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车辚，马萧（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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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官这么一说，我是不敢再要图纸了，可不敢耽误事。行嘞，那俺们也不废话，木匠皮匠我管不着，不过，钦差大长官要的铁件，保证按时足量！”
他是这样说的，也确实是这样做的。两天之后，所有铜件全部交工；第三天中午，在八名熟练学徒（来自殿前虎贲的外援）协助下，铁制零件也是如数完成，正好赶上木匠那边装配车轮。这个结果无可挑剔，完全对得上苏然在铁匠营地耗费的精力。
木匠那边，进展勉强也能让人接受，但离“顺利”二字尚有不少距离。原因很简单，木匠师傅们还是抹不下脸，明明盾板、车架可以用劣料来做，但他们却成心想要显摆，不仅选了中品乃至上品板材，甚至还自作主张地给部件做了抛光乃至上漆。车架姑且不论，盾板的面积可是比两张八仙桌都大，一时间只见刨子上上下下，纤细刨花仿佛雪片一样飞满北营……
苏然同皮景和磨完牙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冲进木匠街紧急喊停。带上补缺用的预备车，这次驻防羽林工匠营一共要制造六十五辆手推盾车，要是让木匠师傅按自己喜好抛光、填缝、上漆、彩绘，等仗打完了也别想做好；工艺品与战场消耗品，混淆这两样东西可是会出大事的！
为了让这帮老师儿明白问题严重性，苏然先揍了木匠首领令狐启荣八大棍，然后又罚了二十位师傅每人八大文，往他们面子上狠狠跺了一脚；接下来，苏然又把弓箭作坊闲到下棋的两名师傅六名学徒全喊过来，一手银锭一手马鞭逼迫他们帮忙造车。为了这六十五辆车，他也是豁出去了，五天当中发出的咆哮，比过去十二年的总和都多……
咆哮能让人缩起脖子战战兢兢，随之而来的惩罚，更是能让出错者痛苦呻吟，从此记住自己犯下的糊涂。不过，并不是所有事情都能靠惩罚搞定，即便有奖赏刺激也不行。比如说，发生在南营皮匠一条街的种种麻烦。
第一件麻烦事，来自于振武军大令。最近这俩月，他们经常在各个寨堡往返，一面砍掉逃兵窝囊废的脑袋，一面也被路上出没的戎狄、妖邪砍掉脑袋。日积月累，这帮人不仅折损了不少人手，坐骑、马具的损失也不是小数目，但他们自己的皮匠出货不够，没法填上这个窟窿。为图省事，大令干脆跑到驻防羽林工匠营向友军订货，双方不仅立好了文契，而且定金已经送到了皮匠一条街
鞍鞯、缰绳、马鞭、裹蹄皮袋，这批货加起来大概值四百贯钱，可不是什么小数目。而且他们手续齐备，按惯例皮匠们必须做到底。底气十足的大令，上门催货时可谓是鼻孔朝天，见了苏然也只是随便唱个喏，张嘴就是“先来后到。明府，我们的货务必排在前头！”
这帮人确实占理。可问题是，占理一方凭什么一定能赢呢？大令平时的做派，恰恰就是不讲道理的典型，他们权限很大，有时候抓人砍人只需一句话，寻常士卒乃至朔镇百姓避之唯恐不及，很多时候打掉牙齿也得和血吞。天道有轮回，小不讲理这回算是遇到了大不讲理，苏然可是正经钦差，振武军军法官对他来说毛都不是，想怎么揉捏就怎么揉捏。
面对上门讨说法的大令队主，循义军掌书记直接撤座收茶，一个下马威噎得对方说不出话。接下来，苏然又理直气壮地告诉大令队主，马具别指望了，自己想办法克服困难；愿意等，那就等到决战打完，不愿意等，那就拿了定金退钱走人，“实在不忿就去告御状，出门南拐找皇上！”。
那位队主理不直气也壮地瞪了苏然半刻钟，然后乖乖地选择了拿定金走人。见大令吃瘪，不仅赵栋成好一通幸灾乐祸，看热闹的工匠、学徒也是拍手称快，但他们的乐呵，不过持续了一刻钟而已。大令前脚刚走，第二件麻烦便接踵而至，而且，还是天子手谕帮不上忙的棘手麻烦。
坏消息并不是铺兵带来的，而是工匠营土生土长。煞星被赶走以后，皮匠首领立刻开始上前献，不仅像仆人一样端茶倒水，甚至还给小钦差扇起了蒲扇，但他这样做的目的，却是给之后的狮子大开口进行铺垫：目前，皮匠街库存的，以及正在制作的生皮数目有限，只够蒙上十八到二十块盾板。烦请钦差大长官再找一百只羊或者五十头牛马，最好两天内就办齐，否则剩下那些盾车只能秃头上阵……
朔镇已经是烟火四起流民遍地，大牲口比金子都要金贵，苏然就算把自己卖了，也不可能给他凑够五十头牛马，五十只羊都难办。但盾车确实也不能光膀子，这个麻烦迫在眉睫必须解决。为了给六十五辆盾车蒙上足够大的湿润生皮，而不是只够遮住顶端的湿润小坎肩，苏然只能硬着头皮四处搜刮。
他先是给新武寨、驻防羽林贞宁左军等处发出公函，希望友军吃完羊肉以后能把羊皮如数上缴，理所当然地根本没收到几张——他们自己都还不够用嘞。接下来，苏然又通过鹦鹉联络流萤部落，再通过流萤部落酋长找到朔镇水师与补给船队，靠着大先生攒下的人情而不是公文往来，历经磨难总算解决了这个难题。
不过，他虽然在最后关头凑齐了原料，但绿肤民送过来的这些东西，却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水师、补给船队肯定不会放牧牛羊，汾水里捞到的鱼个头也太小，符合苏然要求的皮料，要么是鼍鳄身上拔下来的绿疙瘩带鳞皮，要么是巨蚓螈那层滑溜溜弹手软皮，不仅样子怪里怪气，有些还带着血肉乃至骨骼牙齿，看得皮匠、学徒们是个个色变。
跟皮料一起过来的，还有一群乱哄哄的绿肤头目（河童獠蛮皆有），以及帮他们算账写字的律令书办。
“长官这么一说，我是不敢再要图纸了，可不敢耽误事。行嘞，那俺们也不废话，木匠皮匠我管不着，不过，钦差大长官要的铁件，保证按时足量！”
他是这样说的，也确实是这样做的。两天之后，所有铜件全部交工；第三天中午，在八名熟练学徒（来自殿前虎贲的外援）协助下，铁制零件也是如数完成，正好赶上木匠那边装配车轮。这个结果无可挑剔，完全对得上苏然在铁匠营地耗费的精力。
木匠那边，进展勉强也能让人接受，但离“顺利”二字尚有不少距离。原因很简单，木匠师傅们还是抹不下脸，明明盾板、车架可以用劣料来做，但他们却成心想要显摆，不仅选了中品乃至上品板材，甚至还自作主张地给部件做了抛光乃至上漆。车架姑且不论，盾板的面积可是比两张八仙桌都大，一时间只见刨子上上下下，纤细刨花仿佛雪片一样飞满北营……
苏然同皮景和磨完牙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冲进木匠街紧急喊停。带上补缺用的预备车，这次驻防羽林工匠营一共要制造六十五辆手推盾车，要是让木匠师傅按自己喜好抛光、填缝、上漆、彩绘，等仗打完了也别想做好；工艺品与战场消耗品，混淆这两样东西可是会出大事的！
为了让这帮老师儿明白问题严重性，苏然先揍了木匠首领令狐启荣八大棍，然后又罚了二十位师傅每人八大文，往他们面子上狠狠跺了一脚；接下来，苏然又把弓箭作坊闲到下棋的两名师傅六名学徒全喊过来，一手银锭一手马鞭逼迫他们帮忙造车。为了这六十五辆车，他也是豁出去了，五天当中发出的咆哮，比过去十二年的总和都多……
咆哮能让人缩起脖子战战兢兢，随之而来的惩罚，更是能让出错者痛苦呻吟，从此记住自己犯下的糊涂。不过，并不是所有事情都能靠惩罚搞定，即便有奖赏刺激也不行。比如说，发生在南营皮匠一条街的种种麻烦。
第一件麻烦事，来自于振武军大令。最近这俩月，他们经常在各个寨堡往返，一面砍掉逃兵窝囊废的脑袋，一面也被路上出没的戎狄、妖邪砍掉脑袋。日积月累，这帮人不仅折损了不少人手，坐骑、马具的损失也不是小数目，但他们自己的皮匠出货不够，没法填上这个窟窿。为图省事，大令干脆跑到驻防羽林工匠营向友军订货，双方不仅立好了文契，而且定金已经送到了皮匠一条街
鞍鞯、缰绳、马鞭、裹蹄皮袋，这批货加起来大概值四百贯钱，可不是什么小数目。而且他们手续齐备，按惯例皮匠们必须做到底。底气十足的大令，上门催货时可谓是鼻孔朝天，见了苏然也只是随便唱个喏，张嘴就是“先来后到。明府，我们的货务必排在前头！”
这帮人确实占理。可问题是，占理一方凭什么一定能赢呢？大令平时的做派，恰恰就是不讲道理的典型，他们权限很大，有时候抓人砍人只需一句话，寻常士卒乃至朔镇百姓避之唯恐不及，很多时候打掉牙齿也得和血吞。天道有轮回，小不讲理这回算是遇到了大不讲理，苏然可是正经钦差，振武军军法官对他来说毛都不是，想怎么揉捏就怎么揉捏。
面对上门讨说法的大令队主，循义军掌书记直接撤座收茶，一个下马威噎得对方说不出话。接下来，苏然又理直气壮地告诉大令队主，马具别指望了，自己想办法克服困难；愿意等，那就等到决战打完，不愿意等，那就拿了定金退钱走人，“实在不忿就去告御状，出门南拐找皇上！”。
那位队主理不直气也壮地瞪了苏然半刻钟，然后乖乖地选择了拿定金走人。见大令吃瘪，不仅赵栋成好一通幸灾乐祸，看热闹的工匠、学徒也是拍手称快，但他们的乐呵，不过持续了一刻钟而已。大令前脚刚走，第二件麻烦便接踵而至，而且，还是天子手谕帮不上忙的棘手麻烦。
坏消息并不是铺兵带来的，而是工匠营土生土长。煞星被赶走以后，皮匠首领立刻开始上前献，不仅像仆人一样端茶倒水，甚至还给小钦差扇起了蒲扇，但他这样做的目的，却是给之后的狮子大开口进行铺垫：目前，皮匠街库存的，以及正在制作的生皮数目有限，只够蒙上十八到二十块盾板。烦请钦差大长官再找一百只羊或者五十头牛马，最好两天内就办齐，否则剩下那些盾车只能秃头上阵……
朔镇已经是烟火四起流民遍地，大牲口比金子都要金贵，苏然就算把自己卖了，也不可能给他凑够五十头牛马，五十只羊都难办。但盾车确实也不能光膀子，这个麻烦迫在眉睫必须解决。为了给六十五辆盾车蒙上足够大的湿润生皮，而不是只够遮住顶端的湿润小坎肩，苏然只能硬着头皮四处搜刮。
他先是给新武寨、驻防羽林贞宁左军等处发出公函，希望友军吃完羊肉以后能把羊皮如数上缴，理所当然地根本没收到几张——他们自己都还不够用嘞。接下来，苏然又通过鹦鹉联络流萤部落，再通过流萤部落酋长找到朔镇水师与补给船队，靠着大先生攒下的人情而不是公文往来，历经磨难总算解决了这个难题。
不过，他虽然在最后关头凑齐了原料，但绿肤民送过来的这些东西，却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水师、补给船队肯定不会放牧牛羊，汾水里捞到的鱼个头也太小，符合苏然要求的皮料，要么是鼍鳄身上拔下来的绿疙瘩带鳞皮，要么是巨蚓螈那层滑溜溜弹手软皮，不仅样子怪里怪气，有些还带着血肉乃至骨骼牙齿，看得皮匠、学徒们是个个色变。
跟皮料一起过来的，还有一群乱哄哄的绿肤头目（河童獠蛮皆有），以及帮他们算账写字的律令书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