，对于别家的鱼塘他不敢去钓。看宇琳过来，也不收杆子避开。宇琳上前质问：“这里现在不是野生鱼塘，是我承包的，你凭什么来钓鱼？”
陈忆杨说：“党说天下是一家，你的就是我的，我为什么不能钓。”
宇琳听了这话很恼火：“那你为什么不到别人家鱼塘去钓，偏要到我家鱼塘来钓？”
陈忆杨掂量着对方只是一个弱女子，恬不知耻的说：“我想到哪里钓就到哪里钓，你管得着么！”
这句话激怒了宇琳，上前准备将他鱼篓的鱼倒回塘中，两人正在抢夺之际，陆松涛到田里除草路过这里，看到两人推搡在一起，走上前朝陈忆杨的脸上就是一拳头，陈忆杨被打倒在地，握着疼痛的脸庞骂道：“要你多管闲事！”
陆松涛上前踢他两脚，训斥道：“你欺负一个女人算什么本事，你有种到别人家鱼塘去钓鱼，你有这个胆子不？”
陈忆杨吃了瘪，又打不过，气急败坏的说：“你有种就不要跑，我去喊人来，不报这个仇我就不在东河镇这一带混了！”他艰难爬起身，飞也似的跑了。
陆松涛说：“你去喊人，老子就在这里等着！”
宇琳看这形势，怕了，让陆松涛快走。陆松涛说：“我为什么要走，我今天倒要看看他能找什么样的人来报复我！”
宇琳急了说：“陆大哥，陈忆杨有个表侄是混事的，我们惹不起，你快走，会出人命的！”
陆松涛坚定的说：“我管他什么混事不混事，今天不杀住他们的气焰，那以后就会爬到头上去了，你走。”
宇琳推不走他，这时芸梦在家里喊妈妈，宇琳不知道有什么事。陆松涛示意她回家。宇琳只得先回家，劝陆松涛快走，好汉不吃眼前亏。
不出一刻钟，陈忆杨就喊了表侄李贵和另两个“兄弟”抄着家伙过来了，李贵几年前在县城批发一条街上收取保护费，在“严打”后，回到乡里混了。陈忆杨指着陆松涛说：“就是他”李贵二话不说，就一长矛刺过来，陆松涛没有完全避开，长矛的利刃从左侧的腰部斜穿过去。陆松涛感觉腰部有些湿润，即刻操起铁锹朝李贵脑袋上打去，李贵头一偏，铁锹打在脸上，连人和长矛摔到鱼塘里，水面上泛出来红色的鲜血。岸上陈忆杨和两个同伙一下子吓呆了，这两人本来是助威的，看到这架势扔下武器，下塘救人。陆松涛也担心闹出人命，用铁锹把李贵扒向岸边，陈忆杨和两个同伙把李贵拉上岸，脱下湿衣，捆住他脸上的伤口。夹着两边胳膊，连拖带拽的送镇上卫生院去了。
宇琳赶回来时，看到四个人离开，陆松涛左手按住的腰部在泊泊流血。宇琳很震惊，立马用毛巾将伤口压住，用细藤条绑住他腰部，扶着他一瘸一拐的去卫生院。宇琳有些责怪陆松涛，说：“我让你走，你偏不走，这些人，我们惹不起，还躲不起。”
陆松涛夹着部分呻吟的语气说：“我在东河生活了二十多年，作为独姓人家，我悟出一个道理，在人的本质中，欺负弱者，狼见到羊就会扑上去，见到老虎才会逃跑。”
宇琳说：“可是这些都是不务正业的人，横行乡里，不去招惹他不行吗？”
陆松涛说：“你想的倒简单，你不去惹他们，他们也会来欺负你。”
宇琳说：“我不和他们发生冲突，我让还不吗？”
陆松涛说：“就是你们这种忍让思想，才助长了这些人的嚣张气焰。弱的怕狠的，狠的怕不要命的。一些人只服你的狠，你要是示弱，你的麻烦就会没完没了。”
宇琳说：“你今天把他们打伤了，不怕他们来报复？”
陆松涛说：“因为有太多的人像你这样前怕狼后怕虎，不去反抗，才给这些地痞混混提供了生存的土壤，他要是敢来报复，看我拿刀子捅。我听我堂哥说，在城市，根本不存在有这种小混混。”
宇琳若有所思，人们的处世之道不尽相同。到了卫生院，医生看伤口不深，缝针，包扎，打点滴抗感染。年轻护士说：“今天怪了，刚才有个脸上受伤的，说是不小心摔了一跤，跌到铁锹上去了，伤口太深，我们只是简单的处理一下，转到县医院去了。”宇琳又担心起来，害怕事情闹大了，而陆松涛却满不在乎。
宇琳有些过意不去，毕竟是为了自己的事情让他受伤，买来了饭菜和水果。陆松涛觉得女人麻烦，不应该买这些东西，自己和宇琳都来自陆家庄，是老乡，也算是大哥。不需要这么客气。宇琳放心不下孩子，先行离开了。
正如陆松涛预料的，李贵这群人没有再来，鱼塘也平静了，可是村子里却有风言风语，说宇琳表面很正经，私下里生活不检点，宇琳有口难辩。
离开学只有一个多月时间了，宇琳小心翼翼的照看鱼塘，鱼也渐渐长大了不少，准备了渔网，等下周就开始捕捞一些野生鱼到镇上去卖，凑些钱交学费。芸梦一年级是义务教育，只要学杂费几十元，主要云扬幼儿园保教费贵。卖野生鱼的钱肯定不够学费，宇琳准备和园长商议，等鱼塘的鱼上市了再补齐。
但天有不测风云，当天晚上村广播就在喊，预计明后天将有台风带来强降雨影响我县，请大家做好安全防护准备，特别注意洪水、泥石流。宇琳一大早就在门前屋后清理加固。忙完了，又跑到鱼塘入水口边的排水河沟，进行疏浚清理。
此时狂风大作，山雨欲来。宇琳赶紧跑回家，关好门窗，阴沉的天空雷声阵阵，雷电闪耀着的弧光源源不断的划过天际，紧接着雨带自东南方向铺天盖地而来。一会功夫，屋前屋后的水就沿着阴沟哗哗的向山下流去。雨一刻不停的下到傍晚，看到屋后山上有砂石泥土纷纷滚落，宇琳担心泥石流会冲垮房屋，赶紧牵着芸梦云扬站到屋外的空地上，密切关注着屋后的情况。
三人共撑着一把雨伞，雨水很快打湿了每人裤脚，雨还没有要停的意思，这时山下传来轰隆轰隆的声音，山洪暴发了。宇琳想起了鱼塘，这是一家人生活的希望，于是抱起云扬，拉着芸梦，奔向鱼塘，这时村长陈怀柳过来了，说今晚只要是山边的住户，统一到村委会过夜。宇琳在岸上就远远看到山洪卷起着枯木树枝排山倒海向鱼塘这边滚滚而来，宇琳看着自己辛辛苦苦的鱼塘马上就将在山洪前毁于一旦，心肝俱裂，要跑上前去拯救，被村长陈怀柳抓了回来，芸梦云扬也拉着妈妈哭起来。
眼看山洪前峰冲进鱼塘向前推进，群鱼纷纷跃起，有的翻着白肚被洪峰巨浪卷出塘埂。随着后续洪峰滔滔的咆哮而来，在塘埂处卷起巨浪冲向下游农田。宇琳痛哭起来。陈怀柳安慰说：“不要伤心，这都是天灾，生活还要继续下去，总会好起来的！”他急着要去通知其他农户，让宇琳一家注意安全，就匆匆离开了。
看着鱼塘彻底毁掉了，同时也毁掉了一家人生活的希望，宇琳捂住脸，眼泪从指缝间流出，悲泣的说：“我们日子怎么能过下去！”
易涨易退山洪水，次日雨停的时候，鱼塘里填满了山石泥沙，一条鱼都没了，宇琳欲哭无泪，可是生活还得继续下去，摆在面前的依然是学费。昨晚在村委会里过夜时听陈节的老婆说，镇上防尘口罩厂在招人，熟练工一个月加班干也有三到四百元一个月，宇琳决定去试试。
口罩厂在镇的西边，宇琳找到这里，看到门口贴着招工告示，就进去问。接待的是老板娘，四十多岁，问了宇琳简单情况，便同意试用，厂子不大，有一台面料切割机和二十几台缝纫机。正常上班时间早晨八点到下午五点，一个月休息两到三天，具体要看订单情况。为了生活，宇琳决定在这里上班。
每天五点多钟，宇琳起来把当天孩子的饭菜烧好，六点半就要从家里出发，把芸梦弄醒重新嘱咐一番，云扬还在熟睡。出发时宇琳亲了云扬熟睡的脸庞，抱了芸梦，狠心的出门了。
宇琳在口罩厂每天重复着简单枯燥的劳动，但是和生活的重压比起来，这都不算什么，让宇琳辛酸的是每天要到天黑时才能赶回家，芸梦云扬要每天承受着期盼和渴望，等到妈妈回来时又变成惊喜和欢乐。为了节约在上班路上时间，宇琳买了辆二手自行车，可以从上班的地方骑行一段路，然后把车停在山麓边的牌坊边，再上山步行回家，这样可以节约十多分钟时间。
家里的米快要完了，本来稻谷在收割后就可以运到加工厂碾米，但是米在夏天容易生虫，而稻谷相对容易保存。宇琳打开舱门，仅有一点点稻谷，还要留给猪和鸡做饲料，离新谷成熟还有些时日。今年又遭遇了水灾，准备等田里仅有有稻子成熟，在工作之余抽出时间来收割。预计年底必须要买米了。
到了幼儿园交费的日子，保教费涨了一百元。宇琳和园长说了情，到9月8日发工资凑钱先付一半的学费，园长勉强答应了。就这样，在开学的那天，芸梦上了小学一年级，云扬也上了幼儿园。但是云扬在离开妈妈时候总是哭，宇琳有些心酸。可是等到下班来接的时候，云扬用小手抓着小门的铁栏杆对着门外哭，看妈妈来了，小身子直向上纵，哭得更凶，宇琳看着也忍不住哭出来，赶紧抱紧云扬不停的哄着。听老师说，你早晨走后他就和朋友玩去了，下午放学看班上别的小朋友都接走了，剩下他一个人，才开始哭的。早晨，宇琳先把芸梦云扬送到学校再去上班，芸梦把午饭放到学校蒸笼，可是下午三点半放学，只能在老师办公室边写作业边等妈妈，老师有时候等不及要下班，芸梦就只能在学校门卫处等妈妈来接，云扬虽然到四点放学，但是幼儿园还有别的班上也有少量小朋友没有接走，关门时间相对会延迟。宇琳想去把孩子接到厂里等自己下班，可是老板娘不允许，说是怕不安全。宇琳虽然努力工作，但是下班前的最后一小时，因为担心孩子是数着墙上挂钟的时间度过的。
一到下班，宇琳就飞奔出厂，骑上车，去接云扬和芸梦。到了牌坊岭，三人开始步行，上次大雨，泥石流把靠近陈晓亮家西边的一条路冲垮了，露出岩石，好在原来的路基下的岩石相对有些平坦，三人牵手小心翼翼的经过。回到家，快七点钟了，宇琳赶紧把早晨烧好的饭菜热一下，开始吃晚餐。
终于等到了发工资那天，陈节老婆领了工资出来，就一脸的不悦，说：“既没有五险，也没有一金，加班也不算工资，这是什么厂子么，干了没意思！”
其他人表示认同，说：“听说县里的合资工厂，一周上五天班，我们一个月就休息一两天，加班的工资还不给，老板娘太抠了！”
宇琳也去领工资，老板娘却告知：“你没有工资，要到下个月发。”
宇琳不敢相信，问：“我从上月一号来的，怎么要到下月才发工资呢？”
老板娘回答：“新人都必须押一个月工资，这是厂里的规定，你可以去问其他人。”
宇琳失望的出来，问陈节老婆：“厂里要押一个月工资是这样吗？”
陈节老婆说：“是的，厂里怕职工领了工资走人，人员衔接不上，早就弄出这个规定，其实很不合理。”
宇琳默然，说好的今天去付云扬一半的保教费，现在怎么去面对园长。中午吃饭时间，宇琳骑车来到幼儿园，难为情的说：“因为上班的工资需要押一个月，自己事先并不知道，所以说好云扬的保教费要推迟一个月！”
园长也有些失望，但是经营幼儿园所付出的是“沉没成本”，多出的相对便成了利润，总不能因为交费延迟两个月就让孩子退学，于是说：“象你们这种情况极少，那就等下个月付吧，不能再拖了。”宇琳表示了感谢，承诺下个月一定付！
周一到周五，宇琳带着孩子去上学，可是周六周日学校不上课，宇琳还要上班，只有把芸梦云扬丢在家里。宇琳把刚收割晒干的稻谷用尼龙袋扎起来，装到背筐里，到镇上加工厂去碾成米，准备下班时候带回来。
好不容易熬到快五点准备下班，老板娘过来说：“今天大伙全部留下来加班。”
大家小声议论起来，有的说要回家烧饭，有的说加班又没有加班工资，不愿干。最急的是宇琳，她两个孩子还在家里等着她回家。于是嗫嗫嚅嚅的对老板娘说：“我能不能不加班，我的两个孩子还在家等我回家？”
老板娘傲气而又不满地说：“如果要带孩子，就回家舒舒服服的带孩子，要上什么班？既然选择上班，就要遵守厂里的规定！”
宇琳只好退一步说：“要么我明天一大早就来，把加班时间补上可行？”
老板娘坚定的回答：“不可以，你走了，下一道的工序就要延迟，订单很急，明天要发货。”说完她离开了。
这些都是被生活剥夺了自尊的人群。宇琳楞住了，在这东河镇，没有别的工作机会，如果不上这个班，自己和孩子就生活不下去了，保教费还没有着落，受到不公和羞辱都只能忍受！她默默的回到工作岗位。
加班延续到晚上八点多钟，回程到牌坊岭时，遇到陈节来接她老婆。看到宇琳，吃惊的问：“你还没有回去啊，你儿子哭死了，没气了！”
宇琳一听此话立刻浑身瘫软，心肝俱碎，哭着丢下背筐就要往回跑。没想到陈节一把拉住宇琳说：“我开玩笑的，你别当真。”
宇琳一听此话，不知道是怒是喜，嗔骂道：“你尽瞎扯，害我吓一大跳，冷汗都出来了！”
陈节说：“我下午砍柴回来，经过你家门口时，听到你儿子哭着要妈妈，他姐姐哄不好，想我们带她来找你，我和陆松涛想了，我们扛着柴禾，可以带芸梦去找。但是芸梦要求把云扬也带上。我们认为云扬太小，怕出事，就没敢带，估计你也快下班了，我没想到你到现在还没有回家，你想想孩子要是哭到现在还有气么？”
宇琳只得背起背筐，往回奔，此时天上阴云四会，大风扬起灰尘，连路也难以看清，渐渐又下起小雨来。她凭着微微的天光和闪电拼命的往回赶。在离家两华里处，要经过一个山排，下边有一个坟屋，棺材里面躺着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孕妇，因难产而死。传说曾经有人在夜晚看到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怀抱一堆血衣，坐在坟边哀鸣。也有人说，夜晚看到坟屋里有亮光，死者已经变成了妖怪，指甲有五寸长，只要嗅到鲜血的味道，就会从棺材里爬出，张开血盆大口，拖着长舌，捉吃过往行人。死者没有“结阴亲”，因此迟迟未能下葬。
想着这些传说，宇琳心里发慌，汗毛倒竖，在平时，一个人是决不敢经过这里，宁愿多绕一里小路。但是今日不同，天下着雨，只能摸黑前进，那条路太小，林又密，完全看不见，孩子都在家里哭着等自己，只得硬着头皮往山排赶来。一边走，一边祈祷菩萨保佑能平安经过此地，好在这一段是平路，可以走得快些。这时一道闪电，宇琳看到周围树木在动，紧接着一声炸雷，豆大的雨点落下来，雨夹着风，乌鸦惊叫着成群飞离。她转过脸，眼睛不敢朝外边看，借着闪电的光，准备冲过这是非之地，没走多远，右脚踩空，人连着背筐摔了下去，黑暗中，伸手抓住一把茅草，，由于背上负重加上瞬间的下沉力，茅草被连根拔起，人和背筐一起滚下山排，在平坦处停下。这时又是一道闪电，宇琳发现自己倒在坟沟里，右手鲜血淋漓，隐约看到黑色的棺材在动。不禁吓的尖叫起来，头发倒竖，汗水夹着雨水，身子抖动起来，风夹着雨，又是一道闪电，周围树木哗哗摇晃，时有受惊的鸟兽呼呼而逃。宇琳早已吓的魂不附体，抓着小树，拼命的爬上横排路，借着闪电的光，看着对面松树上站着一只猫头鹰，面部像人脸，眼里放绿光，发出的叫声，状如弃婴夜啼。她已经魂飞魄散，快步冲过这里，背后隐约传来女人的哭笑声，也不敢朝后看了。
到了家门口，微微天光下，只见两扇门各关一半，芸梦云扬坐在门中的门槛上，前面放一长凳，长凳前斜靠着一晒蓝，两人把头掩在内。云扬在哭，芸梦用小手在云扬背上拍，一边流泪一边哄：“弟弟不怕，弟弟不怕，妈妈马上回来哦，不哭不哭！”云扬嗓子沙哑着仍然啼哭不止，芸梦哄又哄不好，也跟着哭起来：“妈妈------妈妈-----，你什么时候回来，教我怎么办！”一道闪电，一声炸雷，芸梦也非常害怕，姐弟两人赶紧闭着眼趴在凳子上，不敢看，但芸梦的右手仍然在拍着云扬的背心，带着哭腔：“弟弟，不怕，不怕，妈妈马上回来呦.......”宇琳看着这一幕，怎么不叫人肝肠寸断，母子见面紧紧抱住，哭成一团。
芸梦边抽泣边说：“陆叔叔和陈叔叔经过我这里，我想他们带我和弟弟去找您，他们说弟弟太小，怕出事，弟弟总是哭，我又哄不好，我说妈妈回来买奶糖给你吃，他也不听。天黑了，我们都很饿，又没有吃的，我和弟弟就到院门外望你，你总是不回来，我把猪赶入笼里，上了栓，把鸡赶回到鸡窝，您还是没有回来，我们就到门外喊，我们嗓子都喊痛了，您也没有回来。后来打雷，下雨，停电了，黑漆漆的，我又找不到打火机点灯.....”
宇琳流泪说：“我怕你们玩火，把打火机藏起来了”
芸梦继续诉苦：“打雷闪电，，我很害怕，我想把门关着我睡着了，怕你进不来，就坐在门槛上，外面黑不敢看，就用晒蓝在前面挡着雨。还刮着大风，我听到怪声音，怕的很，弟弟老是哭，又咳嗽，妈妈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宇琳听着芸梦的话，心碎了，搂紧两个孩子说：“妈妈晚上加班，搞迟了，对不住!”隐瞒了坟地的那一段，怕孩子会做噩梦。
芸梦问：“妈妈我爸爸为什么不回来？”云扬听了也要爸爸。
宇琳又心酸起来，说：“你们的爸爸现在在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预计要等到你们长大以后才能见到你们的爸爸！”
芸梦问：“我们要长多大就能见到爸爸呢？”
宇琳严肃起来，说：“等长到妈妈这么高的时候，从现在开始，你们要好好吃饭，好好听话，就能很快长大！”
宇琳抱着孩子，感觉云扬的头上有些发热，听同事说刚上幼儿园的孩子会交叉感染，容易生病。今天总是在哭，应该就是身体不舒服，赶紧找来几个月前芸梦吃过剩下的感冒药兑水喂云扬。估计药有些苦，喝了一口，云扬就咬紧牙关，不肯再喝。宇琳和芸梦两个人都哄着云扬，但是云扬总是把头歪向一旁，不肯再喝。宇琳和芸梦扒嘴喂，结果喝进去了一点，弄得衣服上都是，还呛着了。
宇琳睡到下半夜，摸着云扬的头发烫，立刻惊醒了，发烧成这样，听说孩子高烧不及时处理会影响智力，宇琳想着得赶紧送去镇卫生院。天还没有亮，可是芸梦还在熟睡，山区初秋的夜晚感到深深的凉意。宇琳不忍心叫醒芸梦，就把云扬穿好衣服，用小被子裹着，写着一张字条放在芸梦的枕头边，拿着手电筒，匆匆抱着云扬赶着去镇上卫生院。手电筒的电力不足，后来干脆就没有亮了，只好把电筒收起来，在昏暗的夜色下快步往前赶。
值班医生睡眼惺忪的开了门，量体温，39度，验过血，说是感冒引起的支气管炎。打点滴，云扬哭着不让，但在宇琳和医生的配合下，开始输液。好在云扬渐渐又睡着了。
一个多小时后点滴结束，医生开了药，嘱咐宇琳，要密切关注孩子，如果发烧到38.5度就要喂退烧药，如果有其它突发情况，要立即送来。
宇琳抱着云扬离开了，此时东方开始发白，天快要亮了，走到牌坊岭时，却迎面看到了芸梦。原来芸梦在迷糊中没有摸到妈妈，云扬也不见了，立马醒来，担心妈妈和弟弟抛弃了自己，很吃惊，又很害怕，就喊，没有回音，起床点蜡炬四处寻找，风吹灭了蜡炬也没有找到妈妈。想着云扬生病了，也许妈妈带云扬去卫生院看病了，就穿好衣服下山来寻找。
宇琳心疼的问：“我写了字条放在你枕头边，说妈妈去镇上卫生院给弟弟看病，搞好了就回来，让你在家等着，你不知道吗？”
芸梦说：“我没有看到字条。”
宇琳懊悔又有些自责，说：“你这么小的孩子，独自走这么多山路，要是有什么闪失，那该怎么办。你下次看不到妈妈也不能一个人跑出来，知道不？”
芸梦点点头。
因为还要输一次液，宇琳只能请假在家看护云扬。
云扬咳嗽慢慢好了，也终于等到了发工资那天，可是得到的答复是因为产品回款不及时，厂里资金紧张，工资要等到下个月一起发。宇琳还在做最后的争取：“我等着这个钱急用，交孩子保教费，已经拖了一个月了，特殊情况，我的工资能不能先借给我？”
老板娘冷冷的说：“如果有钱就会一起发，个个都能来借到，那工资不就是能发了么。”
一再的出尔反尔，宇琳不知道怎么去面对园长。下午，接云扬的时候，被女园长叫住了，宇琳让云扬先玩滑滑梯，自己和园长有话要说，可是云扬却不愿离开妈妈。女园长问：“你不会忘记了交费的事情吧？”
宇琳只有把情况解释了，女园长很不客气的说：“我们每天的开支都是需要钱的，孩子的午餐，教师保育员的工资、水电、房租，这都是需要钱的，不要拿厂里资金紧张做借口，你们资金紧张，我们资金也紧张，都像你这样我们早倒掉了，你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忽悠我们！”
当着孩子的面受到这些指责，宇琳脸上发热，感到很悲哀，狠下心说：“我马上把家里的猪卖掉，只是猪没有出栏，估计也卖不到多少钱，反正先凑一部分给你！”
女园长还有些不放心，说：“希望你不要再自食其言了。”
出了幼儿园，云扬问：“妈妈，我们欠老师的钱吗？我们很没有钱吗？”
宇琳回答：“欠的钱就能还上，这是大人的事，你小孩子不要过问!”
云扬说：“那个老师好凶，我不想来上学了！”
宇琳严肃的说：“不可以，必须要来上学，无论有什么困难，你都必须要来上学！”
接到了芸梦，在经过一个商店的时候，门口有个笼子里有几条小狗。芸梦云扬挣扎着跑过去，围着笼子欣赏。芸梦非常想要这条大些的狗，说：“妈妈给我买一条吧？你不在家的时候，我很害怕，有了狗我就不怕了！”
云扬也兴奋的说：“我也想要，好可爱。”
宇琳鼻子酸楚起来，妈妈也想给你们买，但是人都快活不下去了，如果再加上养一条狗，粮食更不够。于是说：“妈妈没有带钱，以后再给你们买！”
店主过来把狗从笼子里拿出来递给芸梦，对宇琳说：“这是正宗的京巴，50元一条，要不？”
云扬用手摩挲着小狗软滑的皮毛，芸梦则抱着小狗不放，央求着妈妈买。宇琳严肃的说：“妈妈没有带钱，以后再给你们买！”宇琳把小狗抓着放回笼子，拉着孩子离开，芸梦云扬不时的回头望着，依依不舍。在经过泥石流冲垮的路时，不知道是谁做好事，在路基上架起了座简易的木桥，走起来安全多了。
周末商贩来捉猪，给了宇琳490元钱。商贩问：“你干嘛急着卖猪？”
宇琳说：“我这猪还没有到出栏的时候，卖都亏了，虽然舍不得，确实没有办法，儿子学费等着要交。”
商贩问：“你的老母鸡卖不？”
宇琳说：“家里就只剩下五只母鸡了，现在两个孩子的营养都靠它了。”
商贩说：“要么卖一只给我。”
宇琳说：“再困难都不能卖。”
商贩走了，这时一只老鹰出其不意的俯冲下来，用两只爪子勾住那只最能下蛋的母鸡，迅速腾空飞起，宇琳跟在后面，大声喊着，芸梦云扬也跟在后面喊着，可是喉咙喊破了它都不放，最后眼睁睁的看着老鹰飞远消失，宇琳欲哭无泪。
本来为改善家庭生活的一头猪卖了四百九十元，准备给云扬交园费。在山区，事情传的飞快，陈晓亮听到了，立马到宇琳家来讨要工钱。适逢周日，芸梦云扬在屋外玩掘蚯蚓。
宇琳说：“你们和中明在外地的这个工钱我不清楚，我听陈节说，你们是大伙承包的，理应共同承担这个风险，找我要我也没钱给你。”
陈晓亮腆着脸说：“你不是卖了一头猪么，不找你要找谁要。”
宇琳争辨道：“你给谁干活的找谁要工钱，我没有钱给你，你给我出去。”
陈晓亮说：“这个钱我偏要找你要，没有钱我今天就不走了。”说完就到房间翻找起来。宇琳担心他把放在被子下面的四百九个元钱给翻了去，上来阻止。在肢体接触中，陈晓亮顺势把宇琳按到床上，开始撕扯她衣服，宇琳拼命反抗，陈晓亮说：“你假装什么正经，你男人这么长时间不回家，你想男人都想疯了吧，我最近想你想着觉都睡不安稳。”说着把胡了脸凑上来。宇琳感到一股男人烟熏口臭冲进他的鼻腔，感到恶心呕吐。宇琳一边尖叫，一边挣扎，这时她手上碰到一个硬物是电筒，迅速抓起手电筒就朝陈晓亮头上狠狠的砸去，陈晓亮起身握着受伤的左脑，恼羞成怒，“啪”的甩了宇琳一个耳光，骂道：“老子是不会放过你的，你等着.”握着受伤的头踢门出去。宇琳喊着：“我要到派出所去告发你。”
陈晓亮回头说：“你要是不怕丑你就去告，看你孩子长大了怎么做人！”
这句话说到了宇琳的软肋，在农村祖祖辈辈都生活在同一块土地上，低头不见抬头见，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事要是被添油加醋传了出去，以后怎么见人，孩子也会被贴上标签。为了孩子，还是隐忍下来。现在觉得自己快支撑不下去了，丈夫中明已经是指望不上，一个单身女人带着孩子过，举步维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