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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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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掌柜上山,在半道儿遇见往回返的彪九一伙人。彪九出了城,码了几里雪地的马踪。再马踪就叫七巧猫马尾后拴的柳条扫平了。风一潲,平乎乎的一片雪茫茫。彪九冒蒙撵了一阵子,无功而返,也跟上二掌柜一起上了山。

    二掌柜见了王福,寒暄一阵子,叫小鱼儿去见她的干娘,就和王福开门见山。一是感恩酬谢;二是谢罪犒劳。这一条是二掌柜上山前考虑好的。王福最爱面子,再还有前面索要过大洋的过码,如果为酬谢给钱,不是赎票也是赎票了,不是给索要大洋来兑现也是来兑现了?另一层,还更要命的,有乘人之危之嫌呀!你说这么个碍脸皮的事儿挡在那儿,王福咋收这大洋吧?能磨过脸来吗?这不是于“义”字而不顾,找抻脸叫人打嘛?二掌柜想,你不来,那更犯了和胡子交往的大忌了?你知恩不报,装聋作哑,这不是不把我王福不当人待吗?拿冤大头,拿土鳖吗?所以,这脸装也不是,不装也不是,是个最敏感最尴尬的事儿,十分难办,十分棘手。咋样才是万全之策,又能叫王福接受,又让王福有台阶下,就是把王福脸撑起来。只要打不着脸,你叫王福干啥都好说了。因此,二掌柜才想出这么个下下策,谢罪犒劳!谢的啥罪呀?二掌柜早料到唐拉稀在镇上抓不到吉德,一定冠冕堂皇的剿匪救人,实则叫王福撕票。这就给王福惹来大麻烦,乃至遭受灭顶之灾。一般大战前的惯例,为叫喽啰卖命,使钱犒劳是最好的奖赏办法。这一点,王福会心安理得的接受了。二掌柜拐弯抹角一大圈,就是不欠王福的这个人情。这个人情,两万大洋是添补不了的。官兵上来后,不知要死多少人,弄不好荡平绺子。这是拿命的代价,出钱不一定有人干呢?

    王福对二掌柜拿钱犒劳,很满意,欣然接受了。

    王福接到土墩子的信后,对七巧猫的自作主张不记后果恨得牙根儿直。后对七巧猫的见义勇为很是理解,哥们嘛!又对七巧猫临危当机立断的果敢很是赞赏,不死性!交朋友,宁打一口井,不挖十个坑,吉德是一个十足的爷们,够爷台!王福虑虑的后果,也是临危不惧,胸有成竹的也做了布置和安排。同时,对七巧猫破坏山规,也叫乌鸦嘴记录在案。该惩戒还是要惩戒,只是轻重有个区别罢了。

    冬日的后半晌儿的日头爷,还是很灿烂璀璨的。人们懒懒地依靠在大门柱子和墙根儿晒着眵目糊,痒痒的掏挠着棉袄裤兜里养得很肥很大的虱子,碰巧抓上一个,放在嘴里嘎嘣咬碎,吗哒吗哒,呸,把虱子皮儿像嗑瓜子皮吐了;喂肥了的大肥猪哼哼地哈悠就等过年挨刀了,吃肉了,也哄哄地扎在人堆旁放平了肥胖的身子晒阳阳;睡懒了的看家狗,抻着懒腰,张着血盆大口打个大哈欠,然后瞪眼斜斜的盯着主人,无聊的拿后爪蹬着下巴颏挠着痒痒;几只大雁的哥们雪白的大鹅昂首阔步咯咯的朝天歌,几只灰毛鸭子跩跩跟在大鹅后面,也嘎嘎呱呱地抻长脖子,有些鸭假鹅威的样子;一群老母鸡小母鸡围着一只咯咯火红磷翠的大公鸡,鹐地上的食物。东西两院的爷们挂着一脸的红霞,打着酒嗝,喷着酒糟气,凑在一起,低一声,高一声,窝窝的议论着。娘们们也拿个鞋底儿边纳着边拿眼光瞟着爷们听着爷们说话,有一搭没一搭地抽冷子插上一句两句,遭来爷们们的冷眼和臭哄哄的挖苦,“你们老娘们家家的,大老爷们说话,乱插啥杠子呀?哪都有你,胯子没抹净呢又痒痒了?痒了那有苞米瓤子,拿了回家炕上个个儿蹭去,败家玩意儿!”娘们们也不让份儿,骂骂叽叽的,也净掏丧埋汰嗑,爷们拿金箍棒擀饺子皮儿,娘们拿巴子包饺子,骂骂吵吵的煮开了毛边儿饺子。老楞打老远就冲一堆儿爷们们嚷嚷,“老邪,你们还在那紫红面子瓜子脸上杠啥绞锥呀,官兵进城了,快卖卖呆儿去吧!”,众爷们哄哄的走了,身后是一蠓子一蠓子的笑谑,“咋不替那好人都叫胡子绑了去呢?”

    大倭瓜扭着大磨盘屁股,嗑着毛嗑,从自家大院扭达出了大门口,很费劲儿的拧着肉轴脖子,回头对二妈嚷着说:“你说啊,吉老大叫胡子给绑了肉票,这可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吉老大也有时犯浑,猪脑子,他也不想想,胡子是啥揍的?狗是爹,狼是爷,狐狸是干舅舅,能有好吗?二妈,你说那胡子谁惹得起呀,吉老大就敢嘲弄,近掰不近掰咱不说,那不大伯背兄妹媳妇瞎扯呢吗?嫂子养小叔子,这倒有一说,老嫂比母嘛!”二妈紧跟腚的撵上大倭瓜,小嘴小白牙地讨好说:“大奶奶,这可替你姑娘麻妞出了一口气?你瞅吉老大那几个哥们把咱姑爷给整的。那姑爷多捋瓜的孩子,给糟烬啥样了,一天人不人鬼不鬼的。大白天不敢出门,就给你问个安啥的,都得欻黑偷摸的来。这回好了,一撕票,全玩完了!”大倭瓜撇哧啦个嘴,不是好眼神地剜了二妈一眼,“呸!”朝二妈脸上啐了一口毛嗑皮儿,“二妈,那个没下聘没拉离娘肉没迈门坎子的还叫姑爷呀?说一句不该说的谮(zen)话,他祸祸人家吉老大,那也是自找的,活该!麻妞不管咋说也是咱老刘家的人,好赖咱不说,也是从咱肚子里爬出来的,你说话也别带那毛毛刺儿,咱心里清水似的,就那回楦玩意儿!那瞪拉瞪大小斜楞眼,啥好玩意儿呀?跟那么,吉老大不整他,他个个儿也得往灶坑里钻,栽楞爹揍他的时候就是歪心眼子揍的,能揍出正道玩意儿来呀?我那姑娘她这辈子算白瞎啦!清不清,浑不浑的,连个轿也没坐着。嗨!”二妈说:“话可不能这么说,麻妞那小孩儿可长的挺俊的,像麻妞!麻妞要是脸脱了那层皮,说不定咋漂亮呢?”大倭瓜哎声坐在院门前的大木头墩子上,二妈也挨着坐了下来。大倭瓜说:“可怜我那小外孙女了,成了没拜堂的野种!嗨,大麻子从打麻妞的孩子生下来以后,也捏帖了。孩子一抱回来,抢着那个稀罕哪,我瞅着都心酸?那几个不争气的玩意儿,好歹划拉回一个呀,把那好玩意儿都甩墙喂蝇子了!哎哎哎老邪,你们这哄哄的一帮人没瞅着老娘啊,打门前过也不留下点儿啥就想迈过老娘的大腿呀?娘个腿的。来,坐一会儿。干啥毛三火四的,你老婆叫黑瞎子吗哒了?”老邪嘎巴嘎巴鲶鱼嘴,往南拱拱,“你俩还稳坐钓鱼台呢,出他妈大事儿了!带乌纱刺儿的县长大老爷来了,还带了一大窝黑狗子和一大帮大灰狼,把德增盛都包馅了,你还坐这拔凉拔凉大木墩儿上扯啥老婆奶奶呀?快卖呆儿,去晚了,你赶不上热乎屎吃啦!”

    大倭瓜惊讶得一个驴打梃,兜在大衣襟里的毛嗑撒了一地,忙上前拽住老邪的胳膊,绷得紧紧的贴着,急头摆脸地问:“你说啥?早上日头爷刚坐上杨树梢儿,胡子把吉老大绑了票,这县上又来抄德增盛的家,这是咋的啦,遇见贼星了这个?”老邪被大倭瓜突如其来这招,弄得老邪一个劲儿往一旁挣歪,点着头,“官匪勾结,这是想要吉大少爷的小命啊!多好个小爷们,多暂见着咱,一说一笑的,‘刘婶儿、刘婶子’地叫着,嘴可甜了。这孩子是撞上哪个丧门星啦这是啊?这一出一出的,老天咋就容不下一个好人呢?”老邪甩开大倭瓜的纠缠,迈着腿说:“大倭瓜,好戏刚开锣,你这母夜叉得到场啊?”大倭瓜三步并两步的撵上老邪,照老邪屁股鬏子踹一脚。老邪回头虎眉虎眼的瞅下大倭瓜,“你这个臭老蒯,踹谁呀踹,不怕崩你一脸老黄汤子?”

    大倭瓜提溜两个大肥臀,悠当着两个大胸脯子,甩搭棒槌似的两条胳膊,两条胳膊不时捯着抹擦着老肥胖脸蛋子,颟顸地竟直往前颠嗬。老邪在后面盯着大倭瓜两大半的屁股棰,“这咋哭了呢大倭瓜?”老邪有意逗嘘大倭瓜,“你那大磨盘咋是两半的呢?”大倭瓜头也不回地说:“你妈王八屁股才囫囵个的呢?你压根儿就不是娘们养的。人家遭灾,你还敲锣打鼓的幸灾乐祸?妈的,这拉拉蛄嗑庄稼,净咬根儿呀!”老邪也骂着,“嗑瓜子嗑出臭虫,啥仁(人)都有!吉老大是你梦中爷们,还是你啥人呀这么护着?”二妈拍下老邪,眯亮个斜乜眼,“去去!别搁舌头惹狗蹲脖子啦,回头欻你个满脸牙印子,你就挺实了啊?该干啥干啥去,别炕不热,捅烟囱脖子了?”二妈说完又潲下老邪,扭颠个杨柳腰撵上大倭瓜,贴大倭瓜耳朵吹了几口风,大倭瓜回身往老邪脸上剜了几眼肉。

    唐拉稀带着城防保安团的一个营和两中队警察,一大早,一路杀气腾腾,由官道直奔黑龙镇,帮偏下晌午儿到达城西大门前。

    唐拉稀在马上一瞅,气不打一处来,眉头拧成个大疙瘩,四门紧闭,这对付谁呢?心说:崔武你个臭小子,瞅本县来了,你不仅不出城跪接,还关上了城门,是听见我要抓吉老大的风声啦,不可能走漏啊!一大早晨馇咕完,马不停蹄,队伍就拉出来了,十层篦子封着,密不透风啊?

    “******,崔武搞啥鬼呀?叫开门,见了面再说。”唐拉稀个个儿嘟囔完,气势汹汹地喊:“叫门!叫门!不开门,就给我攻进去!”

    “县长老爷来了,眼瞎没看见呀?”一个警察上前,狐假虎威地高声叫喊:“快打开城门,迎接县长老爷!”

    城门哗打开了,警察局长掐着东洋腔,“腿抻长点儿,跑步前进,包围德增盛!”城防保安团长也甘拉下,一挥匣子枪,“谁撂腿不昴劲儿,老子的枪子儿可不吃素啊,都******给我上,冲!冲!”保安团和警察较上了劲,谁也不让谁,待唐拉稀来到城门口,只有看城门的大兵恭恭敬敬地敬了个礼,“县长大人,请入城!”

    唐拉稀一脸的不高兴,扫一眼损溻拉的大兵,又扫扫笼罩在一片寂静的通往街里的南北大道,弥散着凝重的不祥之兆,死气沉沉的连一个人影也没有,唐拉稀问:“大白天关啥城门啊?这人呢?店铺咋都上了板儿了?”大兵一个立正,“报告县长大人,今儿一大早,铺子刚下扎板儿,从东城门闯进一股马虎力山的胡子,把德增盛商号大东家吉德绑了肉票。这不商户就成了惊弓之鸟了吗,哪家商铺还敢开门惹麻烦啊?就是老百姓,也是眯在家里搂老婆打孩子玩了。这杀冷天,哪个还敢不戴帽子出门了?这不,为了防范胡子再来捣乱,城门就关了。”唐拉稀一听,如叫霹雳搧了两大嘴巴子,脑子嗡嗡的好像装了一下子的马蜂,身子在马上栽栽两下,“啊?胡子?这脚踢的真是时候,不早不晚,正踢在屁上!”大兵子仗胆地多舌,“县长大人,你真是马到神速,来的正是时候,全黑天了,乱抓瞎呢?这快过年了,胡子真是穷疯了,勒巴两钱儿过年呗!德增盛大东家,银子成缸的赚,又挥金如土的接济穷人,胡子不绑他绑谁呀?那耗子都往趁荷家跑,何况胡子啦?你们这一来,就可剿灭胡子了,叫老百姓过个消停年。”

    唐拉稀听大兵这一嘚咕,心头一颤,这也是赶当当啊,挂的羊头叫驴踹,还卖上狗肉了,一屁我倒是来剿匪的啦我?唐拉稀正进退两难,再一琢磨大兵的多嘴多舌,到提醒了他,真是天有不测风云,计划不如变化快,如意算盘叫胡子搅和,砸得粉碎。咋办,顺坡下驴剿匪?那年商家因为邓猴子假公济私为赎他俩儿子的票增加胡子保护费的事儿闹罢市,也被逼剿过一次匪,是大败而归。这回,胡子不更有准备套兔子了?不剿吧,那你来干啥的呢?说来抓吉德,那不飞蛾扑火吗?在人们还不知他的意图前,改变计划是个上策,这也正合乎人们的思维逻辑。吉老大刚被胡子绑票,官府就派兵来到黑龙镇,不剿匪救吉老大,那能说得过去吗?如果暴露了真正意图,不仅打草惊蛇,而且还会遭来落井下石的骂名。那就得名正言顺地宣布剿匪救吉老大,那老百姓还不说还是吉老大面子大,县官亲自督阵剿匪救他。掩耳盗铃,等剿灭匪巢救出吉老大,顺手牵羊以协助调查把吉老大带走问话,秘密关押,这不是一箭双雕一举两得的好事儿吗?这不比硬来,直接抓人更好吗?真乃歪打正着,胡子助我也!灭匪抓住吉老大后,再顺路到沈家冈把暴民一网打尽,首犯沈庆礼押解归案。审理下来,吉老大的包庇怂恿大罪就难逃法网了?到时候,人嘴都是银子镶的,我一层一层地往下刮,直刮得露出血筋儿,刮到露出白茬茬的骨头,再吸骨髓,……“哈哈,那时候再放人,还弄个人情,吉老大还不俯首贴耳,往后乖乖听话,孝敬银子啊?”嗯,如今弄成骑虎之势,骑虎难下啊?吉老大的肉好吃,可胡子这块骨头不好啃哪?啃不动,硌了牙,偷鸡不成,还得失把米,那后果不堪设想?要胡子一怒之下撕了肉票呢?撕就撕,我弄不到钱,除了心腹大患也是意外收获。胡子呢,不也白捞毛了吗?嗯,胡子不会把到嘴的鸭子弄死。那就还得回到原点儿,硬抓吉老大!骑虎打虎吧,难是难点儿,不拼哪能赢,也只有如此了。

    唐拉稀圈着马,已原地打转转拉半天的磨了,大兵惊惑地问:“县长大人,想啥呢呀?你带的人都没影了,用不用小的护送你过去呀?”唐拉稀正如醉如痴想着醉翁之意不在酒的美梦呢,叫大兵这一问,过阴的惊慌地回过神来啊了一声,“你们好好站岗吧,少啰嗦!”说完,一鞭子抽在马鞦上,马转磨磨转得晕晕乎乎,屁鞦一疼,就蹿跳,仰起前蹄,好悬没把唐拉稀掀翻掉于马下,大兵慌忙奋勇地上前抓住缰绳,死命拽住了。唐拉稀吓得脸土灰出了一身的冷汗,对大兵吝啬地投过一眼谢意,就掉转马头,哒哒走进城里。

    唐拉稀来到街心十字塔时,远远望去,德增盛门前已是人山人海了,堵得半条大街水泄不通。保安团和警察已淹灭得只能看见黑一块灰一块的。唐拉稀想往前挪动已是寸步难行了。有人认出唐拉稀,就喊:“县官来了!县官来了!”人声沸沸扬扬,远处的看不清听错了耳,也跟着喊:“狼来了!狼来了!”

    东洋派的警察局长牵着马挤到唐拉稀马前,嗑嗑巴巴地脸胀得通红,说:“报、报告县长大人,包围了德增盛,抓不抓吉老大呀?”唐拉稀一鞭子抽在警察局长身上,吼道:“浑蛋!谁叫你包围德增盛的,好大的胆?抓、抓啥吉老大,谁叫你抓的?”警察局长一磕马靴跟儿,犟嘴地说:“报、报告,不是县长大人下的命令吗,抓捕德增盛商号大东家吉德!我哪有那胆儿擅作威福啊?”唐拉稀一听警察局长秉承他的旨令,还不清楚事情有变,怕落锅的饺子露馅,火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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