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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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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天来,吉德背上关着牛二如李逵两把板斧的话,脚打后脑勺忙得焦头烂额,贪黑的忙完装船,就和吉盛头顶着满天星一轮弯月,马不停蹄的赶到牛家围子土狗子家,没进院,就闻到烀猪肉的香味和人喧鼎沸的说笑骂杂闹哄一锅粥的热闹声。两人下马拴在杖子上,就碰见牛二和云凤两人,咧咧勾勾抬个大泥瓦盆子出来倒泔水,吉盛打趣逗乐子地说:“哈,这就两人抬上尿盆当花骄了?哎,多暂喝你俩的喜酒啊?”云凤搁手往吉盛身上撩着水,“想喝喜酒啊,先把这盆泔水喝了!”说着,就够够的往吉盛跟前凑,吉盛躲躲的跳进院子,把着门扇说:“君子报仇三年不晚,等闹洞房那天,瞅俺咋收拾你俩?”吉德瞅眼倒完泔水拎个盆子回来对个个儿木夯的牛二,拉到一旁,哈哈的打马虎眼,“还生俺气呢啊?你猫着啥须子了这呀?”牛二不瞅吉德的一旁梗着脖子说:“你装啥糊涂,要想人不知,除非己没为?”吉德说:“你才装糊涂呢,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牛二回头盯着吉德,“煮熟的鸭子,你还嘴硬?”吉德乞怜地说:“交个底儿吧?”牛二死盯吉徳两眼,“那天夜半晌我回过家,……”吉德哑口无言,怔怔地说:“啊?俺会对妹子好的。”牛二像脸上长了疮痍,揪嘎得一块儿一块儿的难受,“小鬼好搪,可爹妈阎罗王那擓你就得下地狱?做人做鬼你咋交待?咱那妹子体性,你不是不知道,一条道走到黑,九头老牛都拉不回来?我问你,你当时咋想的,老家还有个嫂子呢?”吉德吁口气,柴干火烈,男人要扛事儿,一个巴掌拍得响吗?只得硬着头皮说:“泾水清,渭水浊,两水会合清浊不混,是分明的。大丫儿对俺清纯如泾水,对俺是实心的,俺不会拿渭水污浊她的纯洁感情的。俺虽混浊了,有家有口,可脑子也不是一时冲动,是顺流顺水,也老想接受大丫儿对俺的一片真挚了。堕入情网,不能自拔了。”牛二追根寻底的问:“休了嫂子?”吉德看着院里焰焰的松木明子,一时语怯,回答不了牛二提出的扼腕碎骨的问题。

    ‘休妻再娶,没想也不敢想,事情出了,纳小倒是想过?’

    “咱牛二、咱妹子、咱家,对你不薄吧,你咋往咱头上灌屎汤子呢?”牛二发问道:“我们把你当大哥待,你咋好意思对我妹妹下这咸猪手,还这么狠的毁我的妹妹,你一肚子的花花肠子,不配作我们的大哥,割袍断义,咱们就此一刀两断!”

    “牛二,俺和大丫儿的感情与咱们哥们的情义不是一回事儿?”吉德内心愧悔地说:“俺和大丫儿的事儿不是跅(tuo)驰,你先沉住气,不要声张,俺和大丫儿一定给你一个叫你满意的答复。咱哥们血浓于水的感情那是天高地厚的,你不能轻意的张口闭口的说出绝情伤感情的话?俺知道,你不是咽不下这口气而是憋足劲的难咽?不管咋的,都是俺这当大哥的不对,俺是腽肭脐(海狗的生殖器),行了吧?”

    “牛二!牛二!”云凤扯着尖嗓子喊着寻过来,“快点儿。小樱桃来了,她找你?”

    “啥腽肭脐,咱不懂!”牛二走开的回头,狠呔呔的压住嗓子对吉德说,“你这情种,就欠揍!”

    “你不情种,俺看你还欠揍呢?”吉德笑哧哧的,也坠地有声地悄声说:“快去吧!老情人等着呢?”

    “啥老情人,咱不再乎?没交换八字,啥都白扯,我才是牛二哥那没过门的老婆呢?”云凤尖耳快嘴地顶吉德嗓葫芦,拉过牛二,“小樱桃在东厦屋帮忙掐豆角呢,看来有些不对劲儿,你和小樱桃好好唠唠。”

    “她咋啦?”

    “瞅你急的,还不是她爹?”云凤嘴碎的嘚咕:“这还有几天了,她爹抠的,还管婆家要啥玉镯子,说是给她弟弟娶媳妇留着,这、这不卖姑娘呢吗?”

    吉德看牛二和云凤嘁嘁喳喳走开了,就进院到土狗子洞房转转,屋子里表糊一新,四铺四盖,摞在新从木匠铺买来的炕琴上,自家编的新苇席上一张新炕桌,上面摆着红釉子白花茶碗。

    “不错啊!这上轿扎耳朵眼儿的事儿,先将就吧啊?”吉德拍着土狗子和土拨鼠的脸蛋子说:“你俩小子,这炕洞不是石板铺的,噗嗵塌了,别叫俺拿镐刨你俩啊?”

    “德哥,你忘了,我俩可都是爬洞的高手啊!别说炕洞了,啥洞不能爬呀?嘿嘿……”

    “哈……”吉德想起闯关东来的道上,车老板子大老孙说的笑话,就拿来取笑双棒儿,“俺看有一个洞,你俩没法爬?”

    “啥洞?”

    吉德招招手,双棒儿双双把耳朵够够地凑到吉德嘴边儿。吉德边笑边嘟囔囔,双棒儿听着听着,乐得把吉德按在炕头上好一顿格唧,“你不也从那旮旯爬出来的吗?”

    吉德和吉盛喝完土狗子哥俩的喜酒,骑马到了码头,上了火轮,去了三姓。

    立秋,宣告严热的夏天结束,迎来作物果实的成熟。秋后一伏,也不能小觑,一出一猛,除早晚凉爽外,晌午大地还是要晒出油的。

    就立秋的前两天,也就是牛二要结婚的前天,发生件蹊跷的稀奇事儿,牛二神秘的失踪了。

    那天早上,天灰蒙蒙的,秋高气爽的绿黄大地也显得灰溜溜的布满雾霭,日头在东天边儿上画个虚幻而又橙红橙黄的大黄米面烙饼一样的提溜圆,眩晕眩惑的。

    一早起来,牛二穿上崭新的长袍马褂戴个礼帽,打扮得溜光水滑,牛二妈奇怪的问这是干啥打扮得乡绅似的。大丫儿笑笑的抹擦红唇,笑侃牛二,妈,这火烧的心啊架上燃烧着的干柳毛,还熬得住了?这越离喜日子近,心越长草!哥呀,这准是去找云凤姐呗!牛二也不反唇,一脸喜悦的笑,到马棚牵出一匹赤兔马,拿糜子做的刷子蘸水好顿刷洗马的毛皮,备上马鞍子,燕雀一样跨上马,豁亮的喊声妈,说声到云凤家看看,就一鞭子跨出院子大门,头也不回的跃蹄扬鬃的消失在牛二妈和大丫儿视线里。

    天渐黑了,人静了,还不见牛二回来。

    坐火轮从三姓急匆匆赶回来的吉德和吉盛,等了大半天,焦急地瞅着炕上两个邻居小丫头翻绳,在灵巧的小手中,一根红头绳变幻出鱼网、拨楞锤、牛槽、面条各种千变万化的图形,叫两小丫头稚嫩的小胖脸儿上绽开天真的笑靥。无聊的日头在等待中消逝,迎来油灯的天下,昏暗灯光下,未免叫人有些焦虑,一屋的人默然呆坐着,“滴答滴答”的老座钟,恼人的敲着每个人的心房。

    吉德猛然想起土狗子哥俩结婚前天晚上,看见牛二和小樱桃,在土狗子家的东厦屋单独嘀咕好一阵子,心中不由升起一团疑团,牛二会不会没去江沿村哪,而是和有情人私奔了呢?他叫大丫儿和几个小姐妹到小樱桃家跑一趟,看小樱桃在不在家,大丫儿忸忸怩怩的不愿去,怕遭小樱桃爹的白眼。几个小姐妹,拽起大丫儿说你怕咱不怕,就说看小樱桃有啥事儿帮忙活忙活,油灯没嘣几个灯花,大丫儿就跑回来了,说小樱桃在家,不吃不喝的正和他爹闹呢。

    这?排除徇情私奔的可能,那只有到老鱼鹰家去找了,备不住云凤那旮子有啥事儿拖住了牛二的后腿了?吉德和几个小哥们从马棚牵出马,一溜烟的到老鱼鹰家里。

    老鱼鹰窗子透着大亮,屋里传来云凤咯咯的欢笑声,吉德悬着的心一下落体了,看来牛二还在云凤这里。进屋一瞅,却不见牛二,只有老鱼鹰和曲老三。云凤见是吉德,美滋滋地把吉德忙拉到大红蜡烛下,叫吉德看曲老三给她买的金簪玉镯。吉德没心思,问云凤,牛二呢?曲老三问出啥事儿了?云凤说,牛二惦记你德哥备不住这两天回来,就早早的回家了。吉德说这就怪了,牛二没回家,那又能上哪去呢?吉德拍脑门子一想,唉呀,准出事儿啦!曲老三一高蹦起来,这我的地盘,能出啥事儿?老鱼鹰急切的问牛二有啥仇人,没听说过啊?云凤哭成泪人的说,要说牛二有仇人,那一准儿跑不了鲁大虎这损犊子?云凤的话,就像空中的炸雷,太一针见血了,吻合大伙猜疑的蹊跷,找到牛二失踪的结症,情敌!

    鲁大虎看上云凤,曲老三和老鱼鹰也都知道,那也不至于到了绑架牛二的份上。云凤这话倒提醒了吉德,想起前些日子牛二和鲁大虎在十棵白杨小树林打架,鲁大虎说的话,叫吉德心提溜到嗓子眼儿。

    “曲大当家,鲁大虎可能性最大。他一直为云凤吃牛二的醋。前些日子,牛二来给鱼鹰爷爷送新拉的面,俺亲眼见,鲁大虎在十棵白杨小树林截住牛二,和牛二打到一块儿,叫牛二远离云凤,说他喜欢云凤,还威胁牛二,要不叫牛二等着,这意思……”

    “这老臭小子,还真有犍牛啃嫩草的心哪?”曲老三横眉怒目,“我说嘛,鲁大虎咋会告歇呢?啥******说他妈病了,全扯蛋?”

    “咚咚咚!”

    “谁?”

    “我!大丫儿。”

    “啊,她咋来了呢?”

    “牛二到家了?”

    门开了,大丫儿拎个马鞭子,拐拐的进屋。

    “你这咋啦?”

    “没鞍子,叫马骣了。德哥,是鲁大虎绑架的二哥。他叫人捎信,想赎牛二,不要官帖,不要大洋,不要金条,只要咱家答应退了云凤这门亲,明早给个准信儿。”

    “想二儿上崴杆子?”多暂都是鼻涕拉瞎的二娃,抽哒下淌到嘴边儿的清鼻涕,不份儿的来一句,“掠人之美,是人干不出来?这、这,胡子就******不是人揍的,都狗娘养的。”

    “二娃!你说啥呢这是?蔫萝卜,辣心!”吉德两眼扫下曲老三,甩眼神的提醒二娃,“曲大当家,你看,这事儿咋整?”

    “咋整,能咋整?我的妈呀,窝里斗,绑票绑到老子头上了,反了天了这?”曲老三掐腰,目光直射前方想着啥,“这还真是他干的,不找死吗?”

    “三儿,个个儿刀削不了个个儿把了?不就救过你的命,他个个儿拿个个儿当棵葱,啥人都不**了这个呀?这都你平常惯的,这就闹上房了,把你都不放在眼里,我更算个球了?”老鱼鹰气囔囔加钢嗑嚼子,“这不点天灯,烧死他,也得‘挂甲’,叫蚊子瞎蠓咬死他?”

    “三叔!你下不了心哪?”云凤哭闹的说:“我虽拐个弯不是你亲侄女,我也是爷爷的干孙女呀?那牛二就是爷爷的干孙姑爷,你能袖手旁观不管呀?鲁大虎是你亲如手足的弟兄,你也不能护犊子呀?爷爷放了个德哥哥仨,你还吹胡瞪眼气得又绑又杀的呢,这鲁大虎这么欺负自家人,你就瞪眼瞎的瞅着,那、那我就不认你这个三叔?牛二在鲁大虎手里生死不明,这婚还咋结,发昏吧?”云凤哭闹的,把手里曲老三给的金簪玉镯碓在曲老三手里,“给,你陪嫁的金簪玉镯!”又跪在老鱼鹰膝下耍磨磨丢,“爷爷呀爷爷,你干孙女我不活了,你往后啊好好照顾个个儿,你腰不好,别睡凉炕。你别老吃凉饭馊饭,热热吃。这衣服埋汰生虱子了,放锅里煮煮,拿日头下晒晒……”

    “我孙女不活了我还活着有啥意思呀?”老鱼鹰掉着眼泪,抹着云凤的头,“孩子呀,别哭了,爷爷心揉搓的都赶毡了?三儿,爹求你了,找到那挨千刀的,我要碎尸万段了他?”

    “爹,别闹了啊?”曲老三拉起云凤,擦着云凤脸颊上的泪水,“云凤拿好这金簪玉镯,上花轿得戴上。云凤你放心,三叔保证不耽误你圆房,啊?”说完,错着牙,拳头攥得嘎嘎响,“大少爷、三少爷,各位小爷们,我曲老三虽起绺子当胡子,不是为了烧杀掠夺平头百姓,而是为了保街坊四邻一方平安。这鲁大虎也是一个苦出身,平常也没撂棍子打花子,今儿这事儿也怨我,没想到鲁大虎大大咧咧的,也有儿女柔肠,我是该想想当胡子该不该有家室了?都说十个胡子九个淫,一个不淫没长心,这胡子不是和尚,都有七情六欲,鲁大虎也不例外,也允许他有心中相好的。不过,发生这没收没管的事情,我曲老三堂堂正正当胡子,不管家里家外,决不心慈有软,养奸姑息,逮住鲁大虎,一定按山规严惩!眼目前儿,依我了解的鲁大虎,他不会把牛二咋的,达不达目的也就是吓唬吓唬。现在难的是,咋找到鲁大虎,把牛二弄出来。鲁大虎敢这么做,第一个就防我找到他。他防我,我也得防他,兔子逼急了也咬人,我担心他反水投靠了刘三虎,那事情就复杂了,咱地界就永无宁日了。你们是在这儿等信儿还是回家等着,我这就撒下人马去找。放心,攸关云凤终身大事儿,‘吹落黄花遍地金’,耽误不了云凤的喜事儿。”

    曲老三掏肺掏心说的话,叫屋里人算是安下了点儿心,一时见不着牛二这个人,谁的心还是悬着。

    曲老三走后,云凤抹掉眼泪,显出巾帼英雄的架势,泼泼的走到灶间锅台菜板子上拿出一把冷飕飕放着寒光的菜刀,亮亮地说:“我非斩喽这鲁大虎!”小乐见了,“这女的上了茬,别上劲儿,都赶上母夜叉了!”冬至同感地说:“你瞅那春花,宁死要一女嫁二郎,咋的都不行那个?”吉盛反驳说:“你俩别拔出萝卜带出泥的瞎说,这一样吗?这叫兔死狐悲,生死攸关,能不拼个你死我活兔起鹘落吗?”大伙儿的议论,没进云凤的耳朵里,一门心思的都在牵挂牛二身上。她想了片刻,很有把握地说:“走,德哥,有个地儿,我能找到鲁大虎。”吉德问:“啥地儿,你不早说?”云凤走到门口,从墙上摘下马灯点上,杀气腾腾地冲着大伙儿,“你们去不去?不去我个个儿去!”吉德说:“不见高山不显平地,不见大江不显溪涧,这云凤平常不显山不露水的,为了牛二,豁上啦!”他叫吉盛跟大丫儿,回牛家围子告诉家里一声。说完,就带上冬至几个人,跟上云凤。

    来到江边儿船坞,云凤摘下舢舨子链锚,老鱼鹰撵上来,“云凤,这些人,一个舢舨子哪行啊?大德子他们又不会划船,真是的,我划一个。上哪旮儿呀?”云凤划动船,“你跟着就是了。”

    舢舨子黑天黑水的顺风顺水向下水划去。云凤心急,划的舢舨子穿箭儿的一样快。老鱼鹰在后面追着喊:“慢点儿云凤,别挂上拉网!”云凤“哎”的一声,对吉德说:“人一到岁数,絮絮叨叨的,可烦人了?”吉德说:“这江水,比海浪小多了。那海呀,无风三尺浪,小船就像一片树叶似的,漂漂悠悠的,那才吓人呢?哎云凤,咱这黑灯瞎火的上哪去呀?”云凤狠耨(nou)耨地说:“上鲁大虎家去,兜他老窝,找他老娘。”吉德说:“这事儿,他老娘能知道吗?”云凤断言地说:“准他瞎老娘的老猪腰子。鲁大虎别看他是个六亲不认的胡子,可听他瞎老娘的了,孝心!过年前,他瞎老娘病了,就齁巴。鲁大虎又没在绺子上,三叔就叫我去伺候一下瞎老婆子。我找到靠江心的有棵孤零零大杨树的柳毛通,扒开柳毛条,找到一个牲口都不走的猫屎道,远远见个棚子似的四马架子,歪歪扭扭,破破烂烂,没个瞅?那破院子雪厚的,把门窗都封上了。我扒开雪,冲窗里喊,还真有喘气儿的。费了好大劲儿扒开门,进屋一瞅,冰窖似的,墙全是厚厚的霜花,炕上坐个梳着疙瘩鬏的瞎老太婆,齁齁的拉风匣,捂个漏棉花的大棉被,白拉拉张奓的头发,冻得一抖一哆嗦的。我一摸那厚茧赃稀僵硬的老手,凉得都拔手。再摸老太婆那褶皱长着老年斑的老脸,都烫手。我想,这是真病了,还不轻?我说,大娘,你儿子叫我来伺候你,等会儿烧上火,屋子热乎了,你的病就好了。瞎老婆子拿黑黢燎光的老手,一个劲儿的摸我脸蛋子,嘴上还磨叨,这闺女摸着细皮嫩肉的呢,我儿子就缺你这么个人?我为叫老太婆开心,就逗她说,那我就给你当儿媳妇吧!瞎老婆子一下子就不齁巴了,还叫我给装一袋烟。我哪知道这里的老礼呀?老太婆抽上了就说,这烟装上了,我也抽上了,你就是我的儿媳妇了。又挪到炕梢从破柜里摸出个金镯子给我带上,说这是她婆婆的婆婆传下来的,就等这一天了,等得她眼睛都等瞎了。这一句逗老太婆开心的话,后来听鲁大虎说,老太婆还真就当真了,老问鲁大虎和我多暂圆房?这不,这些日子老太婆逼急了,我又要跟牛二结婚,鲁大虎这才下了死手。我琢磨啊,鲁大虎一定是把牛二弄到他家的江通子了。牛二家要真不答应退亲,鲁大虎也下了决心,把牛二一直藏着,叫这婚结不成?你看,这就差两天了,这不掐准了日子?唉,我这嘴呀,就是臭,这大麻烦惹的。”

    “那金镯子你收了吗?”冬至问。

    “我唬呀?这装烟咱不懂,那贵重东西咱还不懂啊?”

    “还真的。咱这旮子,可不有给老婆婆装烟这一说法咋的。烟一装,就算儿媳妇认了老婆婆了。这还是满人留下的老规矩呢。”

    “要没这个茬儿,鲁大虎敢有这个胆儿?鲁大虎他知道,这事儿叫三叔知道了,他往老太婆那擓一推,三叔也得给面子,要不你瞅三叔那么为难呢?三叔叫鲁大虎救了命,还是在老太婆那养的伤呢,伺候半拉来年呢?德哥你说,这事儿闹的,亲戚里道的,鸡窝里耍大刀喽!”

    “但愿牛二在鲁大虎家里。咱就跟鲁大虎说,是曲大当家叫咱们来的,看他鲁大虎还不放人?”吉德说。

    “那可没准儿?那鲁大虎要唬上了,一百头老牛都拉不回来?德哥,这事儿呀,还得他瞎老娘撒口才行?他瞎老娘王八不撒口,这事儿就难办了?德哥,你说我这命咋这么苦呢,为了不饿肚子,舍弃爹妈兄弟姊妹,跑这老远讨着了食儿,又遇见了牛二,这终身总算有了托负,可、可半路杀出个鲁大虎这鳖羔子,叫我好像从云中掉到冰窟窿里,一下子没着没落的。这牛二要有个三长两短,瞅见这江了没,我就一头扎下去,嫁给老王八,他鲁大虎也白捞毛?”

    “云凤,你心肠那么好,牛二不会有事儿的。”吉德安慰地说:“你嫂子春芽儿怀个大肚子,给俺从关里老家这老远,邮来她贪黑起早绣的鸳鸯被俺还没热乎呢,就送给了你俩,你忍心说那些丧气话呀?这鸳鸯被可有说道。在《古诗十九首》中这样说的,‘文彩双鸳鸯,裁为合欢被。’你嫂子这心思,够一说吧?”冬至说:“这还不明白,鸳鸯是成双成对,喻义夫妻。嫂子想啊,她不识字,只有以物示人。德哥呢,一见这鸳鸯被,就会想起她。骆宾王《从军中行路难》有句记思情怀的诗,‘雁门迢递尺书稀,鸳被相思双带缓。’德哥把心爱的鸳鸯被,转赠给牛二和云凤,那是寓意深长啊!”

    “就冲这鸳鸯被,就冲德哥的心思,牛二也不会有事儿的。”云凤划着桨,眼里闪着灯花,“从打碰见德哥哥仨,咱就时来运转,没了苦,净喝甜水了。哎德哥,嫂子生个啥呀?”

    “哼,是早该生了,得有两三个月了吧?”吉德显得尴尬的侷促,“俺这些日子忙活的,倒忘了拍电报了。嗨,这该死的脑袋!啊,生带把的,俺留后了。生丫头,俺有酒喝了。生啥,不管俺叫爹不是?”

    “哈哈德哥你倒想得开。”冬至说:“那要生了,咋的家里也会来个信呀,这,不该呀?”

    ‘是啊?’吉德搁心里画开了魂,揪揪的,‘这不该呀?’

    “丫头,前边儿黑乎乎的,就是江心柳毛通了。”老鱼鹰在后面紧划两桨,追上来提醒,“再往前走,就是火烧江了。”

    “爷爷知道了,这就到了。”云凤不耐烦地说:“我算知道了豆角为啥挨掐,老弦子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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