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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趁火打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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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久后的一天早上,张熹正在家里与家人吃饭,张思文死之前是已经娶了亲的,娘子还没怀孕,张思文就死了。

    张思文死后,娘子整天茶不思饭不想的,娘家来人将女儿接回家小住一段时间,所以,在家里吃饭的就只有张熹和娘子以及另外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二儿子张思吉已经定亲,娶妻的时间定在今年冬季,小儿子也快行弱冠礼,弱冠礼后也要娶妻,小女儿还未及笄,但也已经说了婆家。张熹有一个妾,但妾在张家是不能与主子一桌吃饭的。

    看着满桌围坐吃饭的一家人,张熹突然想起大儿子张思文,那天要是早知道会发生张思文被打板子的事,张熹就是被袁迪英打死,他也会忍耐到底。张思文刚娶亲,好日子才刚开头,斗志昂扬的儿子怎么说死就死了呢?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苦是什么滋味?只有张熹自己知道。

    张熹感觉自己的眼眶湿润了,嘴里喝着小米粥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心里蓝瘦,香菇!难受的同时,对袁迪英和那个可恶的秀才娘子,更是恨得牙痒痒。

    正吃着恨着,突然院外来了十几个人,张熹抬头一看,他认识打头的人,那是仓西县赌场老板黑决明,黑决明是黑娃的远房侄儿,外号叫黑乔巴。

    黑娃虽然在朝廷剿除黑头巾的行动中被处死,但黑头巾的主要窝点不在仓西县,所以,仓西县的黑氏家族并没有受到牵连。

    黑乔巴原本就在县城开着一家秘密赌场,赌场有三层楼,一楼是茶馆,二楼是酒店,三楼是赌场。这栋楼不叫赌场而是叫茶楼,大门上方清清楚楚挂着一块“玉清茶楼”的招牌。

    赌场挂茶楼招牌,是人都知道这是为了遮人耳目,这个时代也是禁赌的,如果公开挂出赌场的招牌,赌场老板就会死得很惨。三楼的赌场非常隐秘,不是赌场信得过的赌客,在一楼的茶馆和二楼的酒店就会被拦截下来,识相的,免你无知,不识相的,暴打一顿还不敢言。

    张熹曾经是玉清茶楼的常客,他老爹出钱给他捐了监生以后,身份变了,自己也就戒了赌,不再踏足赌场。现在张熹见黑乔巴带着十几个凶神恶煞般的打手上门,就预感不妙。

    黑乔巴以前与张熹是同道中人,张熹捐了监生以后,两人直接打交道的机会就不多了,但同道中人不管是否真的改邪归正,骨子里的那种邪性是根深蒂固的,这种邪性不仅害着自己,甚至还会传承给后人。

    张熹放下筷子,站起身来,脸上堆着笑,向黑乔巴等人拱拱手,说老朋友登门,欢迎欢迎,有何贵干?

    黑乔巴一脸怪笑,不说话,拿出一张纸在张熹眼前晃晃,说你家小子欠的钱今天到期,儿债父还,天经地义。

    说完将手里的纸拿给张熹。

    张熹疑惑地接过来,展开细看,大惊失色,这是张思文向黑乔巴借款的借条,借条上清楚地写着,张思文向黑决明借款三百两银子,还款期限是今天。白纸黑字,借款人按有手印,还有十来个见证人的手印或签字。

    张熹傻眼了,他从来没听儿子说过借款的事,今天突然冒出三百两银子的借据,他只感到浑身发冷,脸色苍白。三百两银子,这不啻是个天文般的数字。

    几个打手围了上来,其中一个冷冷地说,看清楚了,我们哥儿几个都是这张借据上的见证人。话里话外的意思谁都清楚。

    黑决明出具的借据不是假的,是真的,不过,开始的时候,张思文不是借的三百两,而是一百两。张熹知道张思文也像他一样,好赌,他教训过儿子,但张思文一再发誓戒赌,原以为张思文真的戒了赌,没想到他只是背着老爹仍然在赌场厮混。

    张思文性情豪爽,结交的朋友多,除了好赌还好酒,一次在玉清茶楼二楼喝醉酒后,上三楼豪赌,手气太差,输了一百两银子,在赌场向黑决明写了张借条,表示六个月后归还二百两,但归还期限到了,张思文没钱还款,又写了这张借条,言明到期后还款三百两。

    也就是说,一年前,张思文向黑决明借款一百两银子,一年后成了三百两,一百两的驴,在地上只打了两个滚,就滚成了三百两!张熹知道这种借款的血腥,却不敢深究,因为他本身也是做驴打滚生意的,但三百两银子不是小数目呀,今天如果借款还不上,其后果他比谁都清楚。

    张熹无奈,请求黑决明再缓几天,黑决明态度强硬,缓一天二十两,愿意吗?

    张熹脑子一片空白,他原本就是一个耍横的人,很少有人敢与他作对,但很少有人敢与他作对,并不代表没人敢和他作对。今天开赌场的黑决明是个在刀口舔血的人,他就是敢和张熹作对的很少的那几个人之一。

    黑决明拿着张思文的借据,不仅是因为要求张熹借款还钱自己占理,而且还因为他知道张熹很多见不得人的黑料,那些黑料随便扒拉一个出来都会要了张熹的命,张熹现在的心情就是做了亏心事,最怕鬼敲门的时候。

    黑乔巴自己拉张凳子坐下,跷起二郎腿,说我们既来之则安之,兄弟们吃好喝好玩好就可以了,我们收账也不能白辛苦,看在你我多年交情的份上,我也不要你多的,你每天给二十两银子犒劳兄弟们就足够了,什么时候还钱我们就什么时候告辞。

    说完就用不怀好意的眼神盯着张熹还未及笄的小女儿坏笑,小女儿吓得赶紧躲进里屋再不敢出来。

    十几个打手也各自动手找来凳子椅子之类的东西,横七竖八地或躺或坐,安营扎寨下来。满院子的肃杀之气令人窒息,张家所有仆人全都噤若寒蝉不敢动弹。

    再富裕的人家都不可能随时在家里放着三百两现银,现在黑决明突然要求还钱,连给张熹筹钱的时间都没有。到哪里筹得到三百两银子?找人借?张熹一时想不起来谁愿意一次性借给他三百两银子。

    突然想起不久前帮他卖粮的李牙人曾经说起,有人愿意出二百八十两银子买粮和粮仓,买的人是谁?张熹当时没有多问,因为那人开的价太低,他觉得不可能给这么低的价就将粮食和粮仓卖出去,但除了那个人还过价,最近并没有人来和李牙人联系过买粮或买粮仓的事,按照现价,价值五百多两的粮食和粮仓作价二百八十两,靠谱吗?肯定不靠谱,张熹又冥思苦想,终究一筹莫展。

    黑决明见张熹坐在椅子上不言语,就很不耐烦,高声喝叫,今天中午兄弟们要大块吃肉,大口喝酒,先杀一头猪来吃。又指指院里正在刨食的一群鸡,再宰几只鸡,指指套在墙角的一只羊,将那羊也宰了!晚上的夜宵做丰盛点,兄弟们要熬夜打牌,你们小心伺候呀!

    说完就哈哈大笑,十几个打手跟着黑乔巴也开怀大笑,那笑声很是瘆人,令人头皮发麻。

    张熹实在无法,只好叫来一个家仆,要他去把卖粮的李牙人找来。

    家仆走了。一会儿,家仆身后跟着的李牙人来了,张熹将李牙人叫进里屋,问他,这几天有人来问过买粮和粮仓的事吗?李牙人摇摇头,说除了前几天来的那人开了价,至今没人来联系过。

    张熹皱着眉头问,你认识那人吗?李牙人又摇摇头,说不认识,但他留有联系地址。

    张熹垂下头,两眼空洞迷茫,默默地看着一个不确定的地方,那个来联系买粮的人,是目前唯一还过价的人,既然他还过价,说明他有买粮的意思。

    张熹绝望了,他没有其他选项,只能尽快联系上那个出价要买粮的人。好在那个名叫全恒立的人就住在县城近郊,李牙人按照全恒立留的地址找到他,陪着全恒立到了张熹家。

    张熹与全恒立见面,对过眼神,确定两人是第一次打交道。张熹看着全恒立,心里哗哗流着血,张熹是第一次尝到了打碎牙往肚里咽的滋味。

    以最快的速度,全恒立联系上陶学奎,陶学奎来见林月,林月正在里屋睡午觉,米康氏叫醒她,林月有些不情愿地起床,陶学奎激动地说,少奶奶,张家愿意按你出的价卖粮和粮仓了。

    陶学奎以为林月也会像他一样激动,谁知林月午觉没睡够,没睡够就有起床气,但林月不好将起床气发泄到陶学奎身上,只好懒懒的打个哈欠,不以为然地看看陶学奎,淡然地说,那就买下来吧!

    说话的语气好像是在市场买一把小白菜。陶学奎心里又是一惊,难道少奶奶知道今天张家要卖粮卖粮仓,不足为奇?

    陶学奎想想,又说,张家说你给的价二百八十两太低,要你再增加二十两,三百两才卖。

    林月又懒懒的打个哈欠,说牛都买了,还差买牛鼻绳那点钱吗?多给他二十两,不要紧的,买吧!

    林月拿出一张银票交给陶学奎,又将曹家文的印章也一并交给陶学奎,全权委托他处理买粮和粮仓的事。

    不差钱,做买卖就是不一样,买卖双方以最快的速度签了合同,验过粮仓里的存粮,又到县衙办了粮仓产权转移手续。

    全恒立将三百两银票交给张熹,张熹还没来得及看银票一眼,黑乔巴一把就将银票抢了去,看看银票,揣进兜里,鼻子里哼一声,手一挥,十几个打手跟着他呼啸而去。

    张家大院恢复了平静,院子里横七竖八地散落着十几张凳子椅子。张熹像做了一个噩梦,但看看手里拿着的买卖粮食和粮仓的合同,他知道这不是梦,是刚才经历了一次生死劫难。

    这时他才认真看看合同的签字,发现买家的名字不是那个叫全恒立的人,而是曹家文,曹秀才!

    他唯恐看花了眼,揉揉眼睛,再定睛一看,合同上的印章名字确实是那个表情木讷,且文质彬彬的秀才案首曹家文。

    看见曹家文的名字,张熹就想起县衙大堂上那个站在围栏后面的小女人,小女人眉眼弯弯,小家碧玉,但这个小家碧玉的小女人,却指使县令龙之源打了张思文四十大板。张熹至今不敢相信,龙之源既然如此听命于这个小女人,四十大板一个不少呀!活生生将自己的大儿子打死了!

    张熹只觉得头被人狠狠打了一棒,很痛很痛,他死死抱着脑袋一动不动,低头闭眼,貌似昏厥了过去。

    陶学奎将所有买粮和粮仓的手续交给林月,林月接过来看也不看,就顺手放到一边,但林月的样子显得有些疲惫,陶学奎关心地问她,少奶奶身子不舒服?

    林月撇了陶学奎一眼,表情有些嗔怪,说睡午觉被你们吵醒了,原本想发泄一下起床气,憋着没发泄,现在头昏昏沉沉的,今天晚上我要早点睡。

    陶学奎哭笑不得,小心翼翼问,少奶奶,你怎么知道用这么低的价能买到张家的粮和粮仓?你能掐会算?

    林月说,我哪能掐会算呀!张思文在赌场借款的事,我是听李赐克回来说的,李赐克不是在精武坊学打拳吗?精武坊里三教九流的人很多,那里的各种消息也很多,李赐克就听精武坊的人议论,说张思文借了黑决明驴打滚的银子,驴打滚翻番很厉害,张思文连那种银子都敢借?张思文不敢对他老爹说,到时黑乔巴要张思文还钱,他爹要作难的。

    林月笑笑,李赐克不说,我怎么知道。

    陶学奎仍然感到有些不可思议,眨眨眼睛,平日听人说长道短的事情多了去了,林月对这种话都如此上心,而且处理这样的事就像自己是导演,自导自演了一部不知名的好剧,一气呵成,不仅为自己谋了利益,还教训了张家。

    林月这是赚大钱如烹小鲜,轻松惬意得很呢!

    不过,林月也不是对低价买张熹的粮和粮仓就一定稳操胜券,她也是做的两种准备,黑乔巴如果没要张熹还款,这场戏就到此为止,林月没有半点损失,现在的粮价一跌再跌,已经跌到了低谷,即或张熹不卖粮,林月用很低的价在其他地方买粮也是一样的。

    张思文死了,张思文借的钱不会因为他的死一笔勾销,黑乔巴也不会对这笔巨款不了了之,所以,黑决明在借款期限到了以后,找张熹还款是大概率事件。林月事先做了买粮和粮仓的准备,到时就顺理成章,只是趁火打了一次劫而已。

    林月买张熹的粮仓和存粮的过程,是陶学奎无法理解的,在他眼里,林月这种行为是高端玩法,一般人玩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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