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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良禽择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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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文广陂。

    辽军三次突围,都被击退,到了黄昏时分,辽军将士饥肠辘辘,彻底陷入绝望,不少人开始投降,更多的人无助地等待着命运的裁决。

    毛军射书辽军,主动要求约见萧和尚奴。萧和尚奴考虑良久,把副使耶律庆纪和几个军都指挥使喊到一起商量。他把毛军的劝降书信给几位属下看了一下,结果他还没有开口,副使耶律庆纪先说话了,“叛军早有准备,兵力又数倍于我,突围是不可能了,只能指望援军,但陛下是不是带着主力杀到西京,我们不知道,耶律大石是不是在蔚州,我们也不知道。退一步说,就算陛下和耶律大石都接到我们的求援信,火速杀来,至少还需要两三天时间。我们还能支撑两三天时间吗?我们没有食物,也没有水,士气又极度低迷,逃跑的人更是越来越多,估计到了明天早上,有一大半将士都会投降叛军。这个仗没办法打了,固守待援也是一句自欺欺人的话,以我看,还是投降吧,乘着叛军没有发动攻击,我们手上还有军队,还可以讨价还价的时候,赶紧投降吧。”

    这句话在座众人都同意,虽然各人都有自己的顾虑,比如投降后能不能留住性命,跟在李虎后面是不是有希望保住既得利益,但事已至此,除了投降就是死,没有第二条路可以选择了,所以还是投降吧,将来的事将来再说了。

    萧和尚奴喟然长叹,心里又是痛苦又是无奈。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投降在辽人眼中已经不是耻辱,而是一种生存选择了。记得当初女真人崛起的时候,东北路的辽军和州府官吏大都选择逃跑,而不是投降,但随着女真人建国,实力越来越强。辽军和州府官吏先是被动投降,后来演变为主动投降,尤其从萧宝、耶律讹里野带着几万大军投降女真人后,这种势头更是一发不可收拾。到了耶律余睹带着部落族人和十万大军叛逃金国后,投降在辽人的嘴中已经不是投降了,而是变成了“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投降或者叛逃在他们的修饰下已经变成一种冠冕堂皇的人生选择了。

    “节使,你既然和反贼主帅有交情,那在谈条件的时候,尽可能保住军队。”有个军都指挥使急切说道,“我们手上还有一万五千人,这就是本钱啊,所以投降可以,但军队不能交出去。这样将来我们还有翻身保命的机会。”

    “将来还有什么机会?”旁边一个军都虞侯苦笑道,“李虎杀进西京道,还没有到西京。陛下就带着人马逃到鸳鸯泺了,拱手把西京道送给了李虎,你说大辽还有什么希望?这还不算什么,更可怕的是陛下和燕王已经公开决裂了。在如今大辽岌岌可危地情况下,陛下和燕王决裂,一个跑到大漠,一个待在燕京,宫帐一分为二,大臣们也好。军队也好,都无所适从,你说大辽还有什么希望?”

    萧和尚奴感觉自己的心开始在流血,契丹先祖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就这样葬送在子孙后代手上,心痛啦。皇帝和燕王决裂,基本上已经是事实,这从皇帝宁愿到遥远的大漠也不愿留在燕京就能看得出来,但两人决裂的原因却让宫帐大臣们有一种痛彻心腑的痛。皇帝虽然昏庸但他难道不想保住自己地国祚?燕王虽然觊觎权柄但他难道不想保住祖宗的基业?宫帐的大臣们各自支持一方,国祚形势愈是危机。双方争斗的愈是血腥,最终结果却与他们的初衷背道而驰,大辽摇摇欲坠,生死存于一线,偏偏在这个时候,同样是这些大臣们,他们为了保住自己的利益,开始背叛大辽,开始抛弃大辽。开始背根忘祖。而自己竟然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萧和尚奴见到了毛军。这位昔日的同僚背叛了大辽,背叛了契丹人。成为叛军的首领之一,某种程度上,他保住了自己地利益,在遥远的未来,他或许能让自己的利益骤然膨胀。萧和尚奴扪心自问,我地未来又是什么?大辽已经没有希望了,契丹人的江山要崩溃了,做为一个大辽贵族,我将何处何从?

    毛军对和尚奴很客气,闲聊之中谈到了两人过去的交往,一眨眼,十几年过去了,人还是原来的人,但辽东却翻天覆地了。

    “你有什么条件?”毛军问道。

    和尚奴叹了口气。反问道:“你有什么条件?”

    “如果你和你地下属想回去。我可以答应。”毛军说道。“营指挥使以上级别地军官。你都可以带走。”

    和尚奴呆呆地望着面前地火堆。迟疑良久。绝望地问道:“我回哪去?”

    自己还能回哪去?战败了。武定军全军覆没。奉圣州地大部分州县都保不住了。而自己又是燕王地人。皇帝岂能饶了自己地性命?虽然自己可以回燕京。但自己丢掉了军队。丢掉了奉圣州。燕京地侧翼完全暴露在叛军地攻击之下。燕王岂肯原谅自己?或许他会借着皇帝地圣旨。把自己地脑袋砍下来。以缓和与皇帝地关系。想方设法夺回西京道。燕王反复无常。这种出卖兄弟地事。他做了不止一次了。耶律章奴、耶律陈图奴。甚至包括耶律余睹。还不都是他和皇帝相争地牺牲品?

    毛军惊讶地望着他。然后转头看看侯概。侯概也很吃惊。他马上问道:“你们地皇帝在哪?”

    “他在长城外面地某个地方。”和尚奴沮丧地说道。“很长时间以来。我们都不知道他在哪。除非他主动告诉我们。否则我们这些做外臣地根本不知道。即使是宫帐宰执。有时候也摸不清他地行踪。”

    “你可以回燕京?”毛军顾惜旧日的交情,不想把和尚奴逼上死路,所以主动提议道,“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让你取道蔚州,从飞狐要塞去幽燕。”

    和尚奴听到飞狐要塞,急忙问道:“耶律大石在哪?他是不是在蔚州?”

    毛军摇摇头,“我们在飞狐、灵丘和灵仙一线都留了一些人马,据他们回报,耶律大石一直宋辽边境,没有进军西京的迹象。”

    和尚奴脑袋一耷拉,心如死灰,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看样子传言是真的,李虎突然杀进西京道,其背后必定有燕王的影子。耶律淳终于决定做皇帝了,可惜他选择地时机非常差。他这不是在挽救国祚,而是在顺势推翻国祚,他在绝望之中做出了一个足以导致国祚败亡地可怕决定。

    和尚奴也做出了一个决定,一个活下去的决定。

    “我想问一下,西京现在怎么样?”和尚奴有气无力地问道,“当然,你们可以不回答。“在我们地包围之中。”侯概说道,“把你全歼之后,你们的皇帝必然害怕,估计要带着军队向阴山方向转移。”

    “我们拿下西京后,就要北上追击。”毛军接着说道,“所以总帅要求我们,子夜时分,必须全歼武定军,请你尽快决断。”

    和尚奴半天,终于说了两个字,“投降。”

    既然辽军选择了投降,接下来的事就好办了。

    和尚奴唯独提了一个条件,不要屠杀军中的契丹人和奚人。毛军很爽快的答应了,双方很快商定了细节。

    夜时分,辽军缴械投降。

    凌晨,毛军在军帐设宴款待萧和尚奴和耶律庆纪。席间毛军仔细询问了西京道和西南、西北两路辽军的兵力情况,至此他才知道辽军在长城一线大约有十万到十二万人马,而辽军统帅竟然是自己的老上司耶律马哥。

    侯概和高缘等人则在另外一个军帐内审讯节度使府的高级官员。和尚奴的行军参谋透漏了所有机密,包括皇帝与和尚奴之间的联系暗语。侯概叫这位行军参谋急书西京,禀报武定军所在的位置,并找个理由拖延推进速度。

    侯概接着急报李虎,萧和尚奴在撤退之前,曾派人取道云门山,到白水泺向契丹皇帝求援。根据路程推算,两天之后,契丹皇帝应该能接到武定军被包围的消息,我们主力大军的位置随即暴露。假若两三天之后,耶律马哥还是没有南下,我们就要考虑后撤蔚州了。

    九月二十八,清晨,采凉山。

    李虎和董小丑等人围在地图旁边,激烈讨论着。

    毛军结束了文广陂之战,全歼了萧和尚奴和他的武定军,并且获悉了西京辽军的具体情况。

    先在兵力上,义军处于劣势,因此决战要谨慎,不能正面对决;其次,辽军统帅是耶律马哥,是一员悍将,是老对手了,和他打仗更要加倍小心;再次,义军主力位置可能会暴露,辽军可能会转而向东,在长青城一线寻机决战,这迫使义军不得不做好两手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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