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围魏救赵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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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回我们说到裴叔业奇袭涡阳，激战的同时，还把战死的敌方尸首筑成“京观”来恐吓对方……由此，我建议我们在理解历史人物和历史事件必须站在当事人的时间、空间去试图理解这些事件背后的意义，从而对历史人物、历史事件、以及现代国际政治的“敌人们”多一些谦卑，保持最起码的一丝敬意以及尊重。如果大家依然不太理解这一说法，我不妨再拿个现代社会我们身边的例子来说明一下这个问题：
如今各种“整容术”在社会上大行其道，尤其是爱美的女孩子们，隆胸、瘦脸、垫鼻子，无所不用其极，她们甘愿忍受整容过程中的痛楚，无非是想让自己感觉更加自信，在职场、爱情以及婚姻中占领制高点，不要输在起跑线上。而我们现在的社会对这种现象也已经相当宽容，见怪不怪了。
可是，不知道读者注意到没有，我们对“整容术”相当宽容的同时，却依然对仅仅发生在100多年前的清末民初的妇女“裹小脚”的风俗嗤之以鼻，污之为“封建的糟粕”。而在那个时代，“裹小脚”和我们现在社会的“整容术”又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呢？
那些女孩子（或者他们的家人）忍受“裹小脚”的痛苦的源动力，其实和现代的女孩子忍受“整容”的痛苦一样，无非是想让自己能嫁个更好的人家，有个理想的归宿而已。
而我们现在之所以对“裹小脚”嗤之以鼻，无非是当时代表更加“先进生产力”的西方列强们没有这个“审美习惯”，我们有样学样，人往高处走，自然把自己“落后”“鄙陋”的习惯扔进了“垃圾桶”。如果当年西方女人也有“裹小脚”的习俗，就算现代社会也已淘汰掉这个习惯，估计我们现在对“裹小脚”的认知也和过去西方妇女“穿巨大裙摆的束身衣”归于一类了。
这，就是我们人类的普遍的思维模式：很容易被主流舆论所影响，而不愿意辩证的去对比、去看待真相。
由此可见，如果我们在读史时，参杂太多现代社会的伦理情感，也就很难抽丝剥茧，探求历史的真实，人性的光辉以及阴暗。可是话又说回来，我们都是活生生的生活在主流舆论和社会价值观下的渺小的个体，要想真正做到去伪存真，又是何其难也。
好了，言归正传，继续讲我们的涡阳战场。
我们上一章曾经分析了涡阳的特殊地理位置，一旦魏军丢失了涡阳，裴叔业就切断了魏军东线中线两大兵团的联系，并威胁到这两个兵团的侧翼。如果裴叔业再疯狂一些，能够率领齐军主力，不计代价地从涡阳直接向北，立即可以威胁北魏帝国黄河南岸军事重镇滑台，而一旦滑台有失，则北魏首都洛阳就完全暴露在南齐军的火力范围之内了。这是北魏皇帝元宏所完全不能接受的。
于是元宏急调皇四弟广陵王元羽增援涡阳，但元羽被裴叔业打的大败，不仅如此，还把自己的所有皇家符节都“送给”了裴叔业。元宏闻讯大怒，立即又调安远将军傅永、征虏将军刘藻、辅国将军高聪，在镇南将军王肃的统一指挥下，驰援涡阳。没想到这回裴叔业以逸待劳，围点打援，再次大破三路援军，史书记载南齐军在这场战斗中杀死魏军1万多人，俘虏3千余人，获得的武器、牲口、军用物资以千万计。王肃再也坐不住了，立即上书元宏，要求皇帝继续增兵，以解涡阳之围。
而元宏此时却失去了耐心，回答王肃道：“我如果派出军队过少，就不足以克制敌人；如果派大军前往，我在西线战场又靠谁来护卫？你现在只能做出选择，对于你正在围攻的义阳，如果应该解围回兵去救涡阳，就应该立即解围；如果能立即攻克义阳，就应该立即攻克后再去救涡阳。不管怎样，如果涡阳有失，那我可要拿你是问！”不仅如此，由于这次战败，王肃还被皇帝元宏贬为了平南将军。
看见皇帝发怒，王肃怎敢冒险，于是立即解除了对义阳的包围圈，率领手下大将杨大眼、奚康生等人率步骑兵10万人，增援涡阳。裴叔业早就探得魏军中线兵团倾巢而出，向自己奔来，见自己“围魏救赵”解义阳之围的战略意图已经达到，裴叔业连夜率领齐军撤退。可是裴叔业进攻时意气风发，撤退时却没有显示出一员大将应有的统御能力，史载撤退第二天，南齐军兵因为得知魏军中线兵团精锐在司令官王肃的带领下滚滚而来，于是惊恐过度，自行崩溃，四散逃跑。而魏军趁势展开追击，杀伤人数众多。裴叔业一直退到涡口（涡河入淮口）才止住脚步，整顿军马登城固守。
至此，这场南北大战终于告一段落，之后双方在边境除了小规模的摩擦，都在各自****着伤口，准备给对方再次致命一击。
斗转星移，公元498年的秋季如约而至，而南齐帝国明帝萧鸾就在这个国运多舛的秋天寿终正寝，病死于皇宫之内，皇位传于排行老二的嫡子萧宝卷。萧宝卷是历史上有名的昏君，做尽了各种滑稽荒唐事（参见“昏君继续辈出”），不仅如此，他上台后还掀起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大肃反”运动，这场运动不仅“整肃”了中央机构的领导官员，还波及到边疆和北魏帝国浴血奋战的各级将领，最终导致了南齐帝国的灭亡。此乃后话，我们暂且按下不表。
9月21日，身在南征前线的北魏帝国皇帝元宏得到萧鸾的死讯，下诏称：“礼教规定，不能攻击丧葬君王的国家。”于是下令南征大军停止攻击，除留下部分守备军防守新占领的汉水北岸五郡之地以外，全军回撤。
魏孝文帝元宏策划并实施的这次南征，在持续了一年的时间，终于画上了句号，南北方在这场战役中人力物力都耗费巨大，在公元498年的冬天即将到来之时，双方都已经是强弩之末，再也打不下去了。
不过，从军事上讲，南北两大帝国在这次战役中的表现都可圈可点。北魏军依然保持了强悍战力，在战术方面力压南齐军一头，并最终得到汉北五郡的实惠，算是胜利的一方。但南齐军“围魏救赵”的战略构想确实让人眼前一亮，虽然中线战场在战术上和北魏军打成平手，但在战略上却阻止了北魏南下，在国境线上就阻挡了魏军，避免了以前魏军长驱直入南朝境内所造成的损失。这确实是南方战略上的成功。
而南方战略上的成功其实就是北方战略上的失败，让人感到惋惜的是，孝文帝元宏没有其高祖父拓跋焘当年的气概，太计较一城一地的得失，在他的压力下，王肃不得不回兵救涡阳，从而使得中线攻击被延缓，最终北魏铁骑止步于汉水、淮河北岸，而孝文帝的此次南征大计终以流产结束。
我不由想到当年北魏帝国世祖拓跋焘在刘宋帝国兵临黄河之时，对他的将军们说出的豪迈之言：“……现在正是夏季，战马还没养肥，南下作战对我们不利。如果宋军不断北上，我们就算退到阴山也没什么可怕，我们本来就是穿羊皮裤子的嘛……”后来，拓跋焘果然在那次战役中用空间换时间，蓄势反击，饮马长江，纵横江淮，获得了空前的大胜。这种大范围穿插，大规模歼敌，不计较一城一地得失的大战略大思路确实让人血脉喷张，拍案叫绝（参考“北伐中原”“针尖对麦芒”“瓜步之役”）。
这天晚上，我梦见自己穿越回了1500年前的古战场，跃马扬鞭，血染征袍。真真是：“未着戎装情不改，长思为国戍轮台。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
而对于元宏的撤兵，看官可能会说：元宏不会这么迂腐吧，萧鸾新亡，正是趁乱取之的机会呀，天与不取，元宏要作死吗？
真实情况当然不是这样，史书记载，由于元宏连年南征，大量抽调北方高车族人入伍南下，于是就在他宣布撤兵前一个月，当北魏政府的征兵特使再次到达高车族人聚居地时，不堪重负的高车族人忍无可忍，推举袁纥树者为头领，揭竿而起，发动暴乱。北魏帝国征北将军宇文福前往征讨，反而被杀的大败而回。不得已，元宏一面派出平北将军元继再次出兵讨伐，一面取消南征，率领大军北归以备不测。
除此之外，史书还暗示了另一个原因：北魏皇帝元宏自490年亲政以来，从未睡过一天好觉，可以说是一个有伟大理想，相当勤政，心系帝国发展大计的帝王；元宏亲政后，发动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汉化运动”，又密集地发动数次南征、平叛的战争，长期的操劳和戎马生涯已经耗尽了这位帝王最后的精力；就在498年秋季魏军撤兵前后，元宏已经被各种疾病折磨了许久，所以，他自身身体的因素也是这次半途而废，无奈撤兵的重要原因之一。
元宏，这位中国历史上最出名的的胡人皇帝，如今已是宿疾缠身，即将走完其曲折奇幻、令人叹息的人生。他最终将以什么样的精彩故事“谢幕”呢？我们下一章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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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回我们说到裴叔业奇袭涡阳，激战的同时，还把战死的敌方尸首筑成“京观”来恐吓对方……由此，我建议我们在理解历史人物和历史事件必须站在当事人的时间、空间去试图理解这些事件背后的意义，从而对历史人物、历史事件、以及现代国际政治的“敌人们”多一些谦卑，保持最起码的一丝敬意以及尊重。如果大家依然不太理解这一说法，我不妨再拿个现代社会我们身边的例子来说明一下这个问题：
如今各种“整容术”在社会上大行其道，尤其是爱美的女孩子们，隆胸、瘦脸、垫鼻子，无所不用其极，她们甘愿忍受整容过程中的痛楚，无非是想让自己感觉更加自信，在职场、爱情以及婚姻中占领制高点，不要输在起跑线上。而我们现在的社会对这种现象也已经相当宽容，见怪不怪了。
可是，不知道读者注意到没有，我们对“整容术”相当宽容的同时，却依然对仅仅发生在100多年前的清末民初的妇女“裹小脚”的风俗嗤之以鼻，污之为“封建的糟粕”。而在那个时代，“裹小脚”和我们现在社会的“整容术”又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呢？
那些女孩子（或者他们的家人）忍受“裹小脚”的痛苦的源动力，其实和现代的女孩子忍受“整容”的痛苦一样，无非是想让自己能嫁个更好的人家，有个理想的归宿而已。
而我们现在之所以对“裹小脚”嗤之以鼻，无非是当时代表更加“先进生产力”的西方列强们没有这个“审美习惯”，我们有样学样，人往高处走，自然把自己“落后”“鄙陋”的习惯扔进了“垃圾桶”。如果当年西方女人也有“裹小脚”的习俗，就算现代社会也已淘汰掉这个习惯，估计我们现在对“裹小脚”的认知也和过去西方妇女“穿巨大裙摆的束身衣”归于一类了。
这，就是我们人类的普遍的思维模式：很容易被主流舆论所影响，而不愿意辩证的去对比、去看待真相。
由此可见，如果我们在读史时，参杂太多现代社会的伦理情感，也就很难抽丝剥茧，探求历史的真实，人性的光辉以及阴暗。可是话又说回来，我们都是活生生的生活在主流舆论和社会价值观下的渺小的个体，要想真正做到去伪存真，又是何其难也。
好了，言归正传，继续讲我们的涡阳战场。
我们上一章曾经分析了涡阳的特殊地理位置，一旦魏军丢失了涡阳，裴叔业就切断了魏军东线中线两大兵团的联系，并威胁到这两个兵团的侧翼。如果裴叔业再疯狂一些，能够率领齐军主力，不计代价地从涡阳直接向北，立即可以威胁北魏帝国黄河南岸军事重镇滑台，而一旦滑台有失，则北魏首都洛阳就完全暴露在南齐军的火力范围之内了。这是北魏皇帝元宏所完全不能接受的。
于是元宏急调皇四弟广陵王元羽增援涡阳，但元羽被裴叔业打的大败，不仅如此，还把自己的所有皇家符节都“送给”了裴叔业。元宏闻讯大怒，立即又调安远将军傅永、征虏将军刘藻、辅国将军高聪，在镇南将军王肃的统一指挥下，驰援涡阳。没想到这回裴叔业以逸待劳，围点打援，再次大破三路援军，史书记载南齐军在这场战斗中杀死魏军1万多人，俘虏3千余人，获得的武器、牲口、军用物资以千万计。王肃再也坐不住了，立即上书元宏，要求皇帝继续增兵，以解涡阳之围。
而元宏此时却失去了耐心，回答王肃道：“我如果派出军队过少，就不足以克制敌人；如果派大军前往，我在西线战场又靠谁来护卫？你现在只能做出选择，对于你正在围攻的义阳，如果应该解围回兵去救涡阳，就应该立即解围；如果能立即攻克义阳，就应该立即攻克后再去救涡阳。不管怎样，如果涡阳有失，那我可要拿你是问！”不仅如此，由于这次战败，王肃还被皇帝元宏贬为了平南将军。
看见皇帝发怒，王肃怎敢冒险，于是立即解除了对义阳的包围圈，率领手下大将杨大眼、奚康生等人率步骑兵10万人，增援涡阳。裴叔业早就探得魏军中线兵团倾巢而出，向自己奔来，见自己“围魏救赵”解义阳之围的战略意图已经达到，裴叔业连夜率领齐军撤退。可是裴叔业进攻时意气风发，撤退时却没有显示出一员大将应有的统御能力，史载撤退第二天，南齐军兵因为得知魏军中线兵团精锐在司令官王肃的带领下滚滚而来，于是惊恐过度，自行崩溃，四散逃跑。而魏军趁势展开追击，杀伤人数众多。裴叔业一直退到涡口（涡河入淮口）才止住脚步，整顿军马登城固守。
至此，这场南北大战终于告一段落，之后双方在边境除了小规模的摩擦，都在各自****着伤口，准备给对方再次致命一击。
斗转星移，公元498年的秋季如约而至，而南齐帝国明帝萧鸾就在这个国运多舛的秋天寿终正寝，病死于皇宫之内，皇位传于排行老二的嫡子萧宝卷。萧宝卷是历史上有名的昏君，做尽了各种滑稽荒唐事（参见“昏君继续辈出”），不仅如此，他上台后还掀起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大肃反”运动，这场运动不仅“整肃”了中央机构的领导官员，还波及到边疆和北魏帝国浴血奋战的各级将领，最终导致了南齐帝国的灭亡。此乃后话，我们暂且按下不表。
9月21日，身在南征前线的北魏帝国皇帝元宏得到萧鸾的死讯，下诏称：“礼教规定，不能攻击丧葬君王的国家。”于是下令南征大军停止攻击，除留下部分守备军防守新占领的汉水北岸五郡之地以外，全军回撤。
魏孝文帝元宏策划并实施的这次南征，在持续了一年的时间，终于画上了句号，南北方在这场战役中人力物力都耗费巨大，在公元498年的冬天即将到来之时，双方都已经是强弩之末，再也打不下去了。
不过，从军事上讲，南北两大帝国在这次战役中的表现都可圈可点。北魏军依然保持了强悍战力，在战术方面力压南齐军一头，并最终得到汉北五郡的实惠，算是胜利的一方。但南齐军“围魏救赵”的战略构想确实让人眼前一亮，虽然中线战场在战术上和北魏军打成平手，但在战略上却阻止了北魏南下，在国境线上就阻挡了魏军，避免了以前魏军长驱直入南朝境内所造成的损失。这确实是南方战略上的成功。
而南方战略上的成功其实就是北方战略上的失败，让人感到惋惜的是，孝文帝元宏没有其高祖父拓跋焘当年的气概，太计较一城一地的得失，在他的压力下，王肃不得不回兵救涡阳，从而使得中线攻击被延缓，最终北魏铁骑止步于汉水、淮河北岸，而孝文帝的此次南征大计终以流产结束。
我不由想到当年北魏帝国世祖拓跋焘在刘宋帝国兵临黄河之时，对他的将军们说出的豪迈之言：“……现在正是夏季，战马还没养肥，南下作战对我们不利。如果宋军不断北上，我们就算退到阴山也没什么可怕，我们本来就是穿羊皮裤子的嘛……”后来，拓跋焘果然在那次战役中用空间换时间，蓄势反击，饮马长江，纵横江淮，获得了空前的大胜。这种大范围穿插，大规模歼敌，不计较一城一地得失的大战略大思路确实让人血脉喷张，拍案叫绝（参考“北伐中原”“针尖对麦芒”“瓜步之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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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对于元宏的撤兵，看官可能会说：元宏不会这么迂腐吧，萧鸾新亡，正是趁乱取之的机会呀，天与不取，元宏要作死吗？
真实情况当然不是这样，史书记载，由于元宏连年南征，大量抽调北方高车族人入伍南下，于是就在他宣布撤兵前一个月，当北魏政府的征兵特使再次到达高车族人聚居地时，不堪重负的高车族人忍无可忍，推举袁纥树者为头领，揭竿而起，发动暴乱。北魏帝国征北将军宇文福前往征讨，反而被杀的大败而回。不得已，元宏一面派出平北将军元继再次出兵讨伐，一面取消南征，率领大军北归以备不测。
除此之外，史书还暗示了另一个原因：北魏皇帝元宏自490年亲政以来，从未睡过一天好觉，可以说是一个有伟大理想，相当勤政，心系帝国发展大计的帝王；元宏亲政后，发动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汉化运动”，又密集地发动数次南征、平叛的战争，长期的操劳和戎马生涯已经耗尽了这位帝王最后的精力；就在498年秋季魏军撤兵前后，元宏已经被各种疾病折磨了许久，所以，他自身身体的因素也是这次半途而废，无奈撤兵的重要原因之一。
元宏，这位中国历史上最出名的的胡人皇帝，如今已是宿疾缠身，即将走完其曲折奇幻、令人叹息的人生。他最终将以什么样的精彩故事“谢幕”呢？我们下一章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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