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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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前的路,沿着山体蜿蜒,隐没在乱树丛中。

    张一成在这条路上奔跑。他很清楚,他要追捕的人就在山顶。这个猎物,他追了很长时间。只要到了那里,张一成就能逮到他。他必须做个了断。但是,很快,他就上气不接下气,只好停下来,扶着路边的一棵树,大口喘着气。

    一群狗包围了他。这些不知道什么时候围上来的畜生,鼻子向上耸动,露出上牙床。他们伏底身子,怒气在喉咙里低低地滚动。张一成后退一步,站定身子,瞪着眼睛,和他们对峙着。他知道,他不能跑。如果他转身,他们会立即扑上来撕碎他。

    谷兰诗沿着小路走了下来,她似乎没有看见他们。张一成张大嘴,想提醒一下她。声音从他心里涌出,穿过喉咙,喷出嘴巴,却没有一丝儿动静。他知道,他不能再等了。

    他冲到狗群里,抓住一只狗的嘴巴,一手握上颌,一手握下颌,聚起全身的力气,用力一撕。这狗嘴就被撕成两半了。鲜血在空中飞舞,就如突然而至的大雨,四散奔洒。张一成疯了一样,在狗群中纵横冲突,所到之处,狗血乱飞。他的手上,脸上,身上,都沾满了红色的狗血。

    谷兰诗从他们中间穿过,精致的汉服,婀娜的身姿。她双眼热情,两颊羞红。山下,似乎有她期待的人。对张一成,对张一成身旁堆满的恶狗尸体,没有一丝儿驻足。

    张一成大声喊叫。谷兰诗终于有了反应,她回过头来,冲张一成绽放出笑容。张一成心底潮湿,泪水在眼睛里打转。他正要冲过去。谷兰诗的脸却突然着了火。一片一片的皮肤,蜷曲着,变成一片一片灰烬,从她脸上掉下来。那张脸没了皮肤,却依然笑着,向张一成逼过来。

    张一成大叫一声,坐了起来。

    窗外,冷冷的月亮,如一把收割的镰刀,挂在对面的楼上。

    张一成感觉浑身的力气已经离他而去了。他用手搓着额头,喘了几口气。这恶狗的梦一直伴随着他。唯一不同的是,今天,梦里的人变成了谷兰诗。

    他定下神,长长地吐了口气,摸起桌子上的水杯,灌了一大口水。他瞅着天上的月亮,直到它沉入对面的楼后。

    张一成倒下身,又沉沉睡去。

    “咣咣咣……”响亮的凿门声。

    张一成翻了个身,用力把眼睁开。阳光洒在床上,明晃晃的,那么不真实。

    唉!张一成叹了口气。今天这是怎么啦?往常早上5点他就起床了,出去溜达一圈,买点早饭,坐下来看书。

    规律的生活一旦打破,平静就被烦躁取代。

    晚上又梦到恶狗了。详细情节记不住。火苗舐舔谷兰诗的面孔,一片一片皮肤蜷曲,碎裂,掉落。这个情节却清晰得要命。

    那个梦,最后就剩下一张没有皮肤的脸,在他眼前摇晃。

    “咣咣咣……”是真的有敲门声。

    “张教授,张教授,在家吗?,在家吗?”一个着急的男声。

    张一成晃晃脑袋,用力驱赶了眼前谷兰诗的面孔。他走出卧室,把门打开。

    保安大刘的拳头差点砸到张一成脸上。他收回拳头,有些尴尬地笑了,“张教授,你在家啊。我这敲半天了,你咋不吱声呢?”

    张一成伸手招呼大刘进屋,“你这大早上的,叫魂啊。”

    大刘摆摆手,指指手上的表,“大早上?这都10点多了。”

    张一成来学院之前,大刘就在这儿看大门。论起来,他们还算半个老乡。一个市的,但不一个县。进出门时,张一成会跟大刘聊一会儿。在学院,张一成没有什么朋友。他也不想有什么朋友。

    “怎么啦?有事啊?”张一成又招呼大刘进屋,“进来聊会儿?”

    “不了不了。你快到门口接一下你妹妹吧。人家都在门口等了二个小时了。”

    “妹妹?”张一成挠着脑袋。他是有一个妹妹,不过在老家。平常很少联系。

    “不对吗?”大刘听出了他的疑惑,“幸好,我没让她进来。一大早,就来了。说你电话打不通,怕出什么事,赶过来看看。”

    大刘犹豫了一下,“张教授,要不,劳驾您过去看一眼。要不,她不走啊。”

    张一成带上门,趿着拖鞋,跟在大刘后面。

    昨天一场雨后,今天这天蓝得不像话。白云朵朵,笼罩着齐州市。齐州市的天气状况时好时坏,好的时候少。疫情期间,工厂歇业,虽说大家生计艰难了些,但这天出奇的好起来。看来,这天气的好坏,与什么牛屎和汽车尾气并没有太直接的关系。

    远远地,张一成就看见了谷兰诗。他站住脚,心“通通通”开始加速。谷兰诗立在另一个保安小王身旁,嘴里在说着什么。

    今天,她换了一件淡绿色的上衣,粉红的丝线钩边。头发束起来,随意搭在肩膀上。

    张一成吸一口气,走到他们身边。

    “谷总,是你啊。”

    谷兰诗斜眼瞅着他,一边笑,一边摇头,“大哥,要见你可真难啊。”

    “小王,让谷总进来吧。她是我朋友。”

    “哎,你不是张教授妹妹啊。”小王严肃地说,“我就觉得你有问题。你怎么骗人呢!现在查这么紧,你这不是让我们犯错误吗?”

    “好了,小王。”张一成拍拍他的肩膀,打了个圆场,“谷总肯定是有事才来嘛。虽然不是亲的,但也是我妹子嘛。”

    谷兰诗本来想说点难听的话,听张一成这么说,就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她笑着改口道,“给你添麻烦了,小兄弟。下次注意。”

    “大哥,你这架子很大嘛。给你打了很多遍电话,居然都打不通。”谷兰诗跟在张一成身后,把口罩拉到下巴,揶揄道。

    张一成感觉她的气息拂在背上,痒痒的。他往前急走两步。“应该是昨天忘开机了。”

    “好,一会儿我验证一下。”谷兰诗紧跟两步。

    张一成开门,把谷兰诗让进屋里。他跨到沙发前,把上面堆着的书推到一边,“这个……将就坐吧。”

    谷兰诗没有坐,她立在张一成跟前,把手一伸,“拿来。”

    这双手,细长,白晰,在张一成面前,散发着阵阵清香。张一成往后一退,双手一摊,“什么?”

    “手机啊。我说了,我要验证一下。”

    张一成低下头,绕到书桌前,在一堆书中扒拉出手机,递给谷兰诗。“那么认真?”

    谷兰诗接过来,看了一下。她摁下开机键,听到熟悉的开机声,才递给张一成,“现在开了。”

    张一成两手搓着。在谷兰诗面前,他手无足措,处处落在下风。猛然,他惊醒一般,“你……你先坐。我给你弄杯水喝。”

    “大哥,不用那么客气。”谷兰诗捂着嘴笑道,“要我说么,你该先去洗涮一下。”

    张一成警觉地闭上嘴,点点头,冲到了洗手间。他把水笼头开到最大,掩饰着其他声音。这是一室一厅的宿舍,隔音效果并不好。

    这个谷兰诗,她从哪儿知道我的电话与住址?

    这个简单,有陈志豪吗。另一个声音回答说。

    那她今天来有什么事吗?

    这个嘛,只有她知道了。另一个声音不耐烦地说。

    洗涮完,张一成两手撑在台子上,瞧着镜子里的脸。还不到四十五岁,除了鬓角有些许白发,看上去还年轻。眼睛嘛,虽说有些东西沉淀其中,也算明亮。四四方方的脸庞,英气虽老,还残存不少锐气。

    什么时候,我开始注意长相了?张一成暗暗地问自己。

    镜子里,他的脸有些模糊,谷兰诗的脸慢慢地挤了进来,笑盈盈地瞧着他。张一成有些懵,呆呆地看着。那脸上的皮肤开始着火,一片一片掉落。张一成用力摇摇脑袋,用手擦了擦镜子。

    那里面还是张一成的脸,严肃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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