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网 > 断簪记 > 第4章 不认 抓虫

第4章 不认 抓虫

推荐阅读:宇宙职业选手斗罗大陆V重生唐三万相之王星门剑道第一仙雪中悍刀行剑来一剑独尊全职艺术家牧龙师

顶点小说网 www.23wx.info,最快更新断簪记最新章节!

    李嫲嫲领着两个人进了后宅,走到一处拐弯无人的地方,李嫲嫲俯身小声对凌成说:“听说你娘去了?”

    凌成点了下头,李嫲嫲叹气,看着凌成犹豫了半天,最后小声说:“你一会儿对夫人多说几句好话,嘴甜些,也许她就能收留你。不然的话,你这么小,可怎么活……”

    凌欣又握了凌成的手两下,表示“不”,凌成没说话。李嫲嫲以为凌成是个小孩子家,不懂事,但时间短,她也不能多说,只能带着他们继续走。

    凌欣偷眼打量了一下侯府的内院,灰墙蓝瓦,也许这里人觉得不错了,但在凌欣眼里,就是后世地主大院农家乐的层次,外面的晋元城不是什么繁华之地,这安国侯府也没富裕到哪里去。

    院子里没有遭到任何破坏,可见戎兵不曾冲进来,侯府一定有很强的护卫。

    不多时,他们到了一处院门外,李嫲嫲对守在门边的丫鬟说:“这就是夫人要见的……姐弟。”

    丫鬟穿着暗青袄子,外面是粗白布的坎肩,算是戴孝,她皱眉看了凌欣和凌成,对李嫲嫲说:“你在这里等着,一会儿带他们回去。”又对姐弟两个说道:“跟我进去。”领头走。

    凌欣装傻,等凌成拉她,才迈开了步子。

    丫鬟领着他们进了正房大厅,对里面行礼,温声报:“夫人,人都带来了。”然后退着下去,真是前倨后恭。

    凌欣直着腰,不加掩饰地看里面。那个她见过的龚嫲嫲站在个一身缟素的妇人身边。这个女子坐在桌子边,看来不过二十五六,面容虽带了丝疲惫,可是弯眉凤目,鼻窄唇小,很是好看。她见凌欣如此看她,脸上现出怒意,娇斥道:“怎么这么没规矩!”

    龚嫲嫲对她说:“夫人,她是个傻子,自然没大没小。”转脸对凌成喝道:“见了夫人,不知道行礼吗?!”

    凌成还是小,听话地忙放开手,合手行了礼。他行礼后,去抓凌欣的手,凌欣站着不行礼,凌成扯了她一下,“姐姐,蹲一下。”凌欣眼角看看凌成,算了,为了他,凌欣勉强地弯了下膝盖。

    夫人皱眉,侧脸问龚嫲嫲:“她什么都不懂吗?”

    龚嫲嫲厌恶地瞥了凌欣,笑着对夫人说:“是的,夫人,是个白痴,话也不会说。”

    夫人又仔细打量凌欣,凌欣想起这个身体的猪脸,毫无畏惧,撅着嘴和夫人对视。

    夫人鄙夷地哼了一声,又看向凌成,说道:“你过来。”

    凌欣握了凌成的手两下,凌成向里面走了一步,可是凌欣不动,凌成就不再走了。

    夫人又鼻子出气,端详着凌成,屋子里的人都静静的。过了一会儿,夫人柔声问凌成道:“你有何打算呀?”

    凌成被凌欣的卖饼子卖茶水忽悠了,坚定地回答道:“我要出府,我来养活我姐姐!”

    龚嫲嫲噗嗤笑了一声,夫人收起了方才的柔和,尖酸地笑了:“人不大,倒已经会说大话了。”

    凌成像是要再说什么,凌欣握了他的手两下。凌成噘着嘴不出声了。

    夫人从眼角看了两个人一下,扭头对龚嫲嫲道:“去取二两银子来,给这位小大人吧。”

    本来凌欣的确指望从侯府拿些银子,可是此情此景,却勾起了她的火儿。她刚从前世来,还带着挥金如土的豪气,如果是一百两,她丢些自尊也就罢了,可就这么打发要饭的二两银子,还不值得她欠这个人情,她就狠狠地掐了凌成的手两下。

    凌成还没有学算数,没有什么钱的概念,得到凌欣“不”的信号,马上大声说:“多谢夫人,我不要!”

    旁边站着的丫鬟婆子们都低声笑,夫人也冷笑了,“哎呦,没看出来,真有志气……”

    龚嫲嫲呸道:“真是给脸不要脸!看来是没吃过苦的。饿上那么几天,听说能白得这些银子,还不得跪下谢恩呐!”

    有个丫鬟从外面进来,小声对夫人说:“外面人传,侯爷想见……”

    夫人笑容隐去,说道:“才叫过来还没说几句呢……”她眼睛看向凌成,凌欣从其中看不出任何笑意或者温情,全身绷紧。

    夫人对龚嫲嫲说:“那你,带他们出去吧……”

    龚嫲嫲应了一声,从夫人身边走过来,这次,也不理凌欣了,拉了凌成的小胳膊说:“走吧,去见侯爷。”凌成自然拉着凌欣,三个人成一串儿地走向门口,就要出门时,凌欣听见里面的夫人咳了一声,龚嫲嫲回头看,凌欣忘记了自己在装傻,也不由得回头,可中间忙停下,余光里仅见那个夫人手从空中放下,她没看完全,自然无法反应,就听见“啪”地一声,龚嫲嫲狠狠地打了凌成一个耳光!凌成一边的脸眼看着就肿了起来。

    龚嫲嫲说道:“没教养的!不知道向夫人行礼道别吗?我得教教你规矩!”

    凌欣的脑子极快,顿时明白了她为何如此,脾气暴起,放开凌成的手,上去一抬腿就朝龚嫲嫲狠狠地踹了过去。这个身体虽然年纪不大,可是练过武,腿力大,龚嫲嫲也矮,凌欣一脚就踹到了龚嫲嫲的小腹上,龚嫲嫲一声大叫,半真半假地捂着肚子倒地打滚儿,“踢死我了呀!”

    夫人一拍桌子:“反了!竟敢在侯府撒野吗?!”

    凌欣赌她在此时此刻不敢闹得太大,打凌成不过是要掩饰凌成的相貌,以免侯爷看出凌成与他有相似之处。可这个夫人该不敢把自己这个真的侯府小姐打死在侯府吧?于是凌欣发疯了,撒泼般乱打起来,抓着什么扔什么,碰到谁都连撕带打。连怀中的断簪小包掉了出来都没有察觉。

    果然,那些丫鬟婆子都使劲躲她,可是全瞅准了对凌成招呼,把凌成打得鼻青脸肿,凌欣气得搬起一把椅子就朝那个夫人投过去。椅子是硬木做的,十分沉重,她臂力有限,只投出了几步远就落在了地上。但这足以让里面的丫鬟婆子大声惊呼,护在夫人前面。

    夫人看着差不多了,终于开口道:“还不拉出院子去!要让她野到何时?!”

    几只手过来,将姐弟两个人拉扯了出去,推出了院门。

    李嫲嫲等在门外,准备带这两个姐弟回去,听见里面闹得厉害,她在门口往里探头看了几次,但是一直没敢进去。现在见这姐弟被连推带搡地轰出了院子,忙来扶凌成的胳膊,说道:“这是怎么了?怎么了?”两个人进去时还孝服齐整,现在却已经衣衫凌乱,头发飞散。她才要再问,院子里跑出来了个丫鬟,没好气地说:“侯爷要见他们,快点吧!”脚步匆忙地打头走。

    李嫲嫲不敢说话了,放开了凌成的胳膊,示意两个人跟着那个丫鬟,自己缀在后面。

    凌成抹着眼泪,拉着凌欣走。凌欣却没有眼泪,愤怒得浑身发抖。她最受不了这种窝囊气,原来那些什么“利他”的许诺,全记不起来了,现在只想暴打那个夫人一顿才解气。

    等到走出了一段路,凌欣才渐渐平静下来。她当然明白那个夫人的心思,不外乎怕凌成若真是侯爷的长子,就成了嫡长,自己的孩子会被压着一头。可是明白,并不等于谅解,凌欣看不起她这种小家子气!

    一路走到前院,李嫲嫲和那个丫鬟将两个人带到了个院门外,向守卫的兵士报了,守卫的兵士让她们进去等在一个小偏厅。凌成不哭了,凌欣和他默默地站着,凌欣可以看到许多身穿甲胄的人从门内出入,都戴上了白色麻布的头带。

    她们等了许久,间或可以听到屋外那些离开人们的些许低声议论:

    “你是说,如果不是因为……在,援军根本不会这么快?”

    “也是恰好侯爷正在京……”

    “幸亏他们安然无恙,不然的话……”

    “哼,老侯爷都战死了,还要……”

    终于,一个兵士打开了门,带着她们走入了大厅,大厅里一个人坐着,领着他们来的张副将站在一边。刚一进门,那个带着她们来的丫鬟就一声抽泣,向坐着的人行礼,哭诉道:“侯爷,这两个孩子进了府,夫人好心好意见了他们,还让给了银子,可他们就闹起来了,一个劲儿要追打夫人,拦都拦不住,夫人的衣服都被撕破了。夫人在灵棚跪了一天,被他们这么一闹,当场晕倒……”

    凌成惊呆了,刚要张口分辩,就被凌欣下狠手掐了两下,凌成看向凌欣,泪汪汪地哽咽道:“姐姐……”

    凌欣木然,转头张望屋中的墙壁,见墙上挂着地图,红字是晋元城,北边有北朝戎辽,西北有夏……

    “岂有此理!”他们面前的人喝道。凌欣这才看向他,是个三十多岁的青年人,身材魁梧,浓眉大眼,现在两眼通红,眼窝深陷,两鬓都是胡须,看着就知应几夜没合眼了。这次凌欣才看清了自己这个便宜爹的长相,也许是因为里面的夫人让凌欣坏了胃口,凌欣觉得这个人就是长得周正,也不是个聪明人!

    安国侯凌青见面前的女孩一脸横肉,痴呆地看他,一阵邪火。

    他因为父亲旧伤复发,不能再经沙场,年前刚刚袭爵,年后入京谢恩,也顺便探访一下岳家太平侯府。

    谁知就在他离京的这段时间,戎兵南下围城,父亲抱病上城抵抗。幸亏援兵调配及时,他带着兵士日夜不休往回赶,可惜百里之外,就得到了老侯爷战死城上的消息。他悲愤交加,戴了孝巾,令兵士休整了三天,才全力杀来。到时正赶上城破,进城的戎兵专心烧杀掠抢,兵心大乱。破城的过程中,城外防守的布置全都被毁,他率援兵杀入毫无障碍,将还沉浸在喜悦中的戎兵杀死大半,把其余的赶出了城,成功地夺回了晋元城,残余的戎兵往北边退了。

    可城中难免遭到洗劫,他一边要整理城防,还要祭奠父亲,让张副将去找那个傻子来给父亲守丧,因为再怎么说她也是侯府的血脉。

    张副将回来说前妻梁氏死了,留下了两个孩子无人照看,不得不带着两个孩子进府,他才说怎么也得见一下梁氏的儿子,傻子不会说话,可梁氏的儿子该能说出梁氏是怎么死的,那毕竟是他的前妻,他总该问一下……谁想到会闹成了这个样子!

    安国侯不想看傻子,看向男孩。男孩面颊红肿歪曲,鼻涕眼泪一脸。安国侯心中烦躁,口气不耐地问:“你母亲是如何故去的?”

    凌成看着他,眼泪如注,连哭带打嗝。凌欣看着安国侯无情的脸,真恨不能上去也踹他一脚,可是这人太高大了,她绝对占不了便宜,只能狠狠地捏了凌成的手两下,表示“不”!凌成不说话,只悲痛得哭个不停。

    安国侯皱着眉,向张副将指着凌欣说:“这些年她学会了什么没有?”

    张副将说:“无知无觉,要靠她的弟弟领着。”

    安国侯厌恶地转开了眼,对中年人说:“明天你带他们去祭奠下他们的母亲,别在这里添乱了,给他们找个去处,住在外面。等后日父亲出殡时,让她在路边磕个头就是了。”本来三日就该出殡,因为守城和等他归来,已经拖延了很久。

    凌成听出来是找到了母亲的尸体,哭得更大声了,凌欣脸上没有任何悲伤之色,让安国侯彻底相信,这个大女儿的的确确是痴呆!

    其实凌欣从见到那幅地图后,曾犯过嘀咕——自己许的愿不是说要帮着别人吗?她在前世是设计战争游戏的,上天把自己送来,是不是就是为了帮着他们抵御外侮呢?!安国侯是武将,自己又是他的大女儿,命运的意思是不是让自己向他显示才能,然后协助他定国安邦呢?!安国侯的父亲,自己的爷爷,战死城上,这家可算是国之忠良了吧?她不该倾囊相助吗?这是个爱国战争文?

    难道要在此时,经过了内院那番风波,看着安国侯对自己和凌成的这副嘴脸,还要对安国侯说:我已经变聪明了!我能帮你!

    额……凌欣觉得自己实在没有这么宽大的心胸!

    她只好给自己找理由:就是开了口,安国侯能相信她吗?她一个十岁的小女孩,长得那么愚蠢寒碜,哪怕她指出安国侯定是特意等着对方破城后才率援军到达,利用了对方得胜之际兵力的懈怠和分散而增加了自己胜算,又能算什么呢?另外,她一旦入府,不就得进入内宅去面对那个夫人了吗?就是她自信自己能胜了她,凌成怎么办?今天她本来已经有了猜测,可还是无法替凌成挡去那个夫人的袭击,这说明了她不见得能在内宅护住凌成。看来这“利他”也是个技术活,利了凌成,就不能利安国侯和他的夫人,做人要有立场!

    可是……这算不算因个人喜恶而耽误了国家大事?将个人的安危和骄傲,放在了民族大义之上?她不是说不为自己活了吗?怎么不能牺牲自尊,向安国侯坦白呢?……

    凌欣自我批判着,表面上还没来得及表示什么,安国侯已经说了让人送他们出府了。

    凌欣暗暗地松口气:这是安国侯为自己做了选择,自己先不必纠结了。

    那告状的丫鬟带着两人出来,自己回去向夫人回信去,李嫲嫲领着姐弟两人又回到了他们的小院落,让他们进了屋,见周围没人照顾,就说去给他们去拿晚餐,离开了。

    凌成路上回来一直流泪,凌欣倒是平静下来:算啦!那个夫人不就是看凌成不顺眼吗?自己带着凌成躲开呗!眼不见心不烦,日后有那个夫人该遭的报应!自己的年纪还太小,说什么保家卫国,想必上天不会这么赶鸭子上架吧?目前的情形,是照顾好凌成。

    所以,一见李嫲嫲出去了,凌欣赶快将凌成拉到床边,对着他的耳朵小声说:“李嫲嫲刚才让你嘴甜,看来是同情你。也许知道娘的事情。一会儿回来后,你一定要问出来,娘的父母是哪儿的人,我们看看能不能找个亲戚去投奔!”

    凌成抽着气,喃喃地说:“我撒了谎……没认我是他的儿子……可娘说,我是呀!……娘说父亲是个英雄汉,是国家栋梁,她配不上,让我不能怨父亲,要一辈子敬他……她总在外面打听父亲的事,回来告诉我,她让我提起他时,要称他是父亲,可我没认他……”他捂脸大哭,泪如雨下了。

    凌欣一拍他肩膀:“他根本配不上有你这个儿子!别认!我都不想说我是他女儿,你看,我理都不理他!”前世,凌欣对自己亲生父母都没有温情,自然对这种认亲什么的无感。

    凌成被凌欣的豪迈气概感染了,看着凌欣又哭又笑。门一响,两个人忙坐好,李嫲嫲提着个食盒进来了,她把食盒放在桌子上,回头看了看外面,见没有人,才小声对凌成说:“你这孩子真不懂事呀!不跟你说要嘴甜些吗?见到夫人好好求她可怜可怜你们不成吗?你带着这么一个傻姐儿,不靠着侯府,能去哪里呀?!何况,你是……”她看着凌成的肿脸,没说下去。

    凌成眼泪未干,对李嫲嫲说:“谢谢您,您能不能跟我讲讲我娘?我外祖家在哪里?叫什么?我想带着姐姐去那里。”

    李嫲嫲走到门边向外张望,关了门,走回来小声问:“你娘从不曾说起你外祖舅舅和侯爷的事?”

    凌成摇头:“娘只说亲人都不在了,让我一定要尊敬侯爷,他是我父亲,老侯爷是我的爷爷……”他又想起与安国侯的会面,抽抽搭搭地哭:“可我……见了侯爷……”

    李嫲嫲眼睛里含了眼泪,小声说:“你娘就是太实诚了,也太痴……我要是不跟你说,日后,怕是你……”

    凌欣一听这话,握了下凌成的手,凌成忙止住哭泣,问道:“嫲嫲快告诉我吧,我还有亲戚吗?”

    李嫲嫲深叹了口气:“你还有什么亲戚呀?!跟你说了你可只记在心里,可不能随便讲呀!”

    凌成使劲点头,李嫲嫲凑过来小声道:“你娘的父亲是江湖上云山寨的寨主。十几年前,老侯爷带着侯爷驻守边陲,有一次和戎兵交战,被敌人打散了。侯爷的人少,陷入了重围,冲不出去。老侯爷被困住,也过不去。侯爷被围的地方,就是在云山寨附近。

    云山寨的梁寨主得了消息,领着两个儿子和女儿,全寨下山,撕开戎兵包围,救了侯爷。他们才二百多人,那边戎兵可有几千呢,梁寨主的两个儿子全死了,梁寨主也受了重伤,回去后不久就身亡了。寨主夫人难忍丧夫丧子之痛,也过世了。

    老侯爷知道了,就做主让侯爷娶了你的娘亲。后来老侯爷调防,到了这里,老夫人她们都过来了。老夫人不喜你娘,成婚三年,你娘未曾生养,后来终于有了个女儿,竟然是……”她看着凌欣摇头,又对凌成接着说:“老夫人说,一个是这样,个个都会是这样,一定要侯爷休了梁夫人。闹了一年,老侯爷都拧不过啦,你娘被休出了府,侯府给了她一个宅院还有一些银两,老夫人接着就给侯爷娶了京城太平侯孙家的女儿……”

    凌成听得有些糊涂,只隐约记得凌欣要他问地方,眨眼道:“那个云……什么寨在何处?”

    李嫲嫲摇头:“我也不知道具体的地方,只知道是在边境云城左近。你可别想着去那里了!那一战,寨子里没几个人活下来,现在该已经没有云山寨了。你们快吃饭吧,我出去一下,一会儿来收拾。”她抹了下脸,起身出去了。

    凌欣大怒,李嫲嫲一出门,她就低声骂:“忘恩负义的东西!”她方才还想为安国侯出谋划策呢,谁知道他是这么个大白眼狼!幸亏她刚才没说话!

    凌成尚在回想李嫲嫲说的故事,还没理出了条理,听凌欣这么说,抬头傻傻地看着她。

    凌欣咬着牙,抓着凌成的小肩膀说:“你听她说的了吗?!你……我们两个舅舅和外祖父,都是为了救这个安国侯死的!结果这个混蛋竟然把你娘休了!你听着,日后不许认他!不止不认,见面都要装没看见他!他是个渣男!”

    凌成眨巴眼,结巴着说:“可是娘,可是娘说,她不怨父亲,说父亲是她一辈子敬佩的人,她只有父亲一个人,从一而终,她要死在父亲在的地方……”

    看来这个傻梁氏就是被休了以后,还对安国侯痴心不改!凌欣瞪眼:“但是我怨!你现在得听我的!不许认他!不许哭!”

    凌成忍着眼泪,眉毛快成八字了,可怜巴巴地看凌欣。

    凌欣气闷,挥手:“好啦好啦,你可以吃饭了!”

    凌成被凌欣说得缩头缩脑,也正好饿了,立刻低头吃饭。

    这次的饭菜远比上次龚嫲嫲拿来的好多了,至少不是剩的,虽然只是白菜萝卜,但饭足够。凌欣反正想减肥,没抱怨什么,细嚼慢咽,都吃了下去。

    她刚吃完了饭,李嫲嫲又回来了。见没有丫鬟在旁边,她帮着姐弟两个简单洗漱了,送他们上床睡觉。

    凌欣躺在床上,胸口压抑:这么个无耻的安国侯,外加一个阴毒的夫人,她恨不能马上离开!可是该怎么办呢?她才十岁,长得这么难看,还没有钱!这简直是上帝不仅给你关上了一扇门,连窗户也关上了!这是要把她玩死吧——才来了一天,她有了个弟弟,还打了三场架!前世都没有这么低级过,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她抱头暗喊:凌欣!动脑子呀!别上来就动手啊!想想主意啊……

    可她实在累了,还没想出个子丑寅卯,就闭了眼,一觉天亮,连梦都没做。

    侯府内宅深处的夫人孙氏,却没能安然入睡。她半躺着倚在贵妃椅上,听着人汇报侯府的事宜,旁边站着龚嫲嫲。

    一拨拨的人出去了,轮到了李嫲嫲,李嫲嫲对孙氏躬身道:“奴婢将那姐弟安置了,他们已经睡了。”

    孙氏半合着眼睛,没有说话。

    一个丫鬟进来,将个打开的小包捧给孙氏:“夫人,打扫客厅找到的,是那姐弟的东西。”

    孙氏半睁眼看看,刚要再合眼,却睁大了眼睛,伸手示意,丫鬟将小包放在了孙氏手里。

    孙氏仔细端详了断簪片刻,小声念着一端的文字:“安康久永。”

    龚嫲嫲低声笑着:“该是小户人家图吉利的物件。”

    孙氏哼声,“也许是吧,可是我听说天下十大名簪,其中之一的玉竹簪,乃是汉代寒玉所制,有辟邪驱祟之能,簪尾就是这‘安康久永’这四字。”

    龚嫲嫲惊讶:“他们竟然有这宝物?!不是贪渎了侯府的吧?”

    孙氏冷笑:“我倒是没听老夫人说过侯府有这东西。”

    龚嫲嫲说:“她父亲听说是个山大王,许是劫了别人家的!”

    孙氏眼睛看向李嫲嫲,“李嫲嫲是这府里的老人了,可知道梁氏的家底?”

    李嫲嫲低头说:“回夫人,那时梁氏进府,嫁妆没什么,可是给了老夫人一套玉器,说是祖传的,真是漂亮极了,浅天蓝的色质,磬声脆亮,老夫人当初爱不释手,这簪子,许也是……”

    龚嫲嫲阴阳怪气地说:“不管什么宝物,也得有命使才成呀!”

    孙氏翻看手里的断簪,李嫲嫲小心地说:“夫人,这都断了,该不值钱了,我可以给他们送去……”

    孙氏的眼睛向李嫲嫲刺去,李嫲嫲忙低了头,退后半步,小声说:“奴婢听夫人调遣。”

    孙氏嗯了一声,将小包递给方才进来的丫鬟,说道:“弄不好是人仿制的赝品呢?明日带去珍宝阁,鉴定一下,若真是好玉,就让他们用金子镶了接好送回来。”

    丫鬟应了,接了退了出去。

    李嫲嫲又抬头,想说什么,可最终没开口。

    孙氏对李嫲嫲抬了下巴,李嫲嫲行礼出去了。

    屋子里只剩下了龚嫲嫲,孙氏看向门口,龚嫲嫲明白,忙去掩了门。

    孙氏紧绷着脸,龚嫲嫲过来给孙氏端上早就在桌子上的一小碗酸枣茶,说道:“夫人累了,快歇息吧。”

    孙氏接过茶杯,看着杯子里面带着血色的茶水,摇头缓缓地说道:“总是有让人不省心的事啊……”

    龚嫲嫲是孙氏娘家的陪房,知道孙氏在想什么,低声问道:“夫人真觉得那孩子是侯爷的?我以为夫人让我打他只是以防万一呢!他是梁氏被休后十个月才生的,哪能是侯爷的?那时,梁氏有脸来说,老夫人亲口把她骂出去的,那之后,她就再没上门……”

    孙氏冷笑,细眉高挑起来:“这些年,就是你们这些话,把我蒙得好苦!”

    龚嫲嫲不解地眨眼:“夫人,奴婢怎么敢蒙骗夫人?那姐弟来时,我仔细看了,男孩子的眼睛鼻子都不像。”

    孙氏摇头:“我看那孩子,倒该是侯爷的。嘴唇,耳朵,尤其是眉毛,都一模一样!”

    龚嫲嫲哦了一声,干笑:“老奴平时哪里敢打量侯爷呀,只有夫人您最能看明白……”可她的笑容很快就消失了,悄声说:“那别人是不是也能看出来?奴婢知道老侯爷每年都让张副将给梁氏拉一车炭去,他会不会……”

    孙氏眯起了眼睛,脸色白得像身上的丧服,龚嫲嫲想了想,轻松地一笑说:“其实,就是真认出来,还能如何呀?老夫人最烦梁氏,字都不认得,话也说不明白,粗手笨脚,乱打东西,听说老夫人经常让梁氏当着一院婆子丫鬟的面跪在院子……”

    孙氏打断:“老夫人过世了!我真是疏忽了,早该去查查这事!这些年梁氏悄没声的,你们大家又都说那孩子不是侯爷的,我都快忘了她了!现在,老夫人不在了,如果侯爷要认这孩子,谁能拦得住?他该算什么?嫡长吗?!”孙氏嘴唇闭成一线,手中的茶杯轻轻颤动。

    龚嫲嫲忙说:“怎么会?!话说,侯爷也见着了,不是没认出来?听说要让他们出府去住,看来是不想让夫人心烦,没把那孩子当侯府的血脉养呀。”

    孙氏脸皮抽动:“你觉得让他们出府去住是为了我?那是护着他们!送他们去的人家,哪户不得是侯府仆从部下?谁会对他们不好?他们过得不比在侯府里舒服?!”

    龚嫲嫲惊讶:“侯爷这么照顾他们哪?!”

    孙氏紧蹙了眉头:“我觉得侯爷是认出来了,但是假装不知道……”

    龚嫲嫲有些不相信:“不会吧?侯爷会这么防着夫人?不会的!听说侯爷过去也不喜梁氏呀!”

    孙氏撇嘴:“因为翠儿滑胎的事,他一直对我爱答不理的。”

    龚嫲嫲笑着说:“夫人已经推到别人身上去了,侯爷不也没再说什么吗?侯爷是忙呀!夫人对侯爷软和些,夫人已经有了两儿一女,对那些人不用太在意。”

    孙氏甩脸说:“我这么多年还不够软和吗?他要谁就给他纳谁……”

    龚嫲嫲笑了:“夫人呀,侯爷这么多年就纳了翠儿一个人,如此待您,您也该满意了。他对梁氏可不是这样,梁氏这么多年死赖在晋元城不走,侯爷可从来没去看过她一眼。”

    孙氏有些得意了,哼道:“那是因为她生了个傻子!”

    龚嫲嫲点头:“对呀!侯爷烦死了!那傻子算是个刑父克母的祸害了!当初老夫人说了,如果大小姐是个傻子,那同母所生的其他儿女,哪怕不傻,也会遭人猜疑。生傻子该是梁家当山大王的报应,但她弄得侯府脸面全无,日后侯府谁也别想有好亲事了。还有人说,生女肖父,可把侯爷气坏了!不然的话,怎么闹到老侯爷也护不住梁氏了,到底休了她!连孩子都让她带去养,反正那傻子一辈子也不可能嫁人,不在梁氏身边,也得放到庙里去。”

    孙氏脸色又变了:“可是那个男孩……”

    龚嫲嫲双手轻轻一拍:“对呀!谁能想到!万一有人弄个滴血认亲什么的,他就成侯府的大公子了……”

    孙氏“啪”地把茶杯放在了桌子上,低声说:“他还不是公子呢,你看看他们就已经多猖狂!才多大,竟然敢打人!敢向我扔椅子!我让人去跟侯爷说我晕倒了,侯爷也没惩罚他们!没让他们来道歉!”

    龚嫲嫲连连点头:“就是呀!梁氏是使刀的,两个孩子也一样凶蛮哪!那个傻子还拿刀来砍我,那男孩子拳打脚踢得也有章法哪,七岁看老,现在就是如此,长大了肯定更是祸害!”

    孙氏眼睛紧盯着桌上一处,抿唇呼吸。

    龚嫲嫲又说道:“他们这么对夫人,难道夫人还得把他们养大?狼崽子这不是……”

    孙氏瞪着桌子上的蜡烛,嘴唇有些发黑,阴阴地说:“那个孩子今天的心气儿可真高呢,半大不点的,就敢夸口了。日后长大了,大概更不可一世……”

    龚嫲嫲倾身过来:“一个傻子和一个小孩子,该是很容易,老奴可以去安排……”她深恨凌欣用刀割她的脸,除去这对姐弟很合她的心意。

    孙氏听了,长长的吐出了口气,点了下头,低声说:“出殡之后,弄得干净些,别让侯爷看出来。”

    龚嫲嫲说:“夫人放心!”她笑着悄声说:“这么多年,府里本来就没有那两个孩子。现在侯爷没认那男孩,更看出侯爷不喜那姐弟,听说,侯爷曾说他巴不得那傻子从来没生出来过。”

    孙氏从贵妃椅上坐起,慵懒地说:“那就算我帮侯爷一个忙吧,其实,我也是不得已……”

    龚嫲嫲上来搀扶孙氏,“可不是嘛!如果他们不那么混账,好好孝敬夫人,夫人何须如此呀!老奴也是不得不为夫人出头啊!他们实在太坏了!”

    孙氏站起来,疲惫地叹息:“他们逼我呀。”

    龚嫲嫲说:“当然啦!”说着,她扶着孙氏走出去,前往卧室。

本站推荐:美女总裁爱上小保安:绝世高手神医弃女:鬼帝的驭兽狂妃斗罗大陆3龙王传说修仙狂少逆天九小姐:帝尊,别跑!伏天氏爆宠狂妻:神医五小姐圣墟绝色妖娆:鬼医至尊另类保镖:龙潜都市

断簪记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顶点小说网只为原作者清水慢文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清水慢文并收藏断簪记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