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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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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吉德跑出屋,叫上吉盛,找到窝在柴垛后的苏五,碓给苏五两大馒头一个鸡大腿儿,“你回去跟马六子说,唐县长叫他放人。他要不放,你也别争吵,等俺回去。另外给蔼灵送些吃的,叫她别急。再顺便跟大舅妈说一声。”苏五也没顾上吃,赶着马爬犁返回了。

    吉德和吉盛返回姜家,就看见前院还没来及拆掉的灵棚前,聚了很多捞忙刚喝完头悠酒的乡民,吵吵嚷嚷冲着要见大官儿县长。胡六和劳金们苦苦劝阻着,不让进后院的大饭堂。

    吉德和吉盛听清是要求赈灾减捐的,也不好插言,就走开忙乎别的了。

    卖呆的人是越聚越多,胡六子有些招架不住了,担心酿成民变,搅乱大太太大丧这最后一哆嗦,就急忙跑去找姜板牙。

    虽说胡六嘴对姜板牙耳朵吹气儿,但桌子上人的耳朵特别能钻破胡六一鼓一瘪的腮帮子,也略听出点儿味来。姜板牙没有言语地瞅着唐县长,又和崔武对下眼色,就堆着笑站起来说:“赵师长,我和唐县长、崔镇长有点儿小事儿,先告辞片刻。尚武、尚文,你俩陪好赵师长啊!”唐县长和崔武随姜板牙挪坐,姜板牙叫胡六把外面发生的事儿学说一遍。唐县长不加思考地说:“还有这等事儿?这些刁民,想咋的呀?包三,包三呢?”包三瞅唐县长、崔镇长跟姜板牙离桌儿后,个个儿掂量是跟着出来还是不出来呢,这时听唐县长叫他,他向赵师长哈哈水蛇腰,就溜了出桌儿,来到唐县长身边,咧咧嘴问:“唐县长,招呼本局有啥事儿呀?”唐知事威严地说:“外头有些庄户人滋事儿,你带人把顶头闹事儿的抓他几个,杀鸡给猴看看?这些刁民,屎球虫,也真会钻空子,忒给我掉面子了?”又瞅瞅崔武和姜板牙,“东北军师长、旅长、团长都在这噶达,真******丢人!”包三刚要走,崔武一把拉住,“姐夫,还是怀柔些吧!咱们一块堆儿出去听听,也算你县官大人体恤民情吧!”唐县长一听也有道理,不就几个刁猴在如来佛手心里拉屎撒尿嘛,一挥手,“走看看去,不行我就抓起来几个。冬天鸭子扑哧膀子能溅起水来吗?”

    崔武、姜板牙、包三簇拥唐县长来到前院。包三带的十多个警察围在身后。张连长叫姜尚武的警卫连加强了警戒。姜家炮手和圩子里的自卫队也如大敌的警惕起来。情形刹时间紧张起来,形成了对峙。

    “乡亲们!”姜板牙呵呵笑着说:“本人正在大丧期间,各位乡亲来我家叫嚷喧哗,有失人常人伦,有失礼数啊?话又说回来了,唐县长、崔镇长都在,有啥尽管说,别碍我的面子,啊!”

    几十个滋事儿的庄户人,老实巴交,哪见过这架势。威风凛凛的灰鼠子,狐假虎威的黑狗子,熟头巴脑的屯子人。县官,多大的官呀?在戏文可是见过的,明锣开道,八面的威风,那是说杀人就杀人,说砍谁的脑袋就砍脑袋,太蝎虎子啦!眼前这个县官,听说过,头一次见。没那呼搧的乌纱刺儿,也没那一圆圈架架哄哄的扁担,看去倒还挺绅士的,威严而板板的。这些庄户人,喝出的那点儿酒胆儿,有点儿耗子见猫的缩头缩脑了,谁也不出头了。有的拿操袖挡住脸的;有的往下抹破狗皮帽子遮上半拉脸的;有的垂下头找裤裆的;有的干脆逃出闹事儿人群,钻进卖呆儿人群里卖开了呆。

    “啊,既然老少爷们没啥说的,就请回吧!”胡六看大伙如此就说:“唐县长请回屋歇着,这大风太冷了。”

    “县官大人慢走。”这时一个穿着破旧青布棉袄裤高个半打老头儿拨拉开人群,操着袖儿走上前几步,拿袖头蹭下清鼻涕,两眼神直盯向唐县长,“青天大老爷,我叫姜初一。就大年初一生的。大生日。我们这些人说是庄户人,也懂礼数。都是吃人饭拉人屎的。姜老爷平常对我们这些庄户人不薄,租子都随大流,没有额外的说道。年丰多交点儿,年差少收点的,该栽该赊的,这都是常有的事儿,从不刁难盘剝啥的。这姜大太太这不刚去了嘛,本不该老母猪挑帘子瞎哽哽?这衙门口冲哪开,有说西街(东兴镇)的,也有说东街(黑龙镇)的,我们这些庄户人也找不到。这不上茅楼放屁赶上了吗,县大老爷来吊丧,正好有事儿跟大老爷叨咕叨咕。就拿我个个儿说,家里八口人,干活的少,张嘴儿的多,还有两个躺在炕上的病老婆病老妈。个个儿家里有一垧多开荒地,又租了姜老爷两垧来地,虽说今年年景不赖,只想过好日子了。谁承想,放屁砸了脚面子,遭了这场雪灾。房子压塌了架,一头牛、两头猪、小鸡、小鸭、大鹅啥全都压死了,再加上官家增加小溜儿一成这个捐啊那个税啥的,这一年到头,啥也没剩啥?到今儿个,欠姜老爷的地亩还没交,欠着呢。我们这些庄户人,最听官家的话啦,从不给姜老爷和官家添麻烦,凡个个儿能扛的都个个儿扛了。今冬这门坎儿怕是迈不过去了,房倒屋塌的,咋活呀?你说,谁没心哪,人家村长家办丧,人有脸树有皮,咋好舔这老脸来闹啊?人穷志短啊大老爷,脸我们不要了,我们要活!村长一脚绊不倒小嘎豆子,脚拇丫儿大的官,太小了。今儿大老爷来了。大酱缸帽子,盖大!大官,求求了,开开恩,给我们这些人一个生路吧!”姜初一噗噔跪下,几十人也噗噔黑压压跪下,“大老爷,你都看到了。这场大雪,这不是熥的事儿,明年开春就是一场大涝,咋挨呀?我们就一个请求,请大老爷救济救济,免了我们的捐税,赈济点儿现洋,叫我们过了这个坎儿吧!”

    姜初一的话还没落地,几十人几十张嘴就泱泱的爬起来了,泱泱变嚷嚷,嚷嚷变吵吵,声越来越大,越来越高。

    “不要起哄!嚷嚷啥,再嚷嚷,我抓起你们!”包三咆哮的举起德国镜面匣子,“都老实点儿,听唐县长训话!”

    “乡民们,不要吵,不要闹,本县是很体量你们的难处的。”唐县长为了镇静,清清嗓子,又端架的审视大伙一番,“这又有啥办法呢,谁体量我呢,我就没难处吗?虽说民国了,不归北洋政府管了,咱这噶达还正处在多事之秋,哪哪不需要钱哪?修铁路,建学堂,开矿山,百业待兴嘛!这钱哪来呀?本县男儿身,哪有娘们生孩子的本事啊?捐税是国之命脉,我一个小小的七品芝麻官,哪有那么大的权力说免就免了的呀?羊是干什么的呀,产羊毛的。这就对了。这民国了,不比往常了,这大个国家,吃闲饭的得有多少,就得羊毛出在羊身上,你们不纳捐纳税,谁养活这些达官显贵,我们又吃啥呀,扎脖儿?你们应该体量我们为官的难处。那咋办呢,人是不能冻着饿着光着的,那像话吗?眼目前儿,这是暂时的,一轱辘就过去了。你们有亲投亲,有友靠友,熥一熥就过去了。至于捐税么,斩钉截铁的说,我不能答应你们的要求。这是上头所定,我怎好答应你们的过分要求呢?这是我的权力所不允许的。谁说了算呢,只有一人,顶天的官,少帅!你们非要找,你们找少帅去,本县绝对支持,不待拦着你们的。说赈济吗,我赞成。那得你们把捐税都交齐喽,我向上头哭哭穷,兴许、八成、备不住,还有可能。你们都不交,那我拿啥说话去?好了,我的话说到家了,不要闹了,都回去吧!”

    这是人说的话吗?

    这条老公狗,骑在铁公鸡上,不嗤牙关喷大粪啊!

    庄户人叫唐县长这一席狗屁话,还真给熏懵懂了。

    沉寂一会儿,蜂子嗡嗡,蚊子也嗡嗡,苍蝇都看不下去了,也哄哄上了。

    “县太爷,你嘴里吐出个好大的象牙啊!”姜初一拿出庄户人的狡猾,蔑视地说:“我们庄户人使惯了泥瓦盆,你拿啥牙嗑的碗碴子瓷(词),我们庄户人没长那金镶玉的耳朵,听不懂!扎不扎脖儿,庄户人要扎脖儿,你们当官的得全别咕喽!我们只认一个死理儿,我们的要求你要不答应,你也别你往你那衙门口挪了,咱们熬猪皮冻靠上了。这儿姜老爷家刚办的酒席,有都是喂猪的折摞,你就待在这儿吧,看谁靠过谁?”

    站在雪埃子上一帮卖呆儿的闲散赖蛋们,跟着你一喉咙他一嗓子起哄嚷嚷:“吃香喝辣,穿金戴银,绫罗绸缎,怀揣小狗,腰缠大蒜,只赔不赚,去你妈的吧,大傻匹!”又吆喊:“吃馊饭,捡破烂;披麻片,趿鞋面;挎破罐,喝凉水;风里颤,雪里抖;哪是家,找猪圈;想老婆,老母猪。去你娘的吧,大傻瓜!哈哈……县太爷,不是男;有嘴丫儿,没屁眼儿;说人话,没人屎;放人屁,没人气;狗咬人,不露齿;夸人油,喂肥猪;多捐税,喂大官;房没门,门三层;光炕席,咂咂头;秃耙橛,县太爷!哈……”

    “你、你们再咋呼,我毙了你们!”崔武按下指指着人群包三的手,又压压手,叫大伙静下来,提高嗓门说:“乡亲们!我崔武作为一镇之长,对你们的不幸遭遇非常同情。同时我也很惭愧,是我这个镇长没当好啊!吃粮纳税,天经地义。那百姓遭灾遇难,赈灾救灾也是官府义不容辞的天职。捐税乃是立国之本,都不纳税,就动了国本。军队不发饷,咋防外侵,咋去打仗?这是大道理,看上去不关你们的事儿,可官府得管吧!捐税的多少也是人定的,不是一层不变的,可减免的。地亩租税五毛,今年年景好,增了一层,就是五毛五。这咱县遭了雪灾,咱镇又是重灾区,明年春播就成了大问题。我敢断言,低洼地养鱼吧,还种啥地了?我不敢红嘴白牙胡沁,咱商量着来。姜村长,你统计一下,看有多少种不上地的,往上报报,争取减免一些地税。这回的饷银捐吧,房倒屋塌的,也可往上报报,争取少交些。地租吗,姜村长你带个头,种不上地的,减一些,好年景再补上。”姜板牙呲呲大板牙,一脸苦相,拿我开刀呀,又不好当众驳镇长的面子,尴尬地干咳两声说:“好说!好说!镇长发话了,就镇长不说,我也不能看着乡亲们不管啊!下雪后的当天,我就满圩子里转了一圈。像李福家,房倒屋塌的。我就答应他,地租缓缓再交了。都是乡亲吗,你肥肠肥肚的,不能看着乡亲没灯油吧?就这么个事儿,是不镇长?这嘴要闲着了,那不就挺脖儿了吗?乡亲们,没粮的,咱赊,不要利。没钱的,小里小去的,咱栽,咋的家里的灯得亮吧?乡亲们,你们说是不?”

    包括姜初一的庄户人都哈哈乐了。崔武体量的一席话和姜板牙这几句俏皮话,使紧张的空气有所缓和了。

    “瞅瞅,姜村长多体量大伙呀!”崔武接着说:“姜村长他也有难处。他的难处比你们的大。他这一大家子的,他是靠地租生活的。你们不交地租,他靠啥交地亩税呀?这就是将心比心的事儿,你们想想是不是这么回事儿?姜村长又不是豼貅,也有后门,有吃就有拉!姜村长一年小里小去的没少往你们身上搭搁这个捐那个捐的,这里头的事儿呀,我最清楚了。”崔武正色道:“有一件事儿是县府、镇府应该做的。也必须得做的。就是赈灾!如今是民国了,提倡的是孙大总统的三民主义。我们做的官,是民国的官了,不在是哪路诸侯国的官了。不有那句话吗,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种红薯。咱这官,拿的是百姓的俸禄,就得替民做主。镇上请示县府后,尽所能拿出些钱来,赈济灾民!”姜初一带头唔嚎,“好官!好官!”崔武忧国忧民地说:“这场雪灾,灾情严重,只靠政府也是杯水车薪。我提议,镇上各商家捐献一些物品,发发善心,共度难关!另外,你们也不要躺在凉炕上干挓挲手,等着房梁上掉窝窝头,那会把腰拔坏的。你们要振作起来,自救!咋样自救呢?咱这噶达除了人以外,还啥多?野兽、野禽。这场雪,冻死、饿死、压死很多的野鸡、野猪、狍子啥的。我从镇上到姜家圩子这一路,没见啥野玩意儿,哪去了,都捂在雪里了。你们拽上个小爬犁,拿着锨镐,找去吧!这比打围来的快,还愁缺年嚼裹呀?这肉咱吃喽,皮子拿镇上殷氏皮货行卖喽,不吃的花的都齐和了吗?办法遍地有,走道都绊脚,就看你找不找?你们说,这是不是自救的好办法哇?”

    “好哇!”

    庄户人提要求原就是被逼无奈,也是冒蒙,准备鱼死网破撞南墙创个大包的。抱想会是提溜竹篮打水一场空,没想笊篱会能捞上崔武的口吐莲花。虽是水中看月,终是雾里看花有了点儿影子了,不管咋的是取得了望梅止渇的小小胜利,不免心花怒放的满足。这可是跟县太爷那么大官对付公堂哟!

    多大豹子胆儿,泥脚板子跟当官据理争理,这可真民国了!

    人群散开,胡六松了口气,叫姜初一一伙人拆灵棚,拾叨院子,再供顿酒儿。

    唐县长往回走着对崔武说:“哎小舅子,你可真会送人情啊,还拉上你姐夫和姜村长给你垫背,好人都叫你当了,我倒成了冤大头的王八犊子了?这才‘易帜’几天啊,你就懂得啥三民主义了?这民国是咋回事儿谁又说得清啊?这上头省里来电报,说要腾个大点儿的房子,国民党要在县里设个党部。党部干啥的,这不又是毛驴上磨多层蒙眼儿吗?你往后要多长个心眼儿,别老民国民国的挂在嘴边,那啥破玩意儿呀?犯顶天不顶,多个狗撵耗子多管闲事儿骑颈颈的,啥鸡毛党部,指手划脚的。杨宇霆就反对‘易帜’。这姜啊还是老的辣,说不准哪天,老臣造反,重立新君呢?这你来我往,就要拉大锯了。你呢往后给我消停点儿,别一咋的就为民做主的?这些刁民啊,越来越难管束,越来越蹬鼻子上脸,敢和县太爷叫板儿,这还能惯下去吗?嗨,不管咋说,葫芦瓢你算给按下去了,要不当赵师长面得丢多大脸?”崔武说:“姐夫,民变是被激出来的。你管当白脸,耍官威,拿官派,吓唬人,这些土拉嘎可不买你的账,不听你那一套?百姓是咱的衣食父母,我不当红脸,这圩子人都在这捞忙,这要闹起来,你能走得了啊?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你撑个脸吗?我的话替你说出去了,你可不能反桄子砸我的脸?该减免的就减免些,也用不着你掏腰包?赈灾,这不能含乎,你一定得拿出钱来。这姜家圩子可是个粮仓,地亩税赋可是大户,这要整砸喽,姜板牙一甩髻子,你咋整?”唐县长说:“这回瞅在你救驾有功,我就依了你。”姜板牙从后面撵上来说:“县长、镇长,你们说可咋整?不管这些人呢,还有那些有吃有喝的,也酸皮拉臭的跟我哭穷,嫌乎捐税太多了,都不愿交。这又摊上这雪灾,更是怨声载道,骂我是出熊的鹿鞭蔫头耷脑,不敢顶,我正为这事儿犯难呢?你俩官大,你说,这刚搭民国的边儿,也没尝到啥嗦拉蜜,反倒裤兜里抠大酱了这个?这要开了头,还有个头了吗?这都以为东北是块肥肉,谁都想拉一块,僧多粥少,扯呱扯呱还不凿巴起来呀?”唐县长说:“姜村长,你不要多虑了,自扫门前雪吧!你有两宝贝儿子护着,谁敢咋着你呀?”姜板牙哼声说:“拉倒吧你?这当兵的哪有战事往哪跑,我呀可不指向他们?往常该咋样儿还咋样儿,别指破鞋扎了脚?”崔武推开门说:“姜村长,这就对了,指谁呀?只要良心放正了,不丧良心,怨咋咋的。”唐县长迈进屋,向赵师长挥挥手,脱着獭裘说:“崔武啊,你啥时改改你那臭脾气,多暂能把眼皮往上挑挑,别老耷拉皮,好找道啊咋的?”崔武哼声,“我要改了,就是你了,还是你小舅子吗?”

    蔼灵,还有钱大掌柜的少爷好灵的女婿,一帮学生在局子里啃了两天窝头都被释放了出来。只有殷明喜闷闷不乐了好几天,向挨砸的老转轴子几家卖日货的商铺偷偷登门为蔼灵等学生过激行为道了歉。商会对几家商铺的损失拿了些钱,了解了公事的私怨。

    崔武的口吐莲花,还就真的叫姜初一的庄家人口含藕粉了。

    松花江又绿江两岸,少帅受蒋光头唆使,借口苏在哈总领事馆召开远东党员大会宣传****,发动了中东路事件。苏俄旗在枪林弹雨中不见了,东北军强行占领了中东路,在夺回国权的掩护下,民国政府单方面撕毁中苏中东路的协定,民国旗在中东铁路线上高高飘扬。

    大雪化后,春涝成灾,黑龙镇的村屯地里的庄稼,芒种时节才埯巴上,逐渐放绿。

    各家商铺,受关内新军阀几场混战经济萧条的影响,也是日子不好过。德增盛商号粮栈去年秋收购囤积了很多粮食,由于战事不断,粮价一路飙升,救了吉德的大驾。殷氏皮货行得益于一场大雪,捂死的牛羊野兽荒畜的皮毛泛滥,维持生意。

    松花江又黄江两岸,少帅枪毙了“日拥督奉”的东北军总参议杨宇霆和黑龙江省长常荫槐,平定“变乱之萌”后,依旧摆脱不了内外交困,吃高粱米的斗不过南蛮子,受秃老亮的蛊惑,脑袋叫驴踢了,绷上个****大的,身授民国海陆空副司令,“拥护中央”,又黄嘴丫儿没退的小家雀斗不过掉了毛的老家贼,叼上秃老亮扔给的华北这块诱饵的鸡肋,倒大帅后尘,率东北大军第四次出关,参加关内军阀混战。身后因中东路路权争端,苏俄飞机轰炸了绥芬河车站,少帅又听秃老亮的调遣,大军压向中苏边境线,轰轰炮声响起,战事一触即发。

    庄稼黄了,场院显得有些空旷,黑龙镇的粮食欠产了。

    东北军参加关内作战,中苏边境开战在即,经济受到严重摧残,村镇不管啥人,身背多达三十多种的苛捐杂税,滥发纸币,奉票毛荒,币值一年内贬至数倍,民不聊生。黑龙镇商业凋零,各家商铺维持度日。打压下去的日货又死灰复燃,趁机降价,大量推销,捣乱市场。德增盛商号抵押举债,大量采购过冬货物,抓住商机,争夺市场,马粪蛋反烧了。

    松花江又白江两岸,蒋光头命令东北军八万男儿开赴海拉尔、满洲里、绥芬河、富锦边界前线,与苏交战。

    雨雪交加的黑龙镇,德增盛商号的粮栈仓库外,姜家圩子姜板牙家院大门前,排了一大溜徐徐走起镇上招募来装着吉德、姜板牙捐的军粮的大马车,跟着浩浩荡荡的姜尚武旅的将士们,向富锦战场进发。

    大雪纷飞,姜尚武旅七千多人没有回来。姜尚武也没有回来。中国战败了,中苏签订了《伯力协定》,中东路又恢复了战前中苏共管的局面。

    生灵涂炭,国权没保,蒋美扼杀苏俄红色革命破产了。

    姜尚武旅长为国捐躯了!姜家笼罩在一片悲凄之中。姜板牙白发人送黑发人,崩溃了!

    大太太姜武氏的坟旁又填了一座新坟。侥幸逃了命的姜尚文,手握母亲和大哥两位亲人的两枚押口钱儿(据说玛雅人,是中国古代周武王伐商纣王时,有股二十五万殷人在山东作战,怕被周武王追杀,从东海逃出,抵达墨西哥一代海岸,逐步与当地人融合,形成有中国特征的玛雅部落文化。信奉生命轮回说。佛教也信奉生死轮回。玛雅人死去,嘴里都要塞满玉米,以免下次轮回时挨饿。东北这儿的人,也信奉有下辈子。人死了,嘴上都要衔一枚铜钱儿,可能也是跟玛雅人嘴里塞满玉米是异曲同工吧。不过,东北这噶达人顾后,盖棺前都要把押口钱儿从死人嘴上拿出,留下给长子长孙承受。说是死人不带阳间钱,怕后人受穷,要把福泽留后代的意思,怕后人挨饿吧!),拉着个姜尚武的大小子,抱着少帅写的“姜尚武旅长永垂不朽”的墓碑泣不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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