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不太愉快的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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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妙的地下三层有一小片凹陷式花园，南北走向，依着建筑内部的整体构造，和实验室完美嵌合，设计者的巧思让人赞叹。
花园的主角是一棵30多米高的万年青，为了照顾这棵老榕树，地下一到三层在它头顶连成一个整体，还特意安装先进的折光设备，为它降下自然天光。小花园里其他植株托老大哥的福，也有和煦阳光享受，长的郁郁葱葱。
下午的阳光充裕，经过层层过滤，落到这片小花园里，正是最滋润的那种温度。
这儿现在是本初唯一消遣的地方。两天前林悦余离开众妙去海外参会，在他“据理力争”之下，其他人懒得跟他较真儿，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风”的时间多了一倍不止。
远处有个小心翼翼的人影儿，探头探脑的往这边张望，本初只要把头转过去，那人影就受惊的兔子一样，立马缩进树丛阴影里。本初懒得理会，坐在万年青下继续发呆。
大概一周前，他跟林悦余强烈抗议，才争取到进入小花园的权限。小花园是特三区的“名胜”，一般的工作人员都没有资格进入，这是专门给特殊“客人”开设的专区。本初第一次来时，就看见老树下站着位嫩的出水的少年。那小子没防备还会有别人进园，吓得直跳，不小心跟本初对视了一眼，脸红如三月桃花，抹身便从另一边走了。
本初第二次来时，没多一会儿就发现他在园外徘徊，本初故意跟他耗着，发呆了半个小时，小伙子磨不过他，中途悄悄的走了。第二天本初的调制结束的早，他连午饭都没吃就来占地方。果然几分钟后那小子又来了，却没想到早来还会撞见人，憋红了小脸直接转身离开。
今天已经是第四回了，本初实在纳闷儿，自己是洪水猛兽还是长的太不招人待见，园子这么大，还容不下两个人吗？
话说那次催眠之后，当实验体的日子就开始了。
本初对催眠过程没有一点记忆，林悦余也没有任何解释。
那天的催眠测试，以本初和若弗鲁瓦双双昏迷而结束。之后林悦余绝口不提心智模型、认知边界之类的狗屁数据，要求一众下属全力部属准备工作，本初只休整了一天，就被按上实验台，开始阿尔法菌群的正式植入。
林悦余笃定本初脑子里一定藏着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也许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不过她一向务实，对于自己暂时没能力抓住的东西，绝不会浪费一点儿精力在上头。她可没忘记那莫名其妙的锁链声，像是从深不见底的幽泉中飘来的声响，让人从骨头里冒寒气。
这次波折后，她对本初的信心更大了，彻底压过那贱人自是指日可待。
至于若弗鲁瓦那个半吊子，虽然仍旧对本初的脑子感兴趣，却被她无情的挡在项目之外。
植入工作繁琐冗长，首期植入从高度分化的脏器开始，一个内脏是一个调制周期，为期五天。林悦余下了血本，取出三支未分化的西格玛基础液，每一支都是一个单位的满剂量。基础液可不是原液，是更加浓缩的原生菌群，这几乎是她现阶段能拿出来的全部身家。为了让本初的身体有初步的适应期，第一周期只用了0.1个单位的剂量，第一个被选上的脏器是体积较小的胰脏。
五天时间完成胰脏调制，菌群几乎均匀分布到整个脏器，令实验室沮丧的是，没有任何激活迹象发生。菌群就此在本初体内蛰伏下来，与原生组织相安无事，好在也没有被代谢作用排出体外。
在林悦余的学术生涯里，这连小挫折都算不上。她把自己关在办公室一整天，把阶段报告仔细分析了一遍，拍板马上开始第二周期，并且加大剂量到0.2个单位——脾脏植入。
第二周期刚开始两天，林悦余接到顶级学会的特别会议邀请，给下属们留下几句鼓舞军心的陈词滥调，就匆忙踏上了飞往大洋彼岸的专机。
日光渐渐偏斜，穿过树冠边缘，在地面上拖出长长的斑驳光影。小花园里的阳光经过多次折射，只有熟悉这里的人才能通过阳光判断出时间，还能悠闲半个小时，又要到下午的例行检查时间。
远处传来悉悉索索的脚步声，本初心里“嘿嘿”一乐：那边到底还是憋不住了。
白皙俊美的少年正紧抿着嘴唇，一步快过一步的冲着本初走来。少年很紧张，像是忘了呼吸似的，脸上憋的越来越红。他差不多快跟本初一样高了，可脸上那股稚嫩劲儿，简直是个大写的“萌新”。好在脸部棱角分明，骨架也不小，不会被错认成女生。
离本初还有三米远，男孩猛地站住，刚打算说话，本初这老油条坏的要命，就卡在这个点儿上，抬头问他：“我是吃人的怪物吗？”
“啊……啊？”年轻人直接卡壳儿。
“还是说我身上有什么难闻的味儿？”
男孩全凭着条件反射答道：“……没有。”
“那我也不是丑到往这儿一坐，就把景观全糟蹋了吧？”
男孩只有摇头。
本初严肃的看着男孩，用沉郁的语气说：“那为什么你看到我就躲？花园虽然不大，也还容得下两个人。我看你也不是小孩子了，就没有一点儿与他人分享的心胸吗？”
“当然不是！”少年终于爆发了：“我只是习惯独处而已！我，我本来是想和你商量错开时间，可是你——根本就把所有空闲时间都占了！”
本初没有马上反驳，而是上上下下打量起他，直到少年又要炸毛，才幽幽问道：“你是黎凡特人？”
少年愣了一下，黎凡特是一个虚拟概念，更是非常古老的叫法。在古语中，黎凡特有“东方之地”的含义，名字本身就带着让人向往的异域情调。现在几乎没人知道这个词了，比起黎凡特人，世人更习惯笼统的叫他们“新月人”，或者直接蔑称为“遗弃民”。这种称呼指向太范，把所有的隔离区都涵盖进去，普通人当然没兴趣了解更细致的区分。
少年更喜欢“雅利安人”的称呼，对黎凡特人的叫法也不排斥，因此点头说道：“是的。”
本初摇头叹道：“你的祖先中英雄辈出，有多少风华绝代的人物，让人追思不已。如今虽然在逆境之中，仍旧坚韧不拔，身体里流淌的是无畏的血液。我听说当代就有很多英雄人物，可没想到也有你这么懦弱的！”
少年的脸色变成煞白，双眼圆瞪，仿佛混杂着羞愤、委屈、疑惑等等情绪。他想转身走开，身体却不听使唤。他想开口辩解，却觉得跟这人争辩什么，完全没有意义。
本初在心底轻叹：跟他遇见的很多人一样，这孩子历尽伤害，害怕接触，进而为自己封上一层看似坚硬的外壳，想把自己和世界隔开。也许这层壳终会破裂，但不会是因为外界那些企图寻隙而入的恶意，而是自己终究不安于龟缩的抗争。
“喜欢独处，呵呵，还能再矫情点儿吗？这个鬼地方，独处多容易，反而是想找个人聊聊天才难吧？”
少年稍稍冷静下来，用自以为很老道的口吻说：“我承认，一开始你是把我镇住了。老实说，你挺特别，跟其他人的套路都不太一样。可那又怎么样？你和其他人本质没什么不同，还是被我看穿了。别装模作样的，说啊，你想从我这儿套出什么话？干脆点儿直接问出来！”
“哎，年轻真好——”
本初来了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叹息，然后直接躺在围着老树修建的石台上，让阳光直接洒在脸上。他用手挡着眼睛，舒服的再次叹息：“阳光也好，能继续活着，还算是一件幸福的事。”
“装模作样！”
少年又不淡定了——他好像完全没被自己吓住啊？是自己猜错了，还是这人城府太深？
本初扭头瞅了他一眼，也不说话，嘴角带着一丝似嘲弄又似了然的笑容，让少年又要心头火起。少年现在确确实实想一个人独处了，使劲“哼”了一声，转身快步走开。那人真可恨，竟然还哼起歌来！唱的什么破玩意儿啊，不知道是哪个年代的流行歌曲。
“……站在荒凉的湖岸，
苍老像是久别重逢的儿时玩伴。
你曾经仰望远天，
说时间总能抹平遗憾。
谁愿意命运总是纠纠缠缠，
别情最难。
可曾有怀念？
一世孤独，一尘不染，
我愿……”
众妙的地下三层有一小片凹陷式花园，南北走向，依着建筑内部的整体构造，和实验室完美嵌合，设计者的巧思让人赞叹。
花园的主角是一棵30多米高的万年青，为了照顾这棵老榕树，地下一到三层在它头顶连成一个整体，还特意安装先进的折光设备，为它降下自然天光。小花园里其他植株托老大哥的福，也有和煦阳光享受，长的郁郁葱葱。
下午的阳光充裕，经过层层过滤，落到这片小花园里，正是最滋润的那种温度。
这儿现在是本初唯一消遣的地方。两天前林悦余离开众妙去海外参会，在他“据理力争”之下，其他人懒得跟他较真儿，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风”的时间多了一倍不止。
远处有个小心翼翼的人影儿，探头探脑的往这边张望，本初只要把头转过去，那人影就受惊的兔子一样，立马缩进树丛阴影里。本初懒得理会，坐在万年青下继续发呆。
大概一周前，他跟林悦余强烈抗议，才争取到进入小花园的权限。小花园是特三区的“名胜”，一般的工作人员都没有资格进入，这是专门给特殊“客人”开设的专区。本初第一次来时，就看见老树下站着位嫩的出水的少年。那小子没防备还会有别人进园，吓得直跳，不小心跟本初对视了一眼，脸红如三月桃花，抹身便从另一边走了。
本初第二次来时，没多一会儿就发现他在园外徘徊，本初故意跟他耗着，发呆了半个小时，小伙子磨不过他，中途悄悄的走了。第二天本初的调制结束的早，他连午饭都没吃就来占地方。果然几分钟后那小子又来了，却没想到早来还会撞见人，憋红了小脸直接转身离开。
今天已经是第四回了，本初实在纳闷儿，自己是洪水猛兽还是长的太不招人待见，园子这么大，还容不下两个人吗？
话说那次催眠之后，当实验体的日子就开始了。
本初对催眠过程没有一点记忆，林悦余也没有任何解释。
那天的催眠测试，以本初和若弗鲁瓦双双昏迷而结束。之后林悦余绝口不提心智模型、认知边界之类的狗屁数据，要求一众下属全力部属准备工作，本初只休整了一天，就被按上实验台，开始阿尔法菌群的正式植入。
林悦余笃定本初脑子里一定藏着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也许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不过她一向务实，对于自己暂时没能力抓住的东西，绝不会浪费一点儿精力在上头。她可没忘记那莫名其妙的锁链声，像是从深不见底的幽泉中飘来的声响，让人从骨头里冒寒气。
这次波折后，她对本初的信心更大了，彻底压过那贱人自是指日可待。
至于若弗鲁瓦那个半吊子，虽然仍旧对本初的脑子感兴趣，却被她无情的挡在项目之外。
植入工作繁琐冗长，首期植入从高度分化的脏器开始，一个内脏是一个调制周期，为期五天。林悦余下了血本，取出三支未分化的西格玛基础液，每一支都是一个单位的满剂量。基础液可不是原液，是更加浓缩的原生菌群，这几乎是她现阶段能拿出来的全部身家。为了让本初的身体有初步的适应期，第一周期只用了0.1个单位的剂量，第一个被选上的脏器是体积较小的胰脏。
五天时间完成胰脏调制，菌群几乎均匀分布到整个脏器，令实验室沮丧的是，没有任何激活迹象发生。菌群就此在本初体内蛰伏下来，与原生组织相安无事，好在也没有被代谢作用排出体外。
在林悦余的学术生涯里，这连小挫折都算不上。她把自己关在办公室一整天，把阶段报告仔细分析了一遍，拍板马上开始第二周期，并且加大剂量到0.2个单位——脾脏植入。
第二周期刚开始两天，林悦余接到顶级学会的特别会议邀请，给下属们留下几句鼓舞军心的陈词滥调，就匆忙踏上了飞往大洋彼岸的专机。
日光渐渐偏斜，穿过树冠边缘，在地面上拖出长长的斑驳光影。小花园里的阳光经过多次折射，只有熟悉这里的人才能通过阳光判断出时间，还能悠闲半个小时，又要到下午的例行检查时间。
远处传来悉悉索索的脚步声，本初心里“嘿嘿”一乐：那边到底还是憋不住了。
白皙俊美的少年正紧抿着嘴唇，一步快过一步的冲着本初走来。少年很紧张，像是忘了呼吸似的，脸上憋的越来越红。他差不多快跟本初一样高了，可脸上那股稚嫩劲儿，简直是个大写的“萌新”。好在脸部棱角分明，骨架也不小，不会被错认成女生。
离本初还有三米远，男孩猛地站住，刚打算说话，本初这老油条坏的要命，就卡在这个点儿上，抬头问他：“我是吃人的怪物吗？”
“啊……啊？”年轻人直接卡壳儿。
“还是说我身上有什么难闻的味儿？”
男孩全凭着条件反射答道：“……没有。”
“那我也不是丑到往这儿一坐，就把景观全糟蹋了吧？”
男孩只有摇头。
本初严肃的看着男孩，用沉郁的语气说：“那为什么你看到我就躲？花园虽然不大，也还容得下两个人。我看你也不是小孩子了，就没有一点儿与他人分享的心胸吗？”
“当然不是！”少年终于爆发了：“我只是习惯独处而已！我，我本来是想和你商量错开时间，可是你——根本就把所有空闲时间都占了！”
本初没有马上反驳，而是上上下下打量起他，直到少年又要炸毛，才幽幽问道：“你是黎凡特人？”
少年愣了一下，黎凡特是一个虚拟概念，更是非常古老的叫法。在古语中，黎凡特有“东方之地”的含义，名字本身就带着让人向往的异域情调。现在几乎没人知道这个词了，比起黎凡特人，世人更习惯笼统的叫他们“新月人”，或者直接蔑称为“遗弃民”。这种称呼指向太范，把所有的隔离区都涵盖进去，普通人当然没兴趣了解更细致的区分。
少年更喜欢“雅利安人”的称呼，对黎凡特人的叫法也不排斥，因此点头说道：“是的。”
本初摇头叹道：“你的祖先中英雄辈出，有多少风华绝代的人物，让人追思不已。如今虽然在逆境之中，仍旧坚韧不拔，身体里流淌的是无畏的血液。我听说当代就有很多英雄人物，可没想到也有你这么懦弱的！”
少年的脸色变成煞白，双眼圆瞪，仿佛混杂着羞愤、委屈、疑惑等等情绪。他想转身走开，身体却不听使唤。他想开口辩解，却觉得跟这人争辩什么，完全没有意义。
本初在心底轻叹：跟他遇见的很多人一样，这孩子历尽伤害，害怕接触，进而为自己封上一层看似坚硬的外壳，想把自己和世界隔开。也许这层壳终会破裂，但不会是因为外界那些企图寻隙而入的恶意，而是自己终究不安于龟缩的抗争。
“喜欢独处，呵呵，还能再矫情点儿吗？这个鬼地方，独处多容易，反而是想找个人聊聊天才难吧？”
少年稍稍冷静下来，用自以为很老道的口吻说：“我承认，一开始你是把我镇住了。老实说，你挺特别，跟其他人的套路都不太一样。可那又怎么样？你和其他人本质没什么不同，还是被我看穿了。别装模作样的，说啊，你想从我这儿套出什么话？干脆点儿直接问出来！”
“哎，年轻真好——”
本初来了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叹息，然后直接躺在围着老树修建的石台上，让阳光直接洒在脸上。他用手挡着眼睛，舒服的再次叹息：“阳光也好，能继续活着，还算是一件幸福的事。”
“装模作样！”
少年又不淡定了——他好像完全没被自己吓住啊？是自己猜错了，还是这人城府太深？
本初扭头瞅了他一眼，也不说话，嘴角带着一丝似嘲弄又似了然的笑容，让少年又要心头火起。少年现在确确实实想一个人独处了，使劲“哼”了一声，转身快步走开。那人真可恨，竟然还哼起歌来！唱的什么破玩意儿啊，不知道是哪个年代的流行歌曲。
“……站在荒凉的湖岸，
苍老像是久别重逢的儿时玩伴。
你曾经仰望远天，
说时间总能抹平遗憾。
谁愿意命运总是纠纠缠缠，
别情最难。
可曾有怀念？
一世孤独，一尘不染，
我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