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梦·75章 虚迷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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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火翻飞，血雾凝重。清白的冰雪吸收着所有的热度，渐渐融化成水，流淌在人的脚下，遗落沧海。
虚空之中，剑影翻飞，鲜红的血雾亦只肆意地撩动勃发。空仙停在那里，不再动静，唇角的冷笑却是生生压迫着那一道幽影怯懦地纷繁退避，再也不能上前相战——当然，此刻的蓝斯也没有用尽全力。毕竟，这样的斗争并不是他所喜好。况且，真正的主角现在都只隐藏在天之云麓，冷然地看着这脚下一切的发生。
¤
「哼。」棠梨示意，但青龙却仍旧只藏在虚空，凝神观望。不免，迷殇就只冷然地笑了一声，道，「怎么？凤凰出来了，你没兴致么。」
「我想应该担忧的人不是我——我若下去，出来的人必定就是麒麟。只是不知道，你所等候的哥哥，究竟又会是其中的哪一个呢。」青龙冷漠回敬，一记瞬步，旋即却是轻快之间便只闪现到了那一团冷寒阴沉的血雾之中。
只是，不待他下一步动作，那血雾中孤傲的阴影却是已然将其感应在心。漫天的腥秽肆意迷漫上来，混淆他的视线，一并坚定的感知力。
「看起来。」他没有想到，这女子的声音却竟是那般的妖娆妩媚，摄人心魂。「你们魔之六道，果然都不太喜欢君子之风——差一点，就让你偷袭了我。」
「胜者为王。魔之六道，向来以赢者为傲。」青龙没有动作，只任由着那血腥中的阴影渐渐靠近：这样的地方，似乎已经不再是方才的人间世界。倒像，是她刻意束缚自己的一腔幻境。可她到底要做什么——青龙没有再想，只抱定了静观其变的心绪静候着她。
「是么。」女子阴沉冷笑，邪媚着双眼，翻飞的血色羽毛早已然在她身间化成凄厉泛光的含毒利刃。「要你们说公平，似乎也不太可能。不过，如今的你们就算可以杀了我，又能够得到什么呢。」
「得到什么不重要，失去什么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神之四灵会倒在血泊之中，再也不复当年。」
「哼哼——据我所知，你们魔之六道，其实一向都不甘愿臣服于你们的王。放下手中的剑，为自己而好好活，不好么。」
「好是好，可由不得你我决定。我，好像还没有背叛幻暝宫的必要。」这个人，她到底想和自己说什么？难不成，竟想只凭借三言两语就能劝说敌手？若是如此，所谓的神之四灵，是不是未免也太过荒唐？
可是，那鲜红的血秽之中，青龙却是清晰地感觉着一道幽影但只媚然地靠近上前。她在他近身的地方停下，浑身都散放出诱人且魅惑的气息。「魔之人道——不如，我们来做个交易，如何？」她微然一笑，还只亲昵地趴在他的胸前，探出玉臂，在他背后撩动起那浓密的青丝，作结，像是在把玩一般。
「你到底想要和我说什么。」这样的幻境，不是真实。所以无论她做什么，要什么，都只是一场幻觉。但是，在这样的幻觉之中，她的把戏，她的目标，又会是……
「我想你应该知道，我的这双眼睛这具身体，都来源于谁。」她似饶有兴致地抱着他，一边还只打量起他面上那一张阴沉的青铜面具，笑言，「这样的面具，我倒是不太喜欢——不过，用来隐藏你身体里的封印，倒是个难得的好东西。可就是不知道，你的双眼，究竟什么时候才会不空洞呢。嘿嘿——」
她笑得诡谲，难免勾起了人的疑声。
「不知道你的意思是……」
「你的灵魂，你的同伴——你当真，就那样相信她么。」幽影终是挑明了她的对象，直言不讳。
「相信。」
「可是如果我说，我的灵魂可以听到她的声音，我的灵魂可以主宰她的心绪，我还可以告诉你，很多你不知道的事情，你认为，你还要选择信任她吗。」
「她不会背叛我。」
「是啊。她当然不会。」女子冷着眼，面色开始凝重起来。「因为从一开始，她就是你身前唯一眷恋着破劫的人——天下间，多少人只将你当成冥王右将军，当成巽风之青龙，当成魔之人道，可是，唯有她知道，你就是她苦苦寻觅等候的破劫神祇。终有一天，你将化身为龙。」
「或许吧。」
「或许吧？」听着青龙那似不自信的声音，血秽中的幽影不免又只冷笑一声。须臾，她却又扭弄着纤腰，极具魅惑姿态地放开他的身体，安然对视站在了他的跟前。「那么，你想不想，好好看一看这个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和你相见的人呢？」
「什么意思。」
「她会死，会灰飞烟灭——难道，你想在她湮灭之后，都想不起她的容貌么？」她笑了两声，又说，「虽然只是你的棋子，但好歹也是用心良苦的棋子——记住她，或许会是她一生中最幸福的事情。魔之人道，老实说，我真的替她感到悲哀：明明已经距离神祇只有一步之隔，明明都可以站在他的身旁出谋划策，可是一辈子就要
这样蹉跎过去——得到过什么，又失去了多少？或许，你是不在意那些身外之物。可对于女人而言，那些就是她一生中唯一的珍宝。总有一天，她会告诉你，希望在她死后，你能记住她——嘿嘿。只是，你会么？」
「她还活得好好的。」他平静地说，想要彻底打断那女子的媚然轻声。
只是，那身前的人终究如她所说一般，了如指掌。「是啊。现在的确是还活得好好的。可是你又知不知道——总有一天，她会亲手帮你杀死她曾经挚爱过的男人。可那个时候，你梦寐以求的弑神之眼，依旧不会甘愿地臣服于你——为什么？因为她的血咒啊！」
「血咒……」青龙终是惊颤，面有变色：这样的事情，便是棠梨苦苦隐藏的秘密！所以，那样血咒的秘密，和眼睛之间的关系……
他知道，他动摇了坚定的内心。可是，他不愿就此收起心绪：他要知道，一定要在那一天到来之前，知晓那个秘密！
「怎么，有兴致了么？哼哼——」
那依旧还是妖娆的笑声，那依旧还充满了魅惑的神色。他看不清，却也能够想到那样的肌肤绽放着多少青春的光芒。
「愿闻其详。」他的心，陷落了。因为你，天女青灵。
◇
「他到底在做什么！」人世之间，云端之上。那远远俯瞰的幽烬终是板着脸一阵恼恨。「青龙，青龙——！」
脚下的血秽之间，柔韧的千锁结紧紧护卫着空仙的周身。她不曾追击，只固守着自己的地盘，停在虚空，散放血雾。而在那血雾之中，青龙却竟是纹丝不动，任由着她颠簸，却从来都不曾想要出手，或者离开那里！
「虚迷之睛。」棠梨心语悲凉，一边凝重地俯瞰着那一道幽影。只是，不待她移开眼神，她终究亲眼见着那冷傲的眉角肆意地高扬起来。底下的空仙，隔着老远的距离，即便自己隐匿在风尘之中，可她终究还是冷漠地鄙夷了自己一眼。那样的一眼，虽然转瞬即逝，但却终叫人心颤难平：这个女人，她竟然可以将那一双眼睛运用得如此炉火纯青！
曾经的虚迷之睛，就摆在她的眼前。可惜，她亲手予以放弃了。到如今，那占据她身躯的人却只安然地活在那躯体之中，操纵着那双血色眼瞳毫不吝啬蛊惑着她所依恋的人！
「虚彦——！」棠梨咬牙切齿，心颤悠悠，却终究不敢透露分毫。所以，此刻她的面上没有露出半分的担忧或者仇视，但只故作安然。
那个女人，她到底想要做什么。而她究竟，又能够从那其中残存的灵魂之中感应到自己当年多少的秘密——那具身体，自己当初就应该将它给彻底碾成灰烬才好！——可是，时间不可逆转。而当年的事情，终究还是要对如今造成牵绊。而梦魇，也正在继续。
◇
「很多年前我一直在想，究竟是怎样的人，可以让她那样地魂牵梦萦——」她的微笑里，似乎夹带着精准的手术刀，贴合着他浑身的经络一点点慢慢切割，不痛不痒，却早已麻痹人心。
「但是现在，我总算明白了。在这尘世间，唯有弑神之眼真正的主人才会一次又一次那样执迷，那样迫切地想要得到一双青碧的眼珠！」她发冷地扬起精致的头颅，魅惑的粉面之上，那洋溢的血光娇艳欲滴，宛若新鲜的浓抹胭脂——
「可是，你当真觉得值得吗？还是说，你从来，都没有想过要罢手呢？」
她冷漠地看着他，即便他没有眼睛，却依旧还能够感觉到那眼底凛冽的寒意和生生的怨憎杀气。
良久，青龙方才苦苦地叹息一声，浅语：「这，是幻境吧。」他，竟像是有种要哭出来的感觉，声音不禁哽咽。
「当然——这的确是幻境。可是幻境又如何呢？你想逃开，还是觉得，如你这般的人，没有胆量去承受她对你的牺牲？爱过的人，要将他杀死，要将他的眼睛在最新鲜的时候剥夺给你，然后，就要趁着那个时机命殒身亡灰飞烟灭——就为了你的眼睛，值得吗？牺牲一个挚爱你的女人，就为了那所谓虚无缥缈的天命抗争——你赢了又如何？你不过，就只是成功在牺牲了一个女人的份上，没什么值得尊敬！——破劫，你该醒醒了，愚蠢的破劫！」末了，那最后的名字，终是冷冷的一字一吞吐。
明知她说的是事实，可是青龙终究迟疑。他在犹豫，他在担忧。他知道这是梦魇。但是，这样的梦魇，又何尝不是自己的心结之所在？
「棠梨……」他在心底苦苦念着那个人的名字。可是那个人，那个自己可能一辈子都看不清容颜，可能一辈子都无法真爱的人，在她的心中，究竟还藏着多少的冤屈，和可怜的悲愤？
「你是谁……回答我，你到底是谁。你为何要告诉我，为何要告诉我！」
悲戚的人，他孤傲地昂起头，却只在那满眼的血雾中看清她的轮
廓，血光洋溢：他惊讶，他愕然。自己，居然能够看见这样的翻飞血雾？——不！是梦，一定是梦的缘故！
「你在害怕什么。」那幽声在血雾中逼近，那朦胧的丽影在黑暗中慢慢踱近。她忧伤地说着，噙着眼泪，抵在自己的跟前。
「你看见我了吗。」
她说着，而青龙也只不禁凝神观看，只将那样的幽影的浑身上下每个角落都刻在心上——
那是妙曼的酮体，那是悠静的白莲芬芳。她站在身前，倔强，而悲伤。
「你……」
「这就是我，我就是这具残躯里被遗弃的孤魂。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可我可以肯定，她就是我，我就是她。她的一生，都是如我这般的容貌。」
「棠梨……」
「还叫她棠梨吗？有朝一日，若是你还复成了曾经的破劫，你还会叫她棠梨么？当初，你叫她，『青儿』。」那是悲悯的眼神，那是凄婉的哀伤。那样的女子，那样细腻的容颜，那样温和而柔软的肌肤——所以，棠梨，她其实是这样的美貌？
「青儿……」只一声，他明白，他忍不住滑落了泪。「青儿……」
她会是他最后的劫数，她会是他最后的依托。那样的妙曼美人，就为了一双眼睛，就要牺牲自己的性命——是眼睛，还是为了人？
「有，解决的办法吗？」青龙微然地抬起头，凝神探望。
身前，静谧的美人面庞，她但只轻然一叹，无能为力地摇起了头。「恕我无能——我只是一具残魂，不是真正的她。我知道她的秘密，却终究改变不了她的性子。我们曾共生在一具身体之中。她的故事，她的悲伤，她日夜呼唤的名字，我是都知道。可是知道，又能够怎样呢。我唤不醒她，就如同，她必将抛弃我，要去寻找你一样。」
「为何，不能解决？」他痴痴地看着她。他不知道，那面容之间，早已蜕变成了曾经的破劫容颜——他还是那样的俊俏而柔和。可是，却终究再没有往日里那孤傲而凌厉的凛凛威风。
「要想解决，就得先放弃你的执念——可你愿意么？不会。就算你愿意，她也不会甘愿。现在的你，是在我的梦中。你看不见她，感应不到她，可是你该知道，若她知晓你明白一切，就算你想要放弃那双眼睛，可她，终究还是会设法阻止你的行为。」
「所以……」
「你无法抗拒她，就如同曾经的破劫一样。她把什么手段都学到了。最厉害的，就是不动声色，让你心甘情愿地为她做任何事——她不会让你感觉到压迫，不会让你感觉到屈服，她轻而易举就能叫你将她的一切都放在心上，直到达成她想要的目的。」
铭记于心的，不一定是真挚的爱情。还有可能，是你世代的夙仇。可是同样，除却这些恩怨，那样的女子，她一直以来的默默隐忍，和那倔强又冷淡的表情，其实早已经刻在了人的心上——无非，只是还不曾发觉，还不曾醒悟罢了。
「我该怎么办？所以我，什么都改变不了不是吗？」
「当然不是。」那样柔声软语，的确是她的声音幽幽。可是，那近在咫尺让人看在眼底的身体，究竟是她本身的倒影，还只是自己欲念，只是梦中一个随意创造出来的空壳？
「或许你无法改变什么，或许你注定要失去她的存在。可是我相信，如果你记得她，待她好，我相信，她的余生，会是她永生铭记的时光——破劫，不，或许还应该叫你青龙，魔之人道。我不管你们的时间还有多久，答应我，不要伤她，不要伤我——若我死去，她也必将有所损伤。」
「你的意思是……」他当然知道棠梨曾经投身的事情，他也当然调查过那凤凰之睛曾经所属背负者的身份：棠梨，天女青灵。
「离开吧。暂且收兵。我知道你不想伤及无辜。我知道你只是想要得到那双眼睛。可是你，只有那最后的时刻，才能得到。所以你，何必要让自己趟这一趟浑水？回去吧——回到她身边，执起她的手，告诉她，你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那，你……」
女子微然浅笑，又凝眸看了他一眼。「告诉她。我在这里，很好，勿用挂念。告诉她，她应该知道，现在，还不是凤凰，该死的时候。」
青龙凝神地看着她。欲言又止。
他在血雾中迟疑，他在黑暗中转身。他渐渐淡去她的声息。然后，他一个眨眼，一记瞬步，离开了那片秽土。
◇
「青儿。我们离开这里，去寻找其它的力量吧。就只有你，和我两个人。」
青儿，青儿……就这样的两个字，那云霾之间，那隐藏的清丽碧影，她微然一笑，眼带梨花。她轻盈地靠近上前，顾及不了许多，讲那样的人牢牢地，牢牢地抱在了怀里。
——虚彦，虚彦……我是该怨你，还是该感谢你？
战火翻飞，血雾凝重。清白的冰雪吸收着所有的热度，渐渐融化成水，流淌在人的脚下，遗落沧海。
虚空之中，剑影翻飞，鲜红的血雾亦只肆意地撩动勃发。空仙停在那里，不再动静，唇角的冷笑却是生生压迫着那一道幽影怯懦地纷繁退避，再也不能上前相战——当然，此刻的蓝斯也没有用尽全力。毕竟，这样的斗争并不是他所喜好。况且，真正的主角现在都只隐藏在天之云麓，冷然地看着这脚下一切的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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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棠梨示意，但青龙却仍旧只藏在虚空，凝神观望。不免，迷殇就只冷然地笑了一声，道，「怎么？凤凰出来了，你没兴致么。」
「我想应该担忧的人不是我——我若下去，出来的人必定就是麒麟。只是不知道，你所等候的哥哥，究竟又会是其中的哪一个呢。」青龙冷漠回敬，一记瞬步，旋即却是轻快之间便只闪现到了那一团冷寒阴沉的血雾之中。
只是，不待他下一步动作，那血雾中孤傲的阴影却是已然将其感应在心。漫天的腥秽肆意迷漫上来，混淆他的视线，一并坚定的感知力。
「看起来。」他没有想到，这女子的声音却竟是那般的妖娆妩媚，摄人心魂。「你们魔之六道，果然都不太喜欢君子之风——差一点，就让你偷袭了我。」
「胜者为王。魔之六道，向来以赢者为傲。」青龙没有动作，只任由着那血腥中的阴影渐渐靠近：这样的地方，似乎已经不再是方才的人间世界。倒像，是她刻意束缚自己的一腔幻境。可她到底要做什么——青龙没有再想，只抱定了静观其变的心绪静候着她。
「是么。」女子阴沉冷笑，邪媚着双眼，翻飞的血色羽毛早已然在她身间化成凄厉泛光的含毒利刃。「要你们说公平，似乎也不太可能。不过，如今的你们就算可以杀了我，又能够得到什么呢。」
「得到什么不重要，失去什么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神之四灵会倒在血泊之中，再也不复当年。」
「哼哼——据我所知，你们魔之六道，其实一向都不甘愿臣服于你们的王。放下手中的剑，为自己而好好活，不好么。」
「好是好，可由不得你我决定。我，好像还没有背叛幻暝宫的必要。」这个人，她到底想和自己说什么？难不成，竟想只凭借三言两语就能劝说敌手？若是如此，所谓的神之四灵，是不是未免也太过荒唐？
可是，那鲜红的血秽之中，青龙却是清晰地感觉着一道幽影但只媚然地靠近上前。她在他近身的地方停下，浑身都散放出诱人且魅惑的气息。「魔之人道——不如，我们来做个交易，如何？」她微然一笑，还只亲昵地趴在他的胸前，探出玉臂，在他背后撩动起那浓密的青丝，作结，像是在把玩一般。
「你到底想要和我说什么。」这样的幻境，不是真实。所以无论她做什么，要什么，都只是一场幻觉。但是，在这样的幻觉之中，她的把戏，她的目标，又会是……
「我想你应该知道，我的这双眼睛这具身体，都来源于谁。」她似饶有兴致地抱着他，一边还只打量起他面上那一张阴沉的青铜面具，笑言，「这样的面具，我倒是不太喜欢——不过，用来隐藏你身体里的封印，倒是个难得的好东西。可就是不知道，你的双眼，究竟什么时候才会不空洞呢。嘿嘿——」
她笑得诡谲，难免勾起了人的疑声。
「不知道你的意思是……」
「你的灵魂，你的同伴——你当真，就那样相信她么。」幽影终是挑明了她的对象，直言不讳。
「相信。」
「可是如果我说，我的灵魂可以听到她的声音，我的灵魂可以主宰她的心绪，我还可以告诉你，很多你不知道的事情，你认为，你还要选择信任她吗。」
「她不会背叛我。」
「是啊。她当然不会。」女子冷着眼，面色开始凝重起来。「因为从一开始，她就是你身前唯一眷恋着破劫的人——天下间，多少人只将你当成冥王右将军，当成巽风之青龙，当成魔之人道，可是，唯有她知道，你就是她苦苦寻觅等候的破劫神祇。终有一天，你将化身为龙。」
「或许吧。」
「或许吧？」听着青龙那似不自信的声音，血秽中的幽影不免又只冷笑一声。须臾，她却又扭弄着纤腰，极具魅惑姿态地放开他的身体，安然对视站在了他的跟前。「那么，你想不想，好好看一看这个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和你相见的人呢？」
「什么意思。」
「她会死，会灰飞烟灭——难道，你想在她湮灭之后，都想不起她的容貌么？」她笑了两声，又说，「虽然只是你的棋子，但好歹也是用心良苦的棋子——记住她，或许会是她一生中最幸福的事情。魔之人道，老实说，我真的替她感到悲哀：明明已经距离神祇只有一步之隔，明明都可以站在他的身旁出谋划策，可是一辈子就要
这样蹉跎过去——得到过什么，又失去了多少？或许，你是不在意那些身外之物。可对于女人而言，那些就是她一生中唯一的珍宝。总有一天，她会告诉你，希望在她死后，你能记住她——嘿嘿。只是，你会么？」
「她还活得好好的。」他平静地说，想要彻底打断那女子的媚然轻声。
只是，那身前的人终究如她所说一般，了如指掌。「是啊。现在的确是还活得好好的。可是你又知不知道——总有一天，她会亲手帮你杀死她曾经挚爱过的男人。可那个时候，你梦寐以求的弑神之眼，依旧不会甘愿地臣服于你——为什么？因为她的血咒啊！」
「血咒……」青龙终是惊颤，面有变色：这样的事情，便是棠梨苦苦隐藏的秘密！所以，那样血咒的秘密，和眼睛之间的关系……
他知道，他动摇了坚定的内心。可是，他不愿就此收起心绪：他要知道，一定要在那一天到来之前，知晓那个秘密！
「怎么，有兴致了么？哼哼——」
那依旧还是妖娆的笑声，那依旧还充满了魅惑的神色。他看不清，却也能够想到那样的肌肤绽放着多少青春的光芒。
「愿闻其详。」他的心，陷落了。因为你，天女青灵。
◇
「他到底在做什么！」人世之间，云端之上。那远远俯瞰的幽烬终是板着脸一阵恼恨。「青龙，青龙——！」
脚下的血秽之间，柔韧的千锁结紧紧护卫着空仙的周身。她不曾追击，只固守着自己的地盘，停在虚空，散放血雾。而在那血雾之中，青龙却竟是纹丝不动，任由着她颠簸，却从来都不曾想要出手，或者离开那里！
「虚迷之睛。」棠梨心语悲凉，一边凝重地俯瞰着那一道幽影。只是，不待她移开眼神，她终究亲眼见着那冷傲的眉角肆意地高扬起来。底下的空仙，隔着老远的距离，即便自己隐匿在风尘之中，可她终究还是冷漠地鄙夷了自己一眼。那样的一眼，虽然转瞬即逝，但却终叫人心颤难平：这个女人，她竟然可以将那一双眼睛运用得如此炉火纯青！
曾经的虚迷之睛，就摆在她的眼前。可惜，她亲手予以放弃了。到如今，那占据她身躯的人却只安然地活在那躯体之中，操纵着那双血色眼瞳毫不吝啬蛊惑着她所依恋的人！
「虚彦——！」棠梨咬牙切齿，心颤悠悠，却终究不敢透露分毫。所以，此刻她的面上没有露出半分的担忧或者仇视，但只故作安然。
那个女人，她到底想要做什么。而她究竟，又能够从那其中残存的灵魂之中感应到自己当年多少的秘密——那具身体，自己当初就应该将它给彻底碾成灰烬才好！——可是，时间不可逆转。而当年的事情，终究还是要对如今造成牵绊。而梦魇，也正在继续。
◇
「很多年前我一直在想，究竟是怎样的人，可以让她那样地魂牵梦萦——」她的微笑里，似乎夹带着精准的手术刀，贴合着他浑身的经络一点点慢慢切割，不痛不痒，却早已麻痹人心。
「但是现在，我总算明白了。在这尘世间，唯有弑神之眼真正的主人才会一次又一次那样执迷，那样迫切地想要得到一双青碧的眼珠！」她发冷地扬起精致的头颅，魅惑的粉面之上，那洋溢的血光娇艳欲滴，宛若新鲜的浓抹胭脂——
「可是，你当真觉得值得吗？还是说，你从来，都没有想过要罢手呢？」
她冷漠地看着他，即便他没有眼睛，却依旧还能够感觉到那眼底凛冽的寒意和生生的怨憎杀气。
良久，青龙方才苦苦地叹息一声，浅语：「这，是幻境吧。」他，竟像是有种要哭出来的感觉，声音不禁哽咽。
「当然——这的确是幻境。可是幻境又如何呢？你想逃开，还是觉得，如你这般的人，没有胆量去承受她对你的牺牲？爱过的人，要将他杀死，要将他的眼睛在最新鲜的时候剥夺给你，然后，就要趁着那个时机命殒身亡灰飞烟灭——就为了你的眼睛，值得吗？牺牲一个挚爱你的女人，就为了那所谓虚无缥缈的天命抗争——你赢了又如何？你不过，就只是成功在牺牲了一个女人的份上，没什么值得尊敬！——破劫，你该醒醒了，愚蠢的破劫！」末了，那最后的名字，终是冷冷的一字一吞吐。
明知她说的是事实，可是青龙终究迟疑。他在犹豫，他在担忧。他知道这是梦魇。但是，这样的梦魇，又何尝不是自己的心结之所在？
「棠梨……」他在心底苦苦念着那个人的名字。可是那个人，那个自己可能一辈子都看不清容颜，可能一辈子都无法真爱的人，在她的心中，究竟还藏着多少的冤屈，和可怜的悲愤？
「你是谁……回答我，你到底是谁。你为何要告诉我，为何要告诉我！」
悲戚的人，他孤傲地昂起头，却只在那满眼的血雾中看清她的轮
廓，血光洋溢：他惊讶，他愕然。自己，居然能够看见这样的翻飞血雾？——不！是梦，一定是梦的缘故！
「你在害怕什么。」那幽声在血雾中逼近，那朦胧的丽影在黑暗中慢慢踱近。她忧伤地说着，噙着眼泪，抵在自己的跟前。
「你看见我了吗。」
她说着，而青龙也只不禁凝神观看，只将那样的幽影的浑身上下每个角落都刻在心上——
那是妙曼的酮体，那是悠静的白莲芬芳。她站在身前，倔强，而悲伤。
「你……」
「这就是我，我就是这具残躯里被遗弃的孤魂。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可我可以肯定，她就是我，我就是她。她的一生，都是如我这般的容貌。」
「棠梨……」
「还叫她棠梨吗？有朝一日，若是你还复成了曾经的破劫，你还会叫她棠梨么？当初，你叫她，『青儿』。」那是悲悯的眼神，那是凄婉的哀伤。那样的女子，那样细腻的容颜，那样温和而柔软的肌肤——所以，棠梨，她其实是这样的美貌？
「青儿……」只一声，他明白，他忍不住滑落了泪。「青儿……」
她会是他最后的劫数，她会是他最后的依托。那样的妙曼美人，就为了一双眼睛，就要牺牲自己的性命——是眼睛，还是为了人？
「有，解决的办法吗？」青龙微然地抬起头，凝神探望。
身前，静谧的美人面庞，她但只轻然一叹，无能为力地摇起了头。「恕我无能——我只是一具残魂，不是真正的她。我知道她的秘密，却终究改变不了她的性子。我们曾共生在一具身体之中。她的故事，她的悲伤，她日夜呼唤的名字，我是都知道。可是知道，又能够怎样呢。我唤不醒她，就如同，她必将抛弃我，要去寻找你一样。」
「为何，不能解决？」他痴痴地看着她。他不知道，那面容之间，早已蜕变成了曾经的破劫容颜——他还是那样的俊俏而柔和。可是，却终究再没有往日里那孤傲而凌厉的凛凛威风。
「要想解决，就得先放弃你的执念——可你愿意么？不会。就算你愿意，她也不会甘愿。现在的你，是在我的梦中。你看不见她，感应不到她，可是你该知道，若她知晓你明白一切，就算你想要放弃那双眼睛，可她，终究还是会设法阻止你的行为。」
「所以……」
「你无法抗拒她，就如同曾经的破劫一样。她把什么手段都学到了。最厉害的，就是不动声色，让你心甘情愿地为她做任何事——她不会让你感觉到压迫，不会让你感觉到屈服，她轻而易举就能叫你将她的一切都放在心上，直到达成她想要的目的。」
铭记于心的，不一定是真挚的爱情。还有可能，是你世代的夙仇。可是同样，除却这些恩怨，那样的女子，她一直以来的默默隐忍，和那倔强又冷淡的表情，其实早已经刻在了人的心上——无非，只是还不曾发觉，还不曾醒悟罢了。
「我该怎么办？所以我，什么都改变不了不是吗？」
「当然不是。」那样柔声软语，的确是她的声音幽幽。可是，那近在咫尺让人看在眼底的身体，究竟是她本身的倒影，还只是自己欲念，只是梦中一个随意创造出来的空壳？
「或许你无法改变什么，或许你注定要失去她的存在。可是我相信，如果你记得她，待她好，我相信，她的余生，会是她永生铭记的时光——破劫，不，或许还应该叫你青龙，魔之人道。我不管你们的时间还有多久，答应我，不要伤她，不要伤我——若我死去，她也必将有所损伤。」
「你的意思是……」他当然知道棠梨曾经投身的事情，他也当然调查过那凤凰之睛曾经所属背负者的身份：棠梨，天女青灵。
「离开吧。暂且收兵。我知道你不想伤及无辜。我知道你只是想要得到那双眼睛。可是你，只有那最后的时刻，才能得到。所以你，何必要让自己趟这一趟浑水？回去吧——回到她身边，执起她的手，告诉她，你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那，你……」
女子微然浅笑，又凝眸看了他一眼。「告诉她。我在这里，很好，勿用挂念。告诉她，她应该知道，现在，还不是凤凰，该死的时候。」
青龙凝神地看着她。欲言又止。
他在血雾中迟疑，他在黑暗中转身。他渐渐淡去她的声息。然后，他一个眨眼，一记瞬步，离开了那片秽土。
◇
「青儿。我们离开这里，去寻找其它的力量吧。就只有你，和我两个人。」
青儿，青儿……就这样的两个字，那云霾之间，那隐藏的清丽碧影，她微然一笑，眼带梨花。她轻盈地靠近上前，顾及不了许多，讲那样的人牢牢地，牢牢地抱在了怀里。
——虚彦，虚彦……我是该怨你，还是该感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