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惨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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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妖精、大掌柜、王庚、王二牛四人，正布好阵等敌人来。
“敌人来了，我们便可以知道对力的虚实了。我们的责任是要把敌手引过来。”
“只要摸清敌方的虚实，就立即通知毛前辈。上官云要是在明山，毛前辈立即攻入租界，上官云如果不在这儿，毛前辈可立刻折返明山。”
“这是我们的任务。也是我们留在这儿的目的。”
陈妖精和王庚交换了意见。他们的意见是一致的，虽然，陈妖精相当瞧不起王庚，王庚也常故意躲开陈妖精，但在商讨重大事情的时候，他们都能摒除己见，了无偏见的讨论商量。王二牛问：“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我们得在此地布阵。”
“然后兵分两路。”
“之后便得要忍耐。”
“还有等待。”
“等？”王二牛叫了起来；。
他平生最怕等和忍。
偏偏人生就是常常要等待和忍耐，而且也充满了期待和无奈。
陈妖精：“我们得要等敌人来？”
王庚：“你愈能够忍人之所不能忍，便愈有机可趁。”
王二牛感慨：“我当江湖中人，便是以为不必像常人一样，老是忍，不然就是等，人生匆匆就数十年，不是在等中过就是在忍里渡，多可悲啊，没想到当了像我这样的江湖第一寂寞无敌高手，到头来，仍不是等，就是忍，真是没意思得很。”
王庚笑了：“其实当江湖中人，要比常人更能等，更要忍。何以？光是练拳习武，就比儒生的十年寒窗无人问，所下的功夫更苦，你不苦练，那能有成？迟早只成刀下鬼、斧底魂。练武的过程就是忍耐看等待。”
陈妖精却转问大掌柜：“你喃喃自语做什么？”
大掌柜：“我在许愿。”
王二牛叫了起来：“许愿？”
大掌柜：“我作战之前，一定许愿；凡有大事要做，一定先得祈祷。这样我心里才有了依靠，取舍进退都有实儿。”
王二牛不屑：“我才不许愿。成就成，败就败，一切靠自己，许愿又怎样？天下多少无知苦民都向天许愿，结果不是一样天不从人愿。既然许愿不能从心所欲，又许来作甚？不如我不从天愿！”
大掌柜：“我跟你们不同。我是为制止杀戮才入江湖，而不是要在江湖上另造杀孽的。冥冥中自有天意在。你们认为天道无亲，常与恶人当得善终，而好人多不长命。所以其实没有报应这回事，至于报应在他人子孙，则太不公平，也太不像话了，而我却不然。我偏生是一做坏事，报应即至；但做好事也常见回报。所以我信命，只不过不大认命而已。”
陈妖精：“愿望其实是一种摸索。摸索是没有信心的行动，我也很少许愿。”
大掌柜：“只是，我们活看，谁不是摸索着前行？”王二牛立时叫道：“如果要兵分两路，千万别把我和他这样深奥的人摆在一起，我怕我会受不了的！”
陈妖精大表赞同：“对，跟一些人在一道不如独战江湖！”
他的意思很明显。
他可不愿跟王庚在一道。
王庚则反对：“不，不和的人应该守在一起。唯有你瞧不起对方，所以更不能让对方看扁，更加要独撑大局。这样，才有互相激发的意义。”
陈妖精很不愿意，但他立时认为这话说得很有道理。
一个人和朋友在一起比较疏忽。
跟敌人在一起却总会比较警惕。
跟心爱的人在一起多半比较耽於逸乐。
但与所恨的人相处却多会努力不懈。
王二牛这回又叫了起来：“这样岂不是要我跟这大块头在一起？”
大掌柜奇道：“大块头？是谁？”
全场只有他不认识这个人。
王二牛觉得自己真该许愿了。
他许愿身边的人最好突然成了哑巴。
不过他这愿望很不实际，非但如此，大掌柜不止没有闭上嘴巴，而且还特别多话，多话得接近“八卦”。
“你有没有发现今晚的月色很美？月华如水，人生若梦。你看，今夜的雾气还很浓，那像烟一般抚过我们臂间的轻纱，就是来如春风去似浮云的雾了。如果现在是白天，一定是‘雨中草色绿堪染，水上桃花红欲然’的美景了。可惜现在是晚上。可是夜晚也有夜晚的好处。夜色有着女人一般的温柔，你嗅那香味，那是夜的香味，白天这儿一定开满了山花，所以到了晚上才会绽放出如此浓郁芬芳的香味来……”
王二牛忽咕哝了一声：“女人怎么会温柔？”
大掌柜：“你没看过温柔的女人吗？”
“没有，我认识的都是像柴依琳、朱小巧这类的女人！”
“你真不幸！”
王二牛：“你真烦。”
大掌柜：“你真是俗人。”
王二牛：“现在你来这儿是来杀人，不是吟诗！”
大掌柜：“杀人写好诗，诗好可杀人；写诗杀人，本来就是同一回事。杀人杀得毫无情趣，怎能好好的杀人？那只配给人杀。一个好的杀人者总是把杀人当作件替天行道、自娱娱人的趣事，人世之间的斗争亦复如是。如果一边杀一边厌倦，一路打一路恐惧，一面斗一面负担，他天生就不是个好的斗争者。不如归隐田园，清风明月，来得舒坦安然些。”
王二牛讶然：“没想到你还有这些意见：你几时偷听过我说话，把我的伟论偷抄了过来的？不过你还没学得我的神髓。我的生命就是决斗，没有决斗就没有生命。人生是一场又一场大大小小不住不断的决战，不决战，生命就没有进步，生存只是一种停滞。沈老大说过，不惊天动地，就得寂天寞地；有能者非大成即大败，不死不生，不如不活，你要打败每一个敌人，首先得要与自己为敌，不住的打败自己，才能击杀敌人。他说的这种至高境界，我早已达到了，所以觉得满怀寂寞。”
大掌柜居然十分敬羡，而且也相当歉意：“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早就说过了这样的话，无意间抄袭了你的理论，真抱歉。”
王二牛对他顿时好感起来，于是就“好心”多“教”他两句：“对付敌人，最重要的是斗志，其次是杀气。你取得胜利后杀不杀敌倒在其次，但你既无斗志就上不了阵，若无杀气那只为敌所杀，你这样风啊花啊云啊月啊的，心中满是女人的温柔，那能抗敌？作为一个斗士，要比敌人刚猛，且得要刚猛一倍、十倍、百倍，才有取胜之望！”
大掌柜却不同意：“对敌不一定要取胜的！”
王二牛叫了起来：“对敌不取胜难道是求败？”
大掌柜安然自若：“对敌只是用来取得经验的。落败也不失为一种经验。经验其实都很美，不管好的坏的，你可以用美去处理它、感受它、转化它！”
王二牛：“美得你，你若不够刚猛，则得落败在战场上，失败往往就是送死，死了看你还怎么臭美！”
大掌柜：“不一定要刚猛才能致胜。你看流水，它多柔、多弱、多无力，但它亦能覆舟、灭火、断金，世上许多刚强的事物，都耐不起它的冲激和淹没。”
王二牛忽叫：“好臭。”
大掌柜诧然：“什么好臭？”
王二牛。“花，花的味道好臭。”
大掌柜：“什……什么？”
王二牛咒骂：“死月亮。”
大掌柜胀红了睑：“怎怎怎……么么月亮你都要要……骂骂骂？”王二牛骂花骂月，比骂他自己还激动。
他一激动起来，又口吃了。
王二牛更为得意：“我不止要骂月，还骂风、骂夜、骂你！”
大掌柜：“你……你……我……我……我……”
王二牛呵呵笑了起来，露出森然白牙：“什么你你你我我我的？你说啥个以柔制刚，一激你就这样抵受不住，还算啥人物？人说骨勇的，怒而面白；血勇的，怒而面红；气勇的，怒而面青；神勇的，怒而面不改容。你是那门子勇？生气起来，舌打结脚打颤脖子不会撑头。我骂花不该么，本来好生清新空气，却来这一阵浓香，万一敌人趁机燃了**香也难察觉，这害人的花香能说不臭么？我来问你：如果没有风，敌人衣袂之声便轻晰可辨，而今风吹草动，你说敌在何处？这恼人的风不该骂么？我却问你：居然这夜还有月色，这一照，咱们的布局，先得毁了一半：这不该骂么？我可要问你，这夜跟其他千千个夜晚一样，黑漆漆、乌鸦鸦的，我最讨厌。我喜欢大白的天，光亮亮的正大光明，动口的卷舌头，动手的挥拳头，动脚的踢他娘个头，不必鬼鬼祟祟，闪闪缩缩，窝在这里。勾心斗角，胜了不光采，输了不英雄。我问你，这都不该骂么？还有你，这般诗意，发情了是吗？这样忧悒，思春了不成？居然在我这样骁勇善战的人之身边一起作战，这也真是上天编排的一个奇局！”大掌柜这回给骂的脸色阵青阵白而又转红不已，但王二牛骂的话他又一个字都反驳不得，只仍在舌尖折腾着：“奇……局？”
王二牛咧嘴一笑：“当然是奇局。我那么优秀，你那么差劲。我那么英勇，你那么懦怯。我那么机警，你那么迟钝……何况，我也不明白像我那么英明神武洁身自爱的人怎么会开始有点喜欢这么笨，痴愚可悲可哀的你呢！”
他想不通。
没料大掌柜却忽尔平静了下来。
而且咀角还微微有些笑意。
这惹得王二牛忍不住去问他：“你听了我的妙论高见之后，感动得要哭是不是？那就哭出来啊，不要强装成笑容，你的笑容实在太难看了！”
大掌柜：“我不是给你感动。”
王二牛更要问下去：“哦？”
大掌柜：“我是给自己感动了。”
王二牛不敢置信：“什么？”
大掌柜：“你看，你已经给我感化了，所以说话也开始温柔起来了，你看我能感化得了这样凶暴的你，我能不给自己感动么？”
这回到王二牛为之气结。只不过他突然问了一句：“你也不错，我看错你了……”这次到大掌柜奇了：“什么不错？”
王二牛平静心说：“原来你只怕蜥蜴，别的甚么都不怕。”
说完之后，也很平静的向下望。
望他的脚。
于是大掌柜也低首去望自己的脚。
脚踝。
那儿有一只水蛭，正附在他的胫踝之间，蠕蠕而动，湿软肥黏的身子透看暗红，想必是饱吞了大掌柜的血吧？
大掌柜静了半晌。
王二牛望看他笑笑：没想到这大块头对这种事物全不在意。
他显然是下判断得太早些了。
因为大掌柜已暴发出一声大叫。
惨叫。
惨叫声像一支给捂着裹起来的爆竹在半空闷闷地爆炸。
“我的妈呀……”大掌柜如此狂喊。
仅就是为了一只水蛭！
这时，刘成胜、大小门神、还有李四，已潜行穿过明山山阴，进入了山阳的范围里。
他们往山顶推进：得先取下山顶，居高临下，是明山的制高点。我们拿下了那儿，则可以占尽上风。何况，那儿有我们的人，我们可以轻易取得毛祖强行踪的讯息。要攻明山，先要进军山顶。
这是刘成胜的意见。
其他三人都很同意。
趁月色如刀，他们四人分开但不远离的向目标推进。
这时候，他们便乍然听见那一声叫。
那一声惨叫：大掌柜的嚎叫声。
发生甚么事了？
既然前面有惨叫声，敢情敌人仍未退走？
可是又为啥发出惨叫？
是敌人遇敌？是援军来了？或是敌手们自己内哄？还是故布疑阵？
这会儿，自己这几人，究竟是要涉奇局，还是卷入敌人的埋伏里呢。
陈妖精、大掌柜、王庚、王二牛四人，正布好阵等敌人来。
“敌人来了，我们便可以知道对力的虚实了。我们的责任是要把敌手引过来。”
“只要摸清敌方的虚实，就立即通知毛前辈。上官云要是在明山，毛前辈立即攻入租界，上官云如果不在这儿，毛前辈可立刻折返明山。”
“这是我们的任务。也是我们留在这儿的目的。”
陈妖精和王庚交换了意见。他们的意见是一致的，虽然，陈妖精相当瞧不起王庚，王庚也常故意躲开陈妖精，但在商讨重大事情的时候，他们都能摒除己见，了无偏见的讨论商量。王二牛问：“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我们得在此地布阵。”
“然后兵分两路。”
“之后便得要忍耐。”
“还有等待。”
“等？”王二牛叫了起来；。
他平生最怕等和忍。
偏偏人生就是常常要等待和忍耐，而且也充满了期待和无奈。
陈妖精：“我们得要等敌人来？”
王庚：“你愈能够忍人之所不能忍，便愈有机可趁。”
王二牛感慨：“我当江湖中人，便是以为不必像常人一样，老是忍，不然就是等，人生匆匆就数十年，不是在等中过就是在忍里渡，多可悲啊，没想到当了像我这样的江湖第一寂寞无敌高手，到头来，仍不是等，就是忍，真是没意思得很。”
王庚笑了：“其实当江湖中人，要比常人更能等，更要忍。何以？光是练拳习武，就比儒生的十年寒窗无人问，所下的功夫更苦，你不苦练，那能有成？迟早只成刀下鬼、斧底魂。练武的过程就是忍耐看等待。”
陈妖精却转问大掌柜：“你喃喃自语做什么？”
大掌柜：“我在许愿。”
王二牛叫了起来：“许愿？”
大掌柜：“我作战之前，一定许愿；凡有大事要做，一定先得祈祷。这样我心里才有了依靠，取舍进退都有实儿。”
王二牛不屑：“我才不许愿。成就成，败就败，一切靠自己，许愿又怎样？天下多少无知苦民都向天许愿，结果不是一样天不从人愿。既然许愿不能从心所欲，又许来作甚？不如我不从天愿！”
大掌柜：“我跟你们不同。我是为制止杀戮才入江湖，而不是要在江湖上另造杀孽的。冥冥中自有天意在。你们认为天道无亲，常与恶人当得善终，而好人多不长命。所以其实没有报应这回事，至于报应在他人子孙，则太不公平，也太不像话了，而我却不然。我偏生是一做坏事，报应即至；但做好事也常见回报。所以我信命，只不过不大认命而已。”
陈妖精：“愿望其实是一种摸索。摸索是没有信心的行动，我也很少许愿。”
大掌柜：“只是，我们活看，谁不是摸索着前行？”王二牛立时叫道：“如果要兵分两路，千万别把我和他这样深奥的人摆在一起，我怕我会受不了的！”
陈妖精大表赞同：“对，跟一些人在一道不如独战江湖！”
他的意思很明显。
他可不愿跟王庚在一道。
王庚则反对：“不，不和的人应该守在一起。唯有你瞧不起对方，所以更不能让对方看扁，更加要独撑大局。这样，才有互相激发的意义。”
陈妖精很不愿意，但他立时认为这话说得很有道理。
一个人和朋友在一起比较疏忽。
跟敌人在一起却总会比较警惕。
跟心爱的人在一起多半比较耽於逸乐。
但与所恨的人相处却多会努力不懈。
王二牛这回又叫了起来：“这样岂不是要我跟这大块头在一起？”
大掌柜奇道：“大块头？是谁？”
全场只有他不认识这个人。
王二牛觉得自己真该许愿了。
他许愿身边的人最好突然成了哑巴。
不过他这愿望很不实际，非但如此，大掌柜不止没有闭上嘴巴，而且还特别多话，多话得接近“八卦”。
“你有没有发现今晚的月色很美？月华如水，人生若梦。你看，今夜的雾气还很浓，那像烟一般抚过我们臂间的轻纱，就是来如春风去似浮云的雾了。如果现在是白天，一定是‘雨中草色绿堪染，水上桃花红欲然’的美景了。可惜现在是晚上。可是夜晚也有夜晚的好处。夜色有着女人一般的温柔，你嗅那香味，那是夜的香味，白天这儿一定开满了山花，所以到了晚上才会绽放出如此浓郁芬芳的香味来……”
王二牛忽咕哝了一声：“女人怎么会温柔？”
大掌柜：“你没看过温柔的女人吗？”
“没有，我认识的都是像柴依琳、朱小巧这类的女人！”
“你真不幸！”
王二牛：“你真烦。”
大掌柜：“你真是俗人。”
王二牛：“现在你来这儿是来杀人，不是吟诗！”
大掌柜：“杀人写好诗，诗好可杀人；写诗杀人，本来就是同一回事。杀人杀得毫无情趣，怎能好好的杀人？那只配给人杀。一个好的杀人者总是把杀人当作件替天行道、自娱娱人的趣事，人世之间的斗争亦复如是。如果一边杀一边厌倦，一路打一路恐惧，一面斗一面负担，他天生就不是个好的斗争者。不如归隐田园，清风明月，来得舒坦安然些。”
王二牛讶然：“没想到你还有这些意见：你几时偷听过我说话，把我的伟论偷抄了过来的？不过你还没学得我的神髓。我的生命就是决斗，没有决斗就没有生命。人生是一场又一场大大小小不住不断的决战，不决战，生命就没有进步，生存只是一种停滞。沈老大说过，不惊天动地，就得寂天寞地；有能者非大成即大败，不死不生，不如不活，你要打败每一个敌人，首先得要与自己为敌，不住的打败自己，才能击杀敌人。他说的这种至高境界，我早已达到了，所以觉得满怀寂寞。”
大掌柜居然十分敬羡，而且也相当歉意：“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早就说过了这样的话，无意间抄袭了你的理论，真抱歉。”
王二牛对他顿时好感起来，于是就“好心”多“教”他两句：“对付敌人，最重要的是斗志，其次是杀气。你取得胜利后杀不杀敌倒在其次，但你既无斗志就上不了阵，若无杀气那只为敌所杀，你这样风啊花啊云啊月啊的，心中满是女人的温柔，那能抗敌？作为一个斗士，要比敌人刚猛，且得要刚猛一倍、十倍、百倍，才有取胜之望！”
大掌柜却不同意：“对敌不一定要取胜的！”
王二牛叫了起来：“对敌不取胜难道是求败？”
大掌柜安然自若：“对敌只是用来取得经验的。落败也不失为一种经验。经验其实都很美，不管好的坏的，你可以用美去处理它、感受它、转化它！”
王二牛：“美得你，你若不够刚猛，则得落败在战场上，失败往往就是送死，死了看你还怎么臭美！”
大掌柜：“不一定要刚猛才能致胜。你看流水，它多柔、多弱、多无力，但它亦能覆舟、灭火、断金，世上许多刚强的事物，都耐不起它的冲激和淹没。”
王二牛忽叫：“好臭。”
大掌柜诧然：“什么好臭？”
王二牛。“花，花的味道好臭。”
大掌柜：“什……什么？”
王二牛咒骂：“死月亮。”
大掌柜胀红了睑：“怎怎怎……么么月亮你都要要……骂骂骂？”王二牛骂花骂月，比骂他自己还激动。
他一激动起来，又口吃了。
王二牛更为得意：“我不止要骂月，还骂风、骂夜、骂你！”
大掌柜：“你……你……我……我……我……”
王二牛呵呵笑了起来，露出森然白牙：“什么你你你我我我的？你说啥个以柔制刚，一激你就这样抵受不住，还算啥人物？人说骨勇的，怒而面白；血勇的，怒而面红；气勇的，怒而面青；神勇的，怒而面不改容。你是那门子勇？生气起来，舌打结脚打颤脖子不会撑头。我骂花不该么，本来好生清新空气，却来这一阵浓香，万一敌人趁机燃了**香也难察觉，这害人的花香能说不臭么？我来问你：如果没有风，敌人衣袂之声便轻晰可辨，而今风吹草动，你说敌在何处？这恼人的风不该骂么？我却问你：居然这夜还有月色，这一照，咱们的布局，先得毁了一半：这不该骂么？我可要问你，这夜跟其他千千个夜晚一样，黑漆漆、乌鸦鸦的，我最讨厌。我喜欢大白的天，光亮亮的正大光明，动口的卷舌头，动手的挥拳头，动脚的踢他娘个头，不必鬼鬼祟祟，闪闪缩缩，窝在这里。勾心斗角，胜了不光采，输了不英雄。我问你，这都不该骂么？还有你，这般诗意，发情了是吗？这样忧悒，思春了不成？居然在我这样骁勇善战的人之身边一起作战，这也真是上天编排的一个奇局！”大掌柜这回给骂的脸色阵青阵白而又转红不已，但王二牛骂的话他又一个字都反驳不得，只仍在舌尖折腾着：“奇……局？”
王二牛咧嘴一笑：“当然是奇局。我那么优秀，你那么差劲。我那么英勇，你那么懦怯。我那么机警，你那么迟钝……何况，我也不明白像我那么英明神武洁身自爱的人怎么会开始有点喜欢这么笨，痴愚可悲可哀的你呢！”
他想不通。
没料大掌柜却忽尔平静了下来。
而且咀角还微微有些笑意。
这惹得王二牛忍不住去问他：“你听了我的妙论高见之后，感动得要哭是不是？那就哭出来啊，不要强装成笑容，你的笑容实在太难看了！”
大掌柜：“我不是给你感动。”
王二牛更要问下去：“哦？”
大掌柜：“我是给自己感动了。”
王二牛不敢置信：“什么？”
大掌柜：“你看，你已经给我感化了，所以说话也开始温柔起来了，你看我能感化得了这样凶暴的你，我能不给自己感动么？”
这回到王二牛为之气结。只不过他突然问了一句：“你也不错，我看错你了……”这次到大掌柜奇了：“什么不错？”
王二牛平静心说：“原来你只怕蜥蜴，别的甚么都不怕。”
说完之后，也很平静的向下望。
望他的脚。
于是大掌柜也低首去望自己的脚。
脚踝。
那儿有一只水蛭，正附在他的胫踝之间，蠕蠕而动，湿软肥黏的身子透看暗红，想必是饱吞了大掌柜的血吧？
大掌柜静了半晌。
王二牛望看他笑笑：没想到这大块头对这种事物全不在意。
他显然是下判断得太早些了。
因为大掌柜已暴发出一声大叫。
惨叫。
惨叫声像一支给捂着裹起来的爆竹在半空闷闷地爆炸。
“我的妈呀……”大掌柜如此狂喊。
仅就是为了一只水蛭！
这时，刘成胜、大小门神、还有李四，已潜行穿过明山山阴，进入了山阳的范围里。
他们往山顶推进：得先取下山顶，居高临下，是明山的制高点。我们拿下了那儿，则可以占尽上风。何况，那儿有我们的人，我们可以轻易取得毛祖强行踪的讯息。要攻明山，先要进军山顶。
这是刘成胜的意见。
其他三人都很同意。
趁月色如刀，他们四人分开但不远离的向目标推进。
这时候，他们便乍然听见那一声叫。
那一声惨叫：大掌柜的嚎叫声。
发生甚么事了？
既然前面有惨叫声，敢情敌人仍未退走？
可是又为啥发出惨叫？
是敌人遇敌？是援军来了？或是敌手们自己内哄？还是故布疑阵？
这会儿，自己这几人，究竟是要涉奇局，还是卷入敌人的埋伏里呢。