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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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猎人有三十多岁,个不高,很结实。宽宽的大脸,大大的眼睛,趴鼻梁,大嘴巴,下巴上长了一个显眼的黑痦子,稀楞拔登的胡子,毛草的随意曲溜着,看来从没有刮过。他狡黠的问吉德,“哎小哑巴,俺问你是谁家的孩子呀?这大清早的,一个人咋到这旮旯来的呀?麻达山啦?”吉盛点点头,又摇摇头,最后比划着,强挤出几个字,“大、哥,俺、俺、俺、哥、掉、崖、了!”猎人顺着吉盛指的地场一瞅,明白了,“哦,你会说话呀?你说,你哥掉到崖下去了,对不?”吉盛点了点头。“坏了!坏了!这悬崖没多深,一丈多两丈来吧!摔是摔不死,也就折筋断骨的。可、可下边儿有好几个窖黑瞎子的大深坑。口小肚子大,瓶颈似的。掉进去没人搭救,没个出来。那坑是俺挖的。有年头了。俺想赶头场雪,黑瞎子蹲仓前,窖个黑小子。一冬有肉吃了不说,过年趴个熊掌,那玩意儿筋道肉头不拿人,好吃还补人。说远了。俺约觉着,你哥准是掉进俺那黑瞎子坑了。窖黑小子,窖上人了这扯的?娘的,鹿没打成,倒遇上了两条腿的熊人了。老丈母娘还等鹿心血救命呢,这是咋说的呢又?走,俺先陪你下崖埃去,看看啥样子了,再想法弄出来。”猎人说着,就急拉赶火的拽着吉盛就走。

    吉盛被猎人这一拽,散了架的独轮车一样,稀啦哗啦的瘫倒了。猎人惊愣地扯着吉盛的一条胳膊说:“啥小子呀,瞅着愣峥的,咋不经扯呢,一扯就倒了呢?”猎人忙从腰带上扯下个猪吹篷酒囊,拿牙咬开苞米瓤儿的木塞子,对准吉盛的嘴,灌了两口烈酒,呛得吉盛猛烈地咳嗽了几下,脑子嗡地炸开了似的,一股暖流袭遍全身,浑身有了活力。猎人自个儿又酎了两口,塞好猪吹篷塞儿,拴在腰带上,“好了,酒这玩意儿,喝两口比喝老汤药都强。”说完,又从怀里拽出一个大饼子,递给吉盛,“吃吧!你是又渴又饿弄的。对没常走山路的人,这是经常的事儿。十天半拉月,吃不上喝不上的,饿死的,冻死的,老能在道边儿旮旯啥的,碰上。山里哪年不有孝敬张三的‘死倒’啊,不奇怪?”

    吉盛接过猎人的大饼子,勉强地咬了一口,慢吞吞的嚼巴。吃完了大饼子,猎人又叫吉盛酎了几口酒,精神好多了。猎人替吉盛背起三个大包袱,搀扶着吉盛,深一脚,浅一脚地绕过悬崖,向山坡下挪动。吉盛浑身冒着虚汗,一步紧似一步地强迫自己快走,心里惦记着尽快找到摔到崖下的两个哥哥。到了坡底,灌木丛生,荆棘缠身,猎人轻巧地寻到了狼虫出没的小道,绕绕嚓嚓地向崖下艰难地寻去。

    日头正当午时,他们走到了怪石林立的崖下。没人高的蒿草里,隐藏着一个一个棚着薅草和干树枝的陷坑,一不小心随时都有掉进去的可能。猎人小心翼翼地踩着倒伏的蒿草,寻了过去。他惊喜地嚷道:“找到了!找到了!”吉盛三步并作两步,强撑着跑到坑前。面对黑洞洞的大陷坑,吉盛不顾命地趴到坑沿儿上,嗓子也不哑了,清亮的朝坑里喊:“大哥!二哥!……”吉盛喊了半天,不见坑底有回音,他火烧的心,一下子拔凉,焦急地问猎人,“咋整啊老哥,是不是没活气儿了?”猎人说:“你别再喳喳喊了,静静地听听里面的动静。俺听,好像是有微弱的哼唧声。”吉盛心没往好处想,抹着如雨水的眼泪,静了下来。

    风吹树林呼呼地响,蒿草掐架似的吵闹。突然,黑洞洞的坑里传来了惊人的声音,“老三,老三呐,快救救二哥!”吉盛兴奋得又惊又喜的打开痰(yna)扅(yi) (门闩)似的,对猎人喊:“这是我二哥的声音!”随即冲坑里喊:“二哥!我是老三。你们咋样了?”洞里吉增有气无力地回道:“俺还没死,有口气儿呢。你没摔死啊?”吉盛说:“俺不和你斗嘴?摔死了,俺还能跟你说话呀?二哥,大哥咋样了?”

    “老三啊,大哥还活着。快想办法,救俺们出去。”

    吉盛急切的对猎人说:“这是俺大哥的声音。咱们咋救啊老哥?”猎人冲坑里喊:“喂!兄弟你们不要怕?俺叫沈老海,也是山东老家人。亲不亲,故乡人。看你们站不起来的样子,摔的不轻啊!来,这么着。你们俩酎两口老烧子,提提神,俺再拉你们上来。”说话这工劲儿,老海已把猪吹篷扔到坑里。就听吉德在坑里说:“老海哥,谢你啦!”老海说:“谢啥谢呀!都算你们命大,掉进了黑瞎子坑,那是暄底儿。要是摔到石头上,知不道早一命瘪咕了?”吉增可能是喝了老烧子了,嘴冲地说:“你别站着说话不知腰疼,嘎达啥牙呀,快把俺们弄上去吧!”老海爬起来,“弄,咋不弄呢?这两手空空的,咋个弄法呀?等着啊!”说完,撒开鸭子,窜了几窜,没了踪影。

    “哎,老海哥,俺二哥嘴臭,你哪去呀,别甩手不管啊?”吉盛甩着鼻涕,哭咧咧的朝灌木蒿草丛中喊。丛中传来沈老海渐渐远去的话,“小哑巴,你捱着点儿心等着,俺糗了棕绳就回来。”

    吉盛听了老海满意的回答准信,心里托了底儿。回头拿来厨子大头猪的包袱,“大哥,俺把吃的扔下去,你们先垫补垫补。老海去糗绳子了,待会儿就回来。”吉增已支撑站了起来,仰着头嚷:“扔吧!你啰嗦个啥呀你?”吉盛一暗一明的看清了吉增的脸,血糊拉的都定了嘎渣儿,“二哥你刮着啦,咋一脸的血呢?”吉增接着包袱,打开着说:“废话?那老高,忽悠一下就撂了底儿。俺要不垫在大哥的身上,腰早都摔折了?这还半拉胯胯像猪掉腰子似的呢,疼的牙根儿直。”吉盛担心的追问:“哎,大哥摔着了,咋没见着露脸呢?”吉增扯下块野猪肉丝,往嘴里添着说:“掉腰子了,怕是够呛!”他吧着嘴,嗯着,体味野猪肉的香气,忙又扯下一块儿,哈腰蹲跪着,塞进仰靠在坑壁上吉德的嘴里,“好点儿没有老大?”吉德哼了声,闭上眼,咀嚼品味着肉香。吉盛在坑沿儿上嚷道:“二哥,俺找到关嫂给咱捎带的药了。关嫂说过,这龙须草、元宝草拿嘴嚼嚼,涂在伤口上,止血止痛,对跌骨扭筋也有疗效。俺扔下去了二哥?”吉德一听,睁开眼,脸上一亮,拿手推着吉增说:“这下可好了老二。快叫老疙瘩扔下来,咱俩都上上。你伤着骨头没有?”吉增放下野猪肉,站起来说:“俺骨头没咋的,就是扭着胯骨了。这挂彩的,擦破点儿皮,没啥?就像娘们月信拉血,正常!”又仰头对吉盛说:“扔下来吧!老三,能弄点儿水吗?”吉盛扔下药包,回说:“俺绕这么一大撇子,也没看到马蹄窝那点儿水,上哪弄水去呀?”吉增回嘴说:“你吹篷里没憋点儿尿,那就拧拧裤裆,看能拧出多少?”说完嘿嘿,“你咋上的崖呀?咋没掉下来,挺有尿啊!”

    吉盛先没答话,嗤嗤诡笑。他从容的解开裤腰带,巢穴飞出家贼,朝坑里嗤啦水。吉增觉得有水点掉进脖梗子,就仰脸咧嘴挲摸,遭到如喷壶的水花喷洒,喷了一脸。他拖着伤胯忙躲到坑埃下,拿手撸着脸,呸呸吐着喷到嘴里骚个唧的马尿水,又好气又好笑,哭笑不得的傻嘿嘿。吉德也憋不住笑着说:“活该!撩吧,你斗得过他,鬼灵精!”

    “二哥,味咋样儿,还渴吗?”吉盛系着裤腰带,得意的嗤嗤说。

    吉增抖着两手的尿水,又在身上蹭蹭,冲吉盛说:“哥哥尾巴的,老三你别得瑟啊?俺是虎落平阳被犬欺,龙卧沙滩被人戏,等俺上去,看俺咋收拾你?哎,老三,不闹了,你还没回答俺呢,叫俺跟大哥这个惦记。哎,是那个叫啥老海的救的你吗?”吉盛趴在坑沿儿上,自恃好强,吹嘘的炫耀着说:“你俩为救俺,出溜下去后,俺一惊趄,脚碰上一块岩石,俺公鸡采蛋抓住机会,一蹬,身子往上一撺儿,胳膊肘拐住歪脖松,就势一跃,上了山崖,噔噔猴子似的爬上山坡。二哥,你说这叫啥,‘将不激不勇,兵不逼不前’。”说到这儿,他再也无法控制虚假的刚毅,脆弱的意志刹那棚崩坑塌。异乡僻野的惊险一幕幕,兄弟仨携手并肩从没分开,躲过一个个荒野凶险。今儿逢绝地危情,瞬息间,相睹彼此生离死别,牵挂未卜生死。这劫难邂逅,见到无时不思念不牵挂的,又失可复得唯一可以依靠的亲人哥们,那悲伤的情感,像千尺瀑布开闸,一泻哀哭,“后来,后来……哇哇哇,俺、俺就冲着黑洞洞老天哭喊你们,孤单无助。俺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俺想起了娘,娘天娘地的叫。梦中俺见到了娘。娘眼角堆着鱼尾瞵,冲俺一个劲儿的笑。叮嘱俺‘找你大哥去!找你二哥去!’”他破啼而笑,“嘿嘿,大哥、二哥,真是‘一日不见,如三秋兮’。说实话,俺又怕黑,又怕你们有个好歹,就没有往好处想。这下好了,咱们哥仨有险无恙。哎,你说怪不怪。俺正迷登呢,一只小梅花鹿舔醒了俺。俺那会儿,心凉瓦瓦的,死的心都有。俺一见小梅花鹿,又惊又喜,心一下亮堂了。这是不啥神灵显灵,化作小梅花鹿,点化贵人来搭救咱们。要么事情有这么该然的,凑巧老海打鹿?他朝小梅花鹿的妈妈开了一炮,枪药潮了,射程不够,没伤着小梅花鹿它妈妈,却发现了小梅花鹿跟俺。那老海老山林把式了,枪药咋就潮了呢?这里就没有神灵的庇护?俺就求老海,放过了小梅花鹿跟它妈妈。老海居然答应了,还说出了一番道理?这难道不是有神灵的点化?嗨,只苦了老海他老丈母娘,没鹿心血治病了。他问俺,你咋回事,一个人的。俺就把咱们的遭遇一学,他老兄倒爽气,厚道的愿意帮忙。这不,咱哥们又凑在一起了。大哥、二哥,要没老海好心,俺还不知啥时候才能找到你们呢?就是找到你们,也束手无策,救不上你们啊?咱哥仨,只有坑下坑上咫尺相望,等死了。”吉盛说着,又感天感地的恸哭。

    吉增也受感染了,嘴里鼓着腮帮嚼着苦溜溜的草药,泪水蒙蒙的湿了眼。吉德抽达两下鼻子,扭转身子,撩起衣服,背朝吉增说:“老二,快上药吧!要不待会儿,俺这腰也难上去?”吉增哼了一声,就嘴拿舌头,把药涂在吉德紫青的腰背上。然后拿颗药丸,叫吉德吃了。他个个儿也吃了一丸,又嚼些草药,涂在个个儿的伤口上。

    “喂!等急了吧小哑巴。”老海冷丁当啷这一嗓子,着实吓了全神贯注听坑里动静的吉盛一跳。他爬起来说:“这大嗓门,你回来了老海哥。咋这半天,等得俺都起火愣症了?”又怯怯地说,“啊,还带了几条狗?”老海瞅了眼心爱的几条狗,“狗也通人气,自个儿跟来的。”他放下挎在肩上的一梱子棕绳,从腰带上摘下一个铁壶递给吉盛,“野鸡汤,还热乎呢,趁热喝两口。再给你俩哥喝点儿,省得没筋骨囊。”说着,又从后腰带拽出一把飞快的斧头,“俺去砍棵树杆子,好摚绳子。”说完转身去了。

    吉盛拧开铁壶盖,尝了两小口,“还热乎。真香啊!”就不舍得喝了。拧上盖,趴下,喊过吉增,把铁壶扔下坑。起身捞过棕绳,解开头,一把一把倒下坑底。吉增抓住棕绳,急切切地叫吉盛抓紧,就要攀爬上去。试了几次,好悬没把吉盛捞到坑里去。吉盛虚弱的冒着虚汗,喘喘地说:“不行啊二哥。你死肥猪似的,俺麻秆儿的,咋能拽动你呀?老海哥眼瞅着快回来了,你那长时间都等了,还差这一会儿了?”

    老海扛根儿二碗粗的松树杆子,回来了,“咋等不急了?”他把杆子放在坑口边上,又从腰上拽下两个砍好尖儿的木橛子,拿斧头醢进木杆子两头的地上,挡住木杆子。然后,把棕绳撂在木杆子上,又把一头绳子在一棵黑楸树根上绕了一圈儿,叫过吉盛抓好绳子,“喂,下边儿的哥们,把绳头系个套,脚踩上,再抓住绳子。俺好捞了。”老海喊完,听吉增喊好了。老海使足劲儿倒着绳子,吉盛就把绕在树跟儿上的绳子拽紧。忙活一阵子,吉德露出了头,见着了白纸一样的脸。探出半拉身子后,老海把绳子在树上又绕了两圈儿,叫吉盛拽住,个个儿跑到坑口,扯住吉德的膀子往上捞。吉德咬着牙,挺着腰疼的痛苦,也奋力配合,使劲扒着坑沿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吉德终于爬上坑,趴在地上喘气。老海没多管吉德,就叫吉盛放绳子,听吉增喊拽,老海蹬着沙粒子的草地,憋红着脸,绷着青脖筋,吃力的将吉增拽上坑沿儿,还没等老海系好绳子,背着包袱的吉增,个个儿两膀扒着木杆子一较力,撺上坑沿儿。他喘着大气,呼吸着清新的空气,“娘个腿的,憋死俺了这该死的破坑!”说着话,就照想扶他一把的吉盛胸膛碓了一杵子,“你瘪小子,还真有命,个个儿没摔死,还叫人救了你二哥?”吉盛憋哧着个嘴,苞米面搅白面,不是哭也不是笑,两掺了。他推了吉增一下,又是吭吭又是嘿嘿,忙擎着泪珠,俯下身儿,翻过吉德,眼泪一颗一粒儿啪啪的掉在吉德苍白的脸颊上,哭咧咧地说:“大哥,得救了!咱们得救啦!”

    老海收着绳子,好奇地问:“你们是一母同胞的亲哥仨呀?不像!老大帅、老二轴、老三俏,高粱、苞米、糜子,倒也都站杆儿。要不说,瞅你们的穿戴,像二主一仆似的。你们搁哪噶达,咋蹽到这人烟罕见的黑瞎子崖的?”吉增跟吉盛搀扶着吉德,坐在一块大石头上,“胡子撵的呗!”老海把棕绳系好挎在肩上,直爽地说:“是大善人那伙人吧?那帮玩意儿,可邪乎啦!你们人生地不熟,准是撞坎子了,那还有好?俺说呢,咋黑瞎子似的掉下崖了呢。咱走吧,你们还有地场去呀?家去!”吉盛看看吉德,“大哥,你摔成这样子,咱恭敬不如从命,就成全老海哥的好意吧!”吉德点点头,“那可太麻烦你了老海哥。救的恩还没谢,这又淘扰你家人,俺们真过意不去。”老海说:“别客气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谁叫咱们是小老乡呢?俺是伐大木的,手下有伙人。俺那场子窝棚离这不远,个巴个时辰就到了。走!瞅这天,够呛,要变天啦!昨儿后半夜,就起鱼鳞云了,不是刮风就是下雪,再不就是雨加雪。”

    吉增和吉盛一边儿一个架着吉德的胳膊,一瘸一拐的跟着老海的脚后跟儿,一脚踩一脚的扒着高薅树棵子艰难的向前挪着,行进的很慢。老海有一搭没一搭的问了小哥仨来关东的缘故,就打开话匣子白话开自个儿那点儿事儿。

    老海也是哥仨。原先都在袁大头手下当兵,混口饭吃。父母归天后,啥大战了,就日本出兵山东,抢占了原先德国鬼子地盘的胶洲湾跟胶济铁路那年吧,他一个人独闯了关东。数九隆冬的大冬天,呼呼的大西北风,夹带大雪片儿,走到这噶达就麻达山了。再加上又冻又饿,就昏倒了。林场子老把头,打猎赶巧碰上,救了他。就是后来的老丈人了。老丈人家里有五个姑娘,就缺个传宗接代的家巴什了。老丈人瞅俺老实厚道,就把老姑娘许给了他,入赘当了上门女婿。两胎生了两个“好”字的双胞胎,一双龙一对凤。儿子叫狗剩、狗宝。丫头叫冬月、腊月。大的一双七岁,小的一对五岁。老丈人是个此地人,老山林了。是俺腰林子林场子伐木老把头,也是个百发百中的老猎手。八十多岁了,身板儿硬朗。有事儿没事儿,背个老毛子双筒洋炮,老上山转游。能弄啥就弄啥,能打啥就打啥。下套子、别夹子,刨艾虎子洞、闷黑瞎子仓,啥都干。这一辈子,就一样没干,缺德的事儿。老丈母娘,也八十多了,跟老丈人是两姨嘎亲,定的娃娃亲,亲上加亲。身子骨还行,就是闹毛子那年落下了心口疼的病。全家**口人,其乐融融。老爷子把戡林、采伐、放山、倒套子、扎筏、放排,一手的绝活,都传给了他。等下了大雪,天大冷冷,树木开奓,就要拜山神,开斧放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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