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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李四赠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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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三见了,也不由得叹气,但他还是劝道,“姑娘,我年长几岁,多嘴劝一句,这事就算了吧,自古民不与官斗。”

    见阿木不说话,他又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也不再说话。

    半晌,阿木深吸几口气,冲马三笑了笑,“多谢马三爷!”

    她目光落在外面的老老少少身上,问道,“你们打算怎么办?就没想过带着他们招安?”

    “招安?”马三笑了笑,“咱们这几十个山匪哪里入的了官府的眼?”

    “再说了,就是招了安怕也是白送了自己的性命!不瞒姑娘,这山上的人,要么是被官府收了地占了房,要么就是欠了东家的租还不了了,要么就是受了冤却走投无路的,在山上虽也提心吊胆地过日子,好歹还能有个盼头,可下了山,啥盼头都没了。”

    “他们若不是犯了法,官府怎会收房占地?欠租不还本就不该,有冤为何不告?”阿木又皱起眉头。

    马三指了指刚才说话的老汉,“那是老葛叔,在清远县开了家茶食铺子,因着位置好,生意一直不错。不曾想县老爷的堂弟也看中那位置,让他让出来,老葛叔不愿,最后,来了一帮地痞流氓,把铺子给砸了,老婶子被他们打死,儿子也被寻了个罪名,关进了监狱,最后,全家就剩了老葛叔一人。”

    他又指了指那边一大一小两个孩子,“那对兄弟俩,他娘长的好看,被城里的一个恶霸看上,给抢了回去,当天便吊死了。他爹寻了家伙要报仇,结果反被打断了一条腿。他爹将孩子送到山脚下,自己便跳河死了。可怜这俩孩子,小的来的时候,才几个月大。”

    阿木看向那个最小的孩子,抓着哥哥的衣襟,半步不离。

    马三指着外头的人,一个个地给她说这些人上山钱的事。

    最后,他又叹了口气,“你看到的这些人,没有一个想当山匪,可自从他们来了这山上,他们再也不愿下山。”

    阿木看着这一山洞的山匪,虽不愿相信,却又不得不信。

    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接触这世间的不平和无力,卑微和小心。

    阿木问他,“其他山匪也都跟你们一样吗?”

    马三沉默了下,还是摇了摇头。

    “虽说不少山匪是走投无路被逼上了山,可也有不少偷奸耍滑的,而且各山寨鱼龙混杂,又都想着过好日子,时间长了,自然什么事都做得出。”

    马三虽说也是当了匪,到底还守着自己的良心,也看不惯其他山头的烧杀抢掠,可同行相忌,他也不好管太多别人的事。

    阿木点头,想到山下围着的官兵,“日后你们的日子怕是难了。”

    马三明白她的意思,苦笑,“大不了让老小先在这藏着,我带人把官兵引开,”

    他转头看外面跑闹的孩子,“只盼着官兵早点走,洞里的存粮撑不了几日了。”

    一时间几人都不说话,阿木正打算开口告辞,一旁一直不说话的李四说道,

    “我有银子,可以送你。”

    看着马三和阿木吃惊的样子,又道,“白送。”

    阿木不说话。

    她跟李四虽说的来,可俩人从来没聊过各自的过往,也是这一次出来,才从李四嘴里知道一些他自己的事情。

    马三笑着摇头,他虽有把握这俩人不会害他,却不信这穿粗布麻衫的俩人能有多少银子。

    “怎好拿你们的钱,我这山上的人都是吃惯了苦头的,等官兵撤走了,也就好了,都这么过来的,李兄弟不必客气。”

    李四却坚持,“别人给的,我没打算用,你们既缺钱,便给你们吧。”

    阿木见李四说的认真,便道,“行,那四哥你去取银子,我在这儿等你。”

    “好!”李四不多话,当即就往外走。

    马三一时有些拿不准,心里七上八下,暗道莫不是自己看走了眼?

    瞧这俩人一说一答,难道是做戏给他看,好出去寻官兵,可寻什么借口不好,找了个拿银子的借口。

    可他把这俩人前前后后想了一遍,又觉得自己还不至于老眼昏花,是真是假都分不清。

    见到李四已经走出了石室,眼一闭心一横,老子今天就赌这么一回!

    赌赢了,洞里一百二十口至少能在死前吃顿饱饭;输了,大不了拼个你死我活,也不枉大伙跟了他一场!

    马三快步走到李四前头,“多谢李兄,多谢阿木姑娘,两位大恩,马三替这山上的老少给您二位磕头!”

    说着话,人就跪在了地上磕起了头来。

    后面的众人本以为马三要拦这俩人,正打算抄家伙,结果一看,都愣在了原地。

    李四皱眉,上前拉起马三,“你起来!”

    马三却不起身,冲后面的众人喊道,“老少爷们,咱们给这两位恩人磕个头吧!”

    众人虽不明白,大都也都听话地磕头,有个别硬撑着,也在马三的注视下也跪了下来。

    马三见众人都磕足了三个头,这才起身。

    李四见没人拦着,便继续往前走,马三连忙拦住。

    “哪还能让李兄弟再走这条路,出洞的路在这里。”

    山匪们见马三连出洞的秘密都告诉了这俩人,一时间都吃不准发生了什么,好在他们都信马三,也不吵闹,留在洞里等着马三回来解释。

    马三带着两人往另一边走去,一边走一边跟他们解释。

    这洞是他几年前无意中发现的,觉得不错,便使人在洞里挖穴,藏些粮食在里头,后来山中老弱渐多,便让人又挖了个出口,带着老少全都到了这里。

    这虽是山洞,可通风好,又有大片光照进来,冬暖夏凉,着实是个好住处,只一样,吃水得下山挑,好在山上的人都勤快,也不是什么难事。

    越往里光线越暗,直至完全看不见。好在三人都是习武之人,本就耳聪目明,倒也不是什么难事,不一会就出了洞,到了山脚了。

    阿木回头望了望,洞口已经被小心地掩盖起来,就是她,不仔细看也断找不出来。

    “这地方确实不错。”阿木真心夸道。

    马三笑道,“可惜还是被你们找到了。”

    阿木随口应道,“放心,我和四哥不会说出去的。”

    李四听了也点头。

    马三心里一喜,虽说自己赌了一把,可到底是一百来口的性命,这会儿听阿木这么说,当即抱拳道,“两位高义,我马三谢两位了!”

    李四自去取箱子,阿木和马三也不回洞,寻个石块坐了下来。

    阿木问马三,“虽说你们是迫于无奈这才上山为匪,可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可想过以后怎么办?”

    马三苦笑道,“说实话,我也是过一天算一天,这老老少少一百来号人,个个都是无根无倚的浮萍,大家聚一起抱个暖,官府来了,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躲,躲一天是一天,实在躲不过去了,我肯定挡在他们前头,就是到了地下,咱一百来号人,还照样拉个山头!”

    说到这,他竟笑了起来,随即又悠悠地道,“也不知那底下的阎王管不管拉山头的事。”

    一时间,阿木都不知该如何回他。

    之后,俩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说的都是山上的事。

    阿木在一旁静静地听,经历了张鲁和郑七的事,她头回真切地感同身受,心里的不解更多于不平。

    直到太阳西沉,阿木这才想起,自己都没问李四要走多远,什么时候回来,他要是去个十天半个月的,自己总不能在这一直等着吧。

    阿木正打算跟马三告辞,便见到远远的山道上飞奔着一人。

    她眯着眼辨了辨,笑道,“四哥回来了!”

    等见到李四,见他肩上扛着一个箱子,马三是又惊又喜。

    喜的是他没看错人,他们不但捡回了命,还能吃上几天饱饭。惊的是李四的箱子着实不小,也不知里头到底有多少银子,自己能拿多少。

    不能怪他贪财,也不能怪他没骨气,他一个人就是饿死了,那也不是什么事儿,可眼下这情形,洞里还有三十多个孩子,四十多个老弱,他顾不得那么多。

    三人回了山洞,洞里的人见他们回来了,都聚了上来,马三简单交代了几句,便让众人散了。

    回到马三的石室,李四将东西放下来,他虽力大,但跑了一个来回,回来的时又扛着个箱子,着实累的不轻。

    他喘着粗气,也顾不上说话,将箱子上的锁一把拽了下来,接着便将箱子推到了马三面前。

    马三压着自己的心跳,冲他二人拱了拱手,拂开箱盖上的泥,小心掀开,见到横七竖八的银锭,顿时笑咧了嘴。

    别说是他,就连阿木看到这么多银子也高兴,她看了李四几眼,没说话。

    马三拿起一个银锭,掂了掂,“这可不清!”

    话还没说完,他突然变了脸色,一把将银锭扔进了箱子,啪的一声合上了箱盖。

    阿木和李四还没反应过来,正想开口问,便听马三压着嗓子问道,“李兄弟,你可知这银子的来历?”

    李四看了看他,不明白他的意思。

    马三抬头看了一圈,这才又开了一条缝,拿出一块来,将底指给他们看。

    两人看过去,只见那银元宝底下刻着两排字,左边“天佑拾年贰月”,右边“江西官银伍拾两”。

    两人依旧不明白,马三急急道,“这是官银,百姓私用官银者斩。”

    阿木眨眼,“不给百姓用,那这官银给谁用?”

    马三就差点跳起来了,“嗨!您管它给谁用,咱们百姓不能用它就行了。李兄弟,这银子若是你不知来处,还是找个地方丢了吧,不然就是抄家灭族的祸!”

    阿木奇道,“你们山匪还怕抄家灭族?”

    她又拿起几块银锭,看了看,都是一模一样,“再说,这银子你们不要,那你们打算怎么办?”

    马三听她这么说,一愣,是啊,都干起了山匪的勾当了,还能指望有什么好下场?用官银又算得了什么?

    就是抄家灭族,这山上的人大多自己就是一族了,灭了也就灭了吧。

    他暗骂自己猪脑子,拱了拱手,“阿木姑娘教训的是,见笑了,既如此,那我也不客气了。”

    他打开箱盖,冲两人道,

    “这银锭是五十两一锭,我先拿十块吧,算是跟李兄弟借的。剩余的,李兄你可得放置妥当了,用之前,最好是能绞碎了,或是融了重新浇铸。”

    李四摇摇头,看向阿木。

    阿木虽奇怪,到底还是开口说道,“三爷可是怕这官银给你带来麻烦,所以不敢用?”

    马三摇头,“姑娘刚才说了,本就干着掉脑袋的勾当,还怕什么抄家灭族?我这山上都是能吃苦的,我们也是一时之困,过了这段日子,我就带着他们到别处去,怎么说一百来号人,怎么地也不能让尿给憋死不是?”

    “你若不是担心这银子的来历,你便都拿着吧。就是出去谋生路,也没那么容易。大人还好,那几个小的可受不住。”阿木看向外头几个走路跌跌撞撞的孩子说道。

    马三也看了过去,有些犹豫,也没说话。

    “像你说的,就当四哥借你的,日后你还给他便是!”

    马三听他这么说,便也不迟疑。

    “行,那我就不客气了,日后,要是我马三能闯出来,那就再还给兄弟你,若是,我就让弟兄们给两位竖牌位,以后保两位大恩了。”

    阿木摆手,“别什么恩不恩的,先把你这老老少少照顾好了再说吧。”顿了顿,她接着道,“三爷不容易,这义匪二字,当之无愧。”

    马三被她说的眼圈微红,他没想到一个官兵还能对他讲出这话来。

    李四却在一旁却突然道,“我还是拿两个吧。”

    说完,从箱子里拿出两个银锭,“剩下都给你。”

    马三还想再拿些给他,他却摇头,“不用,够了。”

    临走时,李四到底将自己失手砸死了人的事说了。

    马三叹了口,无奈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死了豆子一个,活了剩下一百来口,那也值了!李四兄弟,切莫放在心上,回头我带人好生葬了他便是。”

    阿木在一旁想了想,道,“三爷,还想跟你讨个人情,借那人尸身一用。”

    马三不解,还想再问。

    阿木却摆手,“日后你便知晓了。”

    待阿木和李四出了山洞时早已月上山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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