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 双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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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三双百

    付出总是有回馈的,正如风雪严寒阻挡不了我们求知的热情,我的努力也终于给了我莫大的惊喜,而且还是双份的。期末考试,我得了双百,那时候,只有两门课,语文和算术,在两门课中,我都得了满分,而且还是全校唯一一个得双百的学生,甭提心里有多高兴了。

    考试前一天,晚饭时,我告诉家人第二天就要考试了,爷爷把正要端起的稀饭碗放在盘中问:

    “黄毛,明天可别给咱考个这。”

    我看着爷爷把一双筷子放在碗的下边,我一时没明白,就问:

    “爷爷,这什么呀?”

    “鸭蛋呗,你看这碗像不像鸭蛋,这筷子就是你老师画的那两道杠。”说完爷爷笑着端起了碗。

    “我才不考鸭蛋,我要考一百。”我理直气壮地说。

    “好好,考一百让你奶给你做好吃的。”爷爷说。

    第二天,我们去领通知书,老师把全校学生集中在校园,然后大菊花老师开始表扬各个年级的三好学生,每个年级两名,我们一年级是我和来望,来望语文考了九十八,算术考了九十九,也是仅次于我。最后大菊花老师又特别表扬了我,说我是全校唯一一个双百的同学,而且还说我学习是如何努力,号召全校同学都要向我学习,争取下个学期,人人都考双百,她还特别提到,她和刘老师一致决定,要给我加倍的奖励,那就是四支铅笔,当同学们听到四支的时候,一片赞叹声,都怀着羡慕的眼光回头看我,我的脸上也像贴了金子一样闪光,因为别的三好学生都是两支铅笔。

    随后大菊花老师开始念领奖同学的名单:

    “黄毛,”没想到,第一个就是我,“是王平子。”大菊花老师忙改口道,其实大家都没有听出有什么不对,就连我自己都没有觉察到,她这一改口,倒是提醒了大家,同学们一片笑声,我并不觉得难为情,因为,黄毛从我出生,这个名称就一直跟随着我,简直就是我的又一名字,我走向了刘老师,因为看着刘老师手中握着一大把的,带着橡皮擦的铅笔,我直接接过刘老师递给我的四支铅笔,然后没有任何表示就走回去了。但是,我发现后来的同学都要先鞠一躬,才从老师的手中接过铅笔,然后再向大家鞠躬,我觉得自己的领奖过程很不完美,就像美人脸上的痣一样,虽然不影响美丽,但去掉会更好,我甚至变得非常纠结,就像一个英雄凯旋归来,面对欢呼的人群,他还为他的某次战役的失利而惆怅满怀一样。

    但是当我握着我那四支漂亮铅笔的时候,仿佛一个人摸着王冠,看着王冠上那些闪耀的宝石而陶醉一样,此时此刻,整个世界都是他的,我也一样,我把自己送上了云端,我抬头望着蓝色的天空,和漂浮着一缕缕灰白色的云朵,仿佛今天的阳光都变得特别的温暖、柔和。

    回到家里,我先向妈妈展示了我的奖品,然后是奶奶、爷爷,他们都夸奖了我,我知道他们将要说的话,但是,我还想亲耳听到,就像把成熟的谷穗收进粮仓一样,踏实、喜庆。我挨个收割了他们的夸奖。

    “老婆子,烙油饼,炒鸡蛋,给黄毛吃顿好的。”爷爷乐呵呵地对奶奶说,烙油饼和炒鸡蛋是当时只有招待贵客时才能吃到的,而且是等客人吃过后,剩下的我才能吃,今天我可以像客人一样吃第一碗饭,我的心里有一种莫名其妙的自豪,第一次感到知识带给我不仅是荣誉,还有物质的奖励,这在我小小的心里犹如注射了一剂强心剂,更坚定了我对知识的追求。

    我在灶间给奶奶添火,听着奶奶在碗边磕碎鸡蛋的清脆的声音,和筷子搅动时蛋液冲击瓷碗的节奏,一下一下,像溪水流过山涧,幸福像一轮初升的太阳,慢慢地没过心田,直至光芒四射,而红红的火苗在灶塘里燃烧,也映红了我的脸庞,此刻,我感到,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儿,幸福到我看奶奶都是那么美,她挽在脑后的发髻,都有一种古装的美,甚至奶奶由于疾病而瘦削的脸庞,看上去都是那么干净,忽然,我发现奶奶还穿了她那件绣着马莲花的黑色大襟衫,我想问,话到口边又咽了回去,奶奶永远都是一个注重生活艺术和仪式感的人,这是给我的专属,今天我可以像一个客人一样去享受奶奶给我创造的美食,还有比美食更美的东西。

    烙油饼在胡麻柴的文火烤制下,嗞嗞啦啦地,散发着诱人的香味,最后,终于出锅了,奶奶熟练地下刀,切成三角形装盘。

    一家人围坐在炕上,第一次在没有客人的情况下,享受这样的美味。

    “今儿黄毛考了双百,咱庆祝庆祝。”爷爷说,“下次考双百,咱还烙油饼和炒鸡蛋。”

    “爷爷,我想去叫来望。”我并没有接爷爷的话茬,今天我是主角,这顿美食是为我而做,我想邀请我的伙伴一同分享我的快乐,只有分享的快乐才会获得双倍的喜悦。

    “去吧,那没娘娃一年也吃不上一次。”爷爷说。

    我高兴地叫来了来望,一同分享了我人生中这顿具有仪式感的美食。

    饭后,妈妈又给了我她的奖品,她拿出了出嫁时,系在发辫上的两条红绸。

    “明天给你梳两条发辫,系上红绸。”她递给我红绸。

    我接过了红绸,又摸摸自己的发辫,觉得没必要,因为我的头发很少,一根朝天辫就足够了,我已习惯了这个造型。这条红绸是妈妈的最爱,就像杜十娘爱她的百宝箱一样,轻易是不会拿出的,但是我并不是十分喜欢,不过我觉得我还有用。

    过了一会儿,花花、灰子、红柳,还有铁锤的脖子上都记上了漂亮的红绸,尤其是铁锤,那细细的脖子上系一朵大花,看上去十分滑稽,它不停的甩头,想把它甩掉,奈何我系得很好,几次三番都没有成功。当我的家宠队伍都戴着红花出现在妈妈面前时,妈妈的脸色有些难看,要是在平时,我想我一定会挨打的,因为,我破坏了她的红绸,两条变作了四条,我也是瞅准了时机,让自己光明正大的放纵一回。就像一个渔民投掷的鱼枪一样,什么时候出手,他是有把握的,就像我今天料定妈妈不会发火一样。

    “那么好的红绸,被你搞坏,打扮它们能干啥?”妈妈有些可惜地说道。

    “系在我自己头上我又看不到。”我说。

    “为啥要自己看到?”妈妈有些不解。

    “看不到就没意思,看着它们我高兴。”

    “唉,随你吧,已经坏了,”妈妈叹了口气,随后又叮嘱我道,“别把它们勒死了。”

    “我知道,过会儿,我就取下来。”

    然而,我并没有拿下,后来直到这些红绸变得很脏,我才把它们解下扔掉,妈妈给我的第一份礼物就被我这样霍霍了,我也并没有什么惋惜,因为我并不喜欢两条发辫,和发辫上的红绸,那让我觉得很啰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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