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离家出走当尼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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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秀生了小孩，他丈夫进柴府道喜。柴虎老爷派叶纹梦带着小少爷和贵宝去道三喜。
到了容秀家里，吃了中饭，小少爷和贵宝就跟着容秀丈夫的侄子小浩出了门，进山里采野果子去了。
天完全黑下来了，三个孩子才回到家里。原来，贵宝在山里摔了一跤，脚板被柴蔸划破了皮。这还了得！容秀丈夫连夜喊来草药郎中，给贵宝的伤口敷了一口草药。
第二天，小少爷还要求小浩带自己到山上去玩。叶纹梦很担心，便要求小少爷和贵宝回家，小少爷哪里肯依。叶纹梦就对姐姐说：“你要姐夫交待小浩，不能再到山上去玩。”姐姐就对姐夫说了，姐夫特地找了小浩。
哪知，小少爷支使不动小浩了，就打人家，打得人家鼻孔流血。叶纹梦没有别的办法，就亲自送小少爷和贵宝回去了。姐姐需要她护理，叶纹梦当天返回了姐姐家里。
姐姐的婆婆早已去世，公公健在，但独自生活。姐夫有两个哥哥，都成了家。没有嫂子护理弟妹坐月子的规矩，又没有婆婆，加上姐夫又不会做家务事，护理姐姐的重担就全部落到了叶纹梦肩上。
每天，她要给姐姐做好饭菜，端给姐姐吃，收碗洗碗，要给姐姐烧水，帮助姐姐洗漱，要给外甥换裙便，洗尿布，还要给姐姐和姐夫洗衣衫，一天到晚，屁股不会挨凳。特别地，外甥不好带，每天晚上啼哭不止。叶纹梦基本上没有觉睡。姐姐太亲了，她只好坚持。一个月下来，叶纹梦瘦了，瘦得很难看了。
满了月，姐姐不让走，叶纹梦就没有回去，家里需要她扯猪草，大娘就打发小少爷和贵宝来接她回去。不能抗拒，叶纹梦只好告辞姐姐，跟着小少爷和贵宝回了柴府。
老想着姐姐，叶纹梦干活就分心。有一次洗碗，叶纹梦不小心扫倒了一塔饭碗，从灶台上掉到地上，砸烂了好几只碗，被大娘看见了，大娘举手就打。但是出现了奇迹，大娘举起的手没有落到叶纹梦的脸上，大娘改为教训叶纹梦一顿。
“对不起！我以后会小心的。”叶纹梦主动认错。大娘无语，抽身走了。
没过多久，小浩来到柴府赶叶纹梦，说姐姐的小孩死了，姐姐因失去儿子太伤心太难过整天整晚不吃不喝不睡，姐夫要叶纹梦过去开导开导，陪一段时间。叶纹梦跟大娘说了，大娘不答应。叶纹梦想了想，就去找柴虎老爷说情，老爷还是同意了。
叶纹梦在姐姐家住了才两天，小少爷和贵宝就来喊她了，大娘打发他俩来的，要她回去扯猪草。叶纹梦哭了，含泪告别姐姐，跟着两个小孩回家了。在路上，叶纹梦说：“以后，你们两人要帮着我扯猪草，我才陪你们玩。”两人都答应了。
第二天早饭后，叶纹梦背着竹篮出门，小少爷和贵宝就跟着她出门。不一会儿，私塾先生来了，不见小少爷和贵宝，大娘到处找，听说他们跟着叶纹梦扯猪草去了，大娘就亲自去找。大娘在凼谷里找到了，看到两个小男孩正在扯猪草，不禁尖声大叫：“谁叫你们来的？！”那语气中充满愤怒。
“我们自已跟来的！”小少爷回答。
“下贱！”大娘骂骂咧咧往回走了，两个小男孩乖乖地跟着她回家了。
两个小孩子进了教室，听了几分钟的课就不老实了。先生批评小少爷，小少爷竟顶起嘴来。先生就用教鞭敲打，小少爷竟抢走教鞭，倒打起先生来，把性急的先生给气走了！万不得已，柴虎老爷让两个小孩跪了水。
柴虎老爷拿两个顽童真没有办法，就将他俩交给二少管理。二少喜欢赶猎，每逢久晴，就会背着鸟铳上山赶猎。以前，二少出门赶猎，两只猎狗跟着，时前时后，如今，加了小少爷和贵宝两个小孩，好不威风，赶猎的劲火更足了。
这是一个双方都有好处的结合，两个小孩贪玩，特别喜欢到野外去玩，而二少，用鸟铳打下鸟雀，鸟雀落到山地上的草丛中，就有两个小家伙跟着猎狗寻找，自己只要负责打下鸟雀，不需要到地上寻找了，自己轻松多了。这样，每次打到的鸟雀会多很多。鸟肉是最好的下酒菜，柴虎老爷嗜酒，当然高兴。从此以后，柴虎老爷的家里少了吵闹声，和谐多了。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不久之后，二少走进大山深处赶猎，看见一伙人在砍杉树。二少认为那山是自已家里的山，便喊：“谁在砍树？”
“我们自已家的山！”有人回应。
“真是你们自已家的山吗！”
“真是我们自已家的山！”
“拿证据来！”
“我们的证据是柴虎老爷！”
“啊，好大的胆！给我放下斧头！”二少火了。
那伙人根本不把二少放在眼里，没有理睬，继续砍树。
二少怒了：“我的铳可不认人！”
那边刺激：“量你没有呷了豹子胆！”
二少越发怒了：“看我敢不敢！”他把鸟铳口对准一个砍树的。
“不开枪的是我孙！”那边又刺激。
“叭”的一声，二少怒不可遏开了铳，持斧头的人应声倒下！
二少打死了人，第一反应是拔腿就跑。他钻出深山，冷静下来，若无其事回了家。
当天晚上，柴虎老爷家来了一伙人，看槽门的反应快，立即关了槽门。柴虎老爷得到报告，从后门逃跑，去了官府。通过官府，来了拿枪的，赶走了那伙闹事的人。
被二少打死的那个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容秀的丈夫！
姐夫被二少用鸟铳打死，柴虎老爷决计私了。老爷亲自出面，带着叶纹梦去了容秀家。看在亲家份上，容秀的公公同意私了。这位老人同意私了，谁还有话说？就这样，姐夫入了土。入了土，就意味着大事化小了。
柴虎老爷给足了亲家的安葬费和老人的瞻养费，但没有给容秀的安家费，只要求容秀回娘家居住。容秀既不索取安家费，又不答应回娘家居住。容秀要留下妹妹，柴虎老爷说“不行！”
“我要陪姐姐。”叶纹梦对柴虎老爷说。老爷不得不点头。
叶纹梦不回家了，留下了。容秀对妹妹说：“你姐夫是老实人，就这样被二少打死了，我愿意见到二少吗？妹，就是打死我，我现在也不会回娘家！”说着说着，姐姐哭了，妹妹也哭了。
“姐姐，我也不想看见二少了。我怕他有一天把我也杀了。”
姐姐想了想，说：“那我们两人得想一个养活自已的办法。”
“姐姐，我想逃跑，可以吗？”叶纹梦提出来。
“往哪里逃跑？”姐姐感到震惊。
姐姐说：“妹妹，我家里能呷的东西我们就呷了，能卖钱的东西我们就卖钱，这里不能生活了，我们就往外走。”
姐姐十七岁了，已经成人了，她能想到说到，也能做到。两姊妹终于统一了思想，一心离家出走。
叶纹梦住在姐姐家里，一住就是一个多月。大娘忍受不住了，就派小少爷和贵宝来接。但是，叶纹梦铁下心来，就是不回去。大娘派小少爷和贵宝接了三次，也没有把叶纹梦接回家。这有失柴府体面，但柴虎老爷毫无办法。
在姐姐家里，叶纹梦注意到，姐姐的公公、大哥大嫂二哥二嫂都来看望姐姐，安慰姐姐，帮助姐姐。过了七七四十九天行孝期，就有媒婆跨进门槛，给姐姐做媒，姐姐都拒绝了。对此，公公跨进容秀的家门，说：“容秀，你没有给我家留下后代，你才刚刚成人，应该续配。我表明态度，你可以嫁出去，也可以接一个男人进来。这个，你自已做主。”
容秀想了想，真诚地说：“我会离开这个家的。我走了，也会回来看望您老人家的。”
公公沉默了，也流了泪。公公把容秀出门的想法告诉了亲人。大家都不反对容秀的想法，都表示支持。
姐夫的二姐回来了，说是特意回来给姐姐做媒的。姐姐很热情地招待了二姐。二姐说给她谋到了一个好婆家，如此这般那般，把那婆家描绘得很好很好的。姐姐相信二姐，因为她毕竟是丈夫的亲二姐，总会是希望自已好的。她就让二姐写了自已的年庚八字。第二天吃了早饭，二姐带着姐姐的年庚八字走了。姐姐就等待二姐合八字的消息。
不久之后，二姐又来了。二姐说：“‘八字’合上了，合得很好。”并要求姐姐明天去男家相亲。姐姐同意了，决定带叶纹梦去相亲。第二天，两姊妹就跟着二姐相亲去了。
“小神仙！怎么是你？”到了相亲人家，叶纹梦一眼就认出了姐姐的相亲对象，他是带走小少爷的那位放牛少年，小少爷信以为真的“小神仙”。是的，一点没错。老汉带着自己找小少爷，进的就是这栋屋的门，见到的就是这个少年！
不知为什么，叶纹梦竟给少年打出了好评，偷偷劝姐姐留下来住一晚。命中注定？姐姐竟依从了！住一晚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姐姐同意了这门亲事！
姐姐二婚的婚事就这么定了。回到姐姐家里，叶纹梦面对大家的探问，都如实回答：“成事了！”姐姐的婆家人，都为姐姐感到高兴。
叶纹梦也会想问题了：“姐姐，你出嫁了，我到哪里去？”
容秀脱口而出：“跟着我！”
“姐姐，我俩迟早要分开的，迟分开不如早分开。”叶纹梦虽然不到十岁，但懂得的事理实在是太多了。
“那你准备去哪里哩？”姐姐反问。
叶纹梦说：“我可以去别的人家当婢女，也可以去当尼姑，还可以去讨米。”
姐姐说：“你要长大的，长大了要嫁人的，我认为你最好找个好人家，去当童养媳。”
姐姐提到当童养媳，叶纹梦就想起自己的亲姐姐来，她当了童养媳，不知如今怎么了。
“我才不当童养媳哩！”叶纹梦明确表示。
姐姐提议：“那么，你先跟着我过门，在我家住段时间，我再把你嫁出去。”
叶纹梦说：“我打算讨米，等我讨米长大了，找了婆家，再来看你。”“你这是说傻话，姐姐不爱听。”两姊妹聊呀聊，聊了一个通晚。
容秀为了妹妹好，偷偷托原老公的二嫂给妹妹找了个婆家，让她去当童养媳。为了瞒住妹妹，美其名让妹妹去当婢女。
磨难使人变得聪明，叶纹梦凡事都能留个心眼了。姐姐要她去新的东家当婢女，她就要求：“让我亲自去看一下才能答应。”
因为是二婚，容秀自已做主改嫁。容秀去对象家里过年，自然把妹妹也带过去了。姐姐去少年家里过年，实际上也是和少年结婚。姐姐到了小神仙家里，就跟小神仙一起睡觉了。
过了年，是拜年。按照拜年的“初一崽初二郎”习俗，姐姐和新姐夫理应去柴虎老爷那个“娘家”拜年，但姐姐竟选择了去给原老公的家人拜年。姐姐要妹妹也跟着去，妹妹却拒绝了姐姐的要求。这是妹妹第一次拒绝自己的要求，姐姐不禁感叹：“妹妹懂事了呀！”
姐姐和新姐夫拜年去了，叶纹梦给姐姐守屋。
叶纹梦独自在家，白天就外去溪边看鸟儿飞翔，晚上就倚床倾听窗外鸟儿的呼唤。叶纹梦已经拥有自己的想法，而且她变得敢想敢做。她好想成为一只鸟儿，远走高飞。但她又不知远走哪里，高飞何处。想呀想，她最终决定，无论走到哪里，先走出小神仙的家门再说。
姐姐和姐夫是初二出去拜年，还没有回来。初六一大早，天刚朦朦亮，叶纹梦轻轻起床，轻轻出门，从姐夫家里出门走了。她上了路，上了出村的那条大路。去哪？她茫然，完全没底。走呀走，她往前走。她毫无目的地往前走。
这是一个没有阳光也没有下雨的阴天，地上还有些积雪，天气很冷。出了村子，天就亮了。眼前有两条路，一条下山，一条上山。她毫不犹豫选择了那条上山的路。到了山顶，是两条下山的路。她略一迟疑，随便选择了一条下山的路。天快黑时，她鬼使神差地又进了那老汉的屋。那老汉，就是当年带领她找小少爷的那老汉，也是姐夫的舅公公！她不想对老汉讲假话，也不应该向老汉讲假话。老汉听了她的心里话，感叹了一番，劝她回姐夫家里。老汉认为只有这样，才对她有利。可叶纹梦不这样认为，她执意要离开姐夫家里，说迟早要离开的，迟离开不如早离开。老汉觉得有理，表示愿意帮助她。
老汉不禁问叶纹梦：“你有爸爸妈妈吗？”
“有！”叶纹梦心一酸，流出了眼泪。
“你想过要回老家去吗？”老汉问。
她老实回答：“以前想过，现在没想。”
“现在为什么不想呢？”老汉这样一问，叶纹梦不吱声了。老汉语重心长地说：“可怜天下父母心！哪个妈妈不爱自已的孩子呢？你妈妈把你送给柴虎老爷当婢女，那是她认为自已养不大你，又希望你长大成人啊！”
叶纹梦哭了，忍不住哭出声音来了。老奶奶给她揩了泪眼，要她莫哭，她才下意识止住哭泣。
老汉说：“你还是回老家好！”
叶纹梦说：“我有个亲姐姐。她当了童养媳的。妈妈说她是去了大地方的。你们这里叫大地方吗？”
“我们这里是大山的山脚，被山里人称为大地方。”老汉说。
“我想能找到亲姐姐的。”叶纹梦说。
老汉就问了叶纹梦亲姐姐的姓名，表示愿意帮助。
“我先去找我亲姐姐。”叶纹梦打定主意。
老汉说：“你在这里住几天，等天气好了，就带你去找你的亲姐姐，没有找到，你再回到我家里来住。”
“好的。”叶纹梦别无选择，答应了。
老汉带着叶纹梦奔波两天两晚，好不容易才找到叶纹梦亲姐姐的家乡。但是，她亲姐姐的家散了，亲姐姐两个月前去世了，姐夫带着孩子离家出走了！亲姐夫的叔母收留他们两人住了一个晚上。
叔母从亲姐姐嘴里得知，叶纹梦被送到柴虎老爷家里当婢女后，她妈妈给继父又生了四个小孩子，两个男的，两个女的。去年死了一个女孩子。那么，继父自己养的孩子还有三个，加上叶纹梦自己的哥哥和弟弟，家里有七张口要呷饭，生活十分困难。叶纹梦听后，毅然打消了回老家的念头。
第二天吃了早饭，叶纹梦跟着老汉走上了回老汉家的路。
老汉问叶纹梦还愿意回柴虎老爷家里么，她摇头。老汉叹了口气，对她说：“你既然不想回老爷家了，又不愿意回到你姐夫家里去，我就得给你想主意了。”老汉问她愿意做童养媳么，她也是摇头。
老汉想起有一个庵堂全是尼姑，就说：“我送你去庵堂当尼姑如何？”叶纹梦含泪答应了。
庵堂里有位尼姑，是老汉妻家的一位堂侄女。这位堂侄女死了丈夫，又死了唯一的儿子，便削发为尼，上了庵堂。老汉有这个亲戚关系，是可以让庵堂住持收留叶纹梦当尼姑的，才给叶纹梦拿出了这个主意。
真要去当尼姑了，叶纹梦什么话也不说了。老汉又亲自把叶纹梦送往庵堂里。到了庵堂里，老汉先找了那亲戚尼姑说了。那尼姑便带着老汉和叶纹梦见了住持。住持是菩萨心肠，收留了叶纹梦。
叶纹梦刚吃完中饭，容秀就追到庵堂里来了。原来，容秀得到邻居的信，说叶纹梦离家出走了，便到处寻找。不知妹妹去了哪里，就四处打听。没有打听到消息，猜想妹妹去了庵堂，便又追到庵堂里，凡和尚说没有见到她妹妹。回家路上，遇到一位熟悉的女香客，从她口里得知消息，说妹妹去了她的亲姐姐家里。容秀又追到叶纹梦的亲姐姐家里。从叶纹梦亲姐姐的邻居那里得知叶纹梦去了丈夫的舅公公家里，她又追到舅公公家里，知舅公公带着妹妹上了另外一座庵堂，便又追到了庵堂里。
姊妹相见后，拥抱着哭作一团。容秀要妹妹回去，叶纹梦哪里肯依。
住持说：“到我这里住几年，或许你妹妹会有出息的。”
那尼姑也说：“自古以来，都是先苦后甜的。看你妹妹的长相，是一个必有后福的相。”
夫妻都是同林鸟，大限来时各自飞，何况姊妹哩，容秀便想通了。她没有什么可说的了，就依了妹妹的。妹妹留下了，留在庵堂里，容秀含泪而别，下山回家去了。
叶纹梦到柴虎老爷家快四年了，她从进老爷家的门槛到离开老爷家，一直是劳动度日。劳动，不停地劳动，使她养成了劳动习惯，也使她养成了吃苦耐劳的品格。她一进庵堂，就拿起了扫把，就进了灶屋，就给尼姑们烧茶倒水，博得了大家美好的第一印象，特别博得了住持的欢心和喜爱。住持拉着她的手说：“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你不必削去头发，我给你一个佛帽。”让叶纹梦热泪盈眶。
不久之后，大娘也来到了庵堂。叶纹梦看到大娘来了，猜想她是来看自已的，不会打自己耳光的，不但没有躲避她，而且迎上去叫了一声“大娘”。大娘茫然，不知如何是好。眨眼之间，大娘的眼睛湿润了。
屋漏偏遭连夜雨，行船却遇顶头风。柴虎老爷家祸不单行啊！二少人命案才私了，小少爷又死了！两个小孩跟着二少进山赶猎遭遇华南虎，一死一伤，小少爷一命呜呼，贵宝断了一条腿！
大娘见到叶纹梦后，哭了！但是，大娘没有将痛失小少爷的不幸告诉叶纹梦。大娘什么也说不出口来啊！大娘主动留下住庵堂一晚，还要求和叶纹梦一床睡。大娘要了却一桩心愿：让叶纹梦还认自已这个大娘，让叶纹梦还能把柴府当成第二个娘屋啊！但是，见到了叶纹梦，她反而什么也说不出口了。
这是大娘第一次和自已睡觉，叶纹梦怎么也不能入眠。如果大娘早就这样和蔼可亲的话，自已会离开大娘家吗？不管怎样，自己没有被饿死，是因为自己成为柴虎老爷的婢女。想到这里，自己没有理由恨大娘。自己到底是呷着大娘家的饭一天天长大的。第二天早上，大娘跟着她吃了第二餐斋饭。她看着大娘吃得香香的，心中却怜悯起大娘来，这是原来威风八面的大娘吗？她送大娘出庵堂，送了一程又一程。
分手时，叶纹梦说：“大娘，我不会忘记你们的养育之恩的，会回来看你们的。”
回庵堂的路上，鸟们的欢唱，让叶纹梦又忘记了过去的一切。
李大妈从大娘口里得知叶纹梦出家，到了庵堂当了尼姑，便选了一个晴朗的日子，也来到庵堂里看望叶纹梦。
叶纹梦差取下佛帽，对李大妈说：“住持让我留着头发。”
“你会还俗的，孩子！”李大妈希望她早日回到柴府当婢女，叶纹梦摇头不语。
容秀生了小孩，他丈夫进柴府道喜。柴虎老爷派叶纹梦带着小少爷和贵宝去道三喜。
到了容秀家里，吃了中饭，小少爷和贵宝就跟着容秀丈夫的侄子小浩出了门，进山里采野果子去了。
天完全黑下来了，三个孩子才回到家里。原来，贵宝在山里摔了一跤，脚板被柴蔸划破了皮。这还了得！容秀丈夫连夜喊来草药郎中，给贵宝的伤口敷了一口草药。
第二天，小少爷还要求小浩带自己到山上去玩。叶纹梦很担心，便要求小少爷和贵宝回家，小少爷哪里肯依。叶纹梦就对姐姐说：“你要姐夫交待小浩，不能再到山上去玩。”姐姐就对姐夫说了，姐夫特地找了小浩。
哪知，小少爷支使不动小浩了，就打人家，打得人家鼻孔流血。叶纹梦没有别的办法，就亲自送小少爷和贵宝回去了。姐姐需要她护理，叶纹梦当天返回了姐姐家里。
姐姐的婆婆早已去世，公公健在，但独自生活。姐夫有两个哥哥，都成了家。没有嫂子护理弟妹坐月子的规矩，又没有婆婆，加上姐夫又不会做家务事，护理姐姐的重担就全部落到了叶纹梦肩上。
每天，她要给姐姐做好饭菜，端给姐姐吃，收碗洗碗，要给姐姐烧水，帮助姐姐洗漱，要给外甥换裙便，洗尿布，还要给姐姐和姐夫洗衣衫，一天到晚，屁股不会挨凳。特别地，外甥不好带，每天晚上啼哭不止。叶纹梦基本上没有觉睡。姐姐太亲了，她只好坚持。一个月下来，叶纹梦瘦了，瘦得很难看了。
满了月，姐姐不让走，叶纹梦就没有回去，家里需要她扯猪草，大娘就打发小少爷和贵宝来接她回去。不能抗拒，叶纹梦只好告辞姐姐，跟着小少爷和贵宝回了柴府。
老想着姐姐，叶纹梦干活就分心。有一次洗碗，叶纹梦不小心扫倒了一塔饭碗，从灶台上掉到地上，砸烂了好几只碗，被大娘看见了，大娘举手就打。但是出现了奇迹，大娘举起的手没有落到叶纹梦的脸上，大娘改为教训叶纹梦一顿。
“对不起！我以后会小心的。”叶纹梦主动认错。大娘无语，抽身走了。
没过多久，小浩来到柴府赶叶纹梦，说姐姐的小孩死了，姐姐因失去儿子太伤心太难过整天整晚不吃不喝不睡，姐夫要叶纹梦过去开导开导，陪一段时间。叶纹梦跟大娘说了，大娘不答应。叶纹梦想了想，就去找柴虎老爷说情，老爷还是同意了。
叶纹梦在姐姐家住了才两天，小少爷和贵宝就来喊她了，大娘打发他俩来的，要她回去扯猪草。叶纹梦哭了，含泪告别姐姐，跟着两个小孩回家了。在路上，叶纹梦说：“以后，你们两人要帮着我扯猪草，我才陪你们玩。”两人都答应了。
第二天早饭后，叶纹梦背着竹篮出门，小少爷和贵宝就跟着她出门。不一会儿，私塾先生来了，不见小少爷和贵宝，大娘到处找，听说他们跟着叶纹梦扯猪草去了，大娘就亲自去找。大娘在凼谷里找到了，看到两个小男孩正在扯猪草，不禁尖声大叫：“谁叫你们来的？！”那语气中充满愤怒。
“我们自已跟来的！”小少爷回答。
“下贱！”大娘骂骂咧咧往回走了，两个小男孩乖乖地跟着她回家了。
两个小孩子进了教室，听了几分钟的课就不老实了。先生批评小少爷，小少爷竟顶起嘴来。先生就用教鞭敲打，小少爷竟抢走教鞭，倒打起先生来，把性急的先生给气走了！万不得已，柴虎老爷让两个小孩跪了水。
柴虎老爷拿两个顽童真没有办法，就将他俩交给二少管理。二少喜欢赶猎，每逢久晴，就会背着鸟铳上山赶猎。以前，二少出门赶猎，两只猎狗跟着，时前时后，如今，加了小少爷和贵宝两个小孩，好不威风，赶猎的劲火更足了。
这是一个双方都有好处的结合，两个小孩贪玩，特别喜欢到野外去玩，而二少，用鸟铳打下鸟雀，鸟雀落到山地上的草丛中，就有两个小家伙跟着猎狗寻找，自己只要负责打下鸟雀，不需要到地上寻找了，自己轻松多了。这样，每次打到的鸟雀会多很多。鸟肉是最好的下酒菜，柴虎老爷嗜酒，当然高兴。从此以后，柴虎老爷的家里少了吵闹声，和谐多了。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不久之后，二少走进大山深处赶猎，看见一伙人在砍杉树。二少认为那山是自已家里的山，便喊：“谁在砍树？”
“我们自已家的山！”有人回应。
“真是你们自已家的山吗！”
“真是我们自已家的山！”
“拿证据来！”
“我们的证据是柴虎老爷！”
“啊，好大的胆！给我放下斧头！”二少火了。
那伙人根本不把二少放在眼里，没有理睬，继续砍树。
二少怒了：“我的铳可不认人！”
那边刺激：“量你没有呷了豹子胆！”
二少越发怒了：“看我敢不敢！”他把鸟铳口对准一个砍树的。
“不开枪的是我孙！”那边又刺激。
“叭”的一声，二少怒不可遏开了铳，持斧头的人应声倒下！
二少打死了人，第一反应是拔腿就跑。他钻出深山，冷静下来，若无其事回了家。
当天晚上，柴虎老爷家来了一伙人，看槽门的反应快，立即关了槽门。柴虎老爷得到报告，从后门逃跑，去了官府。通过官府，来了拿枪的，赶走了那伙闹事的人。
被二少打死的那个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容秀的丈夫！
姐夫被二少用鸟铳打死，柴虎老爷决计私了。老爷亲自出面，带着叶纹梦去了容秀家。看在亲家份上，容秀的公公同意私了。这位老人同意私了，谁还有话说？就这样，姐夫入了土。入了土，就意味着大事化小了。
柴虎老爷给足了亲家的安葬费和老人的瞻养费，但没有给容秀的安家费，只要求容秀回娘家居住。容秀既不索取安家费，又不答应回娘家居住。容秀要留下妹妹，柴虎老爷说“不行！”
“我要陪姐姐。”叶纹梦对柴虎老爷说。老爷不得不点头。
叶纹梦不回家了，留下了。容秀对妹妹说：“你姐夫是老实人，就这样被二少打死了，我愿意见到二少吗？妹，就是打死我，我现在也不会回娘家！”说着说着，姐姐哭了，妹妹也哭了。
“姐姐，我也不想看见二少了。我怕他有一天把我也杀了。”
姐姐想了想，说：“那我们两人得想一个养活自已的办法。”
“姐姐，我想逃跑，可以吗？”叶纹梦提出来。
“往哪里逃跑？”姐姐感到震惊。
姐姐说：“妹妹，我家里能呷的东西我们就呷了，能卖钱的东西我们就卖钱，这里不能生活了，我们就往外走。”
姐姐十七岁了，已经成人了，她能想到说到，也能做到。两姊妹终于统一了思想，一心离家出走。
叶纹梦住在姐姐家里，一住就是一个多月。大娘忍受不住了，就派小少爷和贵宝来接。但是，叶纹梦铁下心来，就是不回去。大娘派小少爷和贵宝接了三次，也没有把叶纹梦接回家。这有失柴府体面，但柴虎老爷毫无办法。
在姐姐家里，叶纹梦注意到，姐姐的公公、大哥大嫂二哥二嫂都来看望姐姐，安慰姐姐，帮助姐姐。过了七七四十九天行孝期，就有媒婆跨进门槛，给姐姐做媒，姐姐都拒绝了。对此，公公跨进容秀的家门，说：“容秀，你没有给我家留下后代，你才刚刚成人，应该续配。我表明态度，你可以嫁出去，也可以接一个男人进来。这个，你自已做主。”
容秀想了想，真诚地说：“我会离开这个家的。我走了，也会回来看望您老人家的。”
公公沉默了，也流了泪。公公把容秀出门的想法告诉了亲人。大家都不反对容秀的想法，都表示支持。
姐夫的二姐回来了，说是特意回来给姐姐做媒的。姐姐很热情地招待了二姐。二姐说给她谋到了一个好婆家，如此这般那般，把那婆家描绘得很好很好的。姐姐相信二姐，因为她毕竟是丈夫的亲二姐，总会是希望自已好的。她就让二姐写了自已的年庚八字。第二天吃了早饭，二姐带着姐姐的年庚八字走了。姐姐就等待二姐合八字的消息。
不久之后，二姐又来了。二姐说：“‘八字’合上了，合得很好。”并要求姐姐明天去男家相亲。姐姐同意了，决定带叶纹梦去相亲。第二天，两姊妹就跟着二姐相亲去了。
“小神仙！怎么是你？”到了相亲人家，叶纹梦一眼就认出了姐姐的相亲对象，他是带走小少爷的那位放牛少年，小少爷信以为真的“小神仙”。是的，一点没错。老汉带着自己找小少爷，进的就是这栋屋的门，见到的就是这个少年！
不知为什么，叶纹梦竟给少年打出了好评，偷偷劝姐姐留下来住一晚。命中注定？姐姐竟依从了！住一晚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姐姐同意了这门亲事！
姐姐二婚的婚事就这么定了。回到姐姐家里，叶纹梦面对大家的探问，都如实回答：“成事了！”姐姐的婆家人，都为姐姐感到高兴。
叶纹梦也会想问题了：“姐姐，你出嫁了，我到哪里去？”
容秀脱口而出：“跟着我！”
“姐姐，我俩迟早要分开的，迟分开不如早分开。”叶纹梦虽然不到十岁，但懂得的事理实在是太多了。
“那你准备去哪里哩？”姐姐反问。
叶纹梦说：“我可以去别的人家当婢女，也可以去当尼姑，还可以去讨米。”
姐姐说：“你要长大的，长大了要嫁人的，我认为你最好找个好人家，去当童养媳。”
姐姐提到当童养媳，叶纹梦就想起自己的亲姐姐来，她当了童养媳，不知如今怎么了。
“我才不当童养媳哩！”叶纹梦明确表示。
姐姐提议：“那么，你先跟着我过门，在我家住段时间，我再把你嫁出去。”
叶纹梦说：“我打算讨米，等我讨米长大了，找了婆家，再来看你。”“你这是说傻话，姐姐不爱听。”两姊妹聊呀聊，聊了一个通晚。
容秀为了妹妹好，偷偷托原老公的二嫂给妹妹找了个婆家，让她去当童养媳。为了瞒住妹妹，美其名让妹妹去当婢女。
磨难使人变得聪明，叶纹梦凡事都能留个心眼了。姐姐要她去新的东家当婢女，她就要求：“让我亲自去看一下才能答应。”
因为是二婚，容秀自已做主改嫁。容秀去对象家里过年，自然把妹妹也带过去了。姐姐去少年家里过年，实际上也是和少年结婚。姐姐到了小神仙家里，就跟小神仙一起睡觉了。
过了年，是拜年。按照拜年的“初一崽初二郎”习俗，姐姐和新姐夫理应去柴虎老爷那个“娘家”拜年，但姐姐竟选择了去给原老公的家人拜年。姐姐要妹妹也跟着去，妹妹却拒绝了姐姐的要求。这是妹妹第一次拒绝自己的要求，姐姐不禁感叹：“妹妹懂事了呀！”
姐姐和新姐夫拜年去了，叶纹梦给姐姐守屋。
叶纹梦独自在家，白天就外去溪边看鸟儿飞翔，晚上就倚床倾听窗外鸟儿的呼唤。叶纹梦已经拥有自己的想法，而且她变得敢想敢做。她好想成为一只鸟儿，远走高飞。但她又不知远走哪里，高飞何处。想呀想，她最终决定，无论走到哪里，先走出小神仙的家门再说。
姐姐和姐夫是初二出去拜年，还没有回来。初六一大早，天刚朦朦亮，叶纹梦轻轻起床，轻轻出门，从姐夫家里出门走了。她上了路，上了出村的那条大路。去哪？她茫然，完全没底。走呀走，她往前走。她毫无目的地往前走。
这是一个没有阳光也没有下雨的阴天，地上还有些积雪，天气很冷。出了村子，天就亮了。眼前有两条路，一条下山，一条上山。她毫不犹豫选择了那条上山的路。到了山顶，是两条下山的路。她略一迟疑，随便选择了一条下山的路。天快黑时，她鬼使神差地又进了那老汉的屋。那老汉，就是当年带领她找小少爷的那老汉，也是姐夫的舅公公！她不想对老汉讲假话，也不应该向老汉讲假话。老汉听了她的心里话，感叹了一番，劝她回姐夫家里。老汉认为只有这样，才对她有利。可叶纹梦不这样认为，她执意要离开姐夫家里，说迟早要离开的，迟离开不如早离开。老汉觉得有理，表示愿意帮助她。
老汉不禁问叶纹梦：“你有爸爸妈妈吗？”
“有！”叶纹梦心一酸，流出了眼泪。
“你想过要回老家去吗？”老汉问。
她老实回答：“以前想过，现在没想。”
“现在为什么不想呢？”老汉这样一问，叶纹梦不吱声了。老汉语重心长地说：“可怜天下父母心！哪个妈妈不爱自已的孩子呢？你妈妈把你送给柴虎老爷当婢女，那是她认为自已养不大你，又希望你长大成人啊！”
叶纹梦哭了，忍不住哭出声音来了。老奶奶给她揩了泪眼，要她莫哭，她才下意识止住哭泣。
老汉说：“你还是回老家好！”
叶纹梦说：“我有个亲姐姐。她当了童养媳的。妈妈说她是去了大地方的。你们这里叫大地方吗？”
“我们这里是大山的山脚，被山里人称为大地方。”老汉说。
“我想能找到亲姐姐的。”叶纹梦说。
老汉就问了叶纹梦亲姐姐的姓名，表示愿意帮助。
“我先去找我亲姐姐。”叶纹梦打定主意。
老汉说：“你在这里住几天，等天气好了，就带你去找你的亲姐姐，没有找到，你再回到我家里来住。”
“好的。”叶纹梦别无选择，答应了。
老汉带着叶纹梦奔波两天两晚，好不容易才找到叶纹梦亲姐姐的家乡。但是，她亲姐姐的家散了，亲姐姐两个月前去世了，姐夫带着孩子离家出走了！亲姐夫的叔母收留他们两人住了一个晚上。
叔母从亲姐姐嘴里得知，叶纹梦被送到柴虎老爷家里当婢女后，她妈妈给继父又生了四个小孩子，两个男的，两个女的。去年死了一个女孩子。那么，继父自己养的孩子还有三个，加上叶纹梦自己的哥哥和弟弟，家里有七张口要呷饭，生活十分困难。叶纹梦听后，毅然打消了回老家的念头。
第二天吃了早饭，叶纹梦跟着老汉走上了回老汉家的路。
老汉问叶纹梦还愿意回柴虎老爷家里么，她摇头。老汉叹了口气，对她说：“你既然不想回老爷家了，又不愿意回到你姐夫家里去，我就得给你想主意了。”老汉问她愿意做童养媳么，她也是摇头。
老汉想起有一个庵堂全是尼姑，就说：“我送你去庵堂当尼姑如何？”叶纹梦含泪答应了。
庵堂里有位尼姑，是老汉妻家的一位堂侄女。这位堂侄女死了丈夫，又死了唯一的儿子，便削发为尼，上了庵堂。老汉有这个亲戚关系，是可以让庵堂住持收留叶纹梦当尼姑的，才给叶纹梦拿出了这个主意。
真要去当尼姑了，叶纹梦什么话也不说了。老汉又亲自把叶纹梦送往庵堂里。到了庵堂里，老汉先找了那亲戚尼姑说了。那尼姑便带着老汉和叶纹梦见了住持。住持是菩萨心肠，收留了叶纹梦。
叶纹梦刚吃完中饭，容秀就追到庵堂里来了。原来，容秀得到邻居的信，说叶纹梦离家出走了，便到处寻找。不知妹妹去了哪里，就四处打听。没有打听到消息，猜想妹妹去了庵堂，便又追到庵堂里，凡和尚说没有见到她妹妹。回家路上，遇到一位熟悉的女香客，从她口里得知消息，说妹妹去了她的亲姐姐家里。容秀又追到叶纹梦的亲姐姐家里。从叶纹梦亲姐姐的邻居那里得知叶纹梦去了丈夫的舅公公家里，她又追到舅公公家里，知舅公公带着妹妹上了另外一座庵堂，便又追到了庵堂里。
姊妹相见后，拥抱着哭作一团。容秀要妹妹回去，叶纹梦哪里肯依。
住持说：“到我这里住几年，或许你妹妹会有出息的。”
那尼姑也说：“自古以来，都是先苦后甜的。看你妹妹的长相，是一个必有后福的相。”
夫妻都是同林鸟，大限来时各自飞，何况姊妹哩，容秀便想通了。她没有什么可说的了，就依了妹妹的。妹妹留下了，留在庵堂里，容秀含泪而别，下山回家去了。
叶纹梦到柴虎老爷家快四年了，她从进老爷家的门槛到离开老爷家，一直是劳动度日。劳动，不停地劳动，使她养成了劳动习惯，也使她养成了吃苦耐劳的品格。她一进庵堂，就拿起了扫把，就进了灶屋，就给尼姑们烧茶倒水，博得了大家美好的第一印象，特别博得了住持的欢心和喜爱。住持拉着她的手说：“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你不必削去头发，我给你一个佛帽。”让叶纹梦热泪盈眶。
不久之后，大娘也来到了庵堂。叶纹梦看到大娘来了，猜想她是来看自已的，不会打自己耳光的，不但没有躲避她，而且迎上去叫了一声“大娘”。大娘茫然，不知如何是好。眨眼之间，大娘的眼睛湿润了。
屋漏偏遭连夜雨，行船却遇顶头风。柴虎老爷家祸不单行啊！二少人命案才私了，小少爷又死了！两个小孩跟着二少进山赶猎遭遇华南虎，一死一伤，小少爷一命呜呼，贵宝断了一条腿！
大娘见到叶纹梦后，哭了！但是，大娘没有将痛失小少爷的不幸告诉叶纹梦。大娘什么也说不出口来啊！大娘主动留下住庵堂一晚，还要求和叶纹梦一床睡。大娘要了却一桩心愿：让叶纹梦还认自已这个大娘，让叶纹梦还能把柴府当成第二个娘屋啊！但是，见到了叶纹梦，她反而什么也说不出口了。
这是大娘第一次和自已睡觉，叶纹梦怎么也不能入眠。如果大娘早就这样和蔼可亲的话，自已会离开大娘家吗？不管怎样，自己没有被饿死，是因为自己成为柴虎老爷的婢女。想到这里，自己没有理由恨大娘。自己到底是呷着大娘家的饭一天天长大的。第二天早上，大娘跟着她吃了第二餐斋饭。她看着大娘吃得香香的，心中却怜悯起大娘来，这是原来威风八面的大娘吗？她送大娘出庵堂，送了一程又一程。
分手时，叶纹梦说：“大娘，我不会忘记你们的养育之恩的，会回来看你们的。”
回庵堂的路上，鸟们的欢唱，让叶纹梦又忘记了过去的一切。
李大妈从大娘口里得知叶纹梦出家，到了庵堂当了尼姑，便选了一个晴朗的日子，也来到庵堂里看望叶纹梦。
叶纹梦差取下佛帽，对李大妈说：“住持让我留着头发。”
“你会还俗的，孩子！”李大妈希望她早日回到柴府当婢女，叶纹梦摇头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