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惊变（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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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灵、忠魂继续奔向日落之地，半透明的身影逐渐与蓝天融为一体。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他们已经做了自己所能做到的全部，留给子孙后代的，不过是一些毫不费力的收尾工作。
/敬请走好。/
苏然闭上眼睛，向先祖们郑重送上承诺。在这一刻，他听到的不仅是自己的心脏跳动，还有在场数万凡人的共同心声。逝者已矣，生者长存，自此之后，凡人将会用自己的双手，将这个世界引回正确轨道。
当他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发现刚才还在咆哮翻腾的骨龙，已经还原成了一堆安静化石。它的最后一轮挣扎显得毫无章法，尾巴在混乱中居然打成死结，把几十根大小骨刺一次碾断。军团覆灭，坐骑被毁，始皇帝的两大法宝至此全部完蛋，把这位昔日的死灵君主，变成了潼关战场上地位最显赫的穷光蛋。
“……”
嬴政手握断剑，一声不吭地坐在骨龙头顶。他身边再没有一道电光迸射，更见不到窜出熊熊燃烧的烈火，残烟散去，几条残存的机括游龙扒住甲缝，一动不动活像采药人敲死的壁虎。光荣？骄傲？现在的老祖龙，已经和这些词汇没有半点关系，他仅仅只是一个颓唐的失败者，一个丧失了全部精气神，随时可能回返阴间的可悲老头而已。
在这堆残骸面前，赫然矗立着黑甲巨汉。第一眼望去，他就像往常那样把狼牙棒扛在肩上，用这个不羁的姿势尽情嘲讽祖龙；下一个心跳的工夫，整幅场景突然间变得朦胧如雾，仿佛梦中的幻想国度。东风呜咽，刮起滚滚尘土，漆黑的钢铁逐渐转为透亮，魁梧的身形也愈发显得模糊，这位神秘存在于众目睽睽之下开始消逝，其势虽缓，不可逆转。
苏然不愿意相信眼前的一切。他狠狠给了自己两拳，但所见所闻没有丝毫变化。沉默笼罩了军阵，以及自东到西的整个潼关战场，没有人出声，没有人移动，没有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一道电光突然在脑中闪过，仿佛传说中的醍醐灌顶。循义军掌书记艰难地松开双拳，嘴中泛起浓重的血腥，他心中虽然仍然充满哀恸，强烈的不适感几乎要把脑袋整个劈开，但他已经不再懵懂无知，而是切实理解了个中道理：
现世之外的访客终将离开，承担容器责任的躯壳，魂魄消失之后也不会继续存在。/现世与幽冥之间的裂缝，终究会把最后的痕迹吞没干净。但为什么要如此着急？为什么就不能再等一下？！为什么不能让我们这些后世子孙，发自内心地说句感谢？！！/
每天都被凡人挂在嘴边的神佛，没有回答苏然的任何一个问题。少年为此感到愤懑，怒火烧得太阳穴上青筋根根蹦起，但情况并没有因此产生半点改观。环顾左右，大先生正在充满遗憾地抚须长叹，玖月则是迷茫不已地眼望前方，高官贵胄、军官兵卒或是虔诚跪拜，或是捶胸顿足，甚至还有感觉迟钝的在那里抚掌大笑，没心没肺地只知道欢庆胜利……
苏然看着这些情景，只觉得胸中五味杂陈。他有太多的问题想问，太多的感想打算诉说，迫切地想要找到一个倾诉对象。/大先生，或者玖月？不行，至少现在不行，他们是最亲近的人，找他们商量只会一起情绪崩溃……雷叶、还有鹦鹉？她俩身为山精，在感觉方面远比凡人敏感。很可能知道更深层次的内幕，比其他任何人都要接近真相。问题是，这两人早就已经是泪流满面，连自控都很难做到，哪里有余暇替别人解疑释虑。
一番挣扎之后，苏然最终还是不再胡思乱想，而是与在场的成千上万名凡人一样，把目光转向了大齐天子。尽管这位站在全军前列的年轻人，其实也在承受同样的煎熬。究其根本，皇帝也不过是肉身俗体，他虽然得到了些许世外庇佑，但爹娘给的底子就摆在哪里，不会比他人多出哪怕一情一欲……
小皇帝先是同嬴政正面交锋，接着又在至近距离直面英灵冲击，还能站着就已经是奇迹。他有无数个理由力竭倒下，而且完全可以得到谅解，但这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并没有逃避责任，而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强撑了下来。
“列位将士。”大齐天子高殷，从逐渐消逝的黑色甲胄抽回视线。他缓缓转向身后军阵，青白的脸上泛出红光，裹甲的右拳微微颤抖，带着坚定信念举向天空：
“台军已胜。台军已胜！关东父老，可安心矣。河东军民，可安心矣。跳梁群丑，现今仅余朱邪赤心，且随朕直驱雁门，荡涤戎狄不余膻腥！！”
“万岁！！！”苏然拉住玖月的小手，倾尽全力地呐喊出声。万千官兵随即应和，欢呼之声连作山呼海啸，在大河之中震起滚滚波涛……自西向东，无数凡人在欢乐海洋当中尽情沉浸，他们蹦跳，他们嗥叫，他们把身上的负担尽数抛掉，每个人都忘却了痛苦，尽情享受千载难逢的欢乐时刻。
苏然与玖月手牵着手，抛开一切尽情起舞。女孩的笑脸宛若梦幻，喜悦的众人朦胧入雾，有那么一瞬间，苏然甚至想要完全融入这片喧嚷，再不去思考世间烦恼。/他们呢？/他幸福地露出傻笑，如痴如醉地寻找其他面孔。/他们都在哪里？快来快来，同乐同乐！/
亲友与老熟人并不难找，但要把他们拉过来，那就有点麻烦了：“喧嚣之波”正向皇帝陛下躬身行礼，角喙开开合合不知道冒出多少马屁；大先生似乎在与王建上演握手言和，同时还把雷叶、鹦鹉拉去勉力开慰……/这种时候还不辞辛苦。啥也不说了，师傅，请受徒弟一拜！/
凡人沉浸在各自的快乐当中，将颓唐的祖龙独自抛向一边。嬴政现在是真正的孤家寡人，行尸走肉全成了飞灰，陶俑奴仆也无一例外地变作废物，平素唯唯诺诺的方士全军覆没，昧着良心的“活人奸”更是不见踪影。
还肯为始皇帝尽忠的，当下唯有武安君一人。同时，他也是死灵大军最后仅存的一名成员。没有了部下，没有了车驾，名将白起只能凡事亲力亲为，他不知从哪里赶来一匹杂毛活马，用陶制手掌拉着缰绳，用了很长时间方才把它带到嬴政身边。面对浩浩荡荡的凡人大军，白起仍旧高傲地仰着脑袋，但他身边再无一面战旗，腰间也看不到半把利刃，接下来更是
没有采取任何敌对行为，只是把始皇帝搀下骨龙残骸，伺候主君坐上那匹驽劣坐骑而已。
大齐天子默默注视着这对主仆，全程未发一言。海族大使似有动作，但却被校侯牢牢看住。嬴政、白起，两位死灵虽然得到了恩赦，但却既无感谢也无抱怨，仅仅只是无声地掉头离开。向着幽境裂缝所在的西方，默默无语地离开。
英灵、忠魂继续奔向日落之地，半透明的身影逐渐与蓝天融为一体。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他们已经做了自己所能做到的全部，留给子孙后代的，不过是一些毫不费力的收尾工作。
/敬请走好。/
苏然闭上眼睛，向先祖们郑重送上承诺。在这一刻，他听到的不仅是自己的心脏跳动，还有在场数万凡人的共同心声。逝者已矣，生者长存，自此之后，凡人将会用自己的双手，将这个世界引回正确轨道。
当他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发现刚才还在咆哮翻腾的骨龙，已经还原成了一堆安静化石。它的最后一轮挣扎显得毫无章法，尾巴在混乱中居然打成死结，把几十根大小骨刺一次碾断。军团覆灭，坐骑被毁，始皇帝的两大法宝至此全部完蛋，把这位昔日的死灵君主，变成了潼关战场上地位最显赫的穷光蛋。
“……”
嬴政手握断剑，一声不吭地坐在骨龙头顶。他身边再没有一道电光迸射，更见不到窜出熊熊燃烧的烈火，残烟散去，几条残存的机括游龙扒住甲缝，一动不动活像采药人敲死的壁虎。光荣？骄傲？现在的老祖龙，已经和这些词汇没有半点关系，他仅仅只是一个颓唐的失败者，一个丧失了全部精气神，随时可能回返阴间的可悲老头而已。
在这堆残骸面前，赫然矗立着黑甲巨汉。第一眼望去，他就像往常那样把狼牙棒扛在肩上，用这个不羁的姿势尽情嘲讽祖龙；下一个心跳的工夫，整幅场景突然间变得朦胧如雾，仿佛梦中的幻想国度。东风呜咽，刮起滚滚尘土，漆黑的钢铁逐渐转为透亮，魁梧的身形也愈发显得模糊，这位神秘存在于众目睽睽之下开始消逝，其势虽缓，不可逆转。
苏然不愿意相信眼前的一切。他狠狠给了自己两拳，但所见所闻没有丝毫变化。沉默笼罩了军阵，以及自东到西的整个潼关战场，没有人出声，没有人移动，没有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一道电光突然在脑中闪过，仿佛传说中的醍醐灌顶。循义军掌书记艰难地松开双拳，嘴中泛起浓重的血腥，他心中虽然仍然充满哀恸，强烈的不适感几乎要把脑袋整个劈开，但他已经不再懵懂无知，而是切实理解了个中道理：
现世之外的访客终将离开，承担容器责任的躯壳，魂魄消失之后也不会继续存在。/现世与幽冥之间的裂缝，终究会把最后的痕迹吞没干净。但为什么要如此着急？为什么就不能再等一下？！为什么不能让我们这些后世子孙，发自内心地说句感谢？！！/
每天都被凡人挂在嘴边的神佛，没有回答苏然的任何一个问题。少年为此感到愤懑，怒火烧得太阳穴上青筋根根蹦起，但情况并没有因此产生半点改观。环顾左右，大先生正在充满遗憾地抚须长叹，玖月则是迷茫不已地眼望前方，高官贵胄、军官兵卒或是虔诚跪拜，或是捶胸顿足，甚至还有感觉迟钝的在那里抚掌大笑，没心没肺地只知道欢庆胜利……
苏然看着这些情景，只觉得胸中五味杂陈。他有太多的问题想问，太多的感想打算诉说，迫切地想要找到一个倾诉对象。/大先生，或者玖月？不行，至少现在不行，他们是最亲近的人，找他们商量只会一起情绪崩溃……雷叶、还有鹦鹉？她俩身为山精，在感觉方面远比凡人敏感。很可能知道更深层次的内幕，比其他任何人都要接近真相。问题是，这两人早就已经是泪流满面，连自控都很难做到，哪里有余暇替别人解疑释虑。
一番挣扎之后，苏然最终还是不再胡思乱想，而是与在场的成千上万名凡人一样，把目光转向了大齐天子。尽管这位站在全军前列的年轻人，其实也在承受同样的煎熬。究其根本，皇帝也不过是肉身俗体，他虽然得到了些许世外庇佑，但爹娘给的底子就摆在哪里，不会比他人多出哪怕一情一欲……
小皇帝先是同嬴政正面交锋，接着又在至近距离直面英灵冲击，还能站着就已经是奇迹。他有无数个理由力竭倒下，而且完全可以得到谅解，但这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并没有逃避责任，而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强撑了下来。
“列位将士。”大齐天子高殷，从逐渐消逝的黑色甲胄抽回视线。他缓缓转向身后军阵，青白的脸上泛出红光，裹甲的右拳微微颤抖，带着坚定信念举向天空：
“台军已胜。台军已胜！关东父老，可安心矣。河东军民，可安心矣。跳梁群丑，现今仅余朱邪赤心，且随朕直驱雁门，荡涤戎狄不余膻腥！！”
“万岁！！！”苏然拉住玖月的小手，倾尽全力地呐喊出声。万千官兵随即应和，欢呼之声连作山呼海啸，在大河之中震起滚滚波涛……自西向东，无数凡人在欢乐海洋当中尽情沉浸，他们蹦跳，他们嗥叫，他们把身上的负担尽数抛掉，每个人都忘却了痛苦，尽情享受千载难逢的欢乐时刻。
苏然与玖月手牵着手，抛开一切尽情起舞。女孩的笑脸宛若梦幻，喜悦的众人朦胧入雾，有那么一瞬间，苏然甚至想要完全融入这片喧嚷，再不去思考世间烦恼。/他们呢？/他幸福地露出傻笑，如痴如醉地寻找其他面孔。/他们都在哪里？快来快来，同乐同乐！/
亲友与老熟人并不难找，但要把他们拉过来，那就有点麻烦了：“喧嚣之波”正向皇帝陛下躬身行礼，角喙开开合合不知道冒出多少马屁；大先生似乎在与王建上演握手言和，同时还把雷叶、鹦鹉拉去勉力开慰……/这种时候还不辞辛苦。啥也不说了，师傅，请受徒弟一拜！/
凡人沉浸在各自的快乐当中，将颓唐的祖龙独自抛向一边。嬴政现在是真正的孤家寡人，行尸走肉全成了飞灰，陶俑奴仆也无一例外地变作废物，平素唯唯诺诺的方士全军覆没，昧着良心的“活人奸”更是不见踪影。
还肯为始皇帝尽忠的，当下唯有武安君一人。同时，他也是死灵大军最后仅存的一名成员。没有了部下，没有了车驾，名将白起只能凡事亲力亲为，他不知从哪里赶来一匹杂毛活马，用陶制手掌拉着缰绳，用了很长时间方才把它带到嬴政身边。面对浩浩荡荡的凡人大军，白起仍旧高傲地仰着脑袋，但他身边再无一面战旗，腰间也看不到半把利刃，接下来更是
没有采取任何敌对行为，只是把始皇帝搀下骨龙残骸，伺候主君坐上那匹驽劣坐骑而已。
大齐天子默默注视着这对主仆，全程未发一言。海族大使似有动作，但却被校侯牢牢看住。嬴政、白起，两位死灵虽然得到了恩赦，但却既无感谢也无抱怨，仅仅只是无声地掉头离开。向着幽境裂缝所在的西方，默默无语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