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四章 回溯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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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话少说。”中年男子相当不耐烦,“波洛尔山遗迹的挖掘现在到底进行的怎样?奥兰大公和东泽王那边都在等结果。”
对方也不生气,笑眯眯说道:“我只是侯爵大人的一个小管家,身份低下,这种事情您怎么能来问我?您应该直接去觐见侯爵大人。要我现在为您通报吗?”
笑面狐狸!中年男子心中暗骂一句。显然是他强横的态度引起了这位管家的不满,才会用摆出这种推诿的态度。
他来这里名义上是要见波洛尔侯爵,传达东泽王和奥兰大公方面的密令,但更重要的任务,则是向这个管家了解波洛尔山遗迹开发的真实进度。
波洛尔侯爵里通外国,勾连内党,心有异心,是奥兰大公和东泽王都心知肚明的事情,即便遗迹开发中找到了东泽王他们想要的东西,也很有可能被侯爵隐瞒下来。而面前这个管家作为侯爵心腹,却是知道根底的。同时,这个管家也一直向夙照都城方面索价出卖着波洛尔侯爵的内部信息。
这就是他来这里之前要先暗中联络管家的原因——他要和管家沟通所需要的信息以及拿到这份信息时需要付出的价钱。
而交钱交货的地方被定在侯爵宅邸内这件事,着实让中年男子心里怪异了一下。波洛尔侯爵府内的防备难道已经松散到这地步了?
“那也好,公务在先。我找侯爵大人也有事要谈,你可以去通报了。”中年男子冷淡地对管家的推诿做出了回应,言外之意:你爱说不说,我不一定非得找你。
波洛尔山管家脸阴了一下,狠狠看了中年男子一会儿,才扯个稍显恼怒的笑脸说:“那您稍后,我去通报。”随即拂袖而出。
风灵盘膝坐在他们交谈的迎客室的屋顶上,一手拖着下巴支在腿上。推测着这个中年男子的身份。
这人呼吸节奏控制得非常轻缓,走路轻盈,身周魔法气息也习惯性地内敛淡漠,非常易于隐藏气息。而且他身上没有信印。在这片大陆上。到了这个年纪还没有和神明缔结契约的人很少,更不用说这个中年男子的魔法力资质非常好,即便没有信印,没有借助神明之力,他的魔法等级也已经达到了七级!
他的这种特征让风灵很快想到了两个人——在波洛尔山中出现的波妮卡的两个暗卫,洛飞和落影。
他难道会是奥兰家的人?
那个出去通报的管家在风灵的视野内拐了个弯儿,就通报到某个池鱼石桥旁空荡荡的小凉亭里去了。他斜斜坐在凉亭长椅上,叫了几个下仆给他摆上热茶点心,一边吃一边看地对这凉亭秋景“通报了”好半天后,他才懒洋洋起身。不紧不慢返回迎客室。
依然是一副笑吟吟的面孔,这管家对中年男子说道:“不好意思,侯爵大人刚刚外出,恐怕要四天后才回来。您先回去吧,侯爵大人回来。我会派人通知您。”
中年男子怎么可能不知道这管家是在故意搪塞,打发自己回去?他冷哼一声,站起身来。
“苏亚管家,我想知道的事,总有办法知道。可你?呵呵……”中年男子没把话说下去,只冷冷盯了苏亚管家一眼,转身便走。
苏亚管家被中年男子这一眼盯得心里发毛。但转而一想,他是堂堂侯府的管家,又有他想要刺探侯府内情的把柄在手上,这种事戳破了,是鱼死网破的事儿,想必他也未必敢怎么样。更何况。他想知道的事就总有办法知道?呵,他还真是小瞧这个波洛尔侯府!
见两人不欢而散,风灵托着下巴想了一会儿,直接离开侯府,整理容装。漫不经心地开始在波洛尔山城堡零散的店铺里闲逛。根据风灵的推测,大约十数分钟后,那个中年男子会经过这里。
波洛尔山城堡人口并不算多,也正好是这个面积并不大的城堡所能承受的。店铺生意规模也有限,专门门店也比较少,大多数店铺都是什么都卖。
在一个挂着木器行牌子的商店里,风灵看到这个所谓的木器行,还皆卖少量魔法道具、刀剑盾甲、蔬果甚至是小型宠物等东西。反正现在无聊,她就干脆钻进店里去左翻右捡地看了起来,消遣一会儿走出店门时,一个抱木匣的小孩从斜地里冲出来,直直就往风灵身上撞过去。
风灵及时一让,这孩子就一个站不稳,自己滚到在地上去。他怀里的木匣也摔在地上,发出一阵瓷器的碎响声。
“啊!”小孩一声惊叫,忙去包过木匣打开,只见里面全是瓷器碎片。“你!你撞碎了我的东西,这是我家主人托我送给朋友的古董瓷器,要值上百个金币!你得赔我!”
说着,这小孩儿就上来拉扯风灵,生怕她跑掉。
风灵能不明白怎么回事儿吗?这小子故意往自己身上撞,她闪开后,这小孩儿就自己作势倒下,把匣子丢出去。至于这匣子里的东西,风灵都不用动用自己的探测能力,只需要听他跑过来时匣子里的声响,就知道这个所谓的“古董瓷器”本来就是一堆碎片。
——她这是碰到小骗子了。
“哦?”风灵好笑地看着这小骗子,“能值上百个金币?那可不好意思了,我现在身无分文,没法赔给你,要不要我随你去找你家主人解释解释?”
小骗子愣了愣,马上声厉色荏地喊道:“我家主人是大贵族,又凶狠又严厉,你撞碎了他心爱的古董,被他抓到一定不会有好果子的!你最好现在就赔偿这个损失!”
“哦……是吗?可我现在确实没有一个钱子儿,赔不起啊。所以去见见你家主人商量个赔付的法子也好。”风灵显得很为难。
“你会被他卖去做女奴的!”小骗子恶狠狠地吓唬,又不忘十分好心地提议:“最好现在拿钱出来赔给我,我去找我家主任说,你还是赶快离开这里,永远不要回来了。如果你被主人抓到,一定会很惨的!”
“如果我坚持去见你的主人呢?”风灵越来越哈皮地调戏这个小骗子。
“你!你这人怎么这样!都告诉你我家主人很凶了,你怎么还要见他!难道你很想去做个女奴吗?”小骗子急了,跺着脚嚷嚷:“快把钱赔给我。我就让你走。”
那家木器行的老板忍不住抬头往这里看过来,无奈摇摇头。这个小骗子经常在这一代撞骗外地人的钱财,已经见怪不怪了。
风灵倒也没打算和这小骗子一直纠缠下去,她冷笑着指着小骗子木匣里的碎片问:“你确定这是很值钱的古董?”
“当然!”
“什么时期的?什么做工的?产自哪里的?”
“我一个下人。怎么知道那么多?主人说是古董,那肯定就是古董。我要把这个带去送给主人的朋友的!可现在被你撞碎了!”
“是么?那我就不耽搁你的时间了。”风灵直接对木匣一指,那些碎片就忽然浮动起来,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块块地自动拼接,最后拼出半个瓷碗,小半个瓷瓶,两个有豁口的瓷杯,另外还散了三四片找不到对应裂口的碎片。
小骗子愣了,他惊恐地看了风灵一眼,咔嚓合上木匣。一溜烟跑没了踪影。
周围人哄笑一声,对逃跑的小骗子一阵咒骂,还有人上来和风灵诉说着小骗子的种种劣迹。
风灵也懒得对这小屁孩儿穷追不放,只恰当地打发了那些上来和她搭话的人,斜斜倚在木器店门口。看向从街道另一头慢慢走来的中年男子。
在他就快经过风灵身边时,风灵迈步迎了上去。
“您好,愿诸神保佑。”
中年男子诧异了一瞬,忙回礼道:“愿诸神保佑。您……认识我吗?”
“是的,我认识您。我还听说您想知道波洛尔遗迹的开发进度,所以我想找您谈谈。”
中年男子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风灵却仿佛没看见,依旧笑眯眯问:“请问。我该怎么称呼您?”
“阿尔瓦。”
“我叫风灵,没有姓氏。难道您也没有姓氏吗?”
阿尔瓦冷哼一声算是回答。“你怎么知道我想知道波洛尔遗迹的事儿?你知道多少?”
风灵不作回答,却又笑着问了句:“波妮卡小姐最近怎么样?”
阿尔瓦脸色立时变了变。“你知道我的身份?”
果然猜对了。风灵挺得意地点点头,笑眯眯小声对阿尔瓦问道:“请问,您在奥兰家的家族暗卫里是什么身份?为什么会有东泽国的外交使节才会佩戴的外交使节徽章?据我所知,东泽国的外交使节有很大的权利。只要是得到这种飞鹰衔珠的银制徽章。他就能拥有外交决策的先行决定权,也就是说,可以先行决定对外的外交政策,再在方便的时候向君王回禀核验。我不理解,一个国君王。为什么会选择一个臣下的暗卫来做自己的外交使节,还把银制徽章都交给你。”
阿尔瓦脸色更加难看,风灵甚至察觉到他身上缓慢渗出的杀意。
“嘿,别这么紧张,我只是想弄清楚一些事情。”风灵摊开双手表示自己并无敌意。“作为回报,我会帮你弄清楚波洛尔遗址的情况。这是个很合适的交易,不是吗?”
“你想弄清楚什么事?”
“我想弄清楚数年前波路尔山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嗯……我在找一个人”
“数年前?”阿尔瓦冷笑一声,“含糊其辞,想糊弄我?”
“我一个老师的同族死在了这里,如果可能的话,我想查清楚一些缘由。当然这对我来说,可能不是最关注的事,我在找一个人,而答案,很可能会从你身上找到。”
“你难道是怀疑我杀了你老师的同族?还是觉得我把你那位失踪的朋友怎么着了?”
“当然不是。”因为波洛尔山屠杀夜魔的事件还没有发生,而她要找的人……这些话,风灵自然不可能说出来,不然又有好多麻烦。
阿尔瓦本心是想杀人灭口。他是奥兰家的暗卫,却在奥兰大公不知情的情况下,对东泽王宣誓效忠。
阿尔瓦从小就不是一个敬仰权威的人。父亲从小把他当做暗卫培养,因为暗卫不能有信仰,所有有意无意地,父亲总是灌输给他一种不要去倾慕神明的思想。这种微小的教育影响在阿尔瓦逐渐成长并形成自己的世界观时。给了他更多的思想自由。
他不会被大陆上固定不变的神学束缚,他觉得人可以活得更自由,这种想法一点儿点儿蔓延,终于侵蚀掉身为暗卫的准则。他开始期望寻找一个自己想要追随的人。而不是像个牵线木偶一样,去侍奉别人分配给他的主人。
相比借着神的光辉屹立于大陆的神裔,他更敬佩东泽王能以人的身份变革一个国家。
东泽王和他一样,想要颠覆千百年来形成的规则,想要改变别人一手传教的制度。这种共鸣在阿尔瓦心底一点儿点儿清晰起来,终于推动他在某个夜晚,于孤野无人的月下向这个君王效忠。
他这次来波洛尔山城堡,是东泽王和奥兰大公的共同指派,但东泽王知道奥兰大公交代给阿尔瓦的所有事,而奥兰大公却不知道东泽王暗中交给阿尔瓦的任务。甚至这枚银质徽章。也是在阿尔瓦离开夙照都城两天后,才从东泽王的暗使手中接过。
波洛尔侯爵最近一直和万辉国的一些贵族来往密切,并和国内一部分对东泽王不满的贵族频繁联络。种种迹象表明,国内有些贵族已经起了反叛之心。东泽王这时候把银制徽章交给他,其意思就是。凭着这个,他可以对波洛尔侯爵酌情处置。
这种信任,让阿尔瓦心中万分感激。
但这种身为奥兰家族暗卫却侍奉君主的行为,绝不可以被奥兰大公知道,不,严格的说,是绝不可以被东泽王以外的人知道。
在风灵点破他这最大的秘密时。他就起了强烈的杀心,之所以一直没动手,是因为他一直找不到风灵身上的漏洞。
尽管,以他的魔法探测力,他很肯定风灵的魔法力并不好,只有五级程度。但他的直觉却告诉他面前这个看似纤弱的少女很危险。如果要杀人灭口。必须要一次成功,绝不能给她逃脱的机会。阿尔瓦心思谨慎下来。
既然这个少女有意和他在波洛尔遗址的事上合作,那不妨就先维持这样的关系。这么一来,既可以在查探波洛尔遗址开发进度的事儿上多个帮手,还能有更多的机会试探这个少女的底细。慢慢找她的漏洞,寻机动手。
“这里不方便详谈,随我去我的住所。”阿尔瓦向前走两步,“如果你打算和我暂时合作,最好学会不要在大街上和我谈论事情。”
风灵没所谓地一笑,对阿尔瓦的“建议”点头表示尊重,便随其身后而去。
果然……还是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啊。之前碰到的那个骗子小孩儿也好,眼前这个奥兰家族暗卫阿尔瓦也罢,她其实都见过一次。那就是在和波妮卡去波洛尔山做暑期作业时,途中偶遇的三具尸骨中的两个。
见到已死之人,这种感觉是何等怪异,也让风灵恍然想起了另一个人——默多学院的乌兰老师。
要不要去和乌兰老师见上一面?
伴随着这种恍惚感,风灵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进了阿尔瓦的住所。那是一个城堡边角里不起眼的小旅馆。老板娘满脸雀斑,身材十分臃肿。
看到阿尔瓦带了一个小姑娘进来,老板娘哼哼一声,冲着阿尔瓦就不留情面地说道:“哪里招来的野妓?最好别给我的房间招病。”
风灵差点儿一跟头栽地上,她怪异地看向这个肥婆老板娘,好笑地问道:“请问,我长得很像野妓吗?”
老板娘瞟她一眼,很嫌恶地说:“年纪轻轻,就随这种不三不四的人进房间,不是野妓是什么?”
风灵当即无语。这什么逻辑啊都!
偏偏这个阿尔瓦站在上楼的楼梯上,很不耐烦地回头看风灵一眼,对老板娘的看法也不驳斥,只催促一句:“上来。”
真的好像是招呼一个小妓女一样……
风灵囧得都不知道该怎么是好,最后也只能无奈上楼,心里满是哭笑不得。
“坐。”风灵进了阿尔瓦的房间后,被对方简单地招呼了一声。
“你先告诉我,波洛尔遗迹是什么?”
“是什么?你别告诉我你对波洛尔遗迹一无所知。”
“的确是一无所知。我是在你和苏亚管家交谈中第一听到波洛尔遗迹这个词。在波洛尔山城堡里,起码是我到这里的这段时间里,都没人提到过这个词。”风灵所说的这段时间,满打满算也不过一个小时。但她的感识放开。能够很容易就覆盖到整个波洛尔山城堡。城堡内只要有一个人提到波洛尔遗迹这个词,风灵就能知道。
一个小时内都没有一个人提起,显然这个事就不是什么街头热议的东西。
果然,阿尔瓦对此并不惊异,尽管他对风灵口中“这段时间”的理解是至少数天,他也没觉得惊异。让他黑了脸的是,风灵明显再说,她全程监听了他和苏亚管家的会面。
什么时候?他竟然根本没有察觉!
见阿尔瓦面色难看,风灵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一下,就继续说道:“你们聊天的时候。我就坐在那间迎客室的屋顶上。嗯……怎么说呢,这个侯爵宅邸的防卫做的实在不怎么样。”
这世上,能防得住风灵的防卫系统基本不存在,侯爵宅邸的防卫被风灵无视也不奇怪。可阿尔瓦身为暗卫,对宅院城堡这种小型防务上的事儿极其稔熟。在他看来。波洛尔侯爵宅邸的防卫绝对是拿得出手的严密,根本不是风灵所说的“不怎么样”的水平!
这个少女,果然没那么简单。她中等水平的魔法力应该是经过某种手段伪装吧?阿尔瓦这么猜测着,不再提侯爵宅邸的事儿。
“波洛尔遗址是城堡东南深谷里发现的古夜魔遗迹。三个月前,我们确认了遗迹的位置。因为这里是波洛尔侯爵的领地,所以开掘工作需要征得他的同意。但侯爵并不乐意别人插手他的领地,也不太乐意夙照方面来人主持遗迹开采。他坚持自己亲自操持,雇佣的开采工人也都是当地人。我们很难知道遗迹的开采进度。”
“你想知道的进度是什么?我是说,这遗迹的位置如果是你们找到的,那只怕你们有着明确的目标,你们想找的东西是什么?”
“这你没必要知道。”
“我可以直接去遗迹看看它是怎么回事儿,如果你告诉我你找的是什么。说不定我现在就可以把它找出来。”
阿尔瓦冷冷看了风灵一眼,只重复道:“你没必要知道。”
“看起来是个很敏感的东西啊。”风灵回想了一下自己在波洛尔山的遭遇,心中早已经冒出一个想法来,她笑吟吟站起来,走到这个房间狭小的窗口。虽然窗口正对着东南方向。但视线却被远处的城堡高墙遮挡,并看不到东南深谷的情形。
可对风灵来说,感识放出去,这道墙,有没有都没什么两样。
对远处深谷的感识一点儿点儿探下去,果然,她找到了那种熟悉的气息——正是月虚石。
当初朔夜也曾说过,月虚石在神战时代被珂华之神一分为二扔进西海,后来被夜魔族人偷偷找回,放置在一个神殿里,然后为了不招致神明的怨愤,也为了不被神明找到并销毁这个夜魔一族的至宝,他们把神殿连同月虚石沉埋地下。
风灵当初和两个月虚石怪物打到两败俱伤后,其中一块被铩月找到,带回隐者会议,但另一块却下落不明。
现在再次看到这熟悉的气息后,风灵心中多少有点儿感慨。
这里的确如同当地人所说,有着令人骄傲的美景。山石奇穷,松柏写意,层峦叠嶂,远山如黛。可就是这样的地方,七年后,已经成了一片不毛之地的荒原,不见活物。这个虽然不热闹却见安详和平的城堡也会迎来死亡。
她还能忆起这个地方残垣断壁的景象,还有倾覆石墙石壁之下偶尔露出的破碎白骨。
见风灵忽然望着窗外愣神,阿尔瓦一瞬起了动手杀人的心思。可就在他念头稍动的时候,风灵忽然开口说话了:“想杀我?能告诉我原因吗?自从我说破你的身份来历后,你这已经是第九次对我动杀意了。你这次行程很隐秘吗?还是说,我讲破你身份来历的时候说出了什么比较糟糕的事?类似你身为奥兰家族暗卫却有东泽王私授的银质徽章这事儿?”
阿尔瓦心中骤然一紧,竟然少有地生出一种慌张感!
为什么会慌张?这应该是从来都和他没有缘分的情绪才对!
“不回答吗?是不知道怎么回答?还是被我猜对了所以无言以对?”风灵回过头。两手手肘向后倚在窗边,看着眼前这个奥兰家族暗卫。“奥兰家的暗卫总长名叫安德鲁,安德鲁?帕森。我在清林城的时拜会过他,他是一个精瘦而干练的老头。那一次。我是想找他了解两个奥兰暗卫的情况,一个叫洛飞,一个叫落影。但他对我有戒心,并没有和我多说。可在我和他告辞的时候,他忽然叫住了我。
“他当时是对我这么说的,‘我有一个儿子,他很优秀,我也很以他为傲,但数年前,他忽然失踪。我至今都没有找到他的下落。听说你有很强的广范围搜索能力,现在,请恕我冒昧,我想以一个父亲的身份托你帮我找找他。你不需要专门去做这件事,只需要在你经过的地方都留意一下。只要能找到一点儿线索,我都会万分感激。’作为一个长者,他当时是低头躬身向我拜托这件事的。在我想来,这话,只怕他和很多人都说过。”
阿尔瓦的表情有些诡异,风灵却依旧平静地看着他说了下去。
“他给我看了他儿子的魔法影像,我记在了心里。那个影像和你很像。我想你对我隐瞒的姓氏应该就是帕森。不是吗?阿尔瓦?帕森?”
“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阿尔瓦沉下脸。说他失踪,还说他老爹摆脱她找自己?这是搞笑吗?他来波洛尔山城堡执行任务的事,他那个身为安慰总长的老爹心知肚明,哪儿来的失踪一说?
“你当然不明白。”风灵也不管阿尔瓦怎么想的,径自走到屋中央,双手虚拢在胸前。四周粉尘逐渐聚集,形成一个人的头部雕像。
雕像的模样是个老者,眼神有点儿哀伤,也有点儿颓丧,但却又隐含一种强烈的期盼。他的头发很薄。稀稀落落却打理得很干净。他颧骨略高,衬得他脸型更显精瘦。他嘴角带着一份苦涩和无奈,一种苍老感从嘴角一直蔓延到下巴上的小撮错胡须上。
“这就是你的父亲和我提起你时的模样。我曾答应他,如果找到你的下落,会告诉他。而现在,我想我找到了。几年后,你会死在波路尔山,而后,在我夷平波洛尔山时尸骨无存。”
“你在说什么?”阿尔瓦霍然站起身来。“你在诅咒我?还是在威胁我?”
“我只是想向你转达一个父亲的思念,虽然只是一瞬。”风灵边说边走近阿尔瓦。
阿尔瓦心中警铃大作,下意识地就要竖起魔法防壁,但却发现魔法无法成形。
“乌兰老师的最后一课里,对邪神的时间魔法有过详细记载。他说,即便是邪神,也严格遵循着一个准则,就是不可回溯历史,即便是回到过去,也绝不可以做任何改变。我大体能了解这是为什么,所以,很遗憾,我告诉你的这些事,现在必须立马从你脑中抹去。放心,我的魔法精确度很高,这种简单的记忆封印魔法不会出现失误。”
“你!你是谁?”
“我?谁知道呢?只是一个路人罢了。”
风灵手掌轻轻按上阿尔瓦额头,片刻之后,阿尔瓦就颓丧倒地,神智不醒。他醒来的时候,起码得到晚上了。
风灵撇了阿尔瓦,瞅了瞅那个四方小窗口,估算一下自己的体型,觉得从这儿出去完全没问题,就倏然飞身而出,几个纵跃后,就落在了波洛尔山城堡的城墙上。她望了眼东南深谷,终于没有去探个究竟,而是如风疾驰,向正南边的特修斯城赶去。
那是距离波洛尔山城堡最近的人类城市,也有着离波路尔山城堡最近的空间传送魔法站。
在返回“秘境之国”前,她还想去见一个人,去见见那个默多学院的长者,她的老师乌兰。
……
……
豪华的魔法石基上,默多学院的双神臂巨型石门巍然而立,雄浑壮观,十三神色被抽象手法绘染的神谕图案绕着双神臂盘旋而上,颇添几分神秘而令人敬畏的气息。巨门之下,看似空旷无阻,实际却有着大陆上最坚固的魔法结界之一守护,不经身份认证,根本无法踏入学院半毫米。
这熟悉的情景再次出现在风灵眼前时,恍如隔世。
一只手轻轻抚上石柱,那种给结界阻隔的滞涩感加上石柱的磨砂手感,让风灵沉默了好久。
“嘿,你找谁?”见一个少女在门口呆呆站了好久,门卫忍不住出来询问。
“您好。”风灵赶忙收敛心神,“我……我想找乌兰老师。”
门卫打量一下风灵的模样,问道:“有预约吗?”
“没有。我叫风灵,请您把我的名字告诉他,再向他转达一句话:那里从此重归于源泉。我想乌兰老师会见我的。”
门卫见风灵话说得莫名其妙,心生警觉,回去和同伴商量一阵后,他一人去魔法石通讯室联络,剩下的门卫则都从屋中出来,对风灵严加戒备。
好一会儿,去联络的门卫出来,很不放心地看了风灵一眼说:“跟我来,乌兰教授说要见你。”
听到这句话,风灵心中却生出一阵莫名的忐忑。她整理心情,一言不发跟着在门卫带领下穿过结界,想那个熟悉的湖东石塔而去。
“废话少说。”中年男子相当不耐烦,“波洛尔山遗迹的挖掘现在到底进行的怎样?奥兰大公和东泽王那边都在等结果。”
对方也不生气,笑眯眯说道:“我只是侯爵大人的一个小管家,身份低下,这种事情您怎么能来问我?您应该直接去觐见侯爵大人。要我现在为您通报吗?”
笑面狐狸!中年男子心中暗骂一句。显然是他强横的态度引起了这位管家的不满,才会用摆出这种推诿的态度。
他来这里名义上是要见波洛尔侯爵,传达东泽王和奥兰大公方面的密令,但更重要的任务,则是向这个管家了解波洛尔山遗迹开发的真实进度。
波洛尔侯爵里通外国,勾连内党,心有异心,是奥兰大公和东泽王都心知肚明的事情,即便遗迹开发中找到了东泽王他们想要的东西,也很有可能被侯爵隐瞒下来。而面前这个管家作为侯爵心腹,却是知道根底的。同时,这个管家也一直向夙照都城方面索价出卖着波洛尔侯爵的内部信息。
这就是他来这里之前要先暗中联络管家的原因——他要和管家沟通所需要的信息以及拿到这份信息时需要付出的价钱。
而交钱交货的地方被定在侯爵宅邸内这件事,着实让中年男子心里怪异了一下。波洛尔侯爵府内的防备难道已经松散到这地步了?
“那也好,公务在先。我找侯爵大人也有事要谈,你可以去通报了。”中年男子冷淡地对管家的推诿做出了回应,言外之意:你爱说不说,我不一定非得找你。
波洛尔山管家脸阴了一下,狠狠看了中年男子一会儿,才扯个稍显恼怒的笑脸说:“那您稍后,我去通报。”随即拂袖而出。
风灵盘膝坐在他们交谈的迎客室的屋顶上,一手拖着下巴支在腿上。推测着这个中年男子的身份。
这人呼吸节奏控制得非常轻缓,走路轻盈,身周魔法气息也习惯性地内敛淡漠,非常易于隐藏气息。而且他身上没有信印。在这片大陆上。到了这个年纪还没有和神明缔结契约的人很少,更不用说这个中年男子的魔法力资质非常好,即便没有信印,没有借助神明之力,他的魔法等级也已经达到了七级!
他的这种特征让风灵很快想到了两个人——在波洛尔山中出现的波妮卡的两个暗卫,洛飞和落影。
他难道会是奥兰家的人?
那个出去通报的管家在风灵的视野内拐了个弯儿,就通报到某个池鱼石桥旁空荡荡的小凉亭里去了。他斜斜坐在凉亭长椅上,叫了几个下仆给他摆上热茶点心,一边吃一边看地对这凉亭秋景“通报了”好半天后,他才懒洋洋起身。不紧不慢返回迎客室。
依然是一副笑吟吟的面孔,这管家对中年男子说道:“不好意思,侯爵大人刚刚外出,恐怕要四天后才回来。您先回去吧,侯爵大人回来。我会派人通知您。”
中年男子怎么可能不知道这管家是在故意搪塞,打发自己回去?他冷哼一声,站起身来。
“苏亚管家,我想知道的事,总有办法知道。可你?呵呵……”中年男子没把话说下去,只冷冷盯了苏亚管家一眼,转身便走。
苏亚管家被中年男子这一眼盯得心里发毛。但转而一想,他是堂堂侯府的管家,又有他想要刺探侯府内情的把柄在手上,这种事戳破了,是鱼死网破的事儿,想必他也未必敢怎么样。更何况。他想知道的事就总有办法知道?呵,他还真是小瞧这个波洛尔侯府!
见两人不欢而散,风灵托着下巴想了一会儿,直接离开侯府,整理容装。漫不经心地开始在波洛尔山城堡零散的店铺里闲逛。根据风灵的推测,大约十数分钟后,那个中年男子会经过这里。
波洛尔山城堡人口并不算多,也正好是这个面积并不大的城堡所能承受的。店铺生意规模也有限,专门门店也比较少,大多数店铺都是什么都卖。
在一个挂着木器行牌子的商店里,风灵看到这个所谓的木器行,还皆卖少量魔法道具、刀剑盾甲、蔬果甚至是小型宠物等东西。反正现在无聊,她就干脆钻进店里去左翻右捡地看了起来,消遣一会儿走出店门时,一个抱木匣的小孩从斜地里冲出来,直直就往风灵身上撞过去。
风灵及时一让,这孩子就一个站不稳,自己滚到在地上去。他怀里的木匣也摔在地上,发出一阵瓷器的碎响声。
“啊!”小孩一声惊叫,忙去包过木匣打开,只见里面全是瓷器碎片。“你!你撞碎了我的东西,这是我家主人托我送给朋友的古董瓷器,要值上百个金币!你得赔我!”
说着,这小孩儿就上来拉扯风灵,生怕她跑掉。
风灵能不明白怎么回事儿吗?这小子故意往自己身上撞,她闪开后,这小孩儿就自己作势倒下,把匣子丢出去。至于这匣子里的东西,风灵都不用动用自己的探测能力,只需要听他跑过来时匣子里的声响,就知道这个所谓的“古董瓷器”本来就是一堆碎片。
——她这是碰到小骗子了。
“哦?”风灵好笑地看着这小骗子,“能值上百个金币?那可不好意思了,我现在身无分文,没法赔给你,要不要我随你去找你家主人解释解释?”
小骗子愣了愣,马上声厉色荏地喊道:“我家主人是大贵族,又凶狠又严厉,你撞碎了他心爱的古董,被他抓到一定不会有好果子的!你最好现在就赔偿这个损失!”
“哦……是吗?可我现在确实没有一个钱子儿,赔不起啊。所以去见见你家主人商量个赔付的法子也好。”风灵显得很为难。
“你会被他卖去做女奴的!”小骗子恶狠狠地吓唬,又不忘十分好心地提议:“最好现在拿钱出来赔给我,我去找我家主任说,你还是赶快离开这里,永远不要回来了。如果你被主人抓到,一定会很惨的!”
“如果我坚持去见你的主人呢?”风灵越来越哈皮地调戏这个小骗子。
“你!你这人怎么这样!都告诉你我家主人很凶了,你怎么还要见他!难道你很想去做个女奴吗?”小骗子急了,跺着脚嚷嚷:“快把钱赔给我。我就让你走。”
那家木器行的老板忍不住抬头往这里看过来,无奈摇摇头。这个小骗子经常在这一代撞骗外地人的钱财,已经见怪不怪了。
风灵倒也没打算和这小骗子一直纠缠下去,她冷笑着指着小骗子木匣里的碎片问:“你确定这是很值钱的古董?”
“当然!”
“什么时期的?什么做工的?产自哪里的?”
“我一个下人。怎么知道那么多?主人说是古董,那肯定就是古董。我要把这个带去送给主人的朋友的!可现在被你撞碎了!”
“是么?那我就不耽搁你的时间了。”风灵直接对木匣一指,那些碎片就忽然浮动起来,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块块地自动拼接,最后拼出半个瓷碗,小半个瓷瓶,两个有豁口的瓷杯,另外还散了三四片找不到对应裂口的碎片。
小骗子愣了,他惊恐地看了风灵一眼,咔嚓合上木匣。一溜烟跑没了踪影。
周围人哄笑一声,对逃跑的小骗子一阵咒骂,还有人上来和风灵诉说着小骗子的种种劣迹。
风灵也懒得对这小屁孩儿穷追不放,只恰当地打发了那些上来和她搭话的人,斜斜倚在木器店门口。看向从街道另一头慢慢走来的中年男子。
在他就快经过风灵身边时,风灵迈步迎了上去。
“您好,愿诸神保佑。”
中年男子诧异了一瞬,忙回礼道:“愿诸神保佑。您……认识我吗?”
“是的,我认识您。我还听说您想知道波洛尔遗迹的开发进度,所以我想找您谈谈。”
中年男子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风灵却仿佛没看见,依旧笑眯眯问:“请问。我该怎么称呼您?”
“阿尔瓦。”
“我叫风灵,没有姓氏。难道您也没有姓氏吗?”
阿尔瓦冷哼一声算是回答。“你怎么知道我想知道波洛尔遗迹的事儿?你知道多少?”
风灵不作回答,却又笑着问了句:“波妮卡小姐最近怎么样?”
阿尔瓦脸色立时变了变。“你知道我的身份?”
果然猜对了。风灵挺得意地点点头,笑眯眯小声对阿尔瓦问道:“请问,您在奥兰家的家族暗卫里是什么身份?为什么会有东泽国的外交使节才会佩戴的外交使节徽章?据我所知,东泽国的外交使节有很大的权利。只要是得到这种飞鹰衔珠的银制徽章。他就能拥有外交决策的先行决定权,也就是说,可以先行决定对外的外交政策,再在方便的时候向君王回禀核验。我不理解,一个国君王。为什么会选择一个臣下的暗卫来做自己的外交使节,还把银制徽章都交给你。”
阿尔瓦脸色更加难看,风灵甚至察觉到他身上缓慢渗出的杀意。
“嘿,别这么紧张,我只是想弄清楚一些事情。”风灵摊开双手表示自己并无敌意。“作为回报,我会帮你弄清楚波洛尔遗址的情况。这是个很合适的交易,不是吗?”
“你想弄清楚什么事?”
“我想弄清楚数年前波路尔山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嗯……我在找一个人”
“数年前?”阿尔瓦冷笑一声,“含糊其辞,想糊弄我?”
“我一个老师的同族死在了这里,如果可能的话,我想查清楚一些缘由。当然这对我来说,可能不是最关注的事,我在找一个人,而答案,很可能会从你身上找到。”
“你难道是怀疑我杀了你老师的同族?还是觉得我把你那位失踪的朋友怎么着了?”
“当然不是。”因为波洛尔山屠杀夜魔的事件还没有发生,而她要找的人……这些话,风灵自然不可能说出来,不然又有好多麻烦。
阿尔瓦本心是想杀人灭口。他是奥兰家的暗卫,却在奥兰大公不知情的情况下,对东泽王宣誓效忠。
阿尔瓦从小就不是一个敬仰权威的人。父亲从小把他当做暗卫培养,因为暗卫不能有信仰,所有有意无意地,父亲总是灌输给他一种不要去倾慕神明的思想。这种微小的教育影响在阿尔瓦逐渐成长并形成自己的世界观时。给了他更多的思想自由。
他不会被大陆上固定不变的神学束缚,他觉得人可以活得更自由,这种想法一点儿点儿蔓延,终于侵蚀掉身为暗卫的准则。他开始期望寻找一个自己想要追随的人。而不是像个牵线木偶一样,去侍奉别人分配给他的主人。
相比借着神的光辉屹立于大陆的神裔,他更敬佩东泽王能以人的身份变革一个国家。
东泽王和他一样,想要颠覆千百年来形成的规则,想要改变别人一手传教的制度。这种共鸣在阿尔瓦心底一点儿点儿清晰起来,终于推动他在某个夜晚,于孤野无人的月下向这个君王效忠。
他这次来波洛尔山城堡,是东泽王和奥兰大公的共同指派,但东泽王知道奥兰大公交代给阿尔瓦的所有事,而奥兰大公却不知道东泽王暗中交给阿尔瓦的任务。甚至这枚银质徽章。也是在阿尔瓦离开夙照都城两天后,才从东泽王的暗使手中接过。
波洛尔侯爵最近一直和万辉国的一些贵族来往密切,并和国内一部分对东泽王不满的贵族频繁联络。种种迹象表明,国内有些贵族已经起了反叛之心。东泽王这时候把银制徽章交给他,其意思就是。凭着这个,他可以对波洛尔侯爵酌情处置。
这种信任,让阿尔瓦心中万分感激。
但这种身为奥兰家族暗卫却侍奉君主的行为,绝不可以被奥兰大公知道,不,严格的说,是绝不可以被东泽王以外的人知道。
在风灵点破他这最大的秘密时。他就起了强烈的杀心,之所以一直没动手,是因为他一直找不到风灵身上的漏洞。
尽管,以他的魔法探测力,他很肯定风灵的魔法力并不好,只有五级程度。但他的直觉却告诉他面前这个看似纤弱的少女很危险。如果要杀人灭口。必须要一次成功,绝不能给她逃脱的机会。阿尔瓦心思谨慎下来。
既然这个少女有意和他在波洛尔遗址的事上合作,那不妨就先维持这样的关系。这么一来,既可以在查探波洛尔遗址开发进度的事儿上多个帮手,还能有更多的机会试探这个少女的底细。慢慢找她的漏洞,寻机动手。
“这里不方便详谈,随我去我的住所。”阿尔瓦向前走两步,“如果你打算和我暂时合作,最好学会不要在大街上和我谈论事情。”
风灵没所谓地一笑,对阿尔瓦的“建议”点头表示尊重,便随其身后而去。
果然……还是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啊。之前碰到的那个骗子小孩儿也好,眼前这个奥兰家族暗卫阿尔瓦也罢,她其实都见过一次。那就是在和波妮卡去波洛尔山做暑期作业时,途中偶遇的三具尸骨中的两个。
见到已死之人,这种感觉是何等怪异,也让风灵恍然想起了另一个人——默多学院的乌兰老师。
要不要去和乌兰老师见上一面?
伴随着这种恍惚感,风灵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进了阿尔瓦的住所。那是一个城堡边角里不起眼的小旅馆。老板娘满脸雀斑,身材十分臃肿。
看到阿尔瓦带了一个小姑娘进来,老板娘哼哼一声,冲着阿尔瓦就不留情面地说道:“哪里招来的野妓?最好别给我的房间招病。”
风灵差点儿一跟头栽地上,她怪异地看向这个肥婆老板娘,好笑地问道:“请问,我长得很像野妓吗?”
老板娘瞟她一眼,很嫌恶地说:“年纪轻轻,就随这种不三不四的人进房间,不是野妓是什么?”
风灵当即无语。这什么逻辑啊都!
偏偏这个阿尔瓦站在上楼的楼梯上,很不耐烦地回头看风灵一眼,对老板娘的看法也不驳斥,只催促一句:“上来。”
真的好像是招呼一个小妓女一样……
风灵囧得都不知道该怎么是好,最后也只能无奈上楼,心里满是哭笑不得。
“坐。”风灵进了阿尔瓦的房间后,被对方简单地招呼了一声。
“你先告诉我,波洛尔遗迹是什么?”
“是什么?你别告诉我你对波洛尔遗迹一无所知。”
“的确是一无所知。我是在你和苏亚管家交谈中第一听到波洛尔遗迹这个词。在波洛尔山城堡里,起码是我到这里的这段时间里,都没人提到过这个词。”风灵所说的这段时间,满打满算也不过一个小时。但她的感识放开。能够很容易就覆盖到整个波洛尔山城堡。城堡内只要有一个人提到波洛尔遗迹这个词,风灵就能知道。
一个小时内都没有一个人提起,显然这个事就不是什么街头热议的东西。
果然,阿尔瓦对此并不惊异,尽管他对风灵口中“这段时间”的理解是至少数天,他也没觉得惊异。让他黑了脸的是,风灵明显再说,她全程监听了他和苏亚管家的会面。
什么时候?他竟然根本没有察觉!
见阿尔瓦面色难看,风灵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一下,就继续说道:“你们聊天的时候。我就坐在那间迎客室的屋顶上。嗯……怎么说呢,这个侯爵宅邸的防卫做的实在不怎么样。”
这世上,能防得住风灵的防卫系统基本不存在,侯爵宅邸的防卫被风灵无视也不奇怪。可阿尔瓦身为暗卫,对宅院城堡这种小型防务上的事儿极其稔熟。在他看来。波洛尔侯爵宅邸的防卫绝对是拿得出手的严密,根本不是风灵所说的“不怎么样”的水平!
这个少女,果然没那么简单。她中等水平的魔法力应该是经过某种手段伪装吧?阿尔瓦这么猜测着,不再提侯爵宅邸的事儿。
“波洛尔遗址是城堡东南深谷里发现的古夜魔遗迹。三个月前,我们确认了遗迹的位置。因为这里是波洛尔侯爵的领地,所以开掘工作需要征得他的同意。但侯爵并不乐意别人插手他的领地,也不太乐意夙照方面来人主持遗迹开采。他坚持自己亲自操持,雇佣的开采工人也都是当地人。我们很难知道遗迹的开采进度。”
“你想知道的进度是什么?我是说,这遗迹的位置如果是你们找到的,那只怕你们有着明确的目标,你们想找的东西是什么?”
“这你没必要知道。”
“我可以直接去遗迹看看它是怎么回事儿,如果你告诉我你找的是什么。说不定我现在就可以把它找出来。”
阿尔瓦冷冷看了风灵一眼,只重复道:“你没必要知道。”
“看起来是个很敏感的东西啊。”风灵回想了一下自己在波洛尔山的遭遇,心中早已经冒出一个想法来,她笑吟吟站起来,走到这个房间狭小的窗口。虽然窗口正对着东南方向。但视线却被远处的城堡高墙遮挡,并看不到东南深谷的情形。
可对风灵来说,感识放出去,这道墙,有没有都没什么两样。
对远处深谷的感识一点儿点儿探下去,果然,她找到了那种熟悉的气息——正是月虚石。
当初朔夜也曾说过,月虚石在神战时代被珂华之神一分为二扔进西海,后来被夜魔族人偷偷找回,放置在一个神殿里,然后为了不招致神明的怨愤,也为了不被神明找到并销毁这个夜魔一族的至宝,他们把神殿连同月虚石沉埋地下。
风灵当初和两个月虚石怪物打到两败俱伤后,其中一块被铩月找到,带回隐者会议,但另一块却下落不明。
现在再次看到这熟悉的气息后,风灵心中多少有点儿感慨。
这里的确如同当地人所说,有着令人骄傲的美景。山石奇穷,松柏写意,层峦叠嶂,远山如黛。可就是这样的地方,七年后,已经成了一片不毛之地的荒原,不见活物。这个虽然不热闹却见安详和平的城堡也会迎来死亡。
她还能忆起这个地方残垣断壁的景象,还有倾覆石墙石壁之下偶尔露出的破碎白骨。
见风灵忽然望着窗外愣神,阿尔瓦一瞬起了动手杀人的心思。可就在他念头稍动的时候,风灵忽然开口说话了:“想杀我?能告诉我原因吗?自从我说破你的身份来历后,你这已经是第九次对我动杀意了。你这次行程很隐秘吗?还是说,我讲破你身份来历的时候说出了什么比较糟糕的事?类似你身为奥兰家族暗卫却有东泽王私授的银质徽章这事儿?”
阿尔瓦心中骤然一紧,竟然少有地生出一种慌张感!
为什么会慌张?这应该是从来都和他没有缘分的情绪才对!
“不回答吗?是不知道怎么回答?还是被我猜对了所以无言以对?”风灵回过头。两手手肘向后倚在窗边,看着眼前这个奥兰家族暗卫。“奥兰家的暗卫总长名叫安德鲁,安德鲁?帕森。我在清林城的时拜会过他,他是一个精瘦而干练的老头。那一次。我是想找他了解两个奥兰暗卫的情况,一个叫洛飞,一个叫落影。但他对我有戒心,并没有和我多说。可在我和他告辞的时候,他忽然叫住了我。
“他当时是对我这么说的,‘我有一个儿子,他很优秀,我也很以他为傲,但数年前,他忽然失踪。我至今都没有找到他的下落。听说你有很强的广范围搜索能力,现在,请恕我冒昧,我想以一个父亲的身份托你帮我找找他。你不需要专门去做这件事,只需要在你经过的地方都留意一下。只要能找到一点儿线索,我都会万分感激。’作为一个长者,他当时是低头躬身向我拜托这件事的。在我想来,这话,只怕他和很多人都说过。”
阿尔瓦的表情有些诡异,风灵却依旧平静地看着他说了下去。
“他给我看了他儿子的魔法影像,我记在了心里。那个影像和你很像。我想你对我隐瞒的姓氏应该就是帕森。不是吗?阿尔瓦?帕森?”
“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阿尔瓦沉下脸。说他失踪,还说他老爹摆脱她找自己?这是搞笑吗?他来波洛尔山城堡执行任务的事,他那个身为安慰总长的老爹心知肚明,哪儿来的失踪一说?
“你当然不明白。”风灵也不管阿尔瓦怎么想的,径自走到屋中央,双手虚拢在胸前。四周粉尘逐渐聚集,形成一个人的头部雕像。
雕像的模样是个老者,眼神有点儿哀伤,也有点儿颓丧,但却又隐含一种强烈的期盼。他的头发很薄。稀稀落落却打理得很干净。他颧骨略高,衬得他脸型更显精瘦。他嘴角带着一份苦涩和无奈,一种苍老感从嘴角一直蔓延到下巴上的小撮错胡须上。
“这就是你的父亲和我提起你时的模样。我曾答应他,如果找到你的下落,会告诉他。而现在,我想我找到了。几年后,你会死在波路尔山,而后,在我夷平波洛尔山时尸骨无存。”
“你在说什么?”阿尔瓦霍然站起身来。“你在诅咒我?还是在威胁我?”
“我只是想向你转达一个父亲的思念,虽然只是一瞬。”风灵边说边走近阿尔瓦。
阿尔瓦心中警铃大作,下意识地就要竖起魔法防壁,但却发现魔法无法成形。
“乌兰老师的最后一课里,对邪神的时间魔法有过详细记载。他说,即便是邪神,也严格遵循着一个准则,就是不可回溯历史,即便是回到过去,也绝不可以做任何改变。我大体能了解这是为什么,所以,很遗憾,我告诉你的这些事,现在必须立马从你脑中抹去。放心,我的魔法精确度很高,这种简单的记忆封印魔法不会出现失误。”
“你!你是谁?”
“我?谁知道呢?只是一个路人罢了。”
风灵手掌轻轻按上阿尔瓦额头,片刻之后,阿尔瓦就颓丧倒地,神智不醒。他醒来的时候,起码得到晚上了。
风灵撇了阿尔瓦,瞅了瞅那个四方小窗口,估算一下自己的体型,觉得从这儿出去完全没问题,就倏然飞身而出,几个纵跃后,就落在了波洛尔山城堡的城墙上。她望了眼东南深谷,终于没有去探个究竟,而是如风疾驰,向正南边的特修斯城赶去。
那是距离波洛尔山城堡最近的人类城市,也有着离波路尔山城堡最近的空间传送魔法站。
在返回“秘境之国”前,她还想去见一个人,去见见那个默多学院的长者,她的老师乌兰。
……
……
豪华的魔法石基上,默多学院的双神臂巨型石门巍然而立,雄浑壮观,十三神色被抽象手法绘染的神谕图案绕着双神臂盘旋而上,颇添几分神秘而令人敬畏的气息。巨门之下,看似空旷无阻,实际却有着大陆上最坚固的魔法结界之一守护,不经身份认证,根本无法踏入学院半毫米。
这熟悉的情景再次出现在风灵眼前时,恍如隔世。
一只手轻轻抚上石柱,那种给结界阻隔的滞涩感加上石柱的磨砂手感,让风灵沉默了好久。
“嘿,你找谁?”见一个少女在门口呆呆站了好久,门卫忍不住出来询问。
“您好。”风灵赶忙收敛心神,“我……我想找乌兰老师。”
门卫打量一下风灵的模样,问道:“有预约吗?”
“没有。我叫风灵,请您把我的名字告诉他,再向他转达一句话:那里从此重归于源泉。我想乌兰老师会见我的。”
门卫见风灵话说得莫名其妙,心生警觉,回去和同伴商量一阵后,他一人去魔法石通讯室联络,剩下的门卫则都从屋中出来,对风灵严加戒备。
好一会儿,去联络的门卫出来,很不放心地看了风灵一眼说:“跟我来,乌兰教授说要见你。”
听到这句话,风灵心中却生出一阵莫名的忐忑。她整理心情,一言不发跟着在门卫带领下穿过结界,想那个熟悉的湖东石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