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沸腾之河（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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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可不是铁板一块，永远充斥着各种小团伙。外来客就算身份再尊贵，来了以后也要夹着尾巴低调行事，否则不经意间就会得罪人，然后被某位使君或者节下背后使绊子。不过，心存顾虑的并非只有喧嚣之波，其他参会者也没人愿当出头鸟。漫长的沉默过后，众人的目光终究还是落在了大齐天子左手边，那张特地加了靠背的桑木软塌上。
涡阳县男、殿前虎贲别将、落雁军军主皮景和斜靠在软和的丝绵枕头上，苍白面孔上的笑容，比刻出来的石像还要僵硬。他曾是天下闻名的骑射好手，号称水陆马步皆能百步穿杨，但现在却被严重的背痛折磨，别说骑马射箭了，就连走路都得让人搀扶。“仆虽不才……”他疲惫地吐出一句谦虚，接着轻轻摇了摇头，省去了那堆啰嗦套话：
“以仆愚见，台军还当继续坚守。祖龙四面皆敌，主力恐不能在此地长期停留。”
苏然看到，大先生立刻皱起了眉头。义军首领没有爵位，品级更是差了皮景和三级，如果换成职衔相同的另一个人，别说是出言顶撞皮景和了，恐怕连大点的声音都不敢发出来。但是，大先生从来也没当过没种的怂包蛋。“谨慎有其必要。”他用的是大白话，而且语调又轻又快，与皮景和形成鲜明对比：
“但谨慎需要结合实际。节下，陛下，老祖龙的爪牙不是死尸就是陶俑，它们虽然没有凡人坚韧，甲胄兵刃也不如台军，但是既不需要进食也不需要休息，长途行军速度亦远胜凡人。我军若是与他们长期对耗，并不能算是明智选择。”
“……”
皮景和一个字也没有说。他推开面前的一碟五色蜜饯，右手食指在案面上轻轻打了几下拍子，似乎若有所思。与此同时，军主、统军们纷纷把目光投向大先生，有人只是纯粹惊讶，有人则明显是在期待好戏，还有一位干脆对义军首领怒目而视，充满挑衅意味地一拳砸到自己膝盖上。
“说的倒轻巧！”那家伙粗声粗气地开了口，震得苏然耳朵嗡嗡直响。他是惊岚军主暴显，一名倒三角体型的典型粗鲁军汉：
“要是能一通鼓打下潼关，谁愿意坐这里干熬！这么着吧，‘大’将军，你要是能想个法子出来，又能守住河岸又能正面打垮白起，我暴显宁愿当众拜师！当着陛下面，你就说敢不敢吧！”
暴显根本不是在认真谈事，摆明了是要挑衅。/胆子够肥啊。/苏然不假思索地瞪向这位军主，右手条件反射地伸向腰间。/大先生是何等身份，岂会搭理你这种小卒子。前锋理当由前锋对付，看看你有没有本事过我这关——/
狼皮鞘不在那里。革带上只剩空荡荡一个铁环。/唔……/苏然下意识地咬住了嘴唇。他这才想起来，进会场之前所有人都已经交出了兵刃。参会者要是一团和气，不带武器倒也没什么，但到了需要作势威吓的时候，情况就完全不同了。/出门时候太匆忙，忘了带上“田列兵”，想把兵器偷偷运来都不成。坏事怎么都赶一块儿了！/
不过，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暴将军！”尽管心里一阵阵发虚，苏然还是硬着头皮向前探身，双手猛地扶上黑漆案几：
“陛下把诸位将军叫来，是为了共商大计，可不是让大家伙儿在这里置气！”
“你谁啊？”暴显傲慢地仰起下巴，胡茬就像刺猬一样根根竖起。他肯定知道苏然的身份，说这种话不过是为了故意激怒对手：
“大人说正事，小孩插什么嘴？乖乖伺候人去！”
/给你三分颜色就开染坊！/苏然把双手紧紧握成拳头，打算加倍用力地吼回去。大先生立刻碰碰他的胳膊，示意徒弟不要冲动。“咳咳。”义军首领清了清嗓子，眼看就要开口反击——
“莫伤和气。莫伤和气~”
有人提前抢下了话头。高阿那肱。居然是高阿那肱站出来打圆场。他长着一张宽阔的大圆脸，小眼一眯就变成两条细缝，向皮景和作揖的时候，笑容真是比果盘里的油桃都要灿烂：
“都是为朝廷效力，何分彼此~~节下，俺的部下不懂规矩，俺替他给你赔礼啦！”
理论上来说，大先生的确是高阿那肱的下级。但这家伙平时对循义军不闻不问，偏偏在这个时候出来摆官架子，实在是让人生不出任何尊敬。苏然看着高阿那肱在面前惺惺作态，心里不由得就是一阵恶心，可问题是，这家伙的表演才刚刚开始而已。
“他们也是一片好心，想着早日打倒祖龙，就是心里太着急……”说着说着，高阿那肱就把脑袋转向了大先生。这家伙左手叉腰，趾高气昂地就开始了训话：
“将军，下次可不能这样了啊。节下是老成持重，不想让弟兄们受太大损伤。只要找到办法速胜，台军必定会转守为攻！”
“速胜？只怕没有那么容易。”大先生不由得冷笑一声。他起身向高阿那肱作揖行礼，但随后就恢复了正襟危坐：
“欲速则不达。倘若过分急躁，只会辜负陛下信任。”
“这话对。”面对反论，高阿那肱不仅没有发火，甚至还点头赞成了大先生：
“大前天俺就想出法子啦。就是因为害怕心急误大事，这才一直等到开会。说起来，这法子还得谢谢将军嘞，循义军的功劳跑不掉！”
此话一出，大先生皱起了眉头。苏然也挑起了一侧眉毛。然而，他俩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小皇帝的视线就漂了过来。大齐天子先瞅瞅大先生，又瞅瞅高阿那肱，眼中显露出隐藏不住的好奇。“那便说来。”皇帝轻挥甲袖，钢铁部件立即发出清脆悦耳的碰撞声响：
“若切实可行，朕必有重赏。倘有不当之处，亦不处罚！”
“喏。”高阿那肱居然没说“陛下圣明”，而是来了个就坡下驴：
朝廷可不是铁板一块，永远充斥着各种小团伙。外来客就算身份再尊贵，来了以后也要夹着尾巴低调行事，否则不经意间就会得罪人，然后被某位使君或者节下背后使绊子。不过，心存顾虑的并非只有喧嚣之波，其他参会者也没人愿当出头鸟。漫长的沉默过后，众人的目光终究还是落在了大齐天子左手边，那张特地加了靠背的桑木软塌上。
涡阳县男、殿前虎贲别将、落雁军军主皮景和斜靠在软和的丝绵枕头上，苍白面孔上的笑容，比刻出来的石像还要僵硬。他曾是天下闻名的骑射好手，号称水陆马步皆能百步穿杨，但现在却被严重的背痛折磨，别说骑马射箭了，就连走路都得让人搀扶。“仆虽不才……”他疲惫地吐出一句谦虚，接着轻轻摇了摇头，省去了那堆啰嗦套话：
“以仆愚见，台军还当继续坚守。祖龙四面皆敌，主力恐不能在此地长期停留。”
苏然看到，大先生立刻皱起了眉头。义军首领没有爵位，品级更是差了皮景和三级，如果换成职衔相同的另一个人，别说是出言顶撞皮景和了，恐怕连大点的声音都不敢发出来。但是，大先生从来也没当过没种的怂包蛋。“谨慎有其必要。”他用的是大白话，而且语调又轻又快，与皮景和形成鲜明对比：
“但谨慎需要结合实际。节下，陛下，老祖龙的爪牙不是死尸就是陶俑，它们虽然没有凡人坚韧，甲胄兵刃也不如台军，但是既不需要进食也不需要休息，长途行军速度亦远胜凡人。我军若是与他们长期对耗，并不能算是明智选择。”
“……”
皮景和一个字也没有说。他推开面前的一碟五色蜜饯，右手食指在案面上轻轻打了几下拍子，似乎若有所思。与此同时，军主、统军们纷纷把目光投向大先生，有人只是纯粹惊讶，有人则明显是在期待好戏，还有一位干脆对义军首领怒目而视，充满挑衅意味地一拳砸到自己膝盖上。
“说的倒轻巧！”那家伙粗声粗气地开了口，震得苏然耳朵嗡嗡直响。他是惊岚军主暴显，一名倒三角体型的典型粗鲁军汉：
“要是能一通鼓打下潼关，谁愿意坐这里干熬！这么着吧，‘大’将军，你要是能想个法子出来，又能守住河岸又能正面打垮白起，我暴显宁愿当众拜师！当着陛下面，你就说敢不敢吧！”
暴显根本不是在认真谈事，摆明了是要挑衅。/胆子够肥啊。/苏然不假思索地瞪向这位军主，右手条件反射地伸向腰间。/大先生是何等身份，岂会搭理你这种小卒子。前锋理当由前锋对付，看看你有没有本事过我这关——/
狼皮鞘不在那里。革带上只剩空荡荡一个铁环。/唔……/苏然下意识地咬住了嘴唇。他这才想起来，进会场之前所有人都已经交出了兵刃。参会者要是一团和气，不带武器倒也没什么，但到了需要作势威吓的时候，情况就完全不同了。/出门时候太匆忙，忘了带上“田列兵”，想把兵器偷偷运来都不成。坏事怎么都赶一块儿了！/
不过，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暴将军！”尽管心里一阵阵发虚，苏然还是硬着头皮向前探身，双手猛地扶上黑漆案几：
“陛下把诸位将军叫来，是为了共商大计，可不是让大家伙儿在这里置气！”
“你谁啊？”暴显傲慢地仰起下巴，胡茬就像刺猬一样根根竖起。他肯定知道苏然的身份，说这种话不过是为了故意激怒对手：
“大人说正事，小孩插什么嘴？乖乖伺候人去！”
/给你三分颜色就开染坊！/苏然把双手紧紧握成拳头，打算加倍用力地吼回去。大先生立刻碰碰他的胳膊，示意徒弟不要冲动。“咳咳。”义军首领清了清嗓子，眼看就要开口反击——
“莫伤和气。莫伤和气~”
有人提前抢下了话头。高阿那肱。居然是高阿那肱站出来打圆场。他长着一张宽阔的大圆脸，小眼一眯就变成两条细缝，向皮景和作揖的时候，笑容真是比果盘里的油桃都要灿烂：
“都是为朝廷效力，何分彼此~~节下，俺的部下不懂规矩，俺替他给你赔礼啦！”
理论上来说，大先生的确是高阿那肱的下级。但这家伙平时对循义军不闻不问，偏偏在这个时候出来摆官架子，实在是让人生不出任何尊敬。苏然看着高阿那肱在面前惺惺作态，心里不由得就是一阵恶心，可问题是，这家伙的表演才刚刚开始而已。
“他们也是一片好心，想着早日打倒祖龙，就是心里太着急……”说着说着，高阿那肱就把脑袋转向了大先生。这家伙左手叉腰，趾高气昂地就开始了训话：
“将军，下次可不能这样了啊。节下是老成持重，不想让弟兄们受太大损伤。只要找到办法速胜，台军必定会转守为攻！”
“速胜？只怕没有那么容易。”大先生不由得冷笑一声。他起身向高阿那肱作揖行礼，但随后就恢复了正襟危坐：
“欲速则不达。倘若过分急躁，只会辜负陛下信任。”
“这话对。”面对反论，高阿那肱不仅没有发火，甚至还点头赞成了大先生：
“大前天俺就想出法子啦。就是因为害怕心急误大事，这才一直等到开会。说起来，这法子还得谢谢将军嘞，循义军的功劳跑不掉！”
此话一出，大先生皱起了眉头。苏然也挑起了一侧眉毛。然而，他俩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小皇帝的视线就漂了过来。大齐天子先瞅瞅大先生，又瞅瞅高阿那肱，眼中显露出隐藏不住的好奇。“那便说来。”皇帝轻挥甲袖，钢铁部件立即发出清脆悦耳的碰撞声响：
“若切实可行，朕必有重赏。倘有不当之处，亦不处罚！”
“喏。”高阿那肱居然没说“陛下圣明”，而是来了个就坡下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