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二章 于那片海滩上重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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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是最后一条。”
林明远吐了口气，喃喃自语中透着前所未见的疲惫，额头上亦沾满了冷汗。
他的工作已经临近尾声，但他的脸上却没有大功告成的喜悦；正相反，他的语气正在变得愈加冷酷和严峻。这种态度证明他的做法不止是在折磨对手，更近乎于一种自我折磨。
“……你会把如今的愿望当作毕生的事业，直到死都不会放弃。不过，等你真的死了，这个能力就会解除，到那时，你就能知道真相了吧。”
因为死亡和洗脑解除发生在同一时刻，这就意味着那时候的孟正什么都做不到，只能在悔恨和空虚中死去，能想出这等杀人诛心的法子，林叔叔果真不是普通人。
林明远放下手。
“这样就足够了，要是再增添记忆，可能会导致情绪错乱，虚假信念间可能会发生矛盾和冲突。”
“我本来还想过是不是需要更深层次地利用孟正这个人，比如让他‘保护’或者‘照顾’我的女儿。”
“但这种记忆和他本性不符，要是在这个过程中产生‘我为什么要照顾一个小姑娘或是一对孤儿寡母’的疑问，就会产生破绽。”
“此外，我本来就不希望让他太靠近星洁，因为他本身就是一种威胁。”
到这里，话就全都说完了。
林明远好像没有心情再继续说明。他默默地将背靠拢住椅子，双手交叉放在扶手上，凝视着房间角落，不知道在观察什么……
也许什么都没有。
孟正安静地躺在地上。等他醒来以后，就会成为一具依照着潜意识中的命令行动，却对自己的宿命浑然未觉的人偶。
至少，来自未来的徐向阳清楚最后的结果：林明远种下的邪灵，的确潜伏到了他临死前的一刻。
“还有别的问题吗？”男人在黑暗中询问，“是不是还有我疏漏的地方？来自未来的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徐向阳仍旧保持沉默。半响后，他摇了摇头。
能力所限、情况所限，林明远已经在能做到的尺寸上，做到了最好。
“……刚才那个问题就当我没问吧。老实说，我不希望未来因为别人而改变，所以我连未来发生了什么都不愿意知道。”
男人轻敲扶手，深深叹息。
“但看你的表情，我多少能猜到一些。看来，在我离开后，她们娘俩过得并不幸福吧。”
“原本的三口之家，身为顶梁柱的丈夫却突然人间蒸发，剩下一对孤女寡母，怎么想都不可能幸福。”徐向阳忍不住说道。
“是啊，你说得对。”
“那你为什么还要……”
“为什么还要离开吗？当然是因为还有必须要完成的事情。”男人从椅子扶手上抬起手臂，示意不愿再听，“事已至此，我不想和别人讨论这个了。来说说你和她的事情吧。”
“我？”
徐向阳愣了一下。
“对，你。你和我的女儿。”林明远说话的口吻依然充满疲惫，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提起这事儿的时候，男人的语气分明有所上扬。
“我记得很清楚，你当时是怎么答应我的，让我回忆一下……你好像是这样说的：‘我会让她幸福的。只要她还愿意陪在我身边，我就绝不会松开她的手’……”
徐向阳听着听着忍不住脸红了。
他自己说的时候没感觉，没想到从别人嘴里听到会是这么肉麻。
“我希望你可以说到做到。”
“当然！”
害臊归害臊，涉及到这方面的问题他可不会退缩。
话音未落，他突然感到一阵奇妙的战栗，这种感觉之前就出现过……
梦境濒临破碎，那股将他从过去拉扯回来的引力再度出现！
眼前幽灵少年的身影突然抖动了一下，轮廓变得模湖起来。
林明远没有惊讶，只是问道：
“你又要离开了吗？”
“嗯。”
“你之前就离开了大半个月，我女儿担忧得紧，过了好段时间才肯接受这个事实。”
“……”
“我知道，这是没办法的事情，你不可能在这地方久留。你和她相逢的时间，是在十年之后。”
“……是。”
“如果是这样，你现在就不该再待在这儿。”
林明远的语气很平静。
“去吧，你还有最后该见的人，还有话要对她说吧？”
“我知道。那……再见了。”
时间紧迫，他随时都有可能被拉扯走，所以徐向阳没有矫情，转身离开。
“嗯，再见。”
徐向阳没有听到林明远的最后一句话。他飘出窗户，深深回望了一眼那个房间，知道这就是他和林明远的最后一次见面，亦将是人生中唯一的一次。
自此以后，林明远不止在家人面前人间蒸发，事实上，他就再没有出现在世人面前过。
徐向阳对这个男人接下来要做的事情隐隐有个猜测，但正是这个猜测让他的心头沉甸甸，只觉得林明远的结局恐怕不会太美好。
以一己之力，对抗拥有神媒为领袖的世界级灵媒集团，这听上去更像是梦话。
但无论他最后是真的失踪了，还是某种更糟糕的结果，显然皆在男人的预想之中。所以，已经没有人能阻止他做出这种决定了。
之后，他头也不回地飞向远方。
*
“妈妈……爸爸……”
躺在床上的女孩一动不动，脸颊泛红，双目紧闭，像是在做一场醒不过来的噩梦。
林素雅担忧地伸出手去抚摸星洁的额头，并没有发烫的迹象，但女儿这副痛苦的样子绝非作伪……
“我去替你倒杯热水回来。”
林素雅叹了口气，起身准备下楼。
就在前天晚上，凌晨两点钟的时候，已经分房睡了大半个月的丈夫突然动作粗暴地撞门而入，说是要把她送到城里去。
林素雅起初摸不着头脑，只觉得生气，但正想要发火的时候，却发现女儿同样在车上。
女人虽然对发生在家中的事情一无所知，但她在那个时候，依然第一时间感受到了事态的紧迫性，本能明白这不是可以闹脾气的时候；加上丈夫又一脸严肃地对她说“之后星洁就拜托你照顾了”，林素雅便是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了。
要知道，他们之前就是因为这个问题上的矛盾才闹分手的。
等把她们俩送到了锦江市市区内以后，男人径直离开。林素雅总算拿回了照看女儿的权力，她生怕出点问题，第一时间就送女儿去了附近的卫生所检查，结果医生得出的结果是没有任何异常。
但现实却是，星洁一从卫生院回来，到了落脚处之后，就立刻无力倒下。躺在床上小姑娘痛苦扭动着身子，那可怜兮兮模样看得她心如刀割。
这个时候，林素雅才想起丈夫送她们娘俩离开时说过话，“这几天星洁她身体可能会不舒服，你别担心，在旁边等着照顾就好。”
但……她怎么可能不担心？她可是这孩子的母亲！
话虽如此，林女士知道自己这时候除了乖乖听话以外，什么都做不了，就像丈夫一句真话都不肯说还将女儿带离自己身边。她唯一能做的抵抗也不过是独自生闷气罢了。
她不禁又一次开始痛恨起自己不够坚强的性格，正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回事恐怕以后都很难有改变。
林素雅一边苦恼，一边深深叹着气。对她而言，眼下最重要的事情，还是照看自己的女儿。
至于落脚处的事情，她暂时还没有想法，于是决定等丈夫回来再说。是否要整理随身物品，以后是会一直留在这里，还是一时之策，等风头过去了就回去，这些都还是未知数。
她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再也见不到那个男人了。
……
妈妈离开了。
林星洁勉强撑开眼皮，映入眼帘的事物都好似发生在海市蜃楼里，模模湖湖，像是水面上的倒影。
她感觉自己浑身都肿了起来，又或者到处都遍布着伤口，五脏六腑同样有病灶在熊熊燃烧，咽口口水都像是在吞食火炭。
最可怕的地方在于，尽管她饱受痛苦折磨，但体征上却没有出任何异常，以至于她甚至没办法将实情说出来，也没办法让他人理解这种痛苦。
爸爸说，这就是最后的难关了。
“你的意识与异世界的链接过程会以今天为正式开端，一股庞大的超自然力量将被你驯服、由你掌控”……
遗憾的是，林星洁完全不明白大人们对话的意思。
她只觉得痛苦，无法忍受的痛苦。
起初还是头疼，是间歇性的失忆症，现在则是蔓延至全身，她本能地开始害怕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
更因为没有人陪在她身边，这种痛苦的量级正在指数级增长。
“呜……”
——“很难受吗？”
熟悉的声音出现在她的身畔，像是有阵清风出来，竟将痛苦暂时一口气吹跑了似的，小姑娘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惊喜之余，差点要哭出声来。
“你……你……”
“嗯，我在。”
小女孩没法动弹，却能感觉到自己的小小手掌被更大、更温暖手所覆盖。
“我来见你了。”
……
在那之后，林星洁向自己的幽灵大哥哥抱怨了一堆话，从身体情况到抛下自己的爸爸，以至于在几周前音讯全无的对方——
她本来是该抱怨的，可她想说的话真的还有好多好多，以至于满腹幽怨不得不暂时延后、延后，到最后连她自己都忘记了这件事，只是不断述说着自内心深处第一时间浮现的念头。
虽然颠三倒四、只零破碎，但女孩的话语中无疑饱含着最激烈的情感。
“我好难受……”
“我觉得我的脑袋出了问题，自己好像要记不住人了……”
“爸爸说，我要是能坚强地撑下来，就能早早成为大人，保护自己，保护妈妈……”
“可是，长大是那么痛苦的事情吗？是只有现在会难过……还是一直都会这么难过？”
“幽灵”默默地听着。他觉得自己的心脏与其说是跳动、不如说是在抽搐，压抑到无法呼吸。
对于女孩的困惑，徐向阳无疑是最清楚答桉的那个人。在接下来的十年里，林星洁所经历的生活自然远远称不上幸福；直到高二遇见两位挚友以前，她的青春生涯可谓一片昏暗。
“你还能继续陪我吗？”
最后，小女孩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恐怕要离开了。”
幽灵心情煎熬，却又不得不说出真相。
“但我会在将来的某一天等你。到那时候，我们一定会再见……”
林星洁恶狠狠地瞪着他，眼圈微微泛红。过了一会儿，女孩扭过稚嫩的脸庞。
“随便你，反正……反正到时候，我肯定会把你的事情忘光的！”
“——那就到时候，再从头开始吧。”
小女孩故意没有回答，但她眼角的余光还在偷偷打量着那个站在身边俯瞰自己的身影。
自窗外洒落的安静阳光里，大哥哥周身散发着温暖又灿烂的光芒，好像她玩过的吹泡泡机；他站在那里，就好像一时间有无数晶莹剔透的泡沫飘荡在他的周围。
紧接着，他就像被吹上天的泡泡那样消失了。
分离的时刻已至。
世界像一面破碎的玻璃镜，四分五裂的同时，清晰地映照出女孩从茫然到悲伤的脸。
*
等徐向阳的意识再度清醒过来后，耳边首先响起的是浪花拍打海岸的“哗啦啦”声音，一阵又一阵，彷佛永无止尽。
还是一样，他不清楚空间方位、看不见上下左右，浪费了一段时间后（尽管他同样无法感受到时间的流逝）总算意识到自己是正站在某个地方。
他在恍忽中意识到，自己又回到了那片海滩上。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逐渐靠近的脚步声。
“沙沙沙，沙沙沙。”
在这种地方竟然会听到人的步伐！徐向阳心中一惊，连忙努力扭过头去。
……
——映入眼帘的，是一位黑长直发的姑娘，她正背着双手，轻歪着脑袋，安静地俯瞰着他。
清亮柔顺的漆黑长发散落在她的肩膀两侧，上身是休闲服外套和体恤，下身的牛仔裤只到膝盖，勾勒出纤瘦的腿肚曲线，女孩身上有着令人怦然心动的青春活力，光是出现在那里就让周遭环境明亮了起来，与晦暗的天空背景格格不入。
黑暗无光的世界，浊浪涛涛的大海，少年与少女重聚于这片幽冥大地般的海滩之上，宛如初见。
“接下来，是最后一条。”
林明远吐了口气，喃喃自语中透着前所未见的疲惫，额头上亦沾满了冷汗。
他的工作已经临近尾声，但他的脸上却没有大功告成的喜悦；正相反，他的语气正在变得愈加冷酷和严峻。这种态度证明他的做法不止是在折磨对手，更近乎于一种自我折磨。
“……你会把如今的愿望当作毕生的事业，直到死都不会放弃。不过，等你真的死了，这个能力就会解除，到那时，你就能知道真相了吧。”
因为死亡和洗脑解除发生在同一时刻，这就意味着那时候的孟正什么都做不到，只能在悔恨和空虚中死去，能想出这等杀人诛心的法子，林叔叔果真不是普通人。
林明远放下手。
“这样就足够了，要是再增添记忆，可能会导致情绪错乱，虚假信念间可能会发生矛盾和冲突。”
“我本来还想过是不是需要更深层次地利用孟正这个人，比如让他‘保护’或者‘照顾’我的女儿。”
“但这种记忆和他本性不符，要是在这个过程中产生‘我为什么要照顾一个小姑娘或是一对孤儿寡母’的疑问，就会产生破绽。”
“此外，我本来就不希望让他太靠近星洁，因为他本身就是一种威胁。”
到这里，话就全都说完了。
林明远好像没有心情再继续说明。他默默地将背靠拢住椅子，双手交叉放在扶手上，凝视着房间角落，不知道在观察什么……
也许什么都没有。
孟正安静地躺在地上。等他醒来以后，就会成为一具依照着潜意识中的命令行动，却对自己的宿命浑然未觉的人偶。
至少，来自未来的徐向阳清楚最后的结果：林明远种下的邪灵，的确潜伏到了他临死前的一刻。
“还有别的问题吗？”男人在黑暗中询问，“是不是还有我疏漏的地方？来自未来的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徐向阳仍旧保持沉默。半响后，他摇了摇头。
能力所限、情况所限，林明远已经在能做到的尺寸上，做到了最好。
“……刚才那个问题就当我没问吧。老实说，我不希望未来因为别人而改变，所以我连未来发生了什么都不愿意知道。”
男人轻敲扶手，深深叹息。
“但看你的表情，我多少能猜到一些。看来，在我离开后，她们娘俩过得并不幸福吧。”
“原本的三口之家，身为顶梁柱的丈夫却突然人间蒸发，剩下一对孤女寡母，怎么想都不可能幸福。”徐向阳忍不住说道。
“是啊，你说得对。”
“那你为什么还要……”
“为什么还要离开吗？当然是因为还有必须要完成的事情。”男人从椅子扶手上抬起手臂，示意不愿再听，“事已至此，我不想和别人讨论这个了。来说说你和她的事情吧。”
“我？”
徐向阳愣了一下。
“对，你。你和我的女儿。”林明远说话的口吻依然充满疲惫，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提起这事儿的时候，男人的语气分明有所上扬。
“我记得很清楚，你当时是怎么答应我的，让我回忆一下……你好像是这样说的：‘我会让她幸福的。只要她还愿意陪在我身边，我就绝不会松开她的手’……”
徐向阳听着听着忍不住脸红了。
他自己说的时候没感觉，没想到从别人嘴里听到会是这么肉麻。
“我希望你可以说到做到。”
“当然！”
害臊归害臊，涉及到这方面的问题他可不会退缩。
话音未落，他突然感到一阵奇妙的战栗，这种感觉之前就出现过……
梦境濒临破碎，那股将他从过去拉扯回来的引力再度出现！
眼前幽灵少年的身影突然抖动了一下，轮廓变得模湖起来。
林明远没有惊讶，只是问道：
“你又要离开了吗？”
“嗯。”
“你之前就离开了大半个月，我女儿担忧得紧，过了好段时间才肯接受这个事实。”
“……”
“我知道，这是没办法的事情，你不可能在这地方久留。你和她相逢的时间，是在十年之后。”
“……是。”
“如果是这样，你现在就不该再待在这儿。”
林明远的语气很平静。
“去吧，你还有最后该见的人，还有话要对她说吧？”
“我知道。那……再见了。”
时间紧迫，他随时都有可能被拉扯走，所以徐向阳没有矫情，转身离开。
“嗯，再见。”
徐向阳没有听到林明远的最后一句话。他飘出窗户，深深回望了一眼那个房间，知道这就是他和林明远的最后一次见面，亦将是人生中唯一的一次。
自此以后，林明远不止在家人面前人间蒸发，事实上，他就再没有出现在世人面前过。
徐向阳对这个男人接下来要做的事情隐隐有个猜测，但正是这个猜测让他的心头沉甸甸，只觉得林明远的结局恐怕不会太美好。
以一己之力，对抗拥有神媒为领袖的世界级灵媒集团，这听上去更像是梦话。
但无论他最后是真的失踪了，还是某种更糟糕的结果，显然皆在男人的预想之中。所以，已经没有人能阻止他做出这种决定了。
之后，他头也不回地飞向远方。
*
“妈妈……爸爸……”
躺在床上的女孩一动不动，脸颊泛红，双目紧闭，像是在做一场醒不过来的噩梦。
林素雅担忧地伸出手去抚摸星洁的额头，并没有发烫的迹象，但女儿这副痛苦的样子绝非作伪……
“我去替你倒杯热水回来。”
林素雅叹了口气，起身准备下楼。
就在前天晚上，凌晨两点钟的时候，已经分房睡了大半个月的丈夫突然动作粗暴地撞门而入，说是要把她送到城里去。
林素雅起初摸不着头脑，只觉得生气，但正想要发火的时候，却发现女儿同样在车上。
女人虽然对发生在家中的事情一无所知，但她在那个时候，依然第一时间感受到了事态的紧迫性，本能明白这不是可以闹脾气的时候；加上丈夫又一脸严肃地对她说“之后星洁就拜托你照顾了”，林素雅便是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了。
要知道，他们之前就是因为这个问题上的矛盾才闹分手的。
等把她们俩送到了锦江市市区内以后，男人径直离开。林素雅总算拿回了照看女儿的权力，她生怕出点问题，第一时间就送女儿去了附近的卫生所检查，结果医生得出的结果是没有任何异常。
但现实却是，星洁一从卫生院回来，到了落脚处之后，就立刻无力倒下。躺在床上小姑娘痛苦扭动着身子，那可怜兮兮模样看得她心如刀割。
这个时候，林素雅才想起丈夫送她们娘俩离开时说过话，“这几天星洁她身体可能会不舒服，你别担心，在旁边等着照顾就好。”
但……她怎么可能不担心？她可是这孩子的母亲！
话虽如此，林女士知道自己这时候除了乖乖听话以外，什么都做不了，就像丈夫一句真话都不肯说还将女儿带离自己身边。她唯一能做的抵抗也不过是独自生闷气罢了。
她不禁又一次开始痛恨起自己不够坚强的性格，正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回事恐怕以后都很难有改变。
林素雅一边苦恼，一边深深叹着气。对她而言，眼下最重要的事情，还是照看自己的女儿。
至于落脚处的事情，她暂时还没有想法，于是决定等丈夫回来再说。是否要整理随身物品，以后是会一直留在这里，还是一时之策，等风头过去了就回去，这些都还是未知数。
她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再也见不到那个男人了。
……
妈妈离开了。
林星洁勉强撑开眼皮，映入眼帘的事物都好似发生在海市蜃楼里，模模湖湖，像是水面上的倒影。
她感觉自己浑身都肿了起来，又或者到处都遍布着伤口，五脏六腑同样有病灶在熊熊燃烧，咽口口水都像是在吞食火炭。
最可怕的地方在于，尽管她饱受痛苦折磨，但体征上却没有出任何异常，以至于她甚至没办法将实情说出来，也没办法让他人理解这种痛苦。
爸爸说，这就是最后的难关了。
“你的意识与异世界的链接过程会以今天为正式开端，一股庞大的超自然力量将被你驯服、由你掌控”……
遗憾的是，林星洁完全不明白大人们对话的意思。
她只觉得痛苦，无法忍受的痛苦。
起初还是头疼，是间歇性的失忆症，现在则是蔓延至全身，她本能地开始害怕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
更因为没有人陪在她身边，这种痛苦的量级正在指数级增长。
“呜……”
——“很难受吗？”
熟悉的声音出现在她的身畔，像是有阵清风出来，竟将痛苦暂时一口气吹跑了似的，小姑娘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惊喜之余，差点要哭出声来。
“你……你……”
“嗯，我在。”
小女孩没法动弹，却能感觉到自己的小小手掌被更大、更温暖手所覆盖。
“我来见你了。”
……
在那之后，林星洁向自己的幽灵大哥哥抱怨了一堆话，从身体情况到抛下自己的爸爸，以至于在几周前音讯全无的对方——
她本来是该抱怨的，可她想说的话真的还有好多好多，以至于满腹幽怨不得不暂时延后、延后，到最后连她自己都忘记了这件事，只是不断述说着自内心深处第一时间浮现的念头。
虽然颠三倒四、只零破碎，但女孩的话语中无疑饱含着最激烈的情感。
“我好难受……”
“我觉得我的脑袋出了问题，自己好像要记不住人了……”
“爸爸说，我要是能坚强地撑下来，就能早早成为大人，保护自己，保护妈妈……”
“可是，长大是那么痛苦的事情吗？是只有现在会难过……还是一直都会这么难过？”
“幽灵”默默地听着。他觉得自己的心脏与其说是跳动、不如说是在抽搐，压抑到无法呼吸。
对于女孩的困惑，徐向阳无疑是最清楚答桉的那个人。在接下来的十年里，林星洁所经历的生活自然远远称不上幸福；直到高二遇见两位挚友以前，她的青春生涯可谓一片昏暗。
“你还能继续陪我吗？”
最后，小女孩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恐怕要离开了。”
幽灵心情煎熬，却又不得不说出真相。
“但我会在将来的某一天等你。到那时候，我们一定会再见……”
林星洁恶狠狠地瞪着他，眼圈微微泛红。过了一会儿，女孩扭过稚嫩的脸庞。
“随便你，反正……反正到时候，我肯定会把你的事情忘光的！”
“——那就到时候，再从头开始吧。”
小女孩故意没有回答，但她眼角的余光还在偷偷打量着那个站在身边俯瞰自己的身影。
自窗外洒落的安静阳光里，大哥哥周身散发着温暖又灿烂的光芒，好像她玩过的吹泡泡机；他站在那里，就好像一时间有无数晶莹剔透的泡沫飘荡在他的周围。
紧接着，他就像被吹上天的泡泡那样消失了。
分离的时刻已至。
世界像一面破碎的玻璃镜，四分五裂的同时，清晰地映照出女孩从茫然到悲伤的脸。
*
等徐向阳的意识再度清醒过来后，耳边首先响起的是浪花拍打海岸的“哗啦啦”声音，一阵又一阵，彷佛永无止尽。
还是一样，他不清楚空间方位、看不见上下左右，浪费了一段时间后（尽管他同样无法感受到时间的流逝）总算意识到自己是正站在某个地方。
他在恍忽中意识到，自己又回到了那片海滩上。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逐渐靠近的脚步声。
“沙沙沙，沙沙沙。”
在这种地方竟然会听到人的步伐！徐向阳心中一惊，连忙努力扭过头去。
……
——映入眼帘的，是一位黑长直发的姑娘，她正背着双手，轻歪着脑袋，安静地俯瞰着他。
清亮柔顺的漆黑长发散落在她的肩膀两侧，上身是休闲服外套和体恤，下身的牛仔裤只到膝盖，勾勒出纤瘦的腿肚曲线，女孩身上有着令人怦然心动的青春活力，光是出现在那里就让周遭环境明亮了起来，与晦暗的天空背景格格不入。
黑暗无光的世界，浊浪涛涛的大海，少年与少女重聚于这片幽冥大地般的海滩之上，宛如初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