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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3一百八十三、驾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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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面无表情,正是嵇狐颜,眼前这美丽少年于自己而言有着夺妻之仇,想不到后来风云突变,竟然成了救自己于危难之中的恩人,这令嵇狐颜实在难以接受,但又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只不过如此一来,他的脸色自然好不到哪去。

    师映川见状不禁一愣,没想到竟会在这里遇见对方,不过嵇狐颜既然开了口,师映川倒也不想拒绝,便朝着那间酒楼走了过去。

    这时候嵇狐颜在二楼瞧着师映川走过来,以师映川的身份,除了宗师强者以及少数身份特殊的人物之外,天下绝大多数人若是处于嵇狐颜这个境地,都是应该立刻下楼去迎接的,但嵇狐颜却是一动也不动,面上不觉闪过淡淡的茫然之色,却想起了从前在桃花谷的往事,想起自己深爱的方梳碧,想起夺妻之恨,然后又想起了前几日这个夺去自己深爱之人的少年在危急之际出手相救,若非如此,自己定然就要遭了藏青的侮辱,这其中变化真真是出人意料,此刻想起来,却是令人唏嘘不已,果真是世事无常之极。

    不过转念之间却又后悔起来,自己眼下却并非独自一人,周围还有其他人在场,刚才是无意间看见师映川在街上,下意识地就开口邀对方上楼,如今话已出口,怎好收回来?正犹豫不定之际,一个华服年轻男子已经好奇地问道:“嵇公子是遇见了朋友?”

    这里却是摇光城中颇有名气的一座酒楼,眼下二楼已经被包了下来,嵇狐颜如今为藏家家主治疗已毕,但他乃是有名的大夫,既然到了摇光城,自然有不少人都来求医,今日便是一些世家子弟之流的人物在此设宴款待他,于席间定下日子,到时候请嵇狐颜上门诊治,方才这些人闲谈饮酒正酣,听到坐在窗口通风位置的嵇狐颜突然开口向楼下某人相邀,从这些人所在的角度是看不到街上的师映川的,自然不明所以,只以为嵇狐颜大概是无意间看到了熟人,因此出言相邀,请对方上来吃一杯酒,这也是寻常之事,众人自然不甚在意。

    嵇狐颜听这男子问起,脸色顿时一滞,面无表情地道:“不是朋友,只不过……”顿了顿,慢慢道:“是……”刚说到这里,却见外帘被掀开,一个黑色的人影缓缓步入,体态修长,漆黑的长发如云般自然垂落在双肩,整个人一进来,就如同明月升空,照亮了周围,整个二楼仿佛都因此而鲜活起来,竟是一位绝色美人。

    此人容色之美令人一见便难以忘怀,在座诸人乍见之下,也不禁为对方的美丽所摄,但这时却忽然有人疾步走了过去,在来人面前长揖一礼,恭敬之极却又分明有些惶恐地道:“没想到君上竟然至此,我等未曾亲迎,恳请君上赎罪。”此人曾经在某个场合见过师映川,虽然师映川根本没有印象,但这人却是一眼就把他认了出来,当下在场其他人都是神色大变,这些世家子弟哪里会有笨的,见此人这般态度,尤其是那‘君上’二字,再联系近来容王府的消息,哪里还猜不到这美人究竟是谁?如此一来,谁还能坐得住,面前这少年可是名动天下的大人物,自己在座的这些人虽然身份都不寻常,但与这样必须被极度重视的大人物相比,立刻就是天渊之别,当下这些人一个个难掩紧张表情,齐刷刷地离座上前,行礼不迭,一想到如此身份的大人物亲自到来,方才却没有一个人下楼相迎,这些人不免一个个心神纷乱,微微不安,但同时心中也不由得暗暗嘀咕起来,他们想不明白,刚才嵇狐颜出口相邀的显然就是这位小爷了,天下皆知他二人之间有些尴尬,嵇狐颜在成亲当日被此人抢了亲,按理说就算不是视若仇雠,至少也应该敬而远之罢,却又怎么会主动相邀?

    不过疑惑归疑惑,自然没有谁敢表现出来,此时这里唯一没有起身相迎的人只有嵇狐颜了,他倒不是故意作态,而是的确不知道自己该以何种态度来面对这个抢走自己心爱之人、却同时也是救过自己的少年,既然如此,何必又做什么虚伪而又毫无意义的客套?所以嵇狐颜没有这样做,而且就连脸上也没有露出半点笑容。

    不过毕竟经过了这许多事情,嵇狐颜本身也不是那种极端之人,更不是忘恩负义之辈,还是记得师映川前时的仗义援手,更何况他非常清楚师映川的身份究竟是何等尊贵,只需几句话,就能对桃花谷方氏造成不利的局面,如此一来,形势比人强,于是嵇狐颜转念之间却是略略沉稳了心情,到底还是缓缓站起身来,而这时师映川却是坦然受了众人一礼,并没有虚假客气一番,他虽然不是很重视这些东西,不过以他今时今日的身份来说,天下除了寥寥一些人之外,其他任何人的恭敬畏惧在他看来都是应该的,一时间师映川没看面前这些人,只朝嵇狐颜走去,如此一来,不免让人觉得他太过傲慢,但事实上这种行为看在其他人眼中,反倒觉得是理所当然之事,若是师映川对一干人等寒暄客气,这才是奇怪。

    师映川来到嵇狐颜面前,点点头道:“嵇公子别来无恙。”嵇狐颜神色微微变了几变,虽然神色淡漠,终究还是回应道:“……侥幸安好。”此时已有心思伶俐之人悄悄去楼下吩咐了一番,转眼间二楼就已重新排出一场宴席,只不过仓促之间不可能做到尽善尽美,但也算是可以用来待客了,从中也可以看出这家酒楼确实有些门道。

    当下师映川就在加设的主位上坐了,而其他人虽然各怀心思,但也都是绷紧了神经,规规矩矩地坐在各自的位置上,丝毫没有了世家子弟的矜持与高傲,他们也知道凭自己这些人是攀不了师映川这个高枝的,索性也就绝了献好结交的心思,反而因为师映川与嵇狐颜之间的古怪关系而觉得有点如坐针毡,虽然人人都有八卦之心,但大人物的八卦还是不要涉及才好。

    好在师映川倒是替他们解了围,只见少年唔了一声,眼中波光流转,拿起面前桌上的一只酒杯把玩,淡淡道:“我与嵇公子有事要谈,诸位暂请回避可好?”这些人听了,顿时松了一口气,纷纷连道不敢,这就陆续散去了,转眼间二楼就只剩下师映川与嵇狐颜两人。

    师映川见无关人等已经离开,便准备说点什么,却未想嵇狐颜倒先开了口,只见青年脸色沉了沉,然后又缓和了几分,道:“那日的事情……”犹豫了一下,终究不是什么光彩之事,便没有接下去,只道:“嵇某谢过了。”师映川微微一愣,有点没有想到对方会是这个态度,心中不禁松了几分,展颜道:“嵇公子不必多礼。”嵇狐颜深深地看了师映川一眼,缓声道:“我承认我很恨你,但是毕竟也是你出手相助,才免我受那等奇耻大辱,我嵇狐颜虽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却也知道‘恩义’两字,你当初闯喜堂带走梳碧,如今却又救我一次,既然如此,你我之间的纠葛便自此一笔勾销。”说罢,抓起面前的杯子,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师映川明显有些意外地看了嵇狐颜一眼,心中不禁对此人高看了几分,他沉吟一下,便索性和盘托出,道:“嵇公子,先前桃花谷的事情的确是我莽撞了,其实我原本并不打算如此行事,也不是故意想扫你和方家的面子,偏偏去挑你成亲的那一日去抢亲,事实上我在此之前就准备动身去桃花谷,可是非常不巧,那时我在外面游历,却遇到了意外,真的是没有办法上路,等到事情了结了以后,我可以去桃花谷的时候,我还不急,因为我知道你们的婚期具体的时间,而当时其实时间还很宽裕,但是没有想到,方家却是把婚期提前了,一直等我走到半路才偶然得知你们马上就要成亲,所以我便立刻赶了过去,等我到了那里的时候,婚礼已经开始了,面对那种情况,我实在没有更好的办法,所以才会出此下策,当场将梳碧带走。”师映川说着,目光便在嵇狐颜面上打了个转,摇了摇头说道:“我并不想替自己辩解什么,只不过我知道你对梳碧一直很好,而她也对你心怀愧疚,所以我才会将事实告知。”

    嵇狐颜闻言,顿时心神微震,他相信师映川说的话是真的,因为对方根本没有必要对他编什么谎言,因此虽然不可能就此再无芥蒂,但也不自觉地缓和了几分,这也算是人之常情,一时间嵇狐颜默默无言,只觉心中茫然,自己深爱的女子显然是对自己并无爱意的,否则怎会心甘情愿在成亲当日与别的男人远走高飞?他很了解方梳碧,知道她绝对不是那种贪慕虚荣的女子,万万不可能因为师映川的权势地位而见异思迁,如此一来,唯一的可能就是对方从来就没有真的爱过自己,莫非自己与梳碧自小到大的情分难道却是抵不过她与别人短短时日的相处么?思及至此,当真是痛彻心扉--落花有意,奈何流水无情!

    或许是见嵇狐颜颓然不振,师映川便有意换了话题:“梳碧她现在由我引荐入门,已经成为断法宗弟子,我外出的时候会有专人指点她的修行,现在她过得还好,身体也不错。”他说的都是嵇狐颜应该会在意的事情,果然,嵇狐颜表情认真地听着,师映川见状,就又说了些有关方梳碧的事情,心中却不免暗自感叹这嵇狐颜对方梳碧确实是情意颇深。

    一时说罢,两人不约而同都安静了下来,嵇狐颜看着面前的酒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略一迟疑,忽然间便抬头望向师映川,道:“藏青此人眼下究竟身在何处?”师映川听他问起,双眼微眯,却不说话,嵇狐颜知道自己卤莽了,不该问起此事,不过他转眼之间一双眼睛已经冰冷如霜,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不堪之事,愤恨道:“如此无耻暴戾之人,死不足惜。”师映川听了,不动声色地看了嵇狐颜一眼,他二人在这件事上倒是达成了默契,不过嵇狐颜心中却又是另一番想法,那日他听人说起藏青亲口·交代家族中人,说是准备外出一段时间,嵇狐颜不禁惊疑不定,他是亲眼看见师映川把藏青擒下的,怎么忽然间却又转了风向?由不得他不多想,因此才向师映川问起,不然总难心安。

    师映川也猜得到嵇狐颜的意思,虽然他不知道嵇狐颜与藏青之间有什么纠葛,但显然自己和嵇狐颜两人在这件事上的目的是一致的,因此师映川略一考虑,便透了个底:“藏青此人以后不会再出现了,嵇公子可以放心。”嵇狐颜听了,神情微松,然而就在这时,突然间却听见外面钟声大起,浑厚悠远的钟声散发开去,几乎响彻整个摇光城,且是连响九声,师映川与嵇狐颜同时脸色一变,他们却是知道这是什么--分明是撞天钟!

    要知道不仅仅是大周,天下几乎所有大大小小的国家都是会设置这么一口特制的大钟,平时都不会动用,只有在发生大事之际才会被撞响,在一些比较重大的节日里按规矩可以敲上三下,祭祀之类的大事以及紧急重大军情这样的事情可以敲上五下,以示事情重大,依次类推,至于连响九声,则只有皇帝登基或者与其相提并论之事才可以如此,此时钟声连响九次,自然不可能是新皇登基,毕竟周帝再过数日才会册立太子,怎么可能在这时候有登基之事发生,如此一来,只有一个可能了,那就是皇帝驾崩!

    钟声落在耳中,不下于平地一声惊雷,这种情况真真是太过出人意料,周帝向来身体强健,师映川前时还进宫见过,完全是一副身强力壮的样子,再活个二三十年不成问题,怎么会突然驾崩了?一时间嵇狐颜也猜到了钟声所代表的意义,不禁脸上露出震惊之色,难以恢复平静,不过在他对面的师映川却终究非是普通人,片刻之后就冷静下来,当下立刻起身道:“告辞。”话音未落,整个人已经消失在当地。

    却说这撞天钟连响九次,摇光城之内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平民百姓,听见钟声都是大惊失色,一些有资格入宫的贵族和大臣立刻吩咐下人准备车马,迅速赶往皇宫。

    城中各处城门已经落闩,任何人不得进出,街上已经开始戒严,师映川来到皇宫的时候,许多王公大臣已经提前到了,他们当然不可能比师映川的速度还快,唯一的解释就是撞天钟乃是周帝驾崩了一段时间之后才敲响的,而在此之前,这些人必然通过各种渠道已经得知了皇帝驾崩的消息,这才来得这么及时,而这些人也是整个大周最有权势的一群人,与那些在听到钟声之后才赶往皇宫的贵族和臣子有着本质上的差别。

    无数禁军护卫脸色冷漠地匆匆往来,宫内此时已经乱成一团,周帝的尸首甚至都还没有收拾起来,而在另一座高耸的巍峨大殿中,此时已到处都是缟素一片,这里是大周王朝的中枢,记录着这个帝国的兴衰荣辱,从这里颁布出来的任何一道政令,都在决定着这个国家无数人的命运,而此时站在这里的人却不到二百,殿外无数重甲禁军团团护卫,容王晏勾辰以及多名同样身着蟒袍的男子正互相形成剑拔弩张之势,而这时皇宫之外,师映川正准备进宫,他虽然修为高深,但皇宫之内毕竟戒备森严,有无数高手坐镇,唯有大宗师才能够来去自如,因此师映川自然没有擅自闯入的兴趣,便准备亮出身份叫人通传,不过这时却见晏勾辰身边的一个心腹太监满头大汗地疾奔而来,见了师映川,立刻压低了声音飞快说道:“君上来得正是时候,奴才奉王爷之命在附近等候君上到来,请君上快随奴才进去罢!”

    师映川点了点头,而那些禁军显然认得这个品级很高的太监,并不阻拦,师映川便跟着这个太监一起进了宫门。

    此时大殿中已是剑拔弩张,一名容貌与周帝略有相似的青年满面冷笑,对着神色冰冷的晏勾辰说道:“笑话!父皇生前并未册立你为太子,皇兄,你一不为长,二不为嫡,凭什么继承皇位?”此人乃是皇后所出的嫡子,而晏勾辰却只是庶出身份,一旦真的登基,或许不会对其他同为庶出身份的兄弟们做什么,但是对于皇后所出的嫡子,终究会视为一根心头之刺,怎么可能放过?因此这人自然万万不肯让晏勾辰登基为帝,否则日后只怕是死路一条!

    “你放肆!”一个声音大怒响起,晏狄童一手抬起指着对方,怒斥道:“父皇欲立我皇兄为太子,此事乃是众所周知,你……”这时又有一名身穿亲王服饰的青年冷冷插言,打断了晏狄童的话:“老九,你说父皇欲立二哥为太子,那么旨意呢?可有父皇的亲笔诏书为证?”此人与刚才那人乃是一党,同样是皇后所生,眼下自然要跳出来,若是真的让晏勾辰做了皇帝,日后自然会与他们这些人一一清算,事关身家性命,怎能不拼死一争!

    晏狄童听了这咄咄逼人之语,顿时哑然,虽然人人都知道周帝已经准备立晏勾辰为太子,并且在数日后就要举行大典,礼部已经在准备各项事宜了,但事实上却是真的没有颁布什么诏书,其实这也不算是什么疏忽,按理说只要在大典前一日发布正式声明,这就是合法的,然而偏偏天意弄人,谁能想得到平日里身强力壮的周帝却居然一声不吭地就突然驾崩了?

    那名亲王见晏狄童哑口无言,唯有一张脸涨得通红,不禁冷笑起来,众大臣亦是各为其主,一时间殿内乱成一团,但就在这时,却听晏勾辰猛地厉声大喝道:“够了!父皇乃是遭奸人所害,中毒身亡,老四,你一向与本王不睦,这也罢了,不想你却居然做出这等弑君弑父、大逆不道的事情,当真是丧心病狂!”

    “晏勾辰你不要信口雌黄!本王何时做过这等大逆不道之事?你不要污蔑本王!”那身穿亲王服饰的青年立刻激烈反驳,这个天大的罪名他是万万不能被人套上的,否则就是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

    晏勾辰冷笑,满面激愤之色:“众所周知,本王即将被父皇册立为储君,到时大局已定,任你们这些人再如何谋划,也无法扭转局面,所以你们不惜铤而走险,索性在大典之前暗中下手毒杀了父皇,到时候父皇尚未册立太子,也没有遗诏,日后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放屁!”四皇子满面赤红,双眼几乎喷火:“晏勾辰你休想泼脏水给本王,你说本王这些人毒害父皇,你可有证据?”晏勾辰大袖一甩,一字一句地冷然道:“……公道自在人心!”

    大殿之内乱成一团,皇子们几乎快要拔剑相向,而在当前的局势下,众臣也各自都做出了选择,各为其主,原本与容王一派对立的势力都趁此机会做出了反扑,一个穿郡王服饰的年轻男子冷笑着道:“二哥,你说父皇册立你为太子,你又有什么证据?”然而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却响了起来,不大,却压住了所有的争吵声:“……证据?不知我是否可以做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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