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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魔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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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人加紧一路没停,因没有兽车护送,跑了大约一个多时辰才到胥北阁,却见胥北阁大门紧闭,连个人影子都没见到。安蓂玖心生疑虑,虽然胥北阁山下有草药迷阵,胥北阁上方又有强劲的结界法阵镇守,但是门口的法阵护卫也有五人,这五人的结界法术相当厉害,充当着保卫胥北阁的第三重防线。就算是胥北阁中是空的,这五个人也不可能不在。

    尘藻抬头一看,结界法阵完好无损,他微微一蹙眉,用探息秘技探了一下胥北阁,目光一怔。

    安蓂玖见他这个表情,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眼下没时间多想,他直接飞身进胥北阁内,发现庭院正殿竟一个人都没有,他一路走来游廊里也全然不见人的痕迹。他心里有些发慌,跑到安蓂璃的房间一看,还是无人。他慌神,不知如何是好。

    “我们分头找。”尘藻说完便消失在小路尽头的拐角。

    安蓂玖此时呼吸紊乱,有一拍没一拍地喘着气,有时候快把自己憋死了才意识过来刚才忘了呼吸。脑子像被塞了棉花一样,他尽力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忽然他闻到窗外飘来一阵浓烈呛喉的烟熏味。

    胥北阁的仙修这么严谨,怎么可能会起这么大的火,他立刻顺着烟熏味跑去。

    安蓂玖跑了一路,觉得这个方向越来越不对,心中暗叫:“这方向是胥北阁的仙草山,若是这仙草山着火,可真是不得了。整个胥北阁内最珍贵的地方就属仙草山了。”

    他立刻跑到仙草山,只见山中烟雾弥漫,全然看不到任何草木,见不到火势却能感觉到这火势不容小觑。他捂着鼻子直接冲入烟灰,一路跑去,因为烟雾遮眼,他跌了好几跤。他跌倒在地上才发现,这草地竟然像是被什么巨大的东西压过一样,仙草全部被碾碎在草地中,他随意摸起一把草碎一看都是极其珍稀的草药。

    安蓂玖心中越来越觉得恐惧,这些草药本是胥北阁上下宁愿拼了性命都要保护的东西,如今被毁坏成这样,一个人都见不到,火势还在蔓延,完全一点停止的痕迹都没有。

    安蓂玖顾不了这么多了,他飞奔到先前见到安蓂璃吹埙的地方,这里是仙草山的空地,这一片只有一半山壁,仙草也没有很多,基本都是普通的草地。

    他略施法术招了一阵小风,吹散了一些烟雾才在浓烟中看到一抹血红的身影站在一大片闪闪发光的仙草之中,把那抹血红称得无比耀眼。

    血衣魔女!

    一阵窒息般的感觉直接占据了安蓂玖的全身,他说不出自己是惊讶还是害怕,双腿无法动弹,大脑好像被什么东西麻痹了一样。眼前的人正是十一年前竹染堂灭族的元凶,血衣魔女!

    此时血衣魔女正一剑刺穿殷加的喉咙,殷加满脸都是血,还不断顺着线条流畅的下颌滑落。他喉中的血将前襟染红,血融进衣服的金边中还微微泛着光。他的手死死地抓住她手中的剑,不肯松开。

    安蓂玖这才发现,整个胥北阁上下,如今全在她身边堆成了小山,浑身是血的尸体层层叠着,血腥味混着烟味直刺安蓂玖的感官,他不敢相信如今这番景象竟和十一年前竹染堂的惨相一模一样!

    安蓂玖哆嗦着手捂住自己的嘴,他想要迈开腿却整个人一软,往地上跌坐,他的手不知是碰到了什么冰凉凉、黏糊糊的东西,他回头一看,只见自己身边躺着的竟然是牧深宵的尸体!

    牧深宵腹部淌出的血尚还温热,手中还握着一束淋满鲜血的闪光的花。安蓂玖立刻探了他的气息和脉搏,已知无法挽回,心中剧痛无比。

    他闭上眼睛,咬着牙,用剑支撑着自己站起来,他死死盯住这个血红色的背影,殷加大约是看到安蓂玖了,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向血衣魔女挥出一掌,但血衣魔女只在瞬间就拧断了他的脖颈。

    “殷加!”

    殷加的死状惨不忍睹,安蓂玖气极,他死死咬着后槽牙质问她:“……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安蓂玖气得捏紧拳头,用指甲掐进掌肉中吃痛才让自己收手冷静一点。他脖颈间青筋爆出,浑身上下都在颤抖,他实在不明白这个人到底和他有什么深仇大恨,整整十一年都不肯放过他,要将他身边的人都赶尽杀绝。

    血衣魔女听到身后还有声音,缓缓转身,像个被机械牵制的机关一样,一顿一转身地盯着安蓂玖。那双眼睛空洞,什么都没有,没有爱没有恨,只有空白。

    安蓂玖见她转头过来心脏都停了一拍,这张脸一如当初,一网红珠串将露出的半张脸犹如割裂一般拼起来。她的手上沾满了粘稠的血,不断地向下滑落,安蓂玖朝她手上一看,竟然看到了碧藤剑!

    “安蓂璃……”他失声喊出这个名字后浑身汗毛竖起,一口气憋在胸腔出不来,想大口吸气心脏就疼,浑身的血液都冲上大脑。他直直瞪着眼前这个女子,不敢再想。

    那女子手持碧藤剑飞身刺来,大力朝他一劈,安蓂玖没有躲开,只将眼睛一闭。在那一瞬间,一个熟悉亲切的画面从他脑海中一闪而过。

    “哥哥,看剑!”安蓂璃飞身旋转,舞了一套新学的剑法给他看,最后一招时,直向他刺来。

    安蓂玖只笑着闭上眼睛,负手站在原地,他感觉到一阵尖锐但并不充满威胁的压迫感冲他而来,他笑着没动。安蓂璃将剑停到他喉咙前两分处,收了回来。

    “傻哥哥,你怎么不躲啊!”安蓂璃收了剑,佯怒推了一把安蓂玖。

    “我就不躲,我妹妹疼我还来不及,才不会伤我。”安蓂玖笑着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安蓂玖恍然间觉得自己被什么东西一拉,掉入一个柔软的怀里,还没睁眼,就听到身边一身巨响。

    “睁眼。”耳边一个低沉温柔的声音响起。

    安蓂玖忙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先前站的位置已经被劈出一个大坑来,一时间石土四分五裂,飞射迸起。若尘藻没有将他拉开,此时这些碎石就是他的下场了。

    血衣魔女看到自己没有刺中人,立刻反应过来,朝他攻击。尘藻收回安蓂玖身上的水凝绳,向她甩去,只见在水凝绳刚捆住她的一瞬间,被她一抬手臂徒手挣破,落了一地的水。

    安蓂玖诧异,尘藻的水凝绳十分坚韧,他数次徒手使劲都没能逃开,但眼前这人不费丝毫力气就破开,不知到底有多强。

    尘藻没有半分犹豫,就在血衣魔女挣脱的时候手持刺魂向她飞去。她反应极快,立刻举起碧藤反抗,两剑交锋时的声音似乎不像是利刃相向,倒有点凿石相见的沉闷破裂感。尘藻抬眼朝她看去,这对瞳中明明没有任何东西,此人下手却狠毒得渗人。他扫了一眼她身上的伤口,数道都深可见骨,血肉模糊,可眼前这人却毫无察觉,仿佛没有痛感。

    尘藻心中起了几缕怵惕,他从小也是受过无数忍耐痛感的训练过来的,他能承受的疼痛早已超出寻常人数倍甚至数十倍。但若是他伤成血衣魔女这样,还要面无表情无知无畏地进攻恐怕再怎么伪装也做不到。

    令他感到恐惧的是,他好像知道为什么此人能够凭一己之力灭无数仙门了。

    心中没有畏惧与痛苦,必将无往不胜。

    尘藻见她几乎不怎么使用灵力,全凭右手挥剑,并且速度十分快,便想砍下她的手。但在刺魂剑尖碰到她手腕的一瞬间,她左手就徒手握住刺魂的剑刃,一抬手,直接将尘藻整个人连带着刺魂一起甩了出去。好在她的手受伤过重,使不出全劲,尘藻只在空中翻了两个跟头,顺着这个惯性踩到一棵树上,一蹬脚,又向她挥剑刺去。

    安蓂玖见她此时右手手腕受了轻伤,挥剑的速度也力度都下降了,左手手掌也已血肉模糊,便用地缚阵与她掣肘。仙草山内仙草仙树无数,即便是如今被大火摧毁了半座山,其下的根基也是十分强劲。那些树根随着安蓂玖口中的咒语立刻破开地面拔地而起,每根都有半臂那么粗,直冲天际,固若金汤。安蓂玖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便将血衣魔女支在半空,困在其间。

    “砚台糕,打掉她手中的碧藤!”

    尘藻此时已接近她,安蓂玖撤去多余的树根,尘藻横扫刺魂,想要打掉碧藤。血衣魔女突然使出灵力,她手上的剑也从护手处长出了藤蔓,顺着她的手腕往上蔓延,死死地将碧藤固定在她手上。

    安蓂玖嘴唇煞白,此时整个人已经紧绷到临界点,他见过这个画面——是在安蓂璃第一次拔出碧藤的时候,那藤蔓就爬上她的手臂,碧藤像是从她手中长出来一样,不许她放开。

    血衣魔女像是灵力一下子增强了似的,动了动手腕,粗壮的树根立刻破裂,树根之中窜出无数纤细尖锐的藤蔓,从内部逐一攻破每一根树根。其中一条藤蔓来势汹汹地朝尘藻直奔而去,尘藻只能以退为进,将那藤蔓引开。

    安蓂玖顾不得这么多,即便是危险他也飞身上前。他快速地闪避着灵活如蛇一般的藤蔓直冲到她的面前,拔出云埋将她的面纱挑起,她的眼睛连眨都没眨,随着红纱落地,一张令安蓂玖心痛不已的脸出现在他面前。

    安蓂璃。

    尘藻看着安蓂玖冲过去,立刻放出水凝绳想去拉他。尘藻看到了那面纱之下令人意料之外的脸,顺着面纱的落下,安蓂璃抬起手就要向安蓂玖劈去,尘藻立刻将安蓂玖拉开,他顾不得这么多,使了全劲飞身冲去,硬生生用气力抗住了这十分狠劲的一劈。

    瞬时这一片地,以他们两个为圆心,开裂凹陷出了一个方圆。尘藻一口血吐了出来,他也没想到这一剑的威力竟然这么大,根本不是一个正常人能达到的力量。

    安蓂玖为了让她转移注意力,在她身后向她袭去,安蓂璃反应极快,一个转身就来回几剑,剑剑冲着安蓂玖刺去,用力极大,灵力极足,安蓂玖集中全力也只能硬抗几剑。

    她剑剑下手都让安蓂玖麻了半边臂膀,丝毫没有要停止的意思,好像不杀光所有的人不罢休。

    “安蓂璃!”安蓂玖扛着她劈来的剑喊道。

    安蓂璃的眼睛里没有感情,脸上也没有表情,她仿佛在执行一项任务,在砍一棵树,而不是杀一个人。她的力气不会枯竭不会断层,她使尽十足的力气,将安蓂玖的剑压到了他的肩上。血慢慢从他的衣服里渗出来,安蓂玖的心比伤口更疼,可是安蓂璃并没有停手的意思。

    尘藻甩出水凝绳去拦住她的腰,将她拉开。安蓂璃转头一看身后有人在拦她,立刻停止攻击安蓂玖,飞身到半空中,用血画出法阵,将碧藤往法阵中一刺,召唤出碧藤灵蛇。碧藤灵蛇在烟雾中吐着猩红的信子,它一甩尾,所碰之处瞬间炸裂,夷为平地。它找到目标后立刻向尘藻袭去。

    安蓂玖立刻就知道了,整个胥北阁的人应当都是被碧藤所杀。

    安蓂璃从空中落地,立刻挥剑跑向安蓂玖。安蓂玖几乎没法反攻,只能一次一次挡住她。他先前怕自己使出灵力过大会伤到她,不曾想她每一剑挥下来的力量,简直像是数十个仙修同时挥剑。可是即便如此,他也只能勉强挡住她。

    尘藻上飞下窜地用水凝绳将碧藤缠住,但碧藤灵蛇又高又大,十分难抓,稍一甩尾就能挣脱水凝绳。他只能一边用刺魂牵制它,一边化出一个水凝罩将它稍微罩住,又立刻将水凝罩变成千万只水凝针刺向它。碧藤灵蛇的鳞片虽坚厚,但尘藻在水凝针内注入灵力,将水凝针变得坚硬,碧藤还是被扎疼得瞬间倒地乱扭。整片仙草山都震了一震。

    安蓂璃一时没站稳,身形一歪,安蓂玖飞身起来,将她的碧藤剑一把挑开。

    “安蓂璃,你醒醒!”失去了碧藤剑后,安蓂玖抓住她的肩大喊道。

    安蓂璃瞳孔一震,眼神不再空洞,好像想起了些什么来,但瞬时又恢复了原样,直接用手将安蓂玖一掌拍开。安蓂玖没有用灵力护体,被打出了十丈远,接连吐了几大口血。

    突然他见到自己本要给安蓂璃的埙滚落到他身边,他立刻拿起埙吹了起来。远处的安蓂璃拾起碧藤剑,立刻朝安蓂玖刺来,但在里安蓂玖两丈的地方突然动作缓慢了下来,像是身体已经在叫她停止了,但是脑子还没有发号施令,所以只能减速,慢慢地停了下来。

    安蓂璃慢慢开始将自己看到的眼前景象反馈到脑海中,她开始慢慢地意识到自己在做的事情。

    “夫人,喝药了。”萧沛儿一早就给安蓂璃拿来了药。

    “我哥哥呢?”安蓂璃一边喝药一边问道。

    “安公子和尘公子在仙草山等着夫人呢。”萧沛儿在一旁笑着说道。

    “他们在仙草山等我做什么?”安蓂璃喝完一碗药,又觉得今天的药味道有些奇怪,便又问道:“为何今日这药和往日的不同?”

    萧沛儿一边退出屋内,一边对安蓂璃说道:“可能因为今日夫人要与二位公子比试一番吧。”说完,她笑着关上了门。

    安蓂璃最后有意识的一幕,只看到了萧沛儿半个笑容,和半个笑弯的眼睛。

    突然,她觉得有什么东西绞入胃中,在慢慢割磨着,从胃慢慢蔓延到心口,她一把甩开桌上的碗,碗掉地后立刻四分五裂。

    安蓂璃双腿一软,撑着桌子想要走出房间,但她双手一离开桌子,立刻就摔倒在地上,方才四分五裂的瓷碎片全部扎进她的手掌。此时她已经感受不到任何外在的疼痛了,她想奋力爬到门口,但腿脚无法动弹,但却犹如万虫啃噬般,疼到几乎失去知觉。这种疼痛从腿脚开始慢慢延伸到身躯,她觉得此刻自己的每一尺内脏都在被用滚烫的铁烙烫着,每一寸肌肤似乎都要被分割开,好像被人一刀一刀地在凌迟。此时她慢慢开始无法呼吸,张着嘴却连一丝空气都无法摄入。

    浑身经脉似是都要千疮百孔,骨头上仿佛有千万枚针同时不断地扎入,耳朵胀痛不已,开始听不见周围的声音,血慢慢地从耳朵中流出后,她就完全失去了听觉。她伸手向门口抓,可手已经不听指唤地剧烈颤抖起来,视线也开始模糊不清,眼睛酸胀地仿佛要破裂开,口舌犹如断裂般疼痛,喉咙在被灼烧,无法呼吸。

    安蓂璃趁着自己还有一丝意识尚在,摸到最大的碎瓷片,狠狠往自己手背上扎。她疼得满头大汗却发不出声来,只能将碎片一次又一次狠狠地扎在手背上,但是意识还是渐渐渐渐地被吞没了。

    过了一会儿,安蓂璃渐渐停止痉挛,变得平静。萧沛儿待到屋内声响停止,便重新走进屋里,此时她手上多了一套白色的衣服和碧藤剑。

    萧沛儿帮安蓂璃换好衣服后,此时的安蓂璃无法动弹,但还强留一丝意识,她声嘶力竭地嘶吼着,却无法发出一丝声音:“萧沛儿……你为何……如此……对我……”

    萧沛儿见安蓂璃尚有一丝清醒,便蹲在她身边,对她说:“阿埙夫人,虽说你与少阁主待我不薄,我也从未想过有一天要与你这样相见。本你的身份不暴露,或许你和他还能平安喜乐、一生无虞。只是如今,你是安蓂璃,你就必须做血衣魔女应该做的事情。此次过后,若你还能活着,我会带你去报仇。若不能,下辈子我们还能再见……”萧沛儿有些遗憾地笑道:“……还是不了吧,我不恨你,也不想你恨我。”说完她犹豫片刻,取走安蓂璃的青鸾衔珠冠就离开了。

    安蓂璃的意识完全被吞没后,她如傀儡般站起,拾起碧藤剑走出房门,在庭院里召唤出碧藤灵蛇,还让碧藤招来无数小灵蛇,见人就挥剑让小灵蛇上前,把人咬死送去仙草山;遇到修为高的,不出十多招也被她杀死,也让灵蛇送去仙草山。安蓂璃一路赶着胥北阁内的人杀至仙草山,此时她的白衣已经染满鲜血,变成红色了。

    牧深宵抱着牧琑幸跑到仙草山最内里时,胥北阁上下几乎都已经横尸遍地了,身旁只有殷加和七墟还在拼死抵抗。方才牧深宵正在和一众仙修在仙草山内栽花,是只冬国研制出来的一个新的品种,叫不夜春宵,此花灿若烟花,即使是摘下也能亮半个月。牧深宵想要种下一整片地送给安蓂璃。

    牧深宵将牧琑幸交给殷加,叫他无论如何也要保护好牧琑幸,殷加应声,抱着牧琑幸躲到一块石屏洞中。

    七墟正负伤保护着牧深宵,与灵蛇和安蓂璃对打,七墟强撑了一阵,但灵力也几乎耗尽。安蓂璃见七墟渐渐灵力体力都不支,立刻乘胜追击,一连加紧用了十足的灵力出了几十招,七墟实在撑不住了,但还是挡在牧深宵前面,单腿跪地用剑撑着自己的身体,不让自己倒下。

    “少阁主……快跑……”

    七墟用最后一丝力气,画了几张爆破符往自己身上贴,然后强撑着自己站起来飞身向安蓂璃刺去。即使是到这个地步,七墟也没有想要伤害安蓂璃,只是想争取一些时间,换取牧深宵逃跑。他将安蓂璃逼出百米后,念咒开始引爆身上的符咒。一时间一阵火光随着巨大的爆破声将整个山谷轰响。

    “少阁主……对不起……七墟没有做到……没有保护好你和夫人……对不起……七墟来世,再陪你放烟花……”

    此时殷加正抱着牧琑幸浑身颤抖,他紧紧咬着牙不敢哭出声怕吓着牧琑幸,只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一定要护好牧琑幸周全。

    “七墟!!!!”牧深宵大喊着,七墟和殷加都是牧溪老家主外出行医时救回来的两个孩子,比牧深宵小几岁,但是都是从小陪着他长大的人,一起吃一起玩一起学习,还要护他周全,这个世界上没有比他们二人陪伴他更多的人了。“阿埙,你醒醒啊!”

    安蓂璃被刚才的爆破炸飞出撞到山壁上,但立刻又冲出云烟,直朝牧深宵刺去。牧深宵方才打过一阵后灵力也几乎耗尽,他苦笑着放开金玉剑,金玉剑落地,惊起一片尘灰。此时的仙草山已经几乎尽数毁坏,眼前最爱的人正向自己刺来。

    “阿埙,醒醒吧。”

    牧深宵没有躲也没有反抗,安蓂璃似乎有意识到什么,她好像想起有一次在河边练剑,一甩头,不小心将发簪投入河中,水面平静地吞没了她的发簪。她将剑锋一偏,刺到他心口上方。

    “阿埙,回来吧。”

    血从剑锋渗出,顺着碧藤剑滑落,牧深宵浅金色的衣服也被染红了。安蓂璃虽然还是面无表情,但眼眶渐渐湿润,盛满了泪。

    “阿埙,回来我身边。”

    牧深宵任由碧藤剑锋刺入,一步一步走向安蓂璃。安蓂璃注意到血越来越多滴落,牧深宵的衣服也越来越红,她眉头一皱,慢慢向后退去。安蓂璃突退到一半,然停住脚步,将剑抽出,怔怔地看着牧深宵。她的瞳仁突然被刺痛,但很快又像吞没了发簪的河面一样,恢复了往常的平静。

    牧深宵见安蓂璃停下了,走上前慢慢抱住她,将她头抱住,说道:“阿埙,回来就好,还记得我们说过吗,要岁岁年年,朝朝暮暮……”

    牧深宵话还没说完,突然觉得胸口一阵刺痛,双腿站不稳了,便靠着安蓂璃慢慢滑了下去,口中还说着:“天上……人间……”

    安蓂璃目光怔怔,两行清泪滑了下来,她慢慢跨过牧深宵的尸体,目光开始搜寻剩下的活物。

    她脚步有些踉跄,但还是一步一步走向殷加和牧琑幸藏身的地方。

    殷加把牧琑幸放下,用灵力在牧琑幸身周化出一个结界球,碎碎念着:拜托拜托,你一定要保护好小姐。然后对她说:“小姐,无论你听到什么,都绝对绝对不可以出声,不可以出来,知道了吗。”

    殷加轻松地对着牧琑幸笑,摸了摸她的头,现身到安蓂璃面前。

    “夫人,殷加虽然不想伤害你……但是,得罪了。”殷加化出一个结界圈,将安蓂璃的双手束缚在身后,随后再用灵力将安蓂璃的身周覆盖,让她即便受伤,但是命不致死。

    安蓂璃挣脱了半天挣脱不开,殷加将灵力集中在掌中,一跃空中,向安蓂璃打去,安蓂璃纵身一跃,殷加没有击中她,拍在了地上,这一大片土地瞬间分层。安蓂璃连滚了几个圈,才滚出他的余震范围。

    殷加突然觉得掌心一阵锥心疼痛,方才安蓂璃在跳开前,让地面升起无数尖锐细小如绣针的藤蔓,殷加用力急,没有发现。现在他的一只手掌中刺穿了数根藤蔓,无法再用。安蓂璃将灵力汇聚双臂,伺机挣奋力脱开这个结界圈。随后一剑刺入殷加腹中。

    安蓂璃没有停歇,提剑直接跑向牧琑幸藏身的方向。一阵巨响在安蓂璃前方炸开,一时灰飞烟起,迷住了双眼。殷加拖着最后的身子跳到安蓂璃前方,用身体挡住她的去路,安蓂璃毫无犹豫,直接一剑刺穿了他的喉咙。殷加死死握住她的碧藤,安蓂璃用了全部的劲也没有拔出,直到她的身后出现安蓂玖。

    这段记忆慢慢涌入安蓂璃的脑海中,安蓂玖见她开始清醒,终于撑不住倒下,尘藻飞身来接住安蓂玖。

    安蓂璃由最初的迷茫开始,慢慢悲伤到痛苦,她手无足措地看着周边的一切,这原本在她记忆里的仙草山,仅仅不过两个时辰,却已经面目全非,毁坏大半,此刻古树林里的火势还在蔓延。这是胥北阁列祖列宗世世代代全部的心血,这是这世间多少人的救命良药,百年仙岛如今被她一人全毁了。周围的尸体堆砌成山丘,血液还在不断涌出尚未凝结,有些人都还尚有一丝余温,可这一切,都全然回不去了。

    一幕一幕的记忆涌入,像是一把刀剖开她的心脏和脑子,硬生生地要她直接接受这一切。

    安蓂璃觉得自己无法呼吸了,她仰起头,看着仙草山上方被熏黑的天空,她的心脏正在被千万人的痛苦瓜分。她真的很想问一句为什么,为什么是她。

    安蓂璃突然意识到身旁有什么牵扯她的目光,是一小片亮亮的、灿若烟花似的植物。她转头看去,看到牧深宵倒在地上,手中还抓着一小撮。

    安蓂璃拖着身体慢慢走去将他抱在怀中,她握着他的手,笑着说道:“深宵,这花真好看,是不是你说要为我种满这片地的不夜良宵?”

    她低头吻了吻他的额头。

    “深宵,我醒了,你看看我。”

    “深宵,我回来了,你看看我吧。”

    “深宵,我回到你身边了,你看看我好不好?”

    “深宵,我想起来了,你说我们要岁岁年年,朝朝暮暮,天上人间的。你就醒醒吧。”

    安蓂璃帮他理平了衣服的褶皱,弹去了一些灰尘,摸着他的脸,用衣服想去擦干净他脸上的血迹,可是她的白衣服早被血给染得透红了,把他的脸越擦越脏,越擦越红,安蓂璃终于忍不住大哭了出来。

    “阿埙,你可愿嫁我,同我岁岁年年,朝朝暮暮,天上人间?”

    “愿阿埙平安喜乐,一生无虞。”

    安蓂璃的泪和牧深宵的血全部打在了不夜良宵的花瓣上,一整朵花瞬时枯萎。牧深宵还没来得及跟安蓂璃说,不夜良宵虽能离根发亮半月有余,可是遇到与血液混合的眼泪立即枯萎。

    至此,安蓂璃的光也不在了。

    安蓂玖看着周边一片死的死伤的伤,安蓂璃终于醒过来了。他看到安蓂璃身上有一层浅浅的淡光在消散褪去,他有些担心地问道:“这是什么?”

    尘藻看着安蓂璃,长叹一口气说:“这应当是殷加自创的一种结界法术,让她受伤,但不会死。他到死后,还在保护她。”

    安蓂玖仰头看了看明晃晃的太阳,被烟雾盖住了大半,但仙草山外还是无比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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