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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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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兔闭上了眼,玉蟾打起了呼噜,只有满天星星眨眼的伴随东马路洋兵巡逻的马蹄声,陪着两颗交融一起的心,文静多情地吻了殷明喜。

    这第一吻,吻出了文静和殷明喜一生的风风雨雨传奇。

    殷明喜从容的掏出翡翠戒指给文静戴上。

    “你这狡猾的傻瓜,给谁买的戴到我的手上了?”文静疑疑惑惑地瞅着翡翠戒指,又勺瞪殷明喜地问:“捡剩儿啊,你给别的相好买的我可不要?”

    “俺相好的是那只纸鹤,你不要俺摘下来?”

    “我没看错了你,果然有脑子?”文静美美的在朦朦胧胧夜色下,认真端详着叫她心动的闪光的浮雕龙凤信物,“你咋知道我会接受你的信物哩?

    “你火辣辣的眼神告诉了俺,去买个定情信物送给我。我就划拉一下积蓄,又到账房预支了一年的薪俸二两银子,到福升永首饰总号买了这个。寒酸点儿,等俺有了个个儿的大铺子,指定给你买个更好的。”

    “再好的我不稀罕?你懂我的心思,我懂你的意味。翡翠,硬玉,珍贵,朦胧又光泽,喻我圣洁也!翡翠鸟,艳丽又勤朴,小鸟依人,喻我不可娇也!这又雕饰着龙凤,喻你我俩人吉祥如意,永结同心,长绿偕老也!”

    文静和殷明喜神速的相恋了。

    凤和凰,鸳与鸯,翼翅齐翔,还想啥嘛?司马街跳舞看摩登,剧院看戏,影院看洋片儿,忒开眼!大馆子猴头燕窝鲨鱼翅、龙虾鲍鱼海参大螃蟹、浇汁儿吱吱扬头翘尾松鼠鳜(桂)鱼喝酒,小食摊儿炸咯吱盒、嘎巴菜、熟梨糕吃饭,茶楼赏姥姥(和清朝道光皇帝齐年的走龟)品茗,遍尝津门三绝(桂发祥麻花,狗不理包子,耳朵眼儿炸糕),倍儿好吃!晨曦煎饼薄脆,夕霞煎饼果箅(bi)儿,闹市看杂耍,巷口捏糖人,柳荫下接吻,海河里凫水,浪漫光阴,风流岁月,醭白酵醇,如火如荼,如胶似漆……

    缠绵带来的是冲动,两个热恋的情人,颠覆时代,搏弈命运。文静裸露丰盈白鸽,张显两只红豆,含苞待放。殷明喜蓄势待发。春光虎怀春猫,都把个个儿髓精髓血毫不保留的献给了对方。

    一次的偃旗息鼓,苞破花开,姹紫嫣红;又一次整装征战,酣畅淋漓,花受雨露,含果待秋。

    “噌噌”老妈子敲响了房门,“文静小姐,菜饭我推来了,放在了门口。”

    “哎,我这就来!”

    顿挫的应声中,双鸽挣红双眼,迴环飞跃的一顿一颤,文静啊啊的唏嘘,殷明喜连连的抖瑟,同饮了一杯琼浆玉液。

    两人在亲吻着,穿上了衣服。

    文静叫殷明喜梳理得一脸的桃花,燕子似的飞到房门口,推进小餐桌,又绕绕地拿来两支高脚杯一瓶路易十四洋酒,嘴上吟着白居易的诗,“‘开瓶泻尊中,玉液黄金脂。’来,老鹞子离巢,两只黄雀交翼把盏合卺(jin),共祝咱俩白头偕老!”

    “白头偕老!”

    “我给你弹一曲俄罗斯柴可夫斯基的《天鹅湖》吧!这故事讲的是,被恶魔掳去变成天鹅的公主奧杰塔与王子齐格弗里特相爱,爱情力量战胜了恶魔,奧杰塔终于恢复人身。”文静仰眸对殷明喜笑说:“来一段,奥杰塔与王子幽会那段儿。”从文静娴熟的手指下跳出优美动听的音符,弦律优扬,不缄音律的殷明喜,手指不由自主的敲击在钢琴的琴帮沿上。

    一曲终了,一只天鹅从琴凳上旋出,漩涡翘足立臂的楦着……

    文静爹回来前一个多月里,一次次的床第交欢,俨然尤如新婚燕尔。

    文静想到这里,僵木的身躯冷丁一抖,噤出一身骚汗,“罪过!罪过!阿弥陀佛!”静杀人的禅房,又响起能传到西天佛圣的砰砰木鱼声,震得禅房棚角陈年的蜘蛛网一抖一颤,思绪又回到了残酷凄婉的现实。

    文静遁入空门苦衷,为爱不予,为爱颠覆,为爱纯真,为爱叛逆,为爱守身,为爱忏悔,为爱赎罪,终身受爱的羁绊,纠葛得六根不静。

    文静忏悔自个儿的清高孤傲、玩世不恭、盲目追求自由恋爱,酿成悲剧。忏悔过去一时的冲动,为爱越轨未婚先育,又为爱所恨,为子清白,遁入空门,悔恨一脚踏入两个荆棘丛生门坎儿选择的失误。

    文静过早丧母,没了母亲的呵护,抗争在优遇生存条件众人争宠的勾心斗角中,又少父爱,形成了一意孤行的偏执性格,不仅伤害了个个儿,也深深伤害了一生钟爱的明喜和一直牵挂的宝贝德儿。一步错,不仅使个个儿深深陷入不可弥补的终身遗憾的泥潭,还给龌龊的舌头留下下蛆的空腔,一个不该留给世人的小辫子可恨的成了歹人的可以把玩的把柄,宰割已不是锋利的刀刃,而是嘴中润在唾液中的柔韧给人慰藉的舌头。

    文静心中有两股暗流,在无情的折磨她空旷的灵魂。她虽然一心向佛,可六根不静。她有个儿子是不争的事实,回避只是耳目,心中这座大山是难以移动的。

    佛门对弟子的七情六欲是不容忍的,必须修行漠化的。反之,就是亵渎。

    文静入佛门时,只是想借佛门净土远离尘世,回避现实,用佛的魅力添补内心的弃子离夫的痛苦。说当日来黑龙镇是凡心不死,追逐对明喜遗存的爱,不想明喜拾秽张氏,时日的逝去,佛的感化,她凡心逐日的虔诚,对明喜对她不弃不舍的追悔和坚贞不喻的真挚,虽叫她面佛心移唤起对当年的憧憬,记忆还停留在呱呱待哺月窠孩儿中,德儿已大小伙子的出现在她眼前的那一刻,叫她沉醉在佛海的佛心荡漾,一下子飞回到子孙绕膝温馨的俗家。

    文静回忆起当年咬牙、泣血、拉心、隔一层窗户纸把着窗棂,听着德儿哇哇哭叫离开的那个又揪心又追悔莫及的夜晚。德儿梦呓的甜笑中,啯得红晕的咂头,从肉嘟嘟小嘴儿中拔出,德儿抿抿吧吧红润的小嘴唇,品味母亲乳汁的香甜,还拱拱够够的像似不舍寻着将久別的咂头。她抹下衣襟那一刻,泪水掉在了德儿小嘴儿上,德儿品咂咂的红扑扑小脸儿上,苦相一下,是尝到了母亲泪水的苦涩似的。她心说:儿呀,妈妈不是好妈妈,你別怨妈妈心狠,时运世风容不下妈妈,妈妈不能带个私生子,那样会毁了儿一辈子。妈妈心在淌血呀儿,妈妈不能那样儿做?妈妈宁愿留下个蛇蝎母亲的骂名,也不愿儿留下个受辱没的身世。她哆哆嗦嗦放下德儿,盖好小被儿,在德儿小脸儿上亲了这最后一吻。

    亲殷明喜的第一吻的甜蜜,换来今儿德儿脸上这最后一吻的断肠。

    ‘儿呀,妈妈不能陪你了!儿呀,別怪妈妈,妈妈走了,这辈子咱娘们的缘断了……’房门无情的魇住了文静停留在德儿脸上的眼神,德儿的小模样永远的刻在文静的心上。窗前的愁肠万断的辗转反侧,走了又回,回了又走……一层薄薄的窗户纸,在此时文静的眼里就是永远隔断娘俩儿的铜墙铁壁,坚不可摧的磅礴得骨肉分离如隔世。

    鸡不懂人心的循规蹈矩的鸣破拂晓,又像似德儿的一声一声招唤,‘妈妈!妈妈…...’

    ‘儿呀,你能叫声妈妈多好啊!叫一声,儿,叫一声……’文静趴在窗户上,心里一声一声地呼唤着。‘儿呀,妈妈走了!妈妈走了!妈妈……’文静两眼泉涌的碾着脚下的泪珠儿,踏上二十未睹儿子一面的不归路。

    又想起迈入庙堂那一刻,文静扒着庙门,两眼欲穿的呼唤,“明喜,明喜,你不辞而別叫我咋办啊?儿呀,儿呀,你的啼哭叫妈妈咋整啊?我的心叫你爷俩撕烂了!我的肠子叫你爷俩扯断了!我的躯干叫你爷俩抓挠粉碎了!罄、鼓、木鱼响了,乱蓬蓬的心麻木了。我需要清静,洗涤罪过,修复破碎的灵魂。明喜,別恨文静!儿呀,別想妈妈!一层红门隔断红尘,一顶木鱼敲去尘缘,一座庙宇摒绝尘世,地狱的情孽,天堂的呼唤,被情、被母子连心、被美好憧憬的女人,我有选择吗?

    修炼是残酷的、长久的,圆寂能成舍利子的却寥寥可数,我这辈子的夙愿在哪儿?向佛?面尘?佛门弟子,一披袈裟!俗家人母,骨肉愁肠!

    童谣的编派,蝎毒蛇心!重提过去的浪漫风流孽根,毁家纾难,辱我于佛门弟子圣洁之誉,辱明喜于恪守情感不越戒的圣名,辱德儿于不明事理的清白。佛门凡世两重天,我一错了,不能再错了,尤其是在满天血雨腥风的阴谋时,儿是不能认的。于我、于明喜、于德儿,这人三不利。一认,声誉就房倒屋垮,这些年苦挨苦熬就前功尽弃。心中有儿,他永远是我和明喜的儿,认与不认,都在我俩心中。不认,稳住了殷张氏和明喜的家;不认,也叫养育德儿的吉殷氏心里平衡;不认,苦了德儿,愧对德儿,可挽救了德儿的声誉。一旦有机会,总得给德儿一个交待,反之我会懊悔终身!隐瞒是无奈,没无奈就没有了隐瞒。隐瞒是有时差的,过了一定的时差,隐瞒就自然退去了隐瞒的意义。

    “德儿,有机会,妈妈会认你的。”

    “师太!师太!”刚自语说出心声的文静,抖愣一下,起身挪着麻木两腿,推开禅房的门,拿眼神问着神色紧张的徒弟慧明,“师太,施主、施主,就那个殷大掌柜的外甥、叫吉德的,跪在大殿前哭嚎的说是认母。”

    “啊?”

    “啊你咋啦师太?”慧明忙扶住一时吓飞心血液凝固而昏眩,咧咧栽栽扶住门框,脸色苍白的文静,“师太、师太!”

    “啊,天亮了?”文静手捂着脑门儿,语无伦次地说:“打坐一宿,这火盆熏着了,一见风晕晕的晕晕忽忽。慧明,你才说啥?谁咋啦,殷施主的啥人,一早磕头?”

    “师太你听外头,这不哭喊认娘呢吗?”

    “认啥娘?认谁娘?这佛门六根清净,只有佛祖,哪来的娘?那小施主,吃错药了吧?你去劝走,別觉了晨课?”

    慧明去了。

    慧觉端来火盆,慧智端来热水。

    “师太,外头闹哄哄的,好像有人哭佛?”扫殿的慧聪拖拉把笤帚跑来,“旷古没有的怪事儿啊”

    “多嘴!”

    慧聪喏喏的立着。

    “还等啥,等挨戒尺呀?”

    慧聪去了,慧明回来,苦脸的晃头,“没用!”

    慧能端来早斋,“跪了一地,足足有十个施主。那老来的小施主,泪流满面的老喊娘!卖呆的海了,赶上赶庙会了?”

    “佛门没有娘,只有佛的弟子,僧尼,老尼!”

    文静心喜若狂的震惊,揣测徘徊的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峡谷,进退两难。

    ‘咋办?知儿不过母,还真如所料啊!料到也是罪过!是明喜劝我认子不果,借谣谚,杵咕德儿如此莽撞?明喜愧疚于我,他不会以一己私利,强加于我?那德儿为啥如此庵堂前哭喊认娘,大动干戈?如果德儿认准我就是他亲娘,他会这样虚张声势吗?我儿聪明绝顶,明喜也不会怂恿德儿做傻事儿,谣谚的蛊惑,不试探,哪识得臭囊中美玉的真假?谣谚堡垒破与否,在老尼也!于无声处胜有声,如有灵犀一点通,默契的无语,就是母子的默认!佛祖保佑,阿弥陀佛!’

    “吉老大认母啦!”

    春暖乍寒,这天是朗朗的晴天。吉德从被窝里趴起,小鱼儿把铜洗脸盆放在炉子上热了洗脸水,吉德抹了几把脸,刮净胡子,吃几块槽子糕,穿上黑呢子大衣,抱住小鱼儿的腰,“俺去认你亲婆婆去了,你没啥话捎吗?”小鱼儿手点着吉德的脑门儿,“没正流的,还扯蛋,你那尼姑妈能认你吗?你呀,去吧!我打听过大舅,大舅阴个脸,说‘俺咋不知道这事儿,谁说的?’你看,这不明摆着,你这不爆炒鱼泡吗?”吉德觉得奇怪地问:“爆炒鱼泡?”小鱼儿一扭身拿过围脖儿搭在吉德脖颈上,“倒春寒的天,别着了凉!这认下也好,认不下也好,你都要把黑龙镇炒得噼噼啪啪飞上天啦!晴天打雷,等老天开眼吧?”

    吉德嘿嘿地走出屋,来到大后院的马棚,吉增、吉盛、牛二、冬至、土狗子、土拨鼠、小乐、二娃和程小二已早早等候了。十个兄弟穿戴得柳柳呱呱的,吉德一挥手,上了一水水的枣红大马,招摇过市,还嚷嚷的,恐怕别人不知道,“吉老大认亲娘了!吉老大认亲娘了!”一路吆喝,飞驰奔往莲花庵。

    吉德认亲娘的消息比长翅膀还快,一时间在黑龙镇刮起大旋风,卷得黑龙镇好事儿人们的惊惊诧诧。

    “啊,真有这事儿呀?”

    “童谣说的准了,还真的?”

    “文静师太平时真瞅不出来,慈眉善目,文文静静,整了大半天,也是个白骨精!”

    “哎呀,殷大掌柜那样儿的,说勾引就勾引了,这说不定勾引了多少个大姑娘小媳妇了呢?”

    “妈呀,这在观音菩萨面前那个,呸呸,真不要脸?”

    “披着羊皮的白眼狼,白瞎那身袈裟了,叫她白白玷污了?”

    “你说这人哪看去,那文静多好的人,咋做出这偷鸡摸狗的事儿了呢?”

    “你别说了,一个巴掌拍不响,那千里嗅也不是啥好玩意儿?”

    “母猪不开脸,你就神仙也干瞅着?”

    “别喳喳了,俺才不信呢?快走啊,卖呆儿去!”

    嚼舌头的大老娘们们,东家串西家,拖孩儿带崽儿,拖拖拉拉都奔往莲花庵“赶庙会”了。

    “喂,我说把那骚姑子撵出莲花庵,还当啥住持啊?”

    “辱没佛门,得罪了佛祖咱这噶达还有好啊,不得遭大殃?”

    “轰出去!”

    大老爷们们,吵吵巴火的撵过娘们们。

    吉德到莲花庵前大哭认母,始料不及,弄得殷明喜被动得快跳冰窟窿了。他心里捏把冷汗,急急来到二掌柜家找到二掌柜,也顾不得背着二嫂了,“你说大德子这虎小子,竟干出这匪夷所思的傻事儿,冒冒失失直接认亲娘去了,这不往火坑里跳吗?一旦文静心软下来,做出惊天动地的傻事儿来,那、那、那咋收场啊?”二掌柜把抱的小孙子叫二嫂抱走,呵呵地瞅着急得要跳房的殷明喜,“你是老轴架架车,平常最能稳住架了,这点儿小事儿,瞅你?嗨,对了,没有亏心事儿,不怕鬼叫门,你心虚啦?你消停消停吧!”殷明喜直眼瞪着二掌柜,“千钩一发了俺的二哥?再不阻拦……”二掌柜拿烟袋锅指住殷明喜,斩钉截铁地说:“你二哥敢打保票,文静绝对不会认大少爷这个亲儿子的。俺说是,这个时候?如果她想认,她会选这会儿吗,你傻不傻啊?”尽管二掌柜这么有把握的说,殷明喜还是不托底儿,“母子连心,啥事儿都有万一呀?这文静虽说出家,心没有一刻不牵挂着大德子?这见亲儿子登门认娘,有哪个做娘的能扛得住啊,多想听亲儿子叫声娘啊?这是文静埋藏在心里搁了二十三年的了,还管啥这个那个的了?破罐破摔,她顶多还俗!”二掌柜逗壳子地说:“你不梦寐以求吗,爱文静宠张氏,温情柔怀的,那多好啊!嫦娥为夫后羿吃了仙草(灵芝)奔月,又夸父追日的不惜累死累活来到黑龙镇,这又牛郎织女隔着天河似的两相望,老天开恩吧,你俩破镜重圆,从温旧梦,迎娶过门,一家人团聚,留下千古美谈,多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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